20
終于到了鎮上坐車的地方,游星河背着他那一包堅持走到了最後,他已經渾身濕透,沒有被綁住的頭發貼在額頭臉側,汗像流水似的在臉上淌。他放下包,挑了個靠牆的陰涼處,不顧形象的癱坐在地上,張着嘴喘息。
梁明月和梁明珠看起來好很多,畢竟走過很多年,已經習慣了。他們倆也在他旁邊坐下。梁明月掏出最後一壺水,遞給游星河,那是從家裏盛的涼白開,路上已經喝掉兩壺了。
游星河抱着水壺,咕隆咕隆灌了好大幾口後,又把水壺遞給梁明月:“你喝!”
梁明月轉手把剩下的水給了梁明珠,她只喝了兩小口,又把水壺還給梁明月,他這才舉着水壺喝完剩下的。
游星河看着喝水的梁明月,被擱淺了幾天的問題又湧上心頭。他還是想要說服他跟他一起走,哪怕兩人不會一輩子在一起。
梁明月喝完水,發現游星河盯着他看得出神,問:“怎麽了?”
游星河扔了個白眼給他,掀起T恤散熱。不想他這個動作,居然引來好幾個老人的圍觀,他們站得不遠,對着他指指點點,說他長得像個姑娘。
游星河狂翻白眼,最後幹脆脫掉T恤,光着膀子挑釁地看着每一個側目的路人。
梁明珠被他幼稚的舉動逗得不行,梁明月卻恨不得擋到他身前,不讓那些陌生人看到他的身體。
要上車前,梁明珠把梁明月單獨拉到一邊交待事情,游星河站得遠遠的,一邊看着他們兩個,一邊時不時和好奇看他的路人們瞪眼。
不知道梁明珠說了什麽,梁明月的臉突然一下子變得很凝重。梁明珠拍他肩膀,好像在安慰他。兩人說完了,梁明月上車幫她擱東西,梁明珠笑呵呵地走過來。
游星河有點不舍:“你多待幾天就好了!”
梁明珠笑笑,說:“明月的事情就拜托你了。”
游星河彎腰抱住她,在她耳邊道:“你放心,我說到做到。”
梁明月下車,看到在車前抱到一起的兩人,安靜地站在旁邊。
梁明珠推開游星河,沖他眨眼說再見。游星河和梁明月站成一排,揮手目送她上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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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車走遠了,游星河長長地嘆氣,以後梁明月的事他連個商量的人都沒有了。
梁明月問他:“你很喜歡我姐?”
游星河默默點頭,梁明月又輕輕地問:“哪種喜歡?”
游星河看他,梁明月轉過頭不給他看。
“還能是哪種喜歡?”游星河沒好氣:“當然是弟弟對姐姐的喜歡啊!”
他說完就愣了,腦中有閃電掠過。他問梁明月:“你,你什麽意思啊?”
梁明月轉身向街道深處走:“我去藥房給我爸拿藥。”
游星河懵懵地跟在他身後,腦中一時萬千思緒,繞來繞去,沒一會兒就攪成了漿糊。他看着梁明月挺拔寬闊的背影,很想抓着他問個清楚,但又害怕問得太清楚。
兩人同時陷入沉默,一前一後走着。到了藥房門口,游星河才勉強甩開腦中亂七八糟的思緒,追上梁明月問他:“剛剛明珠姐跟你說什麽了?你看起來好像不太高興!”
梁明月停下來,看着他欲言又止,似乎難以開口。
游星河知道他秘密很多,不想為難他,大手一揮道:“要不等你想好再跟我說?”
梁明月嘆氣:“等回去再跟你說。”
“你可別忘了!”上次梁明月說好要跟他講他的事情,結果他什麽都沒說,都是梁明珠告訴他的。比起別人告訴他,他更想聽他親口說。
兩人去藥房取了藥,又轉到隔壁街的舊書店買書。正逢暑假,書店裏看書的孩子很多,都是些半大的孩子,打着赤腳窩在角落裏抱着書看得忘我。
梁明月挑書時很認真,每一本都要翻很久,游星河太無聊了不由自主地開始打量他,從貼着頭皮的短發,一直看到涼鞋裏露出的腳趾。游星河看久了,竟覺得臉發燒,明明已經很熟悉了。不管再看多少遍,他依然覺得梁明月很好看,也很有男人氣概,和他那些男同學不一樣。那些複雜的思緒又在腦中轉了起來,游星河怨恨地盯着梁明月,心想都是他瞎問弄的,他怎麽可能是那種喜歡梁明珠!
都,都沒有你好看!游星河的視線停在了梁明月臉上,鋒利的劍眉,很有個性的單眼皮,挺直的鼻梁,還有,抿成一條直線的薄唇,下巴線條好像刀刻一般。如果白一點,沒準比古天樂還要好看。
梁明月似乎察覺到他的視線,擡頭看他。游星河連忙低頭抽了一本書,拿在手裏亂翻。
“嗯,這本書不錯。”他裝作認真看書的樣子。
“确實不錯!”梁明月笑得奇怪。
游星河定眼細看,他拿的是《黑豬飼養指南》,剛好翻到彩頁圖,兩頭身形健碩的黑豬站成一排看着鏡頭,耳朵直立,眼睛黑溜溜的圓。
“這是你!”他指着左邊的黑豬給梁明月看:“梁黑豬!”
梁明月指着右邊的豬說:“這是你!”
游星河嗤鼻:“不可能,我沒那麽黑!”
梁明月指着豬耳朵說:“你看,一模一樣!”說完還揪游星河的耳朵,他耳朵很大,耳垂柔軟,是非常标準的招風耳。
梁明月的手剛碰上來,游星河就感到一陣電流擊中了心髒,讓他渾身發軟。梁明月捏他耳垂,粗糙的指腹揉捏皮膚,又酥又麻。游星河感覺奇怪,急忙跳開半步,用書敲他:“你才豬耳朵,你豬眼睛,豬鼻子,豬大腿,豬身豬心!!!”
他越說越激動,聲音越來越大,梁明月不得不捉住他手:“小聲點!”
被他抓住的手又像着了火,灼得手腕疼、胸口疼,哪裏都疼。他瞪着梁明月說:“都是你的錯!”
梁明月松開他,很無奈地連連點頭:“對對對,你說的都對,都是我的錯,我是梁黑豬,你不是!”
游星河忍不住撲哧一聲笑開,梁明月指指旁邊看書的小朋友,再次提醒他小聲點。游星河狠狠掐他手臂,梁明月疼得龇牙咧嘴不敢出聲。游星河這才消去心中邪火。
梁明月選了兩本舊英語小說。結賬時,游星河拿着書翻,通篇通篇的英語看得他頭疼。他問梁明月:“你都能讀懂嗎?”
梁明月點頭。店主說:“你不要小看明月,他比鎮上初中英語老師都厲害呢!”
“真的假的?”
“騙你幹嘛,人明月只有這麽高時,就已經能叽裏咕嚕講英語了。”店主拿手在腰間比劃了一下,差不多八九歲高的樣子。
游星河蹙起眉頭看梁明月,梁明珠說過,他是八九歲才被梁家和撿到梁家的。在此之前,他經歷過什麽?為什麽他那麽大時就能說英語?游星河突然好奇得不得了。
他故意對店主說:“怎麽可能,八九歲就能說英語,我不信!”在這種窮鄉僻壤,八九歲的小孩能把普通話說标準都不容易,更何況英語。
“不信你問明月啊,他剛來我們這裏可神奇了,他不止會英語,還——”
“多少錢?”梁明月打斷他。
“給你打個八折,十五塊。”店主笑嘻嘻地給他算錢,收了錢準備繼續說。
梁明月問游星河:“你餓不餓,我們去吃粉。”
游星河只能遺憾地跟店主再見。他們還未走遠,游星河就聽到店主的嘆息聲:“可惜啊,可惜。”
他看到梁明月緊繃的側臉,伸手勾住他的小手指,晃了晃說:“我要吃兩碗牛肉粉!”
“不行!”梁明月毫不猶豫地否決。
“為什麽?”游星河嚎。
“上次你要說吃兩碗,後來一碗都沒吃完!”
“那家太難吃了,這次要換一家。”
“那家是鎮上最好吃的米粉店!”
游星河眨眨眼:“是嗎?那可能碗太大了吧!”
他握着梁明月的手,晃來晃去地耍賴:“我不管,我就是要吃兩碗,剛剛走了太多路,我需要兩碗米粉才能補充能量!”
到了米粉店,梁明月嘴上說不讓他吃兩碗,但還是叫了兩碗,他自己只吃一碗。
游星河吃完一碗,就拍着肚子說:“飽了!”
梁明月無語地瞪他。第二碗米粉已經端上來,游星河狗腿地把米粉推到他面前:“你吃,你吃!”
梁明月還是瞪他,游星河把米粉拖到一邊:“你不吃我就讓老板倒掉了!”
梁明月這才動筷,吃到一半他突然停下來,望着對面笑眯眯地看他吃粉的游星河說:“你是不是怕我吃不飽?”
第一次兩人去集市上吃粉,賣粉的老人說梁明月那麽壯,一碗粉肯定吃不飽,多送了他一碗。從那次後,游星河每次吃粉都喊着要兩碗。
心知肚明的事被挑開了說,游星河臉頰發熱。
“你是不是也吃不完了?吃不完就別吃了,哪裏來得那麽多廢話!”他嚷得很大聲。
梁明月笑笑,埋頭繼續吃,喝完湯後将空碗展示給游星河看:“吃完了!”
“你這豬一樣的食量啊,怎麽就吃不胖呢?”游星河不禁感嘆。
梁明月笑而不語,起身揉他頭發。他的手大,剛好蓋住他整個頭。他的手指按到額頭上,下壓的力度不大,卻讓人心悸。游星河發現只要在意這些細節,就會心髒亂跳,感覺微妙,他偏頭想要避開他。
梁明月察覺到他的不自在,收回手喊他:“我們回去吧!”
回家沒有行李負累,兩人都輕快了很多。一開始,游星河還唱唱跳跳,有精力鬧騰。走了一半之後,他沒勁兒,蔫頭耷腦的,難得安靜下來。可是不鬧了,腦中奇奇怪怪的思緒又冒了出來,纏得他透不過氣,他只能氣鼓鼓地瞪梁明月。
梁明月問他怎麽了,他又說沒什麽。
快到村口了,被理不清的思緒煩擾到快要發瘋的游星河才終于有了勇氣叫停梁明月。
梁明月回頭看他,“怎麽了?”
輕飄飄的問話瞬間擊散了游星河那不多的勇氣。話到了嘴邊,又縮了回去。他眼珠一轉,沒話找話:“你真八九歲就能說英語嗎?”
梁明月的眼神暗下去。
游星河以為他是不喜歡被問過去的事情,馬上說:“你不想說,就算了!”他原本想問的就不是這個。
梁明月說:“是,我很小就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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