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
展楠見郝樂瞪着眼睛看着自己, 表情有些可愛, 展楠心裏癢癢的忍不住就湊近過去,牽住了郝樂的手。
郝樂條件反射地縮了一下, 眼睛瞪得更大了。
展楠笑起來:“怎麽了這是?”
“我們……”郝樂感覺喉嚨憋得慌, 一句話在舌尖上反複幾次卻說不出口。不知道為什麽, 他潛意識有些害怕說出拒絕的話,就像他這麽久以來從來沒有一次想要違抗展楠。
展楠壓低了聲音, 聲線是令人酥酥麻麻的感覺,說:“不願意?”
展楠從來沒有這樣逼迫過郝樂, 郝樂心裏一下揪緊了, 他的眼眶迅速紅了起來,展楠嘆氣:“以前就算了, 這次你可是要出國了, 不會還不願意讓我碰吧?我們要分開那麽久,不給我留點念想?”
展楠異想天開地說:“我們多錄一些視頻,這樣我想你的時候還可以看看。”
郝樂右手緊緊地拽住了左手的手腕, 他想說出拒絕的話,他心裏甚至是生氣的, 但總也舍不得說出狠話, 仿佛說了以後會有什麽可怕的事。
郝樂吞了口唾沫,還沒想好要怎麽回應,就聽臺階下有人道:“你沒看出來他不願意嗎?”
郝樂愣了一下, 展楠也被吓了一跳, 二人轉頭去看, 就見臺階下方鐘權正提着書包,一手插兜地站在那裏。
郝樂心裏一松,他仿佛是抓到了救命稻草,忙道:“是你、你啊,你有什麽事嗎?”
“有點事。”鐘權順着他的話說,“可以進屋坐坐嗎?”
“當然可以。”郝樂忙點頭答應,又看着展楠,“我們改天,改天再說吧?好嗎?”
展楠表情不悅起來,但在甄家地盤上也不敢過多造次,只好道:“那我先走了。”
他看了一眼鐘權,兩人擦肩而過時展楠壓低了聲音兇惡地說:“你小子給我小心着點。”
展楠離開後,郝樂才發現自己背後已經出了一層冷汗。他虛脫似地靠在身後的門框上,感覺自己像是經歷了一場惡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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鐘權皺起眉:“你沒事吧?”
郝樂抿住唇,臉色黯淡地搖了搖頭。
郝樂請鐘權進門,甄管家送上咖啡和點心,便将空間留給二人。
甄管家總是神龍見首不見尾,他仿佛随時可以隐身一般,你需要他的時候,他自然會出現。
郝樂坐在沙發上走了會兒神,鐘權也沒打擾他,自顧自地吃了一會兒點心,還按開了電視看了起來——仿佛這是他家一樣。
郝樂被財經新聞裏提到的“甄家”拉回了注意力,他擡頭看去,就見畫面裏是爺爺的臉,老人家被一個中年男人推着輪椅,精神看着還可以。
“那是你二叔?”鐘權問。
郝樂嗯了一聲:“是爺爺收養的孩子,這些年多虧了有他在。”
鐘權唔了一聲,又吃了一塊巧克力餅幹:“有什麽想說的話,你可以跟我說說。憋在心裏不好。”
鐘權每次都這麽直接,似乎從來不會拐彎抹角,郝樂正心煩意亂,被他這麽一打岔反而覺得事情似乎也沒有什麽大不了。
他揉了揉額頭,說:“爺爺打算讓我出國。”
鐘權嚼着餅幹,轉頭看他。
電視機的聲音像開啓閑聊話題的背景音,加上鐘權安安靜靜一副傾聽者的樣子,讓郝樂心裏松了松,不由自主就說道:“我不是很想去,但考慮到爺爺的身體情況……我不想讓他老人家失望。”
“你是個孝順的孩子。”鐘權理解地點頭。
郝樂苦笑:“這不是孝順,這是沒出息。我總是不能為我自己做決定,我總是在為別人考慮,從來不會考慮我自己。說得好聽一些,這是懂事,說得難聽一些,不過是沒主見而已。”
鐘權不贊同:“你太善良溫柔,所以總不忍傷害別人,不願意讓別人失望。”
“那是因為害怕別人讨厭我。”郝樂道,“我知道我是什麽人。”
鐘權吃光了巧克力,舔了舔嘴角,看着少年道:“那你現在在苦惱什麽?”
“我不想讓爺爺失望,但我也不想讓爸媽覺得孤單。”郝樂道,“這就是沒有主見的下場,我不想讓任何人失望,最後難受的就是我自己。”
“每個人都是一樣的。”鐘權說,“你的家人都很善良,所以你也一樣,你們都會為對方着想,所以取舍才變得艱難。有的人卻很容易舍棄這些,因為不值得。”
郝樂愣住:“家人怎麽能舍棄?”
“如果能舍棄,事情倒是簡單了。”鐘權喝了口咖啡,他滿嘴的甜味,此時将咖啡喝下去就苦澀了許多,“我的家人就不值得我為難,畢竟他們成天都想着怎麽除掉我。”
“什麽?”郝樂一愣,突然想起來,“之前的那次車禍……”
“是我媽媽和我大哥找人做的。”鐘權聳肩,“她是我的繼母,我大哥是我同父異母的哥哥,簡單來說就是很平常的家産繼承糾紛。”
“你大哥是你同父異母的……哥哥?”郝樂有點理不清這裏頭的關系。
鐘權見郝樂呆呆的,覺得有點可愛,解釋道:“我繼母是父親養在外頭的情-人,跟了他很多年。”
多的話不用再說,郝樂也能明白過來了。
他皺起眉,覺得有點難以接受:“怎麽這樣……”
“我親生母親去世後,父親就娶了那個女人。她等了大半輩子,終于還是進了鐘家的門。”鐘權道,“她的願望都實現了,唯一的障礙只有我了。”
郝樂想安慰鐘權幾句,卻嘴笨地不知道該說什麽才好,他一着急臉就憋得紅了起來,眼眶也紅紅的,看上去十分惹人憐愛。
鐘權看上去卻是不需要被安慰的樣子,反而勸慰郝樂道:“你看,和睦的家庭可遇不可求,你會有這樣的為難反而是幸福的表現,不是說甜蜜的負擔嗎?這是別人羨慕不來的。”
郝樂無奈道:“你不需要用你的……家事來安慰我。”
鐘權笑了:“我只是說實話而已。之前不想告訴你這些,是覺得你就這樣簡簡單單的就很好,但既然你要出國……有些事你還是得有準備。”
“準備?”
“有些人有些事并不是那麽簡單。”鐘權皺眉,還是不想對郝樂說得太多,他遲疑了一下道,“總之你自己心裏有數就行。”
郝樂似懂非懂地點點頭。
鐘權不經意似地問:“剛才展楠是……在逼迫你嗎?”
郝樂一下局促起來,這種事被外人看到,總會讓人覺得難堪。
郝樂吞吞-吐吐地說不出話,鐘權眼底藏着風暴:“他經常這樣對你?”
“也不是的。”郝樂忙道,“他很少會逼我,以前……以前也不會這樣,大概是我要出國了,他才……”
“這不是理由。”鐘權嘴角抿成了一條僵硬的線,好一會兒才平複了情緒說,“你會答應他嗎?在出國之前?”
“我……”郝樂不想在鐘權面前提這個事,他覺得鐘權有點越界了,他站起來道,“我去給你找點零食來吧?那個,謝謝你今天幫了我。”
“郝樂。”鐘權站了起來,擋住郝樂的腳步,“不願意的時候,要大聲地說出來。”
郝樂心裏一緊。
鐘權安慰他:“不要怕拒絕別人。”鐘權頓了頓,“尤其是拒絕展楠。”
郝樂眼裏閃過詫異:“你怎麽知道……”他狐疑地看着鐘權,“你怎麽知道我沒辦法拒絕他?我總是害怕……”
郝樂又跌坐回了沙發裏,抱着腦袋不知所措:“我大概是太喜歡他了,我怕會失去他。”
“這樣簡單就會失去的人,還有喜歡他的必要嗎?”鐘權拽緊了拳頭,“如果是我才不會……”
郝樂擡頭。
鐘權頓了頓,又道:“如果是你自願的,我不會阻攔你。但只要你有一點不情願,就不要答應。”
郝樂黯然地低頭,睫毛顫抖。
他知道鐘權說得是對的,但不知道為何,心裏還有一個小小的微弱的聲音在說:這是戀人必經的過程,這很正常。展楠為了你忍耐了這麽久,已經很不容易了。這足夠表明他有多愛你,你還有什麽可怕的呢?第一次都是會忐忑的,這是人之常情。
仿佛心裏有什麽地方早就給他找好了借口,郝樂的手微微發抖,他覺得腦子亂得要炸開了。
“有時候你會覺得,你想說的話你想做得事那麽困難。”鐘權突然說,“就好像有另外的什麽東西在阻攔你,你想去的地方,你想見的人,都會被無形的隔開,你也說不清是為什麽。最後你會給自己找一堆借口,說服自己世界本來就是這樣,你的選擇沒有錯。”
郝樂盯着地板,緊緊地握拳,他發現鐘權說得話總是能輕易得到自己的贊同。
鐘權嘆氣:“這是你自己的路,你必須自己走。”
郝樂渾身一震,他覺得這句話似乎誰跟他說過……
是在夢裏?還是在路過某處時無意瞄到的廣告詞?
鐘權的手機突然響了起來,鐘權低頭看了一眼屏幕,臉色一暗。
他蹙起眉頭,在短短幾秒鐘裏做了一個決定。
鐘權道:“先說明,我不是想插-手你的想法和選擇,但我覺得你也不能被欺騙和隐瞞。”
郝樂奇怪地擡頭:“什麽意思?”
鐘權将手機遞給郝樂看,郝樂接過來看了一眼,腦中如被雷劈。
剛剛才跟自己道別的展楠,說着想留點念想的展楠,此時正在街邊摟着一個小男生……對方看上去還有點眼熟。
那二人居然肆無忌憚地在街上親吻。
滴——
有什麽機械聲音在郝樂的腦子裏響了一聲,然後又迅速消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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