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應酬沒辦法早歸,這才讓花沐一個人睡。

花沐有專門的奶媽和轉職侍女,不過她們是不□□的,只定時過來看一看。嬰兒房內有監控系統,能讓主卧的花簡夫妻随時知道這邊的動向。

這當然難不倒花筝,不過是黑一個光腦而已。

花沐躺在寬大的嬰兒床中,睡得四仰八叉頗為霸氣。

花筝定定地望着她的那張小臉,腦中不期然地出現了花簇的睡顏。

真是,一模一樣。

章節目錄 生命(十)

難得的假期, 花簇早起處理了一些緊急的公務,十點左右的時候花簡帶着妻女來看望她。

花沐年初出生, 不久就是她的生日,慶祝是必然的。三人都不想弄得太隆重,偏偏自從進入人們的視野後,她就備受關注,真弄得太低調又會适得其反。

邀請名單還得再确認一遍, 幾人今天就是專門來商量這事的。

“ma~a~ma~”

花沐叫媽媽爸爸已經十分利索,難得的是在父母的教育下,姑姑也叫得很順溜。大人談話沒她什麽事,花沐立即不樂意了, 咿咿呀呀地想要引起關注。

她學會爬以後特別好動, 力氣還不小,杜思敏現在帶她有些吃力。

“沐沐乖, 媽媽們在商量怎麽給你過生日呢。”

花沐哪裏聽得懂?只知道母親終于關注自己了,扭着身撲到她懷裏,咧着小嘴露出六個潔白整齊的小米牙。

“媽媽~媽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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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年紀的孩子又粉嫩又好玩,這一撒嬌杜思敏立即心也化了, 很自然地親了親她腦門。

“你呀,就會撒嬌。”

花沐這一鬧,幾人的目光自然而然地都集中到了她的身上。

花簡笑了一聲,“沐沐最受不得冷落了,來,爸爸抱。”

他怕妻子受累, 準備接手這個小魔王。結果花沐摟着杜思敏不放,怎麽也不肯過去。

“要媽媽,要媽媽……”

她一邊說還一邊頓腳,踩杜思敏身上跳舞似的。

“沐沐,你這樣媽媽可要把你摔了。”杜思敏拍了拍她的小屁股,對着花簇無奈道,“快會走了,一天一定得讓她邁幾步,否則就要鬧呢。”

花簇目光慈愛地望着花沐,“活潑一點好,健康。”

杜思敏笑着點頭,“是啊,沐沐很健康,這點最好。”

她從小體弱,一心想着女兒健健康康就比什麽都好。

“姐姐,沐沐不要阿簡抱,你來抱抱她吧。”

花簇一聽,倒有幾分手足無措。她當然不是沒抱過花沐,只是花沐現在滿口叫着要媽媽抱,她一時不敢去接手。

杜思敏見她猶豫,對着花沐道:“沐沐啊,媽媽有些累了,姑姑抱你好不好?”

花沐聽得懵懵懂懂,好歹姑姑兩個字理解了,轉頭看向花簇,肉嘟嘟的小圓臉上滿是笑容。

“姑、咕咕咕……”

叫得小鴿子似的,音調倒是标準。

花簇見她不抵觸,伸出手來,花沐蹬着腿就往她懷裏撲。

杜思敏稍一過度就讓花沐鑽進了花簇的懷裏,看着被嫌棄了的丈夫,捂嘴笑個不停。

“看來沐沐只是嫌棄你。”

花簡一臉委屈,作為超級盡職盡責的好奶爸,他也沒少帶女兒啊。

“小白眼狼。”他笑着刮了刮花沐的臉,佯裝生氣。

花沐半點沒接受到父親的悲情,乖乖巧巧地窩在花簇胸前,被他逗得咯咯直笑。

花簇抱着她柔軟的身體,感到一陣安心。

一家四口和樂融融,三個大人全圍着花沐轉,只有花筝站在一旁。

杜思敏略微掃了她一眼,發現她正“眼巴巴”地望着花簇懷裏的孩子——眼巴巴是她腦補的,但看着花沐總不會錯。

花簇摟着花沐玩了一會兒,讨論絲毫沒有進度。還是杜思敏留有一些理智,提議道:“我看不能再讓這小家夥在這了,否則事情讨論不下去。”

花簇回過神,有些不好意思,“那讓侍女帶她去走走吧。”

杜思敏點頭,看了花簡一眼,“嗯,快吃午飯了,讓她累一點,吃飯的時候能安分。”

花簡和她不愧是心靈相通的夫妻,只一個眼神就領會了妻子的意圖,“那小筝陪沐沐玩一會兒吧,奶媽和專職侍女都在休息室,有問題找她們就好了。”

花簇一愣,下意識看向花筝,卻見對方靜靜立着沒動,只垂眸看着花沐。

一下子幾人都沒出聲。

花簇不知道自己是想她來抱還是不想,見她遲遲沒有動作,心裏無端生出幾分惱怒。

“算了,她會帶什麽孩子。”

花筝卻在這時彎下腰,沖着花沐伸出手。

其餘三人不約而同地屏住了呼吸。

花筝一直陪在花簇身邊,花沐對她并不陌生,剛開始的時候更是因為她臉上的面具萬分好奇。小孩子似乎也不懂怕不怕,總是趁人不注意伸手想去玩她的面具。

杜思敏也讓她抱過幾回,不過單獨帶出去玩還是第一次。

花沐果然不怕,蹬腿就往她懷裏蹿,比去花簇這裏時還積極主動。

花簡這回臉是真臭了,敢情還真的就不要他抱啊?

杜思敏笑得不能自已,“你還真吃醋啊?”

花簡苦着臉,“我太難了,這小東西只認娘不認爹。”

這話說得有技巧,在場三位某種角度來說還真都是她媽。

花簇有些不自在,清了清嗓子,“照顧好她。”

花筝小心地摟着花沐,恭恭敬敬地道:“好的。”

花沐這麽急着往她懷裏來,也不是說就比起花簇更親近她,完全是因為好奇心使然。終于接近了她最好奇的東西,這時候招呼都不打,小手已經摸到了花筝的面具上。

“mia~mia~mia……”

她嘴裏發出意味不明的聲響,興致勃勃地探索着這新奇的玩意兒。花筝則用輕柔得不能再輕柔的聲音道,“大小姐,我帶你出去玩。”

花沐注意力全在她身上,不哭不鬧就被抱出了房門。

雖然是杜思敏提議的,但見女兒被抱出去,那視線可真算得上眼巴巴了。花簇也沒差多少,看得花簡哭笑不得。

“好了,我們還是快點把名單定下,下午再好好陪她玩吧。”

花沐被抱出門還在研究面具,等意識到媽媽、爸爸和姑姑都不在,人已經進了兒童房。她一臉懵逼地看着花筝,嘴巴一咧就是要哭。

花筝頓時手忙腳亂,一邊将她高高舉起,一邊嘴裏念叨着,“哦哦哦,不哭不哭,舉高高。”

沒想到花沐先是一呆,然後“哇”就哭出了聲。

舉高高顯然對她不管用,而且明顯起了反效果。

花筝在她出生的時候學了不少育兒知識,可惜孩子已經到了認人的年紀,她學得再好孩子不親她也沒用。

奶媽和侍女的安撫可能還比她好一點兒。

面具下的臉微微皺起了眉頭。

“沐沐不哭,沐沐不哭。”

花筝将她摟在懷裏,猶豫着要不要去找奶媽。

“嗚哇啊啊……媽、媽媽……”

花沐這媽媽爸爸叫得最是标準,明确地表達着自己的訴求。

“沐沐乖,媽媽在這裏。”

媽媽根本不在這裏!

花沐拍着面具,小手拍得通紅,抗議對方的欺騙。

“mua……mua……”這哭着哭着聲調也變了,一連串地掉金豆子,委屈得一塌糊塗。

花筝怕她受傷,趕緊解開了臉上的面具——拍臉上總比拍面具上要不疼一些。

“好好好,找媽媽……我們去找沐沐的媽媽好不好?”

花沐原本哭得聲嘶力竭,結果花筝臉上面具一除,眼睛又是瞪得圓滾滾,哭也忘記了。

“呀?”

她碧綠的眼眸中全然是震驚和好奇,面前突然出現了一個完全不認識的人,這對她的沖擊似乎有些大。

白發紅瞳,花筝的長相極為顯眼,就連才一歲的孩子也立即察覺到了這點,伸手就去抓她落下來的白色長發。

花沐毋庸置疑地像極了花簇,只不過金發更淡一些,皮膚帶着嬰兒獨有的白皙與紅潤。

花筝不去阻止,任花沐揪自己的頭發,因她停止哭泣而微微松了口氣。

“呀!”

除了叫人以外,花沐現在和人交流還多是這樣意味不明的聲調,小拳頭攥着花筝的發梢就想往嘴裏塞。

這是她現在探索世界最常用的方法,更何況花筝的頭發還和她最喜歡喝的牛奶一個顏色。

“不能吃這個啦。”花筝無奈地把頭發從她手裏揪出來,結果上面已經全是口水。

“嗚嗚……”

花沐立即不幹,花筝無奈,只能讓她捏着自己手指。

“不能什麽東西都往嘴裏吃,會吃壞肚子的。”

她說得一本正經,花沐不搭理她,更不要捏他手指,又來摸她的臉,顯然是很好奇她怎麽換了一張臉。

花筝哭笑不得地把面具放到她懷裏,“因為我戴了面具,之前不是送了你一個嗎?”

花沐手裏緊緊捏着面具,又往嘴裏送,“mia……mia……”

“不是mia,是面具,面具也不能吃的。”

花筝怕她磕壞牙,連忙用手指頂住她咬上來的嘴,幾顆小米牙咬在手指上,很有幾分力道。

花沐對這個似乎頗為滿意,又吸又咬。花筝手指上滿是口水,還有淺淺的牙印。還好對方終于不哭了,對于這個被自己标記的人放下了戒心。

花沐比起一般的孩子更好動,好奇心也更強,好幾個人帶她都累得夠嗆。

“你呀……”

花筝總算是明白杜思敏為什麽說自己是痛并快樂着了,倒是不知道王儲殿下小時候又是什麽模樣。

花沐哪裏知道她在想什麽?三歲以前的孩子根本像是另一個次元的生物,講話也是雞同鴨講。不過這不阻止她感到快樂,哭過沒一會兒已經咧嘴笑,身子一歪啃在了花筝的臉上,狠狠親密接觸了一次。

這一回是花筝愣住了。

除了花簇之外,還從沒有人親過她——雖然比起親花沐這一下更像是啃,但完全不妨礙花筝宕機。

嬰兒的嘴唇與牙齒的觸感十分新奇,帶着強烈的生命氣息,和探索這個世界的求知欲。

前所未有的甜蜜熱流突然湧入花筝的心口,讓她一下子不知道該做什麽反應。她只能緊緊地摟住花沐,低低叫了一聲,“小甜心。”

章節目錄 感情(一)

人類的成長有時候是依靠長期的積累, 有時候卻是憑借某個瞬間的頓悟。

名單最終确定下來,花簡和杜思敏吃完晚餐就回到了寝宮, 不過花沐留了下來。她和花簇親近,這兩個月來也留宿過不少次,所以一點兒沒鬧情緒。

帶花沐,花簇不會假他人之手,洗完澡, 早早上了床給她講故事。這個年紀,聽當然是聽不懂的,為的還是母女交流感情。

可惜花沐實在太好動,聽了沒一會兒已經扭着屁股要從花簇懷裏出來。她下午睡過一覺, 現在時間又還早, 精力比大人還旺盛。

花簇無奈放了電子本,摟住她柔聲道:“沐沐要去哪裏呢?姑姑陪你玩好不好?”

花沐“啊啊”叫了兩聲, 眼睛望着花筝所在的方向。

花簇擰眉看過去,對方一副無動于衷的模樣。

“我們不去那邊,來,我們和無敵貓貓玩好不好?”

無敵貓貓是現在很流行的嬰幼兒智能玩具兼保姆, 有寵物的可愛外形,能随時監控孩子的動向,還能陪他們玩。

花沐的無敵貓貓當然是定制版的,體型比普通的大上三分之一不說,也更智能更人性。

蹲在一旁的無敵貓貓聽到召喚,身手敏捷地蹿上了床鋪, 繞着兩人喵喵叫。

仿真程度相當高,也沒有擾人的毛發和寄生蟲問題。

花沐開心地摸了摸無敵貓貓,但很快,她又看向了花筝,還是一個勁地想往她的方向爬。

花簇郁悶了。

只不過是陪她玩了一個下午而已,怎麽就這麽親近花筝了呢?

“大小姐是想要玩面具嗎?”

花簇猶自不想認輸,花筝卻在這時走上前來,将摘下的面具遞到了兩人的面前。

乍然看到她的面容,花簇和花沐顯出了幾乎一模一樣的表情。

真的很像。

花筝忍不住笑了一聲,口中說的卻是,“大小姐果然很喜歡這個。”

花簇這才發現花沐比自己反應更快,已經捧着面具張嘴打算亂啃了。

“沐沐,這個不能吃。”花簇連忙伸手阻止,卻有一只手比她更及時地擋住了花沐的嘴。

“大小姐,不是說過這個不能吃嗎?”

花簇瞪了一眼這個始作俑者,“你知道還給她?”

“大小姐好像很喜歡,我消過毒了。”

消過毒還行。

花簇簡直無語了,偏偏那張臉說這句話的時候特別認真。

兩人說話間,花沐已經啃上了花筝的手指,一邊啃一邊還發出了愉快的聲響。

花沐正是什麽都要用嘴來确認一遍的年紀,一家人都十分注意,除了密切照看以外,房間裏也不放小件的物品,各種東西定時消毒。

花筝不躲不閃,任由花沐啃着,看得花簇更加無語。

“沐沐,這個也不能吃。”她抱動花沐,讓花筝的手脫離她可以碰觸的範圍,十分認真地對她道,“吃髒東西是會生病的。”

“……”花筝瞄了一眼自己濕淋淋的手指,也異常認真地道,“手我也消過毒了。”

重點是這個嗎?

花簇發現對方又開始氣人,忍不住白了她一眼。

“mia~mia~”

花沐卻是一點兒沒接收到姑姑的氣惱,拍着手又往花筝方向倒去。顯然,下午她玩得很開心。

花簇無奈,花筝已經伸出手問道:“殿下,需要我抱一下大小姐嗎?”

花簇心裏掙紮了一下,那一點隐約的期望又冒出了頭。她一邊露出惱怒的表情,一邊把花沐往她手裏遞過去,“阿簡說她是小白眼狼,看來真沒說錯。”

這才多久?就那麽親近花筝了。不是說小孩子感官最敏銳嗎?難道感覺不出來這家夥沒心沒肺,虛情假意?

花筝把花沐抱到手中,失笑道:“哪有人這樣說孩子的。”

“mia~mia~”

花簇趴到花筝懷中,又發出了那幾個意味不明的音節。花筝點着她鼻子問,“你不會是在叫我吧?miamia算什麽?”

花簇嫌她自作多情,“沐沐學說話時候的過度音節而已,你想什麽呢?”

花沐皺了皺鼻子,抓住花筝的手指,咯咯直笑。

“mia~mia~”

花簇就不明白了,和她玩根手指都那麽開心嗎?難道真的有什麽母女連心?那這小家夥怎麽不和自己連一連呢?

此刻的王儲殿下完全沒意識到,花沐和她其實十分母女連心了。

“看來你真的是在叫我,對不對啊?”

花筝逗着她玩,花簇頓時無所事事起來,只能盯着兩人互動的情景。

曾幾何時,她也幻想過這樣的場景,如今看似實現,實則苦澀的現實又重新勾起了她的回憶。

面前這個人,真的無心無情嗎?

單看她此刻的模樣,誰都不可能相信這一點。

可花簇想起曾經,想起她精湛的演技,自己不同樣沒有發現嗎?

花沐沒玩多久,漸漸還是困了。她作息規律,八點多的時候就打起了瞌睡,只還是不願意從花筝懷裏出來。

花筝抱着她在房裏慢慢踱步,總算是把她哄睡。

“大小姐睡着了。”

女兒不搭理,花簇只能自己看了會書。不過她一直注意着兩人的情況,聽到花筝的話,放了書沖她道:“把沐沐給我吧。”

她坐起身向花筝伸手,對方也彎腰把花沐遞過來,兩人一時離得極近。

花簇已經很久沒這樣近距離地看過花筝,此刻竟然産生了些微的陌生感。明明對方的容貌絲毫不曾改變,她卻覺得有哪裏不一樣了。

是她雪一般的皮膚更加通透了嗎?還是藝術品般的五官更加精致了?又或者是寶石般的瞳仁更加深邃了?

這是由人類創造出來的美麗,當然最符合人類的喜好。這是永恒不變,永不凋謝的高嶺之花,當然不會沾染上人類才會有的世俗情感。

花筝對她來說,只是一個遙不可及的夢。

“殿下?”

花簇意識到自己的失态——她看得太專注了,仿佛一個不谙世事,為美色所迷的小男生。

“你晚上不用留下來了。”

除非是特別親近的人,否則誰都會對睡覺時有人在身邊感到不自在。不過花簇對于花筝的存在已經習以為常,雖然關系經歷了從親密到崩壞,但知道花筝守在自己身邊時,她的第一個感覺仍是安心。

只是作為貼身護衛來說,對方實在是太值得信賴了。

“您有什麽不方便的嗎?”

花筝把花沐交到她手中,疑惑地問道。

她總不能說看見她這張臉一時感慨萬千,不想被她看見這樣多愁善感的自己吧?

“沒什麽,我只是想和沐沐獨處而已。”

花筝點了點頭,“那我……”

然而,她并未起身,花沐的小手還攥着她的衣服,被花簇接到手中後竟然有悠悠轉醒的跡象。

花筝立時停住了動作,凝神屏息地看向花沐。

花簇因她的神态有幾分呆愣,但很快因花沐的動靜轉移了注意,小聲哄慰懷裏的孩子。

可花筝那種緊張的神情在她腦中揮之不去,那小心翼翼,仿佛有什麽要溢出來的目光觸動了她內心的某處。

為什麽?

她不禁在心底這樣問。

為什麽會露出這樣的表情?為什麽沒有感情卻要如此緊張?難道這也是演戲嗎?那現在表現出來又有什麽意義?

父親的目的已經達成,自己也從未做出這樣的命令,她可能會擅自行動嗎?可再欺騙自己一次對她來說又有什麽好處呢?

花簇想不通。

花沐終于被放進被窩之中,睡得安穩,睡得香甜。

孩子的無憂無慮讓人羨慕,也讓人欣慰,花簇希望她能一直這樣長大。

而本該離開的花筝,這時正目不轉睛地望着花沐,像是已經忘記了花簇剛才的命令。

她真的在意沐沐嗎?

“咳咳。”

花簇覺得自己如果不出聲打斷,對方可能會一直這樣看下去。

花筝顯然接受到了這個提醒,但沒表現出任何尴尬,從容地道:“那殿下,我告退了。”

花簇卻在這時鬼使神差地道:“你先幫我倒杯水。”

花筝沒說什麽,很快為她倒了一杯水,而後恭敬地站在一旁。

花簇沒立即喝,見她不走也沒趕人。花筝摘了面具就沒再戴上,站在旁邊也挺賞心悅目的。

“大小姐晚上應該會醒兩次。”倒是花筝又開了口,“她晚上奶喝得有些多。”

花沐很少尿床,想上廁所總是能自己醒來,平時也會叫,算是比較好帶的。

花簇早摸清楚了規律,知道她晚上得醒個一兩次。

“我知道。”

“殿下工作辛苦,還是讓我來處理吧。”

帶孩子最辛苦的就是要醒夜,這也是花簡不顧杜思敏反對,較早讓花沐分開睡的原因。不用親力親為也能讓女兒得到很好的照顧,他當然更怕拖壞妻子的身體。

花簇神情奇怪地望着她,“你會嗎?”

“下午我已經幫過大小姐。”

花簇想起她當初熟練地幫花沐換尿布的場景,對此不再懷疑。

确實,只要花筝想做,沒有什麽是她做不到的。

“好吧,那你留下來吧。”

章節目錄 感情(二)

花筝留下來, 花簇卻完全睡不着,因為花沐就睡在身邊, 她也不敢翻身,就滿腦子胡思亂想。

不知不覺,竟然就這麽躺了四個小時。

昏黃暧昧的夜燈下,花筝就坐在床尾不遠處的沙發上。那是她一直以來的位置,花簇入睡前醒來後她都坐在那裏, 仿佛一直沒有移動過。

忙碌的時候,睡眠是極其奢侈的事,花簇已經很久沒像今夜這樣失眠了。

晚上花筝的表現在她腦中盤桓不去,繼而引發了一系列的胡思亂想。

都怪花筝。

她這樣想着, 卻見床尾的人突然起了身, 向着床邊走來。

花簇突然一陣緊張,連忙閉上眼睛假寐。

“殿下, 您還睡不着嗎?”

結果對方一直都知道她沒睡,完全白假裝了。也對,作為哨兵,想要判斷一個人有沒有入睡簡直輕而易舉, 她怎麽就突然傻了呢?

“嗯……”

花簇不明白的是,對方都等了四個小時了,怎麽突然這個時候要來拆穿她。

“大小姐要醒了,我抱她去洗手間吧。”

結果對方下一句就解答了她的疑惑。

花筝是來幫花沐把尿的,否則根本不會來和她說話。

花沐果然扭動着屁股,嘴巴一扁就是要哭的樣子。

不愧是最強哨兵, 感官的敏銳度讓她像是能預知未來的程度。

“嗯。”

花簇此刻十分郁悶,也不想和她争執,随她去了。

花筝俯身把花沐抱出被窩,一邊哄一邊向着洗手間走去。花簇看着她的背影,總覺得有哪裏不太對勁。

花沐迷迷糊糊上了廁所,被花筝抱着哄了一會兒就又睡了過去。花簇則坐起身,徹底承認了自己睡不着的這個事實。

“殿下。”花筝放下花沐後,順勢坐到了床邊,“您是太累所以睡不着嗎?”

她坐得太自然,花簇瞄了一眼一時竟然不知道怎麽說。

“不是……”

她覺得自己是不夠累,所以才睡不着的。

“那就是在憂心什麽事?”

花筝跟在她身邊向來不多話,只在她詢問的時候給出意見,晚上突然如此關懷備至,花簇已經不是受寵若驚的程度了。

她很驚駭。

“你……今天話是不是有點多?”

“難道您就是在為這個睡不着嗎?”

話說開,花簇也懶得再藏着掖着,“別告訴我,你親近沐沐是出于母愛。”

“原來您是在想這件事。”

“別轉移話題。”

花筝輕笑,“這難道很難理解嗎?大小姐是您的女兒,雖然您希望她能有自己的選擇,但就目前來說,她仍舊是王位最可能的繼承者,我當然應該親近她。”

“只是因為這樣?”

“或者您覺得我有什麽陰謀?只有對您的忠誠這一點,還請您不要懷疑。這份忠誠将延續到大小姐的身上。”

花簇說不出是安心還是失望。

“所以,這樣的答案能讓您睡得着了嗎?”

“很叫人安心。”

花簇冷冰冰的吐出一個短句,人卻仍舊直直地坐着,一手下意識地覆蓋在花沐的身上,斂着眼皮不知道在想什麽。

她眉頭輕蹙,臉上有着分明的疲憊。

花筝知道的,她的責任有多重,壓力又有多大。一直跟随着花簇身邊,沒有人比她更了解對方的負擔。這半年以來,花簇的每一個夜晚與其說是入睡,不如說是因疲憊而昏睡。

可如今難得有了休息的機會,她反而睡不着了。明明有女兒弟弟一家和女兒在身旁,她反而因這難得的輕松無法入眠。

究竟是多深重的愁思憂慮才會讓她這樣呢?

花筝明白,始作俑者究竟是誰。

“或許,您應該放松一點,譬如喝點酒。”

“我不喝酒。”

喝酒會使人思維遲鈍,更何況花沐就睡在身邊,她更不可能喝了。

“那麽,來一場令人舒暢的……”花簇察覺到花筝靠近,一睜開眼就看到對方近在咫尺的臉,當那兩個令人臉紅心跳的字在耳邊炸開時,她幾乎無法相信自己的聽覺,“您覺得怎麽樣?”

怎麽樣?

不要臉的程度簡直讓人難以置信!

花簇想呵斥她,沒想到開口卻是令自己面紅耳赤的聲音。花筝的手指不知什麽時候繞到她的耳後,輕柔愛憐地撩撥着。

遙遠的記憶突然因這個舉動,在花簇身上的每個角落複蘇。

“混蛋……”

她知道,自己該義正言辭地拒絕,而不是這種軟綿綿毫無威力的咒罵。

“您的咒罵依舊叫人愉快。”花筝輕笑了一聲,“您忘了嗎?我是您最忠實的奴仆,任何事我都能夠幫您解決,這種事也一樣。”

話雖如此……不對,什麽叫話雖如此?

才不該如此!

“沐沐在這裏……”

“我們可以輕一些,況且大小姐那麽小,看不懂的。”

花筝的無賴程度真是讓花簇震驚。

“你——”

花筝在這時稍稍退開了一些,摘下了臉上冰冷的面具。

“這并非令人羞恥的事,不是嗎?”

不要用那張好看的臉和她講這種話題!這和羞不羞恥也完全沒有關系。

花簇被輕輕壓倒,最後終于只能氣憤又含糊地問道:“你這混蛋打算這麽做多久了……”

回答,花簇當然是聽不到了。

但花筝在心底做出了回答,她想這麽做很久了,久到自己也是這時才發現。壓抑到極致的渴望被釋放,這種快慰真是讓人難以想象。

明知不可以碰觸的禁忌,她此刻正碰觸着。

這種感情,多麽奇妙?

花簇到底是睡着了,疲倦果然是最好的安眠藥。花沐中途醒了一次,花筝幹脆把她抱到了兩人中間。看着這一大一小兩人安睡,她的心底充斥着前所未有的滿足感。

她為此新奇,也為此恐懼。

花筝從不懷疑自己實力,曾經這個世界的一切在她眼中都不過是普通。是花簇讓她知道了什麽是特別,但花沐——這個身上流着她和花簇血液的生命,教她知道了什麽叫作沉重且甜蜜的負擔。

生命是什麽?

是脆弱的、稚嫩的、讓人憐愛的寶物。

花筝輕撫着花簇的發絲,顯出了完全不同于平日的神色。那裏有擔憂與忐忑,不安和躊躇。

她有自信能保護好花簇,因為她能夠時時刻刻守護在對方身邊。

可是,加上小甜心呢?

她沒有這樣的自信。

花灏的死亡不止給花簡夫婦留下了悲傷的回憶,也在她的心底埋下了恐懼的種子。

生命就是如此脆弱的東西,稍不注意就可能消逝。

以花筝的思想深度,當特別增加至複數時,她已經開始考慮另一個問題。

如果,要在她們之中做出抉擇時,她究竟該怎麽辦?

這是她恐懼的真正根源。

花簇這一覺睡得很沉很踏實,一大早倒是花沐先有了動靜。花筝怕她吵醒花簇,在她餓哭之前先給她塞了個奶瓶頂餓,又吩咐了人去準備早餐。

花沐現在能吃得很,特制的營養糊能吃一大碗,光調和奶是根本吃不飽的。

小家夥已經能自己抱奶瓶,也不需要花筝幫忙,靠在她懷裏,翹着小短腿,咕嘟咕嘟喝得歡快。她不吵不鬧,花筝也安心了不少,見花簇沒有要醒的樣子,先帶花沐又去吃了點東西。

兩人回來時花簇已經醒了,只是看起來還不大清醒,靠在床頭不知道在想什麽。

“殿下。”花筝恭敬地向她問安,花沐則是一見姑姑就“咕咕咕”地撲了過來。

花簇身上只穿了一件絲質的睡裙,微亂的發絲顯出了幾分慵懶。這時已經将近十點,對她來說是罕有的晚起,這一覺看起來睡得不錯。

花簇只是淡淡地望了花筝一眼,抱住花沐時已經露出了笑意。

“沐沐今天起的比姑姑還早,吃過早餐了嗎?”

花沐當然是不會答的。

“已經吃過了,大小姐胃口挺好的。”

花簇對昨晚發生的事只字未提,也沒表現出絲毫的慌亂,就像什麽都沒發生過一樣。

“我今天不想去餐廳吃早餐了,你讓人送進來吧。”

這對她來說也是極其罕見的情況,花筝卻是沒有絲毫遲疑。

“是。”

早餐很快送了進來,花簇已經換了衣服洗漱完畢。她全程不動聲色,只對着花筝冷淡,對着花沐和藹這一點十分明顯。

花筝有些想笑,也真的笑了出來,幸好戴着面具,只要不發出聲音,花簇都看不到。

王儲殿下還是一如既往地可愛。

她在心底如此感嘆,不經意間想起當初兩人相處,對方的那些別扭舉動。

過了這麽多年,花簇真的一點兒也沒變。明明對她沒有感情這件事耿耿于懷,明明對于她的欺騙那麽憤怒,也明明有那麽想要出口的質問。

可是,她此刻什麽都沒說。或許是出于自尊,出于別扭,但花筝認為,這也是出于責任感和智慧。

對帝國的責任感讓她暫時放棄了尋求真相,因為智慧告訴她,這件事會消耗她太多的精力。

所以不如就先這樣吧,雖然不明不白,但起碼很輕松。

花筝無比感謝花簇的智慧,感謝她的寬容,感謝她的善良。她注定不可能給出對方想要的答案,注定不可能證明自己,也注定不可能獲得原諒。

所以,這樣就很好,既不用再傷害殿下,又能暫時擁有本不屬于她的幸福。

章節目錄 感情(三)

領袖的叛國罪, 光是收集證據定罪就花了一年多。花原清被叛終身□□,殘黨的處理卻是有些麻煩。除了賀州以外, 其餘二州分塔的哨向盡數收押,從其他州抽調了将近一千名哨向才穩定住局勢。

這部分的審訊更加麻煩,罰輕罰重都不好,很多都要花簇親自定奪。

花原清落馬,選拔領袖一事也正式提上了日程。幾份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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