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傑克斯？”

聽到這個名字，顧烨只覺得一股涼氣順着他的脊梁骨升了上來。

“傑克斯？可他不是死了嗎？”葉天替他問出了他想問的問題。

“我知道，”孟小凡說：“我親眼看見他屍體，難道我會忘嗎？可是我看見他了，真的，就在昨天夜裏。”

“昨天夜裏我一直和你在一起，為什麽我什麽也沒看見？”葉天質問道，他扭頭對其他選手說：“我看這小子就是害怕了，所以胡編了一個瞎話，好讓我們放他一條命。”

“我沒有騙你！”孟小凡大聲道，“就在我跟你遇見之前，我看見傑克斯一個人在森林裏跳來跳去，我以為我看錯了，但是我想我沒有。”

“為什麽你昨天不跟我說？而是現在才說？”葉天逼問。

“因為，因為我害怕！”

葉天微怔，趁這個機會，孟小凡迅速從地上爬了起來，往森林深處跑去。

有了劉偉上次的失敗經驗，孟小凡這次逃跑的路線更加的隐蔽，他專門往樹多的地方鑽，他個子稍小，頂着一頭鹿皮帽，一眨眼便混進枯枝葉裏看不見。

大家趕緊找人，天越來越亮，頭頂上一輪白日，照得所有人汗流浃背。

這次大家不敢分散，一起進入黑森林，葉天走在最前面，程濛和小丁走中間，顧烨和譚林斷後。森林越來越深，樹木越來越茂密，明明外面是青天白日，但顧烨卻覺得視線越來越暗，幾乎要看不清腳下的藤蔓。

突然，顧烨覺得自己踩到了什麽東西，有點軟，他立刻停了下來，心開始怦怦亂跳，他下意識地往最不好的方向想，勉強壓忍住內心的恐懼，“譚林，”

譚林回頭看他，顧烨說：“我好像踩到了東西。”

譚林走了過去，在離他一步遠的地方陡然停住。

顧烨可以看見譚林臉色微變，堅毅的下颚猛然收緊，譚林向他伸出手，低聲說：“別看，慢慢走開。”顧烨抓住譚林的手腕，緩緩挪開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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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在前面的葉天和小丁注意到他們掉隊，猜到發生了什麽不好的事情，特意折了回來，一看見顧烨腳下的東西，立刻臉色慘白，小丁直接崩了兩丈高，道：“我的娘喲！太特麽惡心了。”

顧烨又動了一步，感覺自己終于踩在堅實的平地上，然後他低頭一看，整個人都不好了，原來他剛剛踩在了傑克斯生真菌的臉上。

傑克斯的身體埋在土裏，半邊臉露了出來，眼睛睜得滾圓，高加索人骨骼分明的面龐此時像骷髅一樣可怖，他半張着嘴，肥大的菌菇從他的口腔和眼眶裏生長出來。

顧烨腿一軟了，蹲在地上幹嘔。

沒有人敢再上前一步，葉天站在原地問：“這到底是怎麽回事？傑克斯第一夜就已經死了？他為什麽會出現在這裏？”

顧烨搖搖頭，這個問題除了傑克斯自己，可能不會有第二個人知道答案。

稍緩一些後，顧烨大着膽子開始審視傑克斯的屍體。

他并沒有法醫或者刑警的知識背景，但根據他多年刷美劇的經驗判斷，菌菇絕不是自己從劉偉臉上生長出來，而是被人特意嫁接進去。

“這怎麽可能？”顧烨喃喃自語。

他想不明白了，究竟是什麽人對傑克斯做出這麽殘忍的事情？

他用手撥開了覆在他上半身的雜草，傑克斯的手臂曲在胸前，本來空蕩的腹部此時被真菌填滿。

太多問題在顧烨的腦海裏盤旋，他不敢細想，突然顧烨一個激靈，腦內雷聲大作，“孟小凡說，他看見傑克斯的時候，傑克斯是跳着的？”

“是的，”葉天想了半晌，給出一個肯定的答案。

“跳着？難道傑克斯成了僵屍？”小丁說，“外國僵屍，有點新鮮。”

“或許不是。”顧烨繼續清理傑克斯身上的雜草和枝葉，傑克斯的下半身被埋進了土裏，譚林蹲了下來，徒手和顧烨一起挖。

屍體漸漸顯露出來。程濛捂住了鼻子，跟小丁抱怨道：“好難聞。”

小丁沒有說話，随意拍了拍程濛，繼續聚精會神地看着顧烨和譚林将傑克斯下半邊的身體從泥土裏挖了出來。

“他的腿，”葉天指着地上的屍體驚呼道：“他的腿沒了！”

傑克斯的屍體左腿消失了……

孟小凡說傑克斯一跳一跳，不是因為他變成了僵屍，而是因為他只有一條腿。

“他的腿上哪兒去了！？”葉天幾乎瀕臨奔潰的邊緣。

腿，小腿，八人白骨，這一串關聯詞清晰的在顧烨腦子裏連成一條線。

他想他知道傑克斯的腿在什麽地方。

他和譚林對視一眼，譚林對他點了點頭。

顧烨道：“我想我知道他的腿在哪裏。”

顧烨帶着大家找回那天的空地。黑森林沒有光線，方向極難分辨，顧烨走了一些彎路，才将大家帶到。

顧烨環顧四周，停下腳步——“就是這裏了。”

小丁覺得這裏莫名眼熟，嘟哝道：“诶，這裏我來過，這不就是我睡覺的地方嗎！”

顧烨沒說話，不忍心告訴小丁那個悲慘的消息。他向記憶中的那片草叢走過去，譚林撥開蓋在地上的雜草，臉色微變，顧烨走過去一看，果然……然而令人更加意外的是，草叢中八人白骨在此時變成了十個。

如果說前八只是上一批選手的殘骸，第九只是傑克斯的，那麽這第十只小腿骨，又是誰的呢？

程濛突然尖叫一聲，跳進小丁的懷裏，“我好害怕！”

小丁本來也怕得要死，被程濛這麽一跳，更是渾身打顫，兩人抱在一起瑟瑟發抖道：“嗷嗷，我也好害怕，顧烨，你快想想，這到底是怎麽一回事？”

顧烨沒出聲，他需要理清自己的思路。

他閉上眼睛，從他進入這家古怪的醫院開始，一幕一幕在他腦海中重建，他們像水中倒影的一輪月亮，只要他一走近，便破碎成星光。

“他在做什麽？”葉天問道。

“噓。”譚林将食指放在唇邊做了一個噤聲的手勢，“不要說話。”

過了半晌，顧烨突然睜開眼睛——“傑克斯的遺言！”

“遺言？什麽遺言？”大家一頭霧水。

“第一夜傑克斯手中有遺言——FU.”

第一個亡者帶有遺言，然而他們都忽略了，因為那時他們以為這只是游戲。

FU。

F.U.

這兩個字母在顧烨的眼前翻滾漂浮着，FU——到底是什麽意思？

“Fungin。”

顧烨突然一個激靈，腦海裏跳進這個單詞，他整個人一怔，自言自語道：“ Fungin,真菌。”

“房寄？”四級考了一百遍還沒過的小丁複述了一遍，道：“房寄？這種時候了，你還賣什麽萌？”

顧烨說：“不是房寄，是Fungin,真菌，就是劉偉臉上長的東西，傑克斯給我們的一眼不是 Fu*k you，而是真菌！”

大家面面相觑，拼命掩飾着自己的迷茫和恐慌，葉天說：“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顧烨的腦子迅速運轉着，“這是傑克斯第一夜給我們留下的遺言——真菌！”

這時，不遠處傳來一聲尖叫：“啊！”

是孟小凡。

衆人立刻順着聲音跑了過去，就在離這裏不到五百米的地方，孟小凡一個人坐在地上，一臉驚恐。

“出什麽事了？”顧烨第一個奔過去問道。

孟小凡緊緊抱住個顧烨的胳膊，帶着哭腔道：“你看……你看，”

順着孟小凡的手指看去，一棵榕樹下，劉偉的頭從地裏冒出來，他臉色藏青，眼睛上是兩個巨大的黑洞，幾乎占據了他臉的一大半。

顧烨猛地一怔，再定睛一看，才看清楚那黑洞并不是眼睛，而是從眼眶裏生長出來的真菌。

真菌，又是真菌。

顧烨強迫自己保持冷靜，對孟小凡說：“沒事，你先起來。”

孟小凡整個人腿都是軟的，試了好幾次才勉強站了起來。

孟小凡問顧烨：“哥，現在我們怎麽辦？你們是不是要殺了我，然後我就會變成他那個樣子？”

葉天他們已經趕到，看見了劉偉發生的事，也聽見了孟小凡的話。

顧烨看向葉天，葉天卻撇過眼，什麽也不說。

顧烨不知道該如何回答孟小凡的問題，他拍了拍孟小凡，讓她站起來，說：“我們先從這裏出去。”

孟小凡走不了，他被劉偉的屍體吓着了，更怕等會兒會被大家殺掉，整個人都在顫抖。

小丁背着孟小凡，一群人默默離開黑森林。

顧烨留了下來，他走近觀察劉偉的屍體。

他不用将劉偉的屍體挖出來就可以猜到，劉偉埋藏在土地裏的小半身，也少了一只小腿骨。

他聞到了屍體，還有茂盛生長的真菌散發的詭異氣息，這兩種氣息混合在一起，讓顧烨想到了死亡和祭祀——這是一個儀式。

譚林也沒走，兩手抱在胸前，靜靜地看着顧烨。

“真菌，”顧烨喃喃道，“譚林，你說這個詞到底是什麽意思？”

譚林搖搖頭，說：“不知道，可能是傑克斯第一夜看到了什麽。”

譚林的話給了顧烨一個全新的思路，“看到了什麽？”

第一夜他見到過傑克斯，傑克斯一個人在小木屋裏。在那之後，顧烨也出現在那件小木屋裏，但他并沒有看見任何和真菌有關的東西。

“他看到了什麽呢？”顧烨思忖着，然而卻并沒有答案。

“我們這次要殺孟小凡嗎？”顧烨問譚林。

譚林半晌沒說話，過了好一會兒他平靜地開口道：“沒有別的辦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