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 相陪
天氣越發暖和,園子裏的花草樹木長勢愈來愈好,紀愉心情不錯,前日與紀宣那點不愉快随着紀宣的道歉很快就被她抛到腦後了。
今個是紀沁的休息日。用過午膳,剛歇了晌,紀沁就跑來靈缈苑,央着紀愉一道去園子裏散步。
紀沁挽着她的手臂,一壁走着,一壁抱怨夫子的嚴苛待遇,紀愉聽了只是笑,偶爾出聲叫她努力些,多聽夫子的話,紀沁倒是乖乖應着,只是這樣的話聽得多了,免不得要說“阿姊啰嗦”。往往到這時,紀愉就會敲一下她的額頭,紀沁就沒話說了。
兩姊妹走了約莫一刻鐘,紀愉算算日子,忽然想到什麽,轉頭問道,“已經月末了,這個月定了哪日去看母親?”
紀沁腳步一頓,臉色變了變,“不去了。”
“怎麽回事,從前不都盼着去的嗎?”紀愉訝異。
紀沁撇撇嘴,“哥哥說不去了,我求了幾句,他就黑了臉,我想着便算了吧,反正……反正阿娘也不想瞧見我。”
“胡說什麽?”紀愉肅了臉容,“你到底是母親的親女兒,她是疼你的。母親只是怕吵,我可以不去,你卻不行,她會傷心的。”其實,早幾年紀愉也是央着要去的,但是後來長大了學會看人臉色了,便看出孫氏大抵是真的不想見到那麽多人,她也感覺到了孫氏對她的疏離,便随了孫氏的心意,不再過去了。
“阿姊!”紀沁仰面看她,“你就沒覺得母親根本不在意我們兩個嗎?她總是說不要人去瞧她,這些年來她願意見的只有哥哥,我每回都央着哥哥帶我去,母親待我從來都很冷淡,我便是想念她,她也不會在意的。”
“念念,”紀愉皺眉,“她可以對你冷淡,你卻不能失了做女兒的心,咱們兩個……是不同的。”
“怎麽不同?便是因為你不是我阿娘生下的嗎?”紀沁眸光熠熠,“可是阿姊,我從來都把你當親阿姊的。”
紀愉眸光變暖,伸手揉了揉她的腦袋,“這個我自然知道。”
“所以,咱們兩個是一樣的,阿娘早就不要我了,我雖然是想見她,但是這回哥哥自己不去,也不讓我去,我怎麽辦啊?”紀沁垂目,神情有幾分黯然。
紀愉望着她,有些心疼,沉默了一會,笑了笑道,“這樣吧,這件事阿姊幫你解決了,後日,我要進宮去,到時我央着哥哥陪我去,管事那頭我會提前交代,讓他安排人手,備了車送你去,在我們回來之前再把你帶回來,這樣哥哥便管不到了。”
“這樣可以嗎?”紀沁有些懷疑,“被哥哥曉得了,要挨罵的吧?”
“不會,哥哥現在跟以前不一樣了,沒那麽可怕,就這麽說好了。”紀愉一錘子定了音。
過了一日,紀愉果然安排好了一切,且央了紀宣陪她進宮。上一回因着六公主也在,紀愉沒有同惜妃說退親的事,這回入宮,主要就是為了這個。
紀宣管着左右翎衛,無需每日去南衙點卯,今日閑居在府,紀愉既已開口,他不會拒絕。
紀宣與宮裏的四皇子交情不差,這主要是因為兩人有幾分同門情誼,他們當年的武學師父乃是師兄弟。紀宣想着陪她進宮一趟也無妨,到時他可以去四殿下的聿承宮待着,然後再同她一道回來。
兩人出門後沒多久,紀沁乘着管事安排的馬車出門了。
紀愉見了惜妃,也沒有迂回繞彎子,當下就把自己的想法坦白了。惜妃自然很是吃驚,只當她還是個不懂事的小丫頭,與宋言深鬧了矛盾耍性子,便勸了幾句。紀愉也不急,慢慢與她解釋,一遍遍磨着嘴皮子求着,終于教她松了口,答應幫忙配合。
其實惜妃私心裏對紀愉的親事也是不大贊同的,她總覺得這門親事定得草率了,她是看着紀愉長大的,自然希望她嫁得好些,就紀愉這身份,許給安陵侯府委實算是低嫁了,若是紀愉願意,皇家那些個皇子都是嫁得的,畢竟有她這個姨母在,在皇上面前說幾句也不費多大的力氣。現下見紀愉這麽堅持,順水推舟一下也沒什麽。
同惜妃告辭後,紀愉出了清思殿,聿承宮過來的宮人等候在外,見了她,立即上前禀告,道景陽郡王和四殿下在禦花園。紀愉就請那宮人領路,去禦花園尋紀宣。
紀愉到時,歡宜亭裏只有紀宣一個,四殿下已經離開了。
一看見紀宣,紀愉的腳步就加快了,紀宣看到她,已經出了亭子,朝她走來。
“哥哥,姨母答應了。”紀愉笑着告訴他,神情輕松。
紀宣笑了笑,嗯一聲,道,“那現下要回去了?”
“呃,”紀愉擡頭看了看天,感覺天色還早,擔心紀沁沒法在他們前頭趕回去,便琢磨着拖拖時間,“聽說望香樓新出了幾樣招牌菜,我想去瞧瞧,哥哥……帶我去?”
小姑娘唇邊帶笑,滿目希冀,偏又有一絲小心翼翼,紀宣如何能拒絕她,只得溫笑着颔首,“走罷。”
紀愉滿意極了,跟在他身旁走着。
出了宮門,馬車往東市行去。
望香樓是東市內有名的酒樓,來往的多是達官貴人。紀愉從前去過好幾回,對這家酒樓的印象比較好,感覺菜色甚合口味。不過,她還不曾與紀宣一起來過,這倒是第一回。
紀宣要了二樓臨窗的敞廂,他并沒有特別鐘愛的佳肴,菜色都是紀愉定的,另要了一壺梅子酒。
很快,酒菜就送上了桌,紀宣想起上回紀愉醉酒的事,皺着眉将那壺梅子酒拿過去,紀愉頗有些失望,本想求求他,但是對上他嚴肅的目光就放棄了,只得安安分分吃菜。
一桌菜都是色香味俱全的,紀愉吃得很開心。目下她與紀宣熟了,也就少了從前的忐忑矜持,在他面前用膳就放松了,一個勁地挑着自己鐘愛的菜吃。她是愛吃肉的,可奇怪的是,偏偏怎麽吃都不長肉,也不曉得吃到哪裏去了,一直都是細胳膊細腿兒的,看着比紀沁還要瘦不少。
紀宣坐在對面,望了望她吃得油乎乎的小嘴,有些好笑,“你這吃相,倒像餓了多年,府裏短了你的糧嗎?”
紀愉正低頭猛吃,聞言擡首,望見紀宣戲谑的笑容,有些怔忡,紅着臉咽下嘴裏的食物,不好意思地道,“……這裏的東西太好吃了。”
紀宣沒說話,只是夾了一個湯丸子放到她的碗裏。
紀愉沖他笑了笑,很歡喜地繼續吃。
一頓放用完,已經到了下晌。出了望香樓,紀愉正要上馬車,紀宣卻拍了拍她的肩。
“那邊有個首飾鋪子,不去瞧瞧?”紀宣指着前頭的璟玉齋。
“哥哥要帶我去?”紀愉目露欣喜。
紀宣颔首,“去挑幾樣罷。”
“哥哥真好!”紀愉頗開心,主動拽上了他的袖口,“我們快些——”
“袖子要壞了。”紀宣望着揪在袖口的蔥白小手,眼神陡地轉深。
“啊?”紀愉連忙松手。
紀宣望着她的眼睛,笑着搖搖頭,伸手握住了她的手腕,“走罷,別丢了。”
兄妹倆走到璟玉齋門口,忽然聽得一道熟悉的聲音——
“阿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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