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 (1)
蘇簡披了件紅色狐裘, 在穆煥的攙扶下走出卧房, 皖雲閣裏積雪還未消盡,有紅梅開得正盛,風吹起時暗香浮動。
“在屋裏躺了那麽久, 是該出來走走, 否則可是要悶壞的。” 穆煥說着攙扶蘇簡下了臺階,在梅花樹下的青石凳上坐下。
石凳上墊了厚厚的一層軟墊,頭頂有暖融融的陽光照着,坐在此地賞着紅梅, 蘇簡的心都跟着舒适許多。
穆煥在她旁邊坐着,絲毫沒有要離開的跡象。他那雙漆黑幽深的鳳目自始至終不曾從她臉上移開,目光中滿是依戀與柔情。
蘇簡被他如此肆無忌憚的目光搞得心跳加速:“王爺也來了好一會兒了, 總在此待着只怕不妥吧,畢竟你我尚未成婚。”
穆煥抓着她的手随意揉捏着,聞此輕輕一笑:“這有什麽,長安城裏誰人不知你是本王的未婚妻?就連你父親知道本王在此不是也沒說過什麽?”
“那是父親忌憚你的身份, 你又怎知他心中是如何想的?”
穆煥親了親她的手背, 安慰她道:“別胡思亂想了,本王再陪你一會兒就走。這幾日你昏迷不醒時, 本王已經向岳父大人表明心意了,你只管放心,岳父他老人家對本王這個女婿還是相當滿意的。”
蘇簡嗔她一眼,臉頰微紅着沒再提及此事。
“對了,你之前不是寫信說二月才回來嗎, 怎麽這時候便回了?”
穆煥道:“原本計劃的是二月才能到長安,不過後來我聽說了太後企圖給蘇笳賜婚一事,擔心她會對你不利,便速戰速決快馬加鞭的趕回來。後來中途又收到你的信讓我提防太後,我便知道她是真的對你下手了。所以徹夜不眠的往回趕,不過還好,總算回來的及時,你并沒出什麽事。”
說到這兒,他甚為無奈的看着她:“明明自己已經那麽危險了,你寫信給我時怎的不說,反而還只想着怕我出事?”
蘇簡不好意思的垂着頭:“我怕你當時正與魏陳兩國交戰,自顧不暇,恐怕沒什麽功夫管我,何況那個時候縱然告訴你也已經遲了。再者說了,你看我如今不是也好好的?”
“說來你也夠機敏,居然能從迎親的隊伍裏發現颉巽。”他說着寵溺地拿手指點了點她小巧精致的鼻尖。
蘇簡側目望着随風散落的梅花,幽幽嘆了口氣:“算是因禍得福吧,尹明德自己怕是也沒想到,他當初書信中無意的話反倒救了我。”
她還在感嘆命運的無常,突然一股力量将她扯進了穆煥的懷裏,她還未來得及反應唇便被他霸道的封住,好一番啃咬。
好一會兒他才心滿意足的放掉她,手指摩挲着那被他親得紅潤異常的唇瓣,語氣霸道的不容置喙:“今後,不許再提他。”
看他一副吃醋的樣子,蘇簡意外的感到有些開心,有些甜蜜。她輕點了點頭,側頭枕着他的肩膀,舒心地閉着眼睛:“老天總算待我不薄,讓我有生之年再遇見你。”
穆煥溫柔的親了親她的額頭,伸手環過她的腰肢,輕聲回應着:“我也是。”
風不知何時漸漸止住了,獨暖暖的陽光普照大地,慌忙灑在兩人的身上。
絢爛奪目,歲月靜好。
* * * * * * * * * *
因着讓蘇簡遠嫁一事,穆煥對太後的态度明顯冷淡了下來,素日裏縱然入了宮也不過是在禦書房裏陪聖上談論政事,其餘時間都是在武陵侯府陪伴蘇簡。太後倒是差人傳過幾次話,穆煥卻一次也沒去見。
蘇簡的身體日漸好了起來,眼看着已經恢複如初,穆煥心中也格外歡喜。她身子大好,他們也就可以辦婚事了。
禦書房裏,小皇帝坐在龍案前單手支着腮幫子親自翻閱着一本黃歷:“二月初三便是吉日,宜嫁娶,穆叔叔和蘇姐姐的親事不如就訂在這一日吧?”
他旁邊的郭公公笑道:“二月初三的确是吉日,不過日子會不會太緊了些,今兒個都正月二十一了。”
“這倒是,選在這日好像太倉促。”小皇帝說着把黃歷繼續往後翻,“也不知道穆叔叔想訂在什麽時候。”
他正在操心着,外面的人傳話說攝政王和端和公主到了。
當初為了和親蘇簡才被封了端和公主,如今和親不成,但公主的封號既然給了便沒有收回的道理,因此如今人人見了無不尊一聲“端和公主”。
穆煥和蘇簡雙雙入了禦書房,小皇帝迫不及待地拿了黃歷給他們看:“穆叔叔,你和蘇姐姐要何時成婚啊,下個月初三是吉日,可惜太倉促了些,就怕辦的不夠好。可若是不選這日,再往後還得等兩個月呢。”
眼見他說起此事來格外興奮,竟似自己欲娶親似的,蘇簡忍不住笑着搖頭,這陛下還挺可愛的。
反而穆煥神色淡淡,只是道:“不勞陛下費心,已經選好日子了。”
穆煥對自己冷淡的态度讓小皇帝略顯不自在,自打颉巽可汗離開,穆叔叔雖然一如往常的教他功課,但卻不如以往那般疼他喜歡他,兩人之間明顯生分了許多。
他知道,母後這次是真的惹怒穆叔叔了。
皇帝佯裝不覺地笑了笑:“原來已經訂好了啊,什麽時候,穆叔叔和蘇姐姐的大婚朕一定要親自去參加。”
穆煥目光移向蘇簡,右手握緊了她的柔夷,臉上的表情難得溫柔:“就定在下月初三。”
皇帝十分贊同地點頭:“朕也覺得這個日子好,這樣蘇姐姐就可以早早嫁給穆叔叔做王妃,就不會有人再打她的主意了。”
說到這兒,皇帝小心翼翼望了眼穆煥,見他神色并無異樣,他摩挲着袖口的龍紋吱吱唔唔道:“穆叔叔,我母後她……”
自打穆煥回來,太後便被他下令從長樂宮遷至了較為偏遠的清涼殿。說好聽點是為她尋了個清靜之地安度晚年,可宮中上下誰人不知,清涼殿遠離皇宮的政權中心,那裏偏僻荒蕪,和冷宮沒什麽區別。
這段日子太後沒少派人來找皇帝求情,到底是親娘,皇帝又哪能不心軟。可母後做的那些事實在太過,他一直抹不開面子向穆叔叔求情。今日實在是忍不住了,這才提及此事。
穆煥似乎早料到他會說這些,面色如常道:“陛下寬厚仁孝自然是好事,但既然坐在了天子之位上,便當以天下為己任。太後所作所為傷害的不止蘇簡,她幾乎引來大舜與蠻夷的大戰。陛下不曾去過戰場,你可知一場戰役會有多少人流血犧牲,又會讓多少百姓痛失親人,陰陽永隔?經此一事,陛下若還将太後留在長樂宮,敬為生母,又如何給天下萬民一個交代?”
穆煥一番話說得小皇帝啞口無言,低着頭沒說話。
穆煥深吸一口氣,語重心長道:“陛下大了,再不可感情用事,公正無私、任賢舉能方是為君之道。”
小皇帝沉思了好一會兒,鄭重其事地點了點頭:“穆叔叔,朕知道了。”
穆煥拍了拍他的肩膀,語氣漸漸緩和下來:“陛下大了,很多朝中要務該學着自己處理。日後本王如若不在,朝中大事你可與朝臣們商議,切不可一意孤行,如太後這般給大舜險招禍端。”
皇帝驚詫地擡眸看他:“穆叔叔何出此言,什麽叫你若不在?”
穆煥淡笑着望了眼蘇簡,對陛下道:“大婚以後我會帶着阿簡離開此地,如若朝中無甚大事,便不回來了。”
“為什麽?”
穆煥微微一笑:“不過是在朝中待的久了,出去走走罷了。陛下不必擔心,若你我有緣,咱們自會再見。”
小皇帝垂着頭,明顯感覺很失望:“穆叔叔是不是因為我母後的事也惱了朕,你執意離開是不想再看到我了對不對?”
穆煥單手搭在他的肩膀上安慰着:“陛下多想了,本王知道,太後所做之事與陛下無關,怎敢随意遷怒。離開長安之事其實我早在幾年前便想好了,而今陛下也大了,是該學習獨自處理政務了。”
“那穆叔叔和蘇姐姐去哪兒,我若想你們了去哪裏找你們呢?”
這個問題,穆煥沒有回答。
從承乾殿出來,蘇簡與他并肩走着,頭頂有暖融融的日光灑下來,映在二人如墨的發間,泛着柔和的光澤。
自打蘇簡蘇醒以來穆煥幾乎把所有的時間都抽出來陪着她,卻一直沒聽他說要離開的事,如今不免覺得意外:“你方才在承乾殿說的那些話難道是真的?”
穆煥點頭:“自然是真的。自古以來權臣最終能有什麽好下場,而我與太後之間又生了嫌隙,難保将來陛下不會恨我,與其最後鬥個你死我活、不可開交,倒不如我及早脫身。如此陛下對我心存感激,将來長大執掌朝綱也不會想着對付我。”
原來他連日後的事都想到了。不過确實如此,自古以來多少輔政權臣因貪戀皇權帝業,最後成了叛逆賊子,遺千古罵名。如王莽、董卓之流。
她以前一直以為穆煥坐在攝政王的位置上,心裏也不該沒有想過自己坐上那個位置。
“自古成王敗寇,王爺當真覺得手中大權随手可棄?”
穆煥望着她默了片刻:“倒也不是,以前我也想過有朝一日榮登九五,號令百官,造福萬民。可現在,”他執起她的手,深情款款的與她對視,“我只願執你之手,遠離這是非之地,帶你游山玩水,逍遙自在一世。”
他說罷親吻着她白嫩纖細的五指,溫柔無限。
蘇簡心上一甜,羞赧間匆忙收回了手:“這可是皇宮,王爺自重。”
眼見她說完徑自往前走,穆煥盯着她的背影眉眼帶笑,默了會兒無奈搖搖頭闊步追了上去。
* * * * * * * * * * *
轉眼間到了二月初二,天氣乍暖還寒,湖邊的垂柳不覺間吐露新芽,嬌嫩的綠色在風中搖擺,萬物開始複蘇。
明日便是攝政王與端和公主的大婚了,王府和侯府的人無不忙碌奔走,好生熱鬧。
如今是留在家中的最後一日了,她理所當然的去瑞安堂陪伴祖母。老太太雖不舍孫女兒出嫁,可如今嫁的是攝政王并非颉巽可汗,老太太還是覺得分外欣慰的。
眼看着婚期到了跟前兒,老太太拉着孫女兒的手千叮咛萬囑咐着,生怕日後一個不慎與攝政王生出嫌隙來委屈了自個兒。
蘇簡明白祖母此刻的心情,便也不打斷她,無論祖母說什麽她都乖巧的聽着,認真記在心上。
今兒個蘇竼和蘇笳兩個人也過來相陪,幾個人圍着老太太默默聽着,眼見屋子裏氣氛頗為凝重,蘇笳笑道:“祖母可真偏疼阿簡,我和竼兒出嫁之時也不見祖母這般叮咛,如今叫我和竼兒聽着好生吃味兒呢。”
老太太無奈嗔她一眼:“你這丫頭專愛貧嘴的,你們那時候有你娘囑咐着,我這老婆子自然無須插什麽話,阿簡自幼沒了娘,你大伯父一個男人家也開不了口,可不就得我這老婆子多說幾句?”
蘇笳哪會不懂這些,方才本就是随口一句玩笑話,沒料到祖母會這樣說,她唯恐勾起蘇簡的傷心事,忙道:“是是是,祖母說得對,您呀就再多說幾句,也讓我和竼兒多加學習。”
話一說完,她突然眉頭一皺,捂嘴幹嘔了兩下。
蘇老太太眼尖,一瞧這般不由喜道:“笳兒這是有了?”
蘇笳羞澀地點了點頭,再沒了方才那股子皮勁兒:“剛發現的,快兩個月了。”
“四姐姐,恭喜你啊。”蘇簡說着拉起蘇笳的手,由衷的為她感到高興。
蘇笳素來沒皮沒臉的,可如今嫁了人反倒容易害羞了,她紅着臉道:“明兒個便是你的大婚了,恭喜我做什麽?”
蘇簡聞此笑而不語。蘇笳和宋兆的親事雖說倉促,不過看四姐姐這樣子想來二人相處得倒也不錯。四姐姐出嫁後臉盤圓潤氣色好,精神飽滿,眉宇間還透着婦人才有的妩媚動人,明眼人都瞧得出來這是得到丈夫滋潤的緣故。
說起蘇笳,老太太不免看向蘇竼,半開玩笑道:“笳兒都有了,竼兒也該抓緊才是。”
話題無端端引到自己身上,蘇竼雙頰微赤:“還,還早呢。”她臘月份成得親,如今才剛二月。
蘇竼算是所有小一輩當中最乖巧的,老太太分外喜歡,如今見她垂着頭便笑着握住她的手:“子詹待你可好?”
老太太問得蘇竼面頰發熱,情不自禁想起這段日子以來他寸步不離的粘着她,日夜不得安生。她心上漾起一抹柔軟,湧起絲絲甜蜜,最後只輕輕點了點頭。
蘇簡瞅她耳朵都跟着紅了,一臉嬌羞,到底松了口氣。五姐姐能放下對周丙嶼的執着,日後必然會幸福的。
晚膳後蘇簡回到自己的皖雲閣,正要洗漱休息,蘇玠領着兒子蘇恒來了。
瞧見小侄子蘇簡很是開心,上前将小家夥一把抱起來,在他臉蛋兒上親了兩口:“這麽晚了恒兒還沒睡?”
蘇恒乖巧地搖着頭:“恒兒不困,恒兒想姑姑了。”
聽他口齒越來越清晰了,蘇簡笑着用食指點了點他的小嘴:“這張嘴可是越發的甜了。”
蒹葭奉了茶水,蘇簡一邊逗弄着小侄子一邊問蘇玠:“大哥怎麽來了?”
蘇玠拍了拍兒子的肩膀:“恒兒讓蒹葭帶你出去玩,爹爹跟你姑姑說兩句話。”
蒹葭應聲抱了蘇恒出去,蘇玠這才道:“……你明日成親,我來背你上花轎吧?”
“這……”蘇簡猶豫着沒答應。她現在是蘇簡,論起來蘇琛才是自己的親哥哥,若讓蘇玠背自己只怕不妥。
蘇玠似乎料到了她的猶豫,便道:“此事我已經和祖母、阿琛說過了,當初笳兒和竼兒出嫁都是用得他,如今我有此提議,他雖然有些不大願意但到底也算答應了。”
蘇簡笑笑:“你們都是我的兄長,自然誰都可以。”
蘇玠點了點頭:“這段日子我看王爺待你極好,你一定會幸福的。”
“嗯,會的。”蘇簡認真應着,不知是回應他還是說給自己聽的。
蘇玠默了一會兒,認真看向她,一字一句道:“長姐,祝你幸福。”
蘇簡捏着茶盞的手微微一滞,臉上的表情略有些恍惚。這麽多年了,這還是他第一次這麽叫她。
屋子裏兩人都變得沉默,靜的出奇。
不知過了多久,她輕輕點頭:“嗯,你也是,和阿瑩要好好的。”
☆、結局
蘇簡和穆煥的大婚與尋常人家的風俗有些不同, 婚禮是在長安城北面的未央湖舉行的。
早在前段日子穆煥便命人修建了雅致奢華的畫舫, 大大小小的圍在一起,組成一個個圓圓的形狀,而他們拜堂成親之地便在畫舫正中央那艘雕琢最為精致華美的巨大畫舫之上。
因為未央湖乃是公共場所, 前來看熱鬧的百姓們不少, 大家摩肩接踵着圍在湖邊的鐵栅欄前,很是興奮的沖畫舫的方向招手。
攝政王為百姓謀福,前段日子又大破魏陳聯軍,深得萬民擁戴, 此刻百姓們無不真心為他祝福。
“咱們攝政王孤身這麽多年,如今總算也要娶親了,真好啊。”
“可不是嗎, 據說是武陵侯府嫡出的六姑娘,前段日子差點兒就被蠻夷的人給帶走了,還好咱們王爺打了勝仗趕回來,這才将蠻夷迎親的人給吓跑了。”
“我們王爺威武不凡, 之前也就是王爺遠在邊關才使得蠻夷如此放肆, 如今好了,咱們王爺回來了, 蠻夷的那群人吓都吓得半死,哪裏還敢搶咱們的攝政王妃啊。”
“只是不知這位攝政王妃究竟長得何等傾城絕色,竟然使得咱們素來不動七情六欲的攝政王甘願娶為妻室,瞧瞧今兒個的陣仗,那攝政王妃肯定很得咱們王爺的喜歡。”
“說起這位王妃的容貌, 前段日子王妃被蠻夷迎親的使團帶出長安時我有幸瞧過一眼,那時候就王妃坐在馬車裏,風恰巧把車窗的簾子給吹了起來,我又剛好路過,這才有幸一睹王妃芳容。”
“是嗎,那快給大夥兒說說,王妃究竟生得何等面貌?”
那人有些為難的拍了拍腦門兒:“也就看了一眼簾子就被她的丫鬟給拉上了,我沒有看清啊。”
衆人頓時有些悻悻,有人失望地甩了甩袖子:“你可真掃興,都沒看到王妃真容你還瞎說什麽?”
那人撇撇嘴:“那我好歹還算瞧過一眼,哪像你們,連那麽匆匆一眼都沒見着。”
這邊正争執不下,人群中不知是誰喊了一句:“新娘子來了!新娘子來了!”
只見前方的迎親隊伍裏,攝政王一身紅色新郎服跨坐在馬背上,英姿勃發,俊逸非凡。後面跟着吹吹打打的樂隊,還有不少跟随着看熱鬧的百姓,好不氣派。
原本圍在湖邊的一衆人也紛紛沖上去相迎,一時間人山人海,壯觀無比。
穆煥看了眼蔣武,蔣武會意的策馬走上前去,對着衆人道:“今日乃王爺大喜之日,願與民同樂,待會兒大家皆可去旁邊的酒樓吃酒席!”
對百姓們來說最在意的莫過于吃穿用度,如今攝政王請吃酒席當是天大的榮耀,哪個不心花怒放?一時間個個兒匍匐跪地,山呼海嘯着直呼王爺千歲。
蘇簡坐在馬車裏聽着外面的熱鬧聲,她小心翼翼掀開了簾子的一角往外看,眼見來圍觀的百姓們臉上洋溢着笑,看向他們時目光裏是滿滿的祝福,她不由想到之前穆煥曾說的話:我會給你一場最盛大的婚禮,一場被天下人祝福的婚禮。
她唇角不自覺上揚幾分,心上湧起一股暖流。
原本按照穆煥如今的身份這場婚禮由禮部主持,是極為繁瑣的,但穆煥怕她頂着鳳冠霞帔時間久了太累,便做主省去了很多細節,倒是為她減去了不少麻煩。
在畫舫中拜了天地以後,蘇簡便被牽引着送進了洞房。
洞房也是在未央湖上的畫舫內,與其他畫舫相連,倒是穩健很多。
此刻正值黃昏時分,花燈璀璨,五顏六色的燈火将畫舫照得絢爛無比,美妙絕倫。
蘇簡端坐在洞房的窗前,畫舫在湖中央輕輕搖曳,引得裏面的紅燭也随之歡呼雀躍,似乎在為這場新婚而翩然起舞。
蒹葭在一旁候着,見蘇簡坐的端正,她低聲問着:“姑娘餓嗎,奴婢去找些吃得給你?”
蘇簡搖了搖頭,她此刻還顧不上餓,只是覺得分外緊張。默了會兒,她緩緩吩咐:“去幫我倒杯茶來。”
蒹葭應聲過去斟了茶水,蘇簡頭上頂着蓋頭看不到,她由蒹葭指引着摸到茶盞,小心翼翼喝了兩口。
蒹葭結果茶盞擱置在一旁,房門“吱呀”一聲被人從外面推開,看清來人,她忙屈膝行禮:“王爺。”
坐在床沿的蘇簡明顯脊背一僵,下意識挺直了腰板,盡量讓自己保持端莊。
穆煥掃了眼床邊的身影,對着蒹葭“嗯”了一聲,揮揮手示意她出去。
他獨自緩緩走過去,拿起旁邊的喜秤将那大紅色的鴛鴦蓋頭一點點撩開,逐漸瞧清楚那張動人的容顏來。黛眉彎如柳葉,杏眼桃腮,因是大婚,她今日的妝容顯得濃郁,為她增添幾分高貴之氣。
他凝視她時,明顯感覺到她的羞澀,雙頰呈現緋色,耳根子在燭光下紅的好似透明一般,低眉颔首着,欲語還休,我見猶憐。
他在她身側坐下,單手撫上她的面頰,細嫩的肌膚在他掌心間摩挲,讓他心上升起微妙的異樣感覺,一時間喉頭發幹,情不自禁将臉湊了過去,捕捉到那張如花瓣般嬌豔動人的紅唇,細細描摹,認真品嘗……
好一會兒,他依依不舍地松開她的唇,目光裏浸滿了柔情蜜意:“頭上的發飾很重吧,我幫你取下來。”
蘇簡沒有回答,乖順的樣子算作默認,由着他卸下頭上的鳳冠。他做這個動作時離自己很近,男性獨有的濃烈氣息夾雜着絲絲酒香撲面而來,蘇簡雙手十指相扣放在膝上,一顆心如受驚的小鹿亂竄着,大腦嗡嗡的找不到方向。
他的動作無比溫柔,像呵護一件稀世珍寶,生怕弄壞了她一根頭發絲兒引發疼痛感。随着鳳冠的卸下,她頭上如墨的青絲瞬時間得到解脫,柔順地散落下來,披滿了整個脊背。這頭飾壓了她整整一天,如今卸下,她覺得整個人都明顯輕松了很多。又想着接下來會發生的時,不覺間攥緊了拳頭,緊張的不能自已。
似乎瞧出了她的不自在,穆煥倒是沒再對她做什麽,徑自站起身來出了洞房。
眼見他一聲不響的走了,蘇簡心中淌過一抹失望,卻又覺得分外困惑。她好像也沒做什麽惹到他的事情嗎?
女兒家在這個時候最是緊張,遇上穆煥的這種行為更是忍不住胡思亂想。不過片刻間,無數個念頭在腦海中閃過,她抿着唇捏緊了手裏的帕子。
這時,房門再次被推開,最先進來的是小白貓,看到蘇簡它似乎很高興,歡快地叫着沖上去,直接跳上她的腿,緊跟着上了她的肩膀,親熱地在她臉上蹭來蹭去。
蘇簡被小貓搞得一陣恍惚,最後笑着抱住它抵了抵額頭:“眠眠怎麽跑來了,今兒個這麽亂,怎麽還有人帶你來這兒?”
穆煥是帶着小貓一起進來的,因怕她面對自己時不自在,故意将眠眠帶了進來,此刻正站在離她幾步之遠,聞聲道:“我不在的這段日子它被你養的很好,現如今明顯與你更親近些。”
蘇簡抱着懷裏的小貓滿心歡喜,一時間倒是忘記了緊張:“我本來就喜歡貓,這個眠眠又跟你……”她略頓了頓,聲音明顯低了些,“跟以前的綿綿很像,總會無意間想起。”
穆煥笑着在旁邊的花梨木圓桌前坐下,拿起旁邊刻着梅花紋路的紫砂壺斟了酒水,一共斟了兩杯,目光看向蘇簡:“新婚之夜,合卺酒還是要喝的。”
蘇簡抱着小貓緩緩走過來,接下他遞過來的那盅,兩人右臂環扣,緩緩将酒水送入口中。此酒辛辣無比,勁頭也烈,一盅酒下腹蘇簡覺得整個心口都是火熱熱的,灼灼的很不舒服。她不大能飲酒,這般烈的酒更是不大喜歡,一喝下去便蹙緊了眉頭,那副模樣和前些日子喝藥時也不相上下。
又見穆煥坐在那兒,唇角噙着一絲笑意,她不大樂意地瞪他一眼:“你笑什麽?”
“沒什麽。”穆煥說着收了臉上的笑意,轉而看她,“累了嗎?”
“不累。”蘇簡搖了搖頭,下意識便這麽答了一句,但憑心而論,折騰了這一整天,頭上又頂着千斤重的鳳冠,她此刻恨不得撲倒在床上呼呼大睡。
穆煥卻不管她說什麽,站起身走過去彎腰将人打橫抱了起來。蘇簡一驚,順勢環上了他的脖子,臉頰側向一處不去看他。
洞房裏紅燭雀躍,暖暖的燭光映在她緋紅的臉上,煩着柔和的光澤,那滑嫩細膩的肌膚水潤潤的,仿佛吹彈可破。穆煥喉頭一陣緊致,抱着她向床榻而去,嘴上卻道:“以前被你抱來抱去了幾個月,今兒個難得換了身份。”
蘇簡乍一聽有些沒反應過來,略一思忖才知道他在說自己還是綿綿的時候,她還沒再說什麽他已輕柔的将她放在榻上,整個人欺身壓了上來。
他猶如龐然大物一般的逼近,無形中讓蘇簡覺得很有壓力,下意識抓住了身下的床單。
小貓眠眠此刻在花梨木圓桌前握着,眯眼瞧着榻上交織的兩人,頗有些無聊的“喵嗚”了一聲。
它這聲叫喚頃刻間喚醒了蘇簡的理智,她身上的衣裙居然不知何時被他扯得敞開着,絲絲涼風順着縫隙鑽進去,在這乍暖還寒的天氣裏竟還覺得有些冷。
她匆忙間揪住了自己的衣領,為難道:“眠眠在這兒呢,我們這樣……只怕不妥吧?”
穆煥親了親她的耳垂,聲音早已變得嘶啞:“不過是只小貓,你又擔心什麽?”
蘇簡卻不這麽認為:“我以前養了只綿綿,結果那小貓卻成了你,萬一,萬一這只眠眠也與衆不同呢?他若如你一般,那看見我們這個樣子,咱們豈不羞死?”
穆煥側眸瞥了眼圓木桌上的小貓,轉而将目光重新壹在她身上,語氣溫和:“這樣更好,就讓它在那兒待着,省得以後學着本王跑來報恩。”
蘇簡:“……”
大紅色的幔帳被一只大手很不溫柔的扯了下來,頓時掩蓋了鴛鴦榻上纏綿交織的身影。
眠眠很是淡定的卧在桌上,眯眼看着一件件衣物從床帳內滾落在地上,大的小的。它似乎對自己看到的沒什麽興致,張嘴打了個哈欠,眯着眼睛從腹中發出呼嚕嚕的聲音,似乎格外享受這樣的時光。
“啊——”床帳內突然傳來女子的呼痛聲,眠眠十分警覺地睜開了眼睛,循着聲音的方向看過去。緊接着,又有此起彼伏的聲音傳來,它似乎有些好奇又有些恐懼,小心翼翼的跳下桌子,一步一停頓的走過去打算瞧個究竟。
然而,就在它好不容易撞着膽子跳上了主人的床時,還沒來得及看裏面發生了什麽,它整個貓脖子已經被男主子揪着扔了出來。
它似乎有些不甘心,再次跳了進去,企圖躲進蘇簡的懷裏,以為這樣穆煥便不敢把它怎麽樣。然而,剛跳進去,它只覺得整只貓身子突然騰空,緊接着從床帳內飛了出來,在半空中留下一道完美的弧線。
小貓吓壞了,毛發都随之豎了起來,鋒利的貓爪子暴露在外,恐懼地尖叫一聲:“喵嗚——”
安全落了地,它卻是有些怕了,再不敢往床榻處靠近,只默默盯着那輕輕搖曳的幔帳,豎起耳朵聽裏面的動靜。
這時,裏面傳來男子十分不悅的話:“眠眠,自己去外面玩兒,不準再進來!”
小貓不知是否聽懂了穆煥的話,仰着頭幽怨地“喵嗚”了一聲,最後悻悻地轉過頭去,撅着屁股往桌子上縱身一躍,尋了個清淨地兒俯趴着,眯了眼睛酣然大睡。
畫舫的外面已是繁星遍布,半弦月在星空高挂,溶溶的月光流瀉一地,遍地生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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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婚夫妻,正是蜜裏調油、如膠似漆的時候。
攝政王府的正堂屋內,蘇簡一身少婦的妝容站在窗前練字,如墨青絲盤起在頭頂绾作垂月髻,身上穿着寶藍色繡着百合花孔雀紋圖案的束腰襦裙,身姿曼妙,眉眼間皆是初為新婦的風情萬千。
穆煥就在她身後站着,眼前的美人兒寫的認真,他的心思卻全然不在那些隽秀的字上,目光灼灼的瞧着她那皓白的脖頸,嬌嫩的似能掐出水來。
她皓白如雪的頸間留有紅跡斑斑,那是他昨晚上一夜纏綿留下的。除了脖子上,她的身上應該也還有幾處。
盯着那裏,他腦海裏全是昨晚上她在他耳畔的嬌嬌莺啼。
盼這一日盼了多少年,好在總算是如願以償了。如今佳人在旁,他突然別無所求了,餘生的日子裏與她攜手到老,琴瑟和諧,于他來說便是再好不過的事。
伸手環過她纖細得不贏一握的腰肢,臉頰貼着她的耳畔,鼻端是獨屬于她的氣息,清新淡雅,透着淺淺的梨花香。
蘇簡握筆的手微微一滞,下意識往他懷裏倚了倚:“你不是說不想再插手朝政了嗎,咱們什麽時候離開長安?”她也好想去外面看看,幻想着閑雲野鶴的日子。
穆煥咬了咬她的耳垂:“等我把手邊的事處理好,聖上年幼,我總要把一些事再三交代給他。明日三朝回門,你先與祖母和岳父大人他們商議一下,難免走的時候他們覺得意外。”
蘇簡點點頭,這個她早就有此打算。
眠眠乖順的在窗臺趴着睡覺,肚子裏發出咕嚕嚕的聲音。
蘇簡望着那小東西突然笑了:“緣分有時候還真是奇妙,我不過随手撿回了一只小野貓,如今反倒得了個這般優秀的夫君回來,這上天待我還真算不錯。”
穆煥聞此一笑:“難得聽你誇我優秀,為夫可真有些受寵若驚了。”他說着俯首啃咬着她的衣領,眼看着領口被他牙齒越扯越大,蘇簡羞惱着推開他,又慌忙理了理自己的衣裙。
擡頭見他一臉壞笑,蘇簡忍不住嗔他:“晚上不消停也便罷了,如今青天白日的便沒個正經!”
穆煥不以為然的笑笑,又無賴的抱住她:“新婚燕爾,有些事也未必便只能到了夜裏方能做。”
眼看他越說越離譜,蘇簡靈機一動:“昨晚上夫君說日後必然将我寵若珍寶,唯娘子的話馬首是瞻,不知這話到了白日還算不算數?”
穆煥若有所思的看着她,總覺得這鬼丫頭在給他下套。可他又不能不答,只好點頭:“君子一言,我說的話自然是真的。”
“那就好。”蘇簡點了點頭,從長案的旁邊拿了個青釉茶盞遞過來,笑眯眯道,“為妻有些口渴,想喝夫君親自泡的茶,不知夫君賞不賞這個面子呢?”
穆煥寵溺地點了點她的鼻子,接過茶盞轉身出了屋子。
好容易把人弄出去了,蘇簡松了口氣,慌忙過去将門反鎖,有些困倦的打了個哈欠:“好困,這下可以回去補個覺了。”昨晚上折騰了一宿,她整個人的骨頭都要散架了。
回到榻上,她被子一蓋不多時便睡着了去。
這一覺無人打擾,她睡得很是香甜,睡着時唇角都是翹着的。
醒來時她下意識伸了個懶腰,一睜眼卻見穆煥側躺在自己身邊,他此刻閉着眼睛,俊逸的五官,白玉般的肌膚,雖是個男子,卻美的不像話。
蘇簡癡癡看了一會兒,見穆煥驟然睜眼,她下意識攥緊了被褥後退幾分:“你怎麽進來的?”她明明把門反鎖了的。
穆煥似笑非笑的看着她:“本王嫌走槅扇門太遠,為了早些見到王妃,本王可是直接走窗戶進來的。看王妃這神情,莫不是對那門做了什麽手腳?”
蘇簡嘿嘿一笑:“王爺多想了,沒有的事,我只是睡得久了有些糊塗。”
穆煥腦袋側枕在曲着的左臂上,側躺在蘇簡旁邊,很是認真的點了點頭:“是睡得挺久的,本王等了你一個時辰了你才醒。”
一個時辰?她有睡那麽久嗎?
蘇簡還在懷疑穆煥話語的真實性,自己的被子突然被他扯開一條縫隙,無賴的也鑽了進來……
——————————
攝政王妃三朝回門的日子,武陵侯府一大早裏裏外外便開始忙碌起來。巳時過半,蘇老太太便和蘇鴻祯、蘇鴻禮等人親自等在門口了。
蘇簡剛下馬車便見自己的親人匍匐滿地對着她和穆煥叩拜,蘇簡下意識看了眼穆煥。
穆煥開口道:“今後便是自家人,諸位不必多禮,大家都起吧。”
得了話,蘇簡忙過去親自攙扶自己的祖母,十分心疼道:“如今才二月,天還涼着呢,祖母年紀大了怎麽也在外面站着。”
蘇老太太道:“勞王妃挂懷,但規矩總不能廢,這是臣婦分內之事。”
蘇簡才不想聽祖母說這些,直接道:“既是歸寧便算家是,哪有長輩跪晚輩的道理,祖母這是在折孫兒的壽呢。”
老太太嗔她一眼,又敬畏的對着穆煥颔首施禮,這才低斥道:“王爺面前,不可瞎說,王爺和王妃自會洪福齊天,長命百歲的。”
“是是是,祖母你也會長命百歲的。”蘇簡看了眼那邊的穆煥,挽着祖母的胳膊,“外面風大,走吧,阿簡陪你回去。”
到了瑞安堂,因着穆煥現如今一人之下萬萬人之上的身份,蘇簡和他自然坐在上首。衆人面對眼前的攝政王,個個充滿了敬畏,一時間屋子裏的氣氛有些凝重,無論談起什麽話題,不過三兩句便有些接不下去了。
倒是蘇玠的兒子蘇恒因為年紀小不懂事,一進門瞧見蘇簡就歡歡喜喜往她身上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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