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chapter12

北京雖說位于偏北方,歷年來的冬都是雪花紛紛的,但若要形成世界一片潔白的景象卻是少見,年十二晚,北京下了今年最大的一場雪,來勢洶洶似乎想要将北京城掩埋在飄飄的鵝毛裏。

于析打着游戲機趁空擋擡頭看了窗外一眼,悠黃的路燈照着絮絮而落的雪伴随着呼嘯的風,蕭瑟的意味濃厚,屋外冰天雪地,真難想象今夜還有人敢出門,游戲機裏傳來機械的GameOver,他撇撇嘴覺得無趣,抛了游戲機,轉了個身就往床上爬。

砰砰砰,極其細微的聲音,于析身形一怔,猛的回過頭去盯着那扇在寒風裏搖曳的玻璃窗,只有風聲烈烈,他莫名其妙松了口氣,只當自己幻聽,這麽惡劣的天氣,林訴怎麽可能會出現,不要命了不成?

砰,砰,砰,像砸在于析的心裏,激起層層漣漪,不對,不是幻聽,于析三兩步跑到窗邊,擦擦結雪模糊的窗,眼睛越瞪越大,老式路燈下,那一團看起來渺小得似要被淹沒的身影映入他的眼裏,他心中大驚,幾乎是沖着去拿了外套,又到衣櫃裏搜了件最厚的棉外套,動作迅速的跑下樓,于爸于媽正在樓下看電視,他動作慌張把兩人吓了一大跳。

于媽最先反應過來,嚷道,“兔崽子,外面要凍死人,你去哪兒?”

于析無暇顧及,套了雙鞋,匆匆應了句,“我馬上回來,”就拉開大門沖了出去。

他一出門,就發覺外面的天氣比他想象的還要糟糕,低得似乎可以把人血液凍結的溫度,凜冽的風拍無情的拍打在他身上,刺骨的冰涼,他裹緊了外套咬着牙往對面跑,每幾步他的頭發上就都是雪花,鞋子也在瞬間濕透。

路燈下的林訴穿着一身黑,從頭到腳包裹起來了,只露出一張凍得蒼白的臉,平時自有嫣紅的唇也無了血色,直打抖,看見于析出來了,習慣性張開雙臂想要把他摟入懷裏。

于析卻在離他兩步的距離停下來,說不出現在看到林訴是什麽感覺,好像并沒有他想象的被欺騙的氣憤,反而心裏鈍鈍的疼,他把帶出來的棉外套丢給林訴,說話的時候上下齒直打顫,“穿上。”

林訴抱着棉外套,像只受傷的小獸,目光瞪着于析,“為什麽不接我電話?”

他在外面久了,一直合着唇,凍得兩瓣唇都沾在了一起,一說話上下唇就被迫分開,唇皮撕裂血将他的唇染成妖冶的紅,觸目驚心。

于析的目光都被他滿嘴的鮮血吸引了,他卻被凍得仿佛不知道痛,只瞪着于析等于析回話。

“你現在快回家。”于析注意到不遠行有一輛被雪覆了頂的賓利,猜測林訴不是一個人過來,抖着聲音,“這件事我們過兩天再說。”

“你現在就和我說清楚,”林訴上前一步狠狠抓住于析的手,那手已經不是常人的體溫,摸起來跟塊硬邦邦的冰塊似得,凍得于析還算暖和的手也結了冰,林訴喘着粗氣,“我他媽又哪裏惹到你了?”

于析手指也僵硬了,這鬼天氣根本不能多待,再待下去要出人命的,他望着林訴不正常的臉色,沒有将他的手甩開,硬了硬心腸,說,“你不要裝了,我知道你和陳透的事了。”

林訴只一瞬的恍惚,眼裏就立刻染上怒火,聲音都拔高了,“你他媽因為陳透胡說八道就不理我?”

于析又氣又急,用力甩開他的手,脫口而出,“是不是胡說八道你心裏清楚。”

林訴徹底被惹怒,喘息又重又急,也不知道突然哪裏來的力氣,發了狠的抓住于析的臉,于析大腦一片空白,林訴就已經親上來了,那或許撐不上一個吻,林訴只是在發洩自己的怒氣,張嘴就啃,點點血腥味從他冰涼的唇間渡到于析的唇齒,于析被他咬得一疼,伸手抵住林訴的胸口,用力一推就把他推得退了兩步。

“林訴,你太過分了。”于析擦擦一有點出血的唇,若說他剛才見林訴還有一點心疼,現在這點心疼也被林訴的态度磨得消失殆盡。

在這冰窖一般的天地裏,他渾身都如凍結,不願再糾纏下去,于析緩了緩氣,“那外套你穿着,我先走了。”

“你敢走?”林訴低吼,怒氣騰騰的。

于析瞥見賓利車有個男人下來了看着他們這邊,他微微放心,此刻他思緒混亂,不知道該怎麽面對林訴——在他孤立無援時唯一陪着他令他心生接納之意,卻也無時不刻不在欺騙他的人,他沉了沉聲,“快回去吧。”

林訴見他是真要走,紅着眼喊,聲音散在呼呼的風聲裏,“于析,我爸要我轉回以前的學校,我們以後可能都不會再見了。”

于析心裏突然被針紮了一下,沒有出血,也不是特別疼,但他卻酸了鼻子,腳步頓住,大雪紛裏,于析僵硬的笑了笑,“嗯,在那邊不要欺負別人。”

真是婆婆媽媽的,于析想斂了神色卻收不回笑,林訴表情像受了極大的屈辱,末了,冷笑一聲,“你沒資格管我。”

話落,深深看了于析一眼,擡步而去,黑色的單薄的背影在雪中好像一下子就能消失不見,于析看着,竟覺得有些可憐,而其實,在這場荒謬的交情裏,最應該值得叫屈的應該是他才對。

于析站在原地看着林訴上了賓利,那尊貴的車似給他們劃分了一道界限,将于析隔絕在外的冰天雪地,直到賓利揚長而去,于析還是站在雪地裏,赤紅的眼,顫抖的雙肩。

“小兔崽子,你傻站在那裏幹什麽?”于媽響亮的大嗓門在夜裏顯得更寬闊。

于析轉過身,于媽裹着一條大披肩穿着大棉褲站在家門口,臉上的表情跟要揍他似的,他吸了吸鼻子,跑過去,沒等于媽開口罵他,他一下子鑽進于媽的懷裏,撒嬌着,“媽,我想吃餃子。”

于媽被他的動作逗笑了也忘記罵他,“凍傻了,大晚上吃什麽餃子?”

于析悶悶的不說話,于媽溫暖的懷抱讓他死命撐住的淚水啪嗒啪嗒的落,于媽發現的時候把他拉進家裏,哎呦一聲,對着沙發上的于爸喊,“他爸你快過來,小析怎麽回事?”

一個風風火火的女人卻因為自己的孩子哭了像個小孩子一樣手足無措,于析擦了擦淚水,反而還要來安慰她,“媽,我沒事。”

“沒事你哭什麽?”于媽伸手抹了他一臉,小心翼翼的問,“失戀了?”

于析一怔,笑得比哭還苦,“嗯,失戀了。”

“爸爸和你說啊,男孩子失戀沒什麽的,想當年爸爸我。”于爸看見于媽的目光,立馬改口,“明天讓你媽給你做餃子吃。”

于析破涕為笑,攬着于媽的手,“媽,明天咱們包餃子吧。”

于媽笑罵了一句,“小兔崽子。”

窗外雪還在下,風亦未停,于析卻覺得,方才冷冽異常的心一下子就暖和了起來,其實沒什麽的,他這樣告訴自己,一切都過去了。

元宵節,所有人都抓住年味的最後一條小尾巴,大街上張燈結彩,于析一大早就被于媽抓去菜市場挑今夜的大餐食材,逛了足足兩個小時,母子兩才大包小包的回來,于析累得精疲力盡,回家還讓于媽使喚打掃客廳,一頓折騰下來,這一天雖說是元宵節,過得跟清潔工似的。

于析在抽空睡了個午覺,睡到一半,卻被手機信息提示聲給吵醒他,他迷迷糊糊拿過手機一看,手機上顯示的林訴二字讓他一下子就清醒了,他打開短信,上面寫着——我明天就要走了,于析,希望你念在我們這段日子能來送我一程,下面是一段地址。

于析抓着手機的手緊了緊,林訴這樣服軟的口氣,于析不是沒有聽過,那清涼的帶着點刻意的鼻音于析可能永遠也忘不了,他在床上坐了很久,沉默了很久,抛去那層欺騙來說,林訴其實對他不錯,一旦有了這樣的想法,林訴好的一面也就浮現上來了。

于析重重嘆了口氣,又看了手機屏幕一眼,就當是最後的告別吧,他翻身下了床,換了身衣服,到大廳的時候,對在廚房忙活的于媽喊了一聲,“媽,我出去一下。”

于媽的大嗓門夾雜在油炸聲裏,“晚上準時回來吃飯。”

于析擡頭看了下時鐘,下午四點,他應了聲好。

開了自行車鎖,于析哈着氣讓手指暖和一點,上了自行車,他對林訴發過來的那個地址不是很熟,一路問了好幾個人,才找到那裏,令他吃驚,那竟然是一家酒吧,他們都還未滿十八歲,怎麽就來這種地方?轉念一想,那些都是有錢有勢的小太子,來這裏也不足為奇。

于析找出手機正想撥通林訴的手機,一個男孩子笑嘻嘻的跑上來,打招呼,“喲,于析,你來啦,林訴等你好久了。”

于析認了一會兒,才認出那是給沈或餞別的時候灌他酒的那個男生,他心裏有點膈應,問,“林訴呢?”

“在裏頭呢,你還怕我們騙你不成?”男生嘻嘻一笑,拉着于析的自行車,“走吧,快點兒。”

于析雖不喜歡這個人,但又是認識的,也就跟着他進去了,守門的保安完全沒有阻攔就讓他們進去了,還沒有到晚上,酒吧的生意并未到高-潮,但酒吧裏頭昏暗,五彩斑斓的霓虹燈照得于析有點頭暈,嘈雜的音樂就更是令于析渾身都不自在。

好不容易到了一個包廂,男生領着于析進去,包廂很是昏暗,冒着幽綠的光,煙味與酒味夾雜着聞起來有點眩暈,于析心裏直打鼓,目光極快而閃爍的在包廂裏環顧了一圈,玻璃臺面上開着一堆啤酒,地上還灑落着酒漬,很是狼藉,看樣子這裏發生過一場狂歡。

包廂裏加上帶他來的男生,總共有六個人,兩個和他年紀相當,是見過的,還有四個看起來二十幾歲了,皆挂着痞笑。

于析見過林訴痞笑,但林訴無論怎麽樣的表情,都不會失了他身上的那一股子天生的貴氣,而面前這些人的笑,那是真真正正的流氓相,猥瑣得讓人頭皮發麻。

沒見到林訴,于析心裏已經慌了,下意識退了一步,問那個剛才帶他進來的男生,“林訴呢?”

于析聽見自己的聲音是虛無的,抖着的,話落包廂裏發出哄堂大笑,放肆的笑聲充斥于他的耳朵裏,仿佛在笑他的無知。

不對勁,太不對勁了,于析虛汗已經下來了,驚慌失措的又退了好幾步,轉身的瞬間後面撲上來一個人死死攔住他的腰,他心裏轟的一聲,腦袋裏也好像有什麽炸開了,掙紮着想要擺脫那手的束縛,徒勞無功,他喊着,“你們幹什麽,林訴呢,讓林訴出來見我。”

是林訴發信息讓他過來的,他不可能不在這裏,于析從來沒有一次如此期待林訴能出現在他面前,帶着慣有的羁傲神情,哪怕是嘲笑他,“原來你也會怕啊。”

又一雙手把他拖住,于析拼了命的手腳并用的掙紮,嘴裏還是喊着,喊着喊着成了吼,“林訴,我要見林訴。”

“你他媽閉嘴。”有人繞到他面前,擡手就是一巴掌,打得他七葷八素,而臉上的痛遠遠比不過接下來一個嘲笑他的聲音。

“林訴說了,今天就是玩死你這賤-貨也有他擔着。”

心髒猛的像被一只手狠狠被人揪住,五指插-入肉裏,鮮血淋漓。

他好像要食言,趕不回去吃團圓飯了。

作者有話要說:

我本來真的打算這章結束回憶,結果失策了,下一章就結束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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