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chapter15
于析被吓得不請,不明白出來吃頓飯怎麽就這樣了,看着橫在他面前的一束紅豔豔的玫瑰,聽着耳邊此起彼伏的起哄聲,頭疼極了。
“我。”他支吾着,“林訴你別這樣。”
林訴沖他一笑,扁着嘴孩子氣十足,“這麽多人看着,你給我個面子好不好?”
他狀似撒嬌的樣子好像一下子回到十年前。
于析嘆口氣,慢吞吞的伸出手捧住玫瑰,“過會我還給你。”
他的聲音被淹沒在人群的叫好聲裏,林訴笑得那張本就俊逸的臉更是招人。
硬着頭皮接了花,硬着頭皮低着頭穿過大堂,于析心亂如麻,捧在手上的玫瑰好像是團火焰,他迫不及待的想要放開。
好不容易到了餐廳門外,于析難得先開口,“林訴,謝謝你的晚餐,但這花我真不能要。”
林訴眨着眼,“為什麽呀,買都買了。”
這不是買不買的問題.....
于析堅持的把花塞到林訴手上,不說話了。
林訴躲着不接,于析手一松,一大束玫瑰花就這麽掉了下去,伸手去接已經來不及了。
于析沒想到這樣,慌張的彎腰去撿,林訴一把把他撈起來,“掉了就不要了。”
“我,”于析皺了皺眉,“不好意思。”
“不好意思什麽呀,”林訴笑笑,“本來就是給你的,不要就算了呗,我知道你不要是為了什麽,你不想接受我是吧?”
于析看着他,很是頭疼,隔了半晌,才點點頭,小聲說,“我接受你的道歉,但是,但是我們還是不要了吧。”
林訴望着低垂着頭的于析,目光一沉,但語氣是含笑的,“我不逼你,你遲早知道我是真喜歡你,走吧,我送你回家。”
很動聽的情話,于析盯着地上的玫瑰花,一陣恍惚,還是點頭,不是他的東西,他不敢肖想了。
上車後,于析報了個地址,林訴啓動導航,這一路去就沒有來時那麽融洽了,于析明顯感受到林訴的氣壓低了很多,為什麽,因為自己拒絕了他嗎?
不能吧,他現在相貌好脾性好,事業有成,身邊的選擇對象一定比他好上千千萬萬倍,不會再浪費時間在自己身上了吧。
到了于析的住處,林訴顯然有些驚訝,皺着眉頭說,“你就住這兒?”
這裏跟随時要倒了似的,能住人,于析這些年是混成什麽鬼樣子去了?
“謝謝你送我回來。”于析對着車裏的人說。
林訴看着夜裏像危樓一樣的公寓,也沒了要上去的興趣,笑着和他揮手,“早點睡。”
于析颔首,沒說什麽轉身走了。
林訴盯着他的背影看,他是真瘦,倒也不是瘦骨嶙峋,好像還是少年時候的模樣,沒幾兩肉的,有股清心寡欲的美。
林訴挑了挑眉,吃慣了燕窩魚翅,于析這樣的青菜小粥用來調調胃口确實是最佳的選擇,他已經迫不及待了。
京城的夏天悄然無息的來了,炙熱的陽光烘烤着水泥地,踩上去燙人的溫度都能透過人的鞋子傳遞到腳心。
于析以前很喜歡夏天,因為夏天有朝氣,後來他出來工作才知道,最鬧人的就是夏天,昏昏欲睡還得強打精神工作,真是折磨人。
于析以為林訴的喜歡不過說說玩了,但自從那頓晚餐過後,林訴就三天兩頭跑到酒店來找于析,張經理為了巴結林訴,總有意無意安排他到林訴定的包間裏布菜。
林訴菜吃得少,目光倒是要把他吃了似的,他尴尬至極又不能得罪人,只能硬着頭皮上,一來二去,影響他工作不說,酒店的其他員工已經對此頗有微詞,他社交不好和員工交情不深,但也受不了別人探究的目光。
好在快到月末了,二十九號一下班,他就去和張經理請了三天假,張經理答應的很痛快,他大概知道是沾了林訴的光,但除了暗自嘆氣也別無他法。
晚上在家收拾行李的時候,林訴的電話就過來了,這是他過後向自己要的,于析沒理由不給。
深吸一口氣,于析按下接聽鍵,沉默着。
“在幹嘛?”林訴慵懶的嗓音傳過來。
“收拾行李。”
“為什麽?”那頭語氣很是訝異。
于析頓了頓才說,“去鄉下看看我爸媽。”
“你們沒住一起啊?”
“沒有。”
“為什麽?”
哪來那麽多為什麽.....于析沒答。
“在哪裏?”
“鄉下。”
“哪個鄉下?”林訴追問。
“你不認識的。”于析又有點頭疼了。
“去幹什麽?”
于析抿了抿唇,或許是打了點要林訴明白他現在情況的心思,隔了一會低聲說,“相親。”
“相親?”幾乎可以想象他吃驚得跳起來的樣子,于析被他驟然拔高的音調震了一下,挪開手機與耳朵的距離,他好像冷靜下來了,沉吟,“于析,你還喜歡女的呀?”
于析又沉默了,喜歡嗎,他不知道,這麽多年來他從來沒有再對誰動心,無論男女,若不是這一次遇到林訴,這個相親他也不會去。
去了,就好像是為了要證明點什麽一樣。
林訴催着,“你說話。”
于析無法,嗯了一聲,聽見林訴氣急敗壞罵了句粗話,手機就傳來嘟嘟嘟的聲音,他有點懵的聽着一下一下有節奏的機械聲,末了,皺着眉将手機放下。
林訴是發脾氣了?他還以為他轉性了呢。
他看着收拾在行李箱的幾件衣服,突然很是疲憊的躺到地板上,重重嘆氣,陷入了深深的回憶。
那晚他再次醒來是在醫院,睜開眼第一個看見的就是自家哭得滿臉淚水的媽媽,他想安慰她卻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醫生給的結論是中度腦震蕩以及兩根左肋骨斷裂,他整日整日的躺在病床上,動辄就是撕裂的痛,連呼吸都不暢,于媽日夜照顧他,什麽都沒有問。
其實問了,他也不知道怎麽回答,要怎麽說呢,告訴她,你的兒子和別人搞同性戀還被人騙了,差點被人強-奸還被暴打一頓,每每想及此,他總覺得自己一顆血淋淋的心讓人肆意踩在腳下,疼得他幾乎死去。
一向和藹的于爸那幾天整張臉上從未見過的陰郁愁容,有一次于析正在喝粥,眼睛一瞥就看到于媽在偷偷抹眼淚,于爸也低着頭,于析心一痛,眼淚刷拉拉的落進粥裏,是鹹的。
他足足在醫院躺了一個月才被允許回家,那段日子他瘦得不成樣子,而就在他以為這一切都結束的時候,卻無意聽到父母的争吵——那個被他用玻璃瓶打傷的男人,仗着自己家那點小勢力反咬一口,說他出手傷人,要把他告上法庭。
天地王法在瞬間變成一紙笑話!
于爸于媽發現他站在門口時,于媽先崩潰的哭出來,于爸捂着臉別過頭不敢看他,他一下子撲通跪地,淚流滿面。
那個被打傷頭都男人是這一塊的地頭蛇,即使于析才是真正的受害者,勝訴的希望依舊微乎其微,可很多的勝利都可以用錢砸出來,幾十萬不行,就砸一百萬,拿不出一百萬,就去借。
于爸找到有十幾年交情的陳家,陳家以一句愛莫能助結束了他們的來往——他們以為的交情在個家利益下變成了一句空談。
多麽諷刺,多麽可笑!甚至讓于析心寒的是,至始至終,那個口口聲聲說喜歡他的陳透自他出事後就斷了與他所有的聯系,哪怕一個慰問的電話都沒有打過來。
去他媽的喜歡,去他媽的兄弟。
終于有一晚,于媽的哭喊嘶叫響徹寂靜的空氣,有高血壓的于爸承受不住連連的打擊先倒下了,于家就像失去了主心骨一樣,陷入一片死寂。
誰願意來幫無權無勢的他們,沒有人。
于析終于明白什麽叫心如死灰,敢與現實鬥争的人都是勇士,勇士需要赴死的勇氣,可于析怕死也不敢死,一看到躺在病房裏的于爸和終日以淚洗面的于媽,他剛浮現起的一死了之的心态又狠狠被他打碎。
他有什麽理由死,他什麽都沒有做錯,憑什麽是他死?
于媽公司賣了,籌了一大筆錢給于爸做手術,于析抛棄他所有的自尊,跑到那個被他打傷的男人面前跪地求他不要上訴,男人狠狠打他的耳光,哪裏有半點受害者的樣子,可他打落牙齒往肚裏吞,他得忍,他不能進監獄,他怕他的父母會崩潰,于家只剩他了。
最終男人要于家拿出五十萬賠款,加之于爸的手術費,于家在一夜之間傾家蕩産,以前的歡樂日子在于析一次看錯人後四分五裂。
五月份,于爸從醫院出來,于析終于得以恢複正常的學業,這時候他才知道不僅林訴轉學了,陳透也轉學了,那個從小到大和他形影不離的人,幾月間在他的生活消失得幹幹淨淨。
他注意到所有人都對他指指點點,起初他并不在意,直到一日,一個學校的小混混堵住了他的去路,他聽見最惡毒的言語從那張嘴裏蹦出來——你他媽被人輪了吧,真惡心,幾個人操的你,我聽說有七個?
那一刻,于析動了同歸于盡的想法,卻吸取了最慘痛的教訓在那一片哄堂大笑和毒惡語言裏,磨碎了他的尊嚴,打斷了他所有的傲骨,像在聽一個局外人的故事,默然的從那群人的身邊走過。
直到家裏,所有的僞裝瞬間潰不成軍,他癱做坐在地上揪着心口的位置崩潰大哭,哭得五髒六腑都要嘔出來——他恨林訴,他恨陳透,他恨所有人,他也恨自己。
于爸于媽抱着他泣不成聲,“兒子,我們離開這裏,從頭來過。”
他被迫與高考擦肩而過,與他的夢想失之交臂,與從小到大生長的故鄉永遠隔離。
初搬到陌生的小城鎮的前兩個月,于析的每個日日夜夜的是在黑暗的房間裏度過的,他有時候一天說不上一句話,就呆坐着,也不想什麽,一片空白。
直到于媽終于受不住在他面前一個勁流淚,他擡眼一看,那個原本珠圓玉潤的女人變得那麽瘦,滿臉皺紋,一下子老了十歲,連額角都生出了白發。
原本毫無波動的內心似有鑿子狠狠敲着,他突然意識到他不能這樣子下去了,他的父母為他承受太多了,他太不孝了。
他伸手撫摸着面前的女人,露出大半年來的第一個笑容,聲音喑啞晦澀,“媽,再哭就不好看了。”
他還有自己的人生,縱然是不一樣的軌跡,卻也得走下去,消沉不能給他帶來什麽,卻會給最愛他的人帶去傷害。
十年間,他做過很多工作,最底層的最辛苦的,只要他能做到,他都去做,那十年,他受了很多人的白眼,受過各種各樣的訓斥,苦難把他從一個意氣風發朝氣蓬勃的少年磨成一個逆來順受沉默寡言的弱者,可他終于是熬過來了,苦不堪言。
或許往事可以随風,可如今再回想,于析還是能感受到當初心髒密密麻麻的痛,那無法抹滅,太痛了,痛得他這一生都會銘記。
他長長的嘆一口氣,伸手一摸,臉上都是淚水。
都過去了,他又一次機械性的安慰自己,好像這樣就能真的減輕他的痛苦。
除了麻木,他別無他法。
作者有話要說:
我把剩下的回憶長話短說了....于析沒有那麽快接受林訴的...雖然他的性格大有改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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