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海姆立克
傅觀寧捧着三明治走到客廳,忽然聽到樓上有點動靜,是溫凜和人的談話聲。
他仰起臉,看到溫凜抱着胳膊在走廊上來來回回地走,耳朵上佩戴了一枚藍牙耳機,神情嚴肅,大約是在同公司裏的誰打電話。
傅觀寧深吸一口氣,想要鼓足勇氣裝作視而不見地回房,走到樓梯口還沒上去,溫凜就倚靠到了他卧室的門邊。
傅觀寧當即夾着尾巴溜回了餐廳。
幹掉兩個三明治後,傅觀寧再一次來到廳中,發覺溫凜還在打電話,于是他折回又熱了個牛肉餡餅吃。
第三次折回的時候,他吃了五個鴿子蛋大小的蜜桔,兩瓣紅心柚子。
第四次折回,他喝了一碗剛出鍋的栗子羊肉湯。
傅觀寧第五次走到客廳裏,下了必上樓的決心——他實在是吃不下了。
萬幸,這也是個不吃午餐的正當理由。
他盯着地板和臺階一路走上二樓,走得心無旁骛,十分順利地回到了房間。
像完成了一樁什麽了不得的任務一樣,傅觀寧喉嚨裏發出長長一聲喟嘆,走到飲水機前倒了杯溫水,放到書桌上,又從書桌一角拿了幾個小瓶,逐一擰開,數好藥粒倒進蓋子當中,然後把蓋子排成一排,開始一樣一樣“清空”。
一蓋子十七八粒的藥丸,傅觀寧一骨碌全倒進嘴裏,随後抓起杯子喝溫水。
在這個檔口,一個他十分熟悉的聲音從他的右後方傳來:“你需要吃那麽多藥嗎?”
“噗……!咳咳……咳……”傅觀寧一口水吐了一半吞了一半,難以置信地轉身看向聲音的主人——第三次了!已經第三次了!你走路為什麽一丁點聲音也沒有啊!
他真想出聲質問,可是咽部像塞了一大團浸濕的厚棉花,透不過氣來。僅僅一兩秒的功夫,他突然察覺到不對,趕緊彎下腰,用力捶着胸口,卻依然沒能改善這狀況。事實上,他的口唇已經開始泛白,臉也開始發青了。
混亂中,溫凜把手中的什麽扔到床上,一個箭步向他沖來:“背對我,坐到我腿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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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觀寧掙紮着動了動,要依對方的冷靜指示去做,可實際上,他幾乎使不上力氣,只是被對方一把往後摟,順勢靠坐了下去。
在窒息的痛苦中,傅觀寧感覺到自己的腰被溫凜抱住,腹部被對方的虎口和指關節一陣猛頂,頂了約莫有七八下,他終于把結成一團的藥丸給吐了出來。
像是一條被浪潮沖到岸上的魚被人放回了海中,他大口吸氣,神智恢複清晰的同時,羞Chi感也一同降臨。
他居然在他喜歡的人面前吐了。
他要死了。
在天塌到頭頂上放的前一刻,他扶着桌沿起身,飛快地抽了紙巾将吐出的藥丸包起,轉手扔進了桌面垃圾桶。處理完穢物,他胡亂抓了一把紙巾蓋到涕泗橫流的臉上,急急邁開步子走向盥洗室。
趿。
趿。
咕隆咚。
兩步之後,他腿一軟,直接跪倒在了地上。
他的耳朵貼着地板,這回非常清晰地聽到了溫凜的腳步聲,對方走到他身邊,像撈一條海帶一樣将他撈起來,拖到床上扶他坐好。
傅觀寧絕望地想:好的,這下他真的死了。
溫凜在他身邊坐下,把他捂着臉的手連同手中皺巴巴的餐巾紙一并摘下,取而代之地遞了一塊淺藍色的格子手帕給他:“你還好嗎?”
傅觀寧用手帕擦幹淨臉,仍然是埋着頭不敢見人,只虛弱地嗯了一聲。
見他沒事,溫凜語氣馬上沉了下來:“你在想什麽,一口吞那麽多藥?”
傅觀寧委屈地擡頭看他,眼瞳裏盛着晃動的水光,像一池星子:“平時都沒問題的……”
其實如果不是你冷不防問那麽一句話,我根本不會嗆到啊。
溫凜似乎被他的話噎了一下:“……以後不準這麽做,生病了也要及時通知管家……等等,你每天
都吃那麽多藥?”
病人總是讨人嫌的,傅觀寧被他問得心頭一緊,把腦袋搖出了重影:“……也不全是藥,有的是保健品,比如,那個……維C軟糖。”
其實吃維C也是為了增強皮膚的抵抗力,說到底,還是藥。
他心虛着,故意側過身,擋住溫凜看向桌子的視線,就怕對方過去查驗他這話的真僞;而溫凜對他這刻意的舉動有所懷疑,眼睛更是忍不住瞟向了書桌。
眼見要露餡,傅觀寧只好轉移話題:“對了,你怎麽在這裏?我沒聽見你敲門啊。”
“你進門時,我已經在衣帽間了。”溫凜一指兩人身後的一只無紡布袋,通過透明可視處,依稀可見幾樣歸置得齊整的圍巾手套。
原本他們夫夫二人的東西都是放一起的,分居之後,溫凜帶走了當季的衣服佩飾到書房,另一部分依然留存在這間套房中。最近天降溫得快,溫凜過來拿倒也……正常。
其實敲門也是不必的,這個房間是他的,也是溫凜的,甚至可以說,他作為妻子,也是溫凜的,他的一切,也都可以給溫凜。溫凜完整地擁有這個房間,不像他,只擁有其中一半,要敲門,也該是他敲才對。
“哦。”眼眶紅紅地盯着那個無紡布袋,傅觀寧嘴上漫不經心地應了一句,假裝自己并不在意,完全不知道自己現下的表情,根本是随時随地會流淚的模樣。
皮膚白,眼睛紅,像極了兔子的傅觀寧伸出兩只白而柔軟的手,把無紡布袋拿來交到溫凜手裏:“謝謝你救我,耽誤了你很久,對不起……快點去吃飯吧,飯菜應該都做好了。”
溫凜抱着布袋,微微前傾身體:“你不吃?”
傅觀寧低頭強忍眼淚,輕聲說:“我不餓……真的,你問劉姨,我剛剛吃了很多。”
他這麽說,溫凜就不再問了:“那我走了,晚餐時下來多吃一點吧。”
傅觀寧抓着被子的手緊了緊,末了苦澀地回答道:“好的。”
溫凜前腳走,他後腳就偷偷去了衣帽間。
衣帽間裏,右側放的是他的衣物,基本都挂滿了;左側放的是溫凜的衣物,已經空了一半。
傅觀寧盯着空出的那一排,出神地想,會不會到了明年夏天,這裏就搬空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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