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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玉穗兒回宮立刻帶了洛靈去寧壽宮、永和宮分別拜見了太後和德妃,便不停歇地帶她到宮裏各處轉悠。
“我叫玉穗兒,就是老玉米穗子,皇阿瑪怕我養不大,就起了這麽個名兒。如今皇姐們都嫁了,宮裏就剩我一個女孩兒。對了,你多大?” “奴婢十六了。”洛靈不知她的脾氣,低垂着目光看路,小心地答着話。
“喲,比我大兩歲。以後我就叫你姐姐好了。” 玉穗兒打量着洛靈嬌柔的模樣,滿臉的歡喜。洛靈微微一驚,連連搖頭:“格格不可,奴婢只是個伴讀,格格怎能如此稱呼,還是叫名字吧。”
玉穗兒看着她一副緊張的樣子,被逗樂了:“好好,那就叫你靈兒。”玉穗兒如此和氣好說話,洛靈不禁暗暗松了口氣。
“對了,剛剛我還問你,怎麽一口京片子啊,不象南邊兒人嘛?”玉穗兒好奇地邊走邊問。洛靈聞言一笑:“我爹自小就教我說官話。”“哦。”玉穗兒聽了也不在意:“快走快走。”
二人在禦花園中的彩石路上走着,一雙妙齡女兒,如畫中人一般,令經過的太監宮女都不禁駐足相望。
玉穗兒幼年便聽康熙稱贊江南的景色人物,如今身邊真的來了個水鄉妙人,真是讓她越看越愛。洛靈本也是個活潑性子,只是初入宮闱不免拘謹,眼見玉穗兒爽朗率真,毫無皇家格格的矯情,也不禁輕松了許多,兩人初次相交,竟已十分的融洽。
轉過回廊,玉穗兒望了望,“前面不遠就是南熏殿,我哥哥們在那裏讀書。等會兒他們散了學,咱們找十三哥玩兒去。”“阿哥們在那裏讀書,格格怎麽不去?”
玉穗兒撅了撅嘴:“我是女孩兒家啊,當然不用去書房讀書了,我自有師父教我六藝和女工。只不過我最不愛做針線活兒。”
“依奴婢看啊,格格不是不愛,是沒到愛的時候。”洛靈看着玉穗兒一副不屑一顧的神情,覺得好笑。
玉穗兒聞言不禁駐足,用手指輕點着她秀氣氣的鼻子,皺了下眉:“我說呢,剛剛那股子斯文是裝的,原來你也是個淘氣的丫頭,不過也好,我最不喜歡那些連說話都小心翼翼的人了,咱倆啊,正合适。”
兩人說話間,南熏殿裏已經有人走出來。玉穗兒拉着洛靈的手,走過去向那幾人打招呼:“七八`九十哥好,十四哥好。”
“我們就是七八`九十,他就是十四哥,老十五,你夠偏心眼兒的。”說話的是一個臉龐方方的人,一身藏青暗雲紋的長衫,外罩水藍色的馬褂,邊說邊豪爽地大笑。
玉穗兒嘿嘿一笑,伸着手指一個個數:“你們幾個整天粘在一起,形影不離的,可不就是七八`九十嘛。”阿哥們聽了她的謬論,也不禁笑了。玉穗兒見他們沒話了,這才拉過洛靈:“這是皇阿瑪新給我找的伴讀,是江寧織造曹寅的女兒,她叫洛靈。”
洛靈忙深施了一禮,初入宮門,還未來得及換裝,一身水粉色的衣裙尤如初綻的海棠:“奴婢洛靈給阿哥們請安。”幾位阿哥聽說是曹寅的女兒,不禁多看了兩眼,九阿哥更是多看了好幾眼。
“起來吧。”七阿哥點了點頭,洛靈緩緩起身,擡頭時不經意間與八貝勒胤禩的目光相撞,只見他沉靜溫和,淺含笑意,不禁回以一笑。胤禩見她毫無一般女子的怯懦拘瑾,微微一愣。
十四阿哥胤禵冷眼旁觀,見玉穗兒拉着她的手格外親昵,微微皺了下眉。七阿哥沖玉穗兒笑着點了下頭,招呼着衆人離開。九阿哥走了一半不禁停下腳步,回過頭看,八貝勒胤禩察覺,上前拽了拽他。
九阿哥嘿嘿一笑,走在他身側:“長得不錯。”“你呀……”八貝勒胤禩拍了拍他的肩,搖了搖頭。
“九哥老毛病又犯了?”胤禵樂呵呵地停下來看他們。“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嘛,好逑……”十阿哥突然冒出這麽一句,逗得衆阿哥都樂了。
幾個人走後,玉穗兒指着他們的背影告訴洛靈,“最先說話的是十阿哥胤誐,文質彬彬的是八貝勒胤禩,他為人最和氣。那個走路有點歪歪斜斜的是七貝勒胤祐,他小時生過病,腿腳不大靈便,但人是極有趣的。個頭最高的那位是九阿哥胤禟,都說他長的好,可我看他沒有八哥好看。最年輕的那個是十四阿哥胤禵,他年紀和你差不多。我跟他從小一塊兒長大的,到六七歲還睡在一個炕上。”
玉穗兒四下望了望,又指着東南角一個人的背影,“你看那個人,那是我三哥胤祉,他學問最好,皇阿瑪誇他滿腹經綸、博學多才。”提起這些阿哥,玉穗兒如數家珍,小嘴不停地唠唠叨叨。洛靈看着她豐富的表情,神采飛揚的模樣,真是又疼又愛。
“十三哥——十三哥——”她忽然沖一個人頻頻招手,洛靈忙随着她擡眼望去。只見遠處快步走來一人,月白色的長衫罩一件天青色團花紋的馬褂,腰間也和剛才幾位阿哥一樣系着黃腰帶,帥氣俊朗,英氣勃發。
玉穗兒拽了拽洛靈的袖子:“這是我十三哥胤祥,他和我是一個額娘生的,是我親哥哥。”胤祥走到她們面前,玉穗兒拉了他的手,指着洛靈道:“哥,這是江寧織造曹寅的女兒洛靈,皇阿瑪讓她來當我的伴讀。”
洛靈忙屈膝向胤祥行禮:“十三爺吉祥。”“起來吧。”胤祥打量着她,見她眼光并不回避,反而淺含笑意地望着自己,心中暗暗稱奇。
“好看吧。”玉穗兒見胤祥盯着洛靈直瞧,得意地捅了捅胤祥。胤祥忙收回目光轉向玉穗兒:“德妃娘娘今兒晚上留飯,你可別忘了。四哥去外省辦差了,我去叫上十四弟一起過去。”玉穗兒忙應了,又和胤祥閑扯了幾句,就帶着洛靈回了永和宮。
康熙先後有十幾個女兒,但是活到十二歲的只有八位,玉穗兒排行十五,是年紀最小的格格。她生母敏妃章佳氏很早就去世了,玉穗兒和十三阿哥胤祥一直是在德妃照應下長大。
按照宮裏的規矩,玉穗兒出嫁之前一直住在乾西五所,身邊有素绮、紫绡、碧蘿、紅绫四名宮女照料,還有幾位年紀大的嬷嬷、養娘。素绮等人關系極好,待洛靈也是十分和善。
玉穗兒以往雖然有四個宮女相伴,但自洛靈來後,才真正有了知己朋友,什麽都不瞞她,好的歹的都要向她傾訴。洛靈從她的依戀中漸漸體會到身為皇家格格的深宮寂寞之苦,對她也就越發憐愛。
在宮中住了一段時間,洛靈雖然名為伴讀,平日卻不過是陪着玉穗兒說說笑笑,哪裏真正讀過書。她深知康熙對玉穗兒的恩寵有加,自己進宮,不過是一解玉穗兒的深宮寂寞,也就随她去了。
玉穗兒為洛靈置備了十多套的旗裝,但高高的花盆底子鞋簡直要了她的命,一走路就要摔。玉穗兒看着她難受,幹脆還讓她穿回了平底繡花鞋。
要說這位格格,真是沒有時刻得閑的,每日除去給康熙請安,就要去德妃那兒逛逛,再不就是到阿哥們的書房搗搗亂,沒得做了,就開始纏着洛靈陪她去園子裏,經常是花樣百出,弄得洛靈手足失措。洛靈的性格本就率真活潑,跟着玉穗兒時間久了,便不再拘束。
每日間,玉穗兒和洛靈日間相伴,形影不離,就是入了夜,也要說上半宿的話,方可各自安置。洛靈曾打趣着說,玉穗兒憋了十幾年的心裏話,就是專等着她進宮呢。
玉穗兒和洛靈又說了半宿話,一覺醒來天已大亮,宮女碧蘿端了洗臉水走進來:“我的格格千千歲,奴婢聽到動靜趕緊進來了。快起吧”。玉穗兒伸了伸懶腰,過去洗了臉,回身坐在了妝臺前,碧蘿忙過來為她梳頭,玉穗兒捏了枝珠釵邊打量邊問:“小靈子呢?”
碧蘿挽着她的頭發,比量了比量高矮,“靈兒一早過來,見格格還沒起身,說自個兒去永和宮後的園子走走,等您收拾好了去找她。”
“哦,那快點吧,別誤了給娘娘請安。”玉穗兒是個急性子,從妝盒裏拿了幾枝釵就往頭上插,急得碧蘿手忙腳亂:“格格,這個不行,唉呀,不行,反了……”“格格,天氣漸漸涼了,奴婢把你的秋衫都整理好了,穿上夾袍再出去吧。”素绮聽到碧蘿的聲音,笑着從後室捧着袍子出來,伺候玉穗兒穿上。
永和宮主殿後有個花園,雖然不大,但珍稀樹木、假山水池是一應俱全。德妃一向喜好素雅,園中花卉也是以蘭菊為主。此時雖不至深秋,菊花卻開得正盛,再襯上水邊微微泛了黃的柳枝,映在水中,煞是好看。
洛靈一身淺紫色的旗裝,暗繡着銀縷蘭草,外罩着水銀色嫩綠滾邊的小夾衣,亭亭立在水邊。飒飒西風而過,掃落金黃一片。仰頭看了看碧藍的天,洛靈緩緩伸長雙臂,閉起雙眼聞着淡淡花香,唇邊綻起一絲笑容:
真的飄來一片花瓣,從她的耳邊掃過,洛靈睜開雙眼,深深吸了口氣,在池邊坐了下來,眼波流動,看向池邊随風而落花瓣。
水中的魚兒似是追着花瓣游戲,洛靈輕笑了一下,将手中的一顆石子扔進了池中,魚兒受驚散去,攪得池中水暈漣漣。
一條柳枝輕掃而過,洛靈擡手撚住,歪頭打量了一番,想了想,用力折了下來。一連折了四五根柳條,捋去枝上葉子,手指熟練地在柳枝間交錯舞動。不大會兒,一個精致小巧的柳籃兒已端在了她的掌中,順手取了幾枝白菊插在籃子裏,舉在手中左右端詳着:“你肯定會喜歡的。” 打量着手中的花藍,洛靈慢慢站起身來,擡頭看路時,才發現跟前站着個人。
天啊!洛靈被吓了一跳,笑容僵在臉上,一時竟忘了行禮,兩眼緊盯在那人臉上。面前人的服色不是貝勒就是貝子,長身玉立,目光清冷,自有一種不怒而威的傲人氣魄。
那人看了看她手裏的花籃,又看了看她,神情淡定:“從沒見過你,哪個宮的?”“我也沒見過你呀。”洛靈被他吓到,心中不爽,輕撅着嘴,眼光仍迎視着他:“我是十五格格的伴讀。”
“四哥!”洛靈話音剛落,玉穗兒已經從院子外快步來到他們跟前:“你來給娘娘請安?”四貝勒胤禛看到玉穗兒,毫無表情的臉上竟有了一絲淺笑:“嗯,額娘正在禮佛,我等會兒。”說完望向身旁一臉驚色的洛靈:“這就是皇阿瑪給你新找的伴讀?”
玉穗兒忙把洛靈拉到自己身邊:“是啊,四哥消息就是靈通。她是曹寅的女兒,曹洛靈。”洛靈心中暗暗叫苦,忙向着胤禛福了一福:“四貝勒吉祥。”“江寧織造曹寅?”胤禛點點頭,“起來吧。好好侍奉格格。”說完,轉身離開了園子。
玉穗兒沒去管胤禛,轉身時一眼瞧見到她手中的花藍:“喲。哪兒來的?”洛靈這才想起,舉起花藍在她眼前晃了晃:“編給你玩兒的。”玉穗兒接過來,滿臉的喜色,輕輕抱了下洛靈,難掩心中的感動:“好靈兒,你真是讓人不喜歡都難。”
玉穗兒去了德妃宮裏,洛靈在宮外等候,回想着四貝勒胤禛,不禁想起了曹寅的叮囑:“四阿哥心思缜密,為人清冷,謹慎待之。”洛靈長長了出了口氣,緩緩踱到窗邊,宮裏的哪個人不是要謹慎待之呢,爹,你送我進宮,孩兒就再也沒有輕松的日子了,我以後每日都會活在小心之中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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