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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天微微亮,屋裏還有些幽暗的時候,褚青娘睜開眼,側頭童兒安安靜靜睡在隔壁被窩裏。

孩子睡的很安靜,小臉在暗光裏是微微淺白色,這孩子和母親長的十分相像,唯有白皙膚質像父親。當然褚青娘沒有在碼頭讨生活的時候,皮膚也很白。

褚青娘想起昨日童兒問的話:“童兒的爹爹去哪了?”

她是怎麽說的,褚青娘想了想,想起來:爹爹和娘走散了,所以童兒見不到爹爹。

可不是走散了,人各有志勞燕分飛。

童兒又問:“爹爹什麽樣?”

她照實說:很聰明,很漂亮,比很多人聰明,比很多人漂亮。

就算褚青娘看不起魏文昭人品,也得承認魏文昭很漂亮,不是那種風流公子的倜傥,而是長眉入鬓,眼若秋湖沉靜,無意間總勾人沉溺其間。

輕手輕腳穿好衣裳起身,一丈寬的窄院掃的幹幹淨淨,昨晚洗好的衣裳,重新過水擰幹晾在竹竿上,屋裏屋外抹的一塵不染。

日頭高過院牆,童兒揉眼睛起來,褚青娘已經燒好熱水。洗手洗臉梳頭發,換上幹淨衣裳,把童兒送到文家。每月一兩五錢銀子,請文大娘代為照看。

褚青娘趕到碼頭租的院子,啞婆早已起來,三尺鐵鍋炖着送來的十幾斤肉,另有一大竈五尺鐵鍋,咕嘟嘟熬着稀粥。架子上兩尺闊,一尺深大木盆,膨泡泡發好的面,啞婆站在案板前,切冬天腌的紅白蘿蔔。

一方水土養一方人,北方地域寬廣酷寒酷暑,因此北人多粗狂;南方矮山綠水,南人多溫婉精細。就拿燒餅就蘿蔔來說,北人一手燒餅,半截蘿蔔咬的咯吱吱;南人卻不行,就是最便宜的腌蘿蔔,也需切開放在碟子裏,用筷子夾。

這是最便宜的,只要給竹簍裏扔一文錢,拿着燒餅,腌蘿蔔随便吃。

啞婆已經切了一堆紅白蘿蔔,見褚青娘進來,拿下巴指了指地上收拾幹淨的下水。

褚青娘會意:“隔壁張豆花不幹了,那個攤位我租了,準備支個布寮賣點鹵味酒菜。”一邊說,一邊揭開蓋布,從竹籃裏取出一個紙包“過些日子天熱,做身衣裳穿。”

啞婆去水盆洗幹淨手,接過紙包回自己屋,打開看了一眼,靛藍純色粗布,正适合三四月穿,袖口滾上土色細邊,幹淨又好看。掂分量就知道布料足,除去褲子還能做半長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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婦人下地幹活,或者常年勞作的都是衫褲。可這衫褲也有講究,或者下擺到腰下,這種大約十歲以前小女孩兒穿的,成年人穿,那就是窮的顧不上體面。

或者到屁股,這種也是不太體面,或者幹活需要。半長衫就是到屁股下,一般平民老太太,幹活都穿這個。

啞婆笑了笑,轉身回廚房。褚青娘已經換上罩衣,正把大鍋的粥水往桶裏舀,熱氣騰騰,不一會兒鬓角見汗。啞婆繼續切腌蘿蔔。

舀出兩桶不見米粒兒的稀粥,褚青娘又往鍋裏添滿水,竈下加硬柴,等粥翻滾了撒一把澱粉,粥湯就不那麽單薄。

放着粥鍋自己翻煮,褚青娘挽起袖子揉面,大盆發起的面,一胳膊下去能到肩膀,這是個力氣活。

虛泡泡的面,很快服帖到盆裏,褚青娘忍不住開口和啞婆說話:“啞嬸,我想再踅摸幾個攤位,明年童兒開蒙,有時間周轉。”

啞婆只是個不怎麽尊重的稱呼,啞嬸卻是尊人三分的。啞婆想了想道:“碼頭攤位向來吃緊,急不來,不如先買人,把早晚攤子撐起來。”

“早上天剛亮,夜裏來的船就會下來吃飯,現在你要賣鹵味,保不準下工的腳夫,想買點鹵味回家。”

腳夫是力氣活,雖然累但也掙錢多,勤快一個月三五兩銀子也是有的,他們還真不缺小錢。

褚青娘聽的有理,再說鹵味攤子她也忙不開:“那就今天下午,咱們一起去。”

啞婆帶着早就料到的笑容:“娘子有手藝、有眼光、人緣好,現在又有陸家人情,将來家業一定不俗。”

“借您吉言”褚青娘一邊笑,一邊開始收拾準備出攤。

和老母雞,老鹵汁一起炖的下水,還得一會兒,褚青娘在竈下埋了一個樹根,一點似有非有的火苗慢慢燒。

褚青娘挑起粥桶,啞婆推車。在院裏能看到屋子格局:三間正房、兩間廂房、超大廚房,一個月四兩銀子租金。褚青娘租這院子的時候,就已經想着更遠的生意。

甫一出攤,就有相熟的腳夫笑道:“就等褚娘子呢,早飯都沒吃。”

“辛苦您,先坐,舀碗粥墊墊。”褚青娘一邊熱情招呼,一邊放下粥桶。

腳夫也不見外,幫忙從車上下條凳桌子:“不急這一會兒,你們婦道人家能有多少力氣,我幫你運出來。”

腳夫推着車,和啞婆回去繼續搬東西,褚青娘把桌上蝦醬、魚醬、腌蘿蔔,一盆炝炒竹筍,一盆芹菜拌豆芽,幾摞瓷碗還有一桶竹簽擺整齊。這竹簽是用來紮拇指大蘿蔔丁的,實在沒有地方擺桌子碗碟,只能紮一串,就着燒餅吃。

啞婆他們再來時,褚青娘已經燒起爐子,就等開工了。支好案板、鏊子,褚青娘挽起袖子,開始揉面打餅。

腳夫坐在條凳上,一手粥,一竹簽腌蘿蔔,也算有滋有味。剩下就是啞婆忙的,小火爐支上瓦罐老湯,煮好的肋條、五花,切成一寸見方兩三寸長,放進去瓦罐,一鍋鹵的雞蛋,撿一大碗擺到桌上。

芝麻濃香在空氣中傳開,褚青娘從爐竈裏,撿出兩個熱騰騰燒餅,回頭笑問:“陳大哥夾還是不夾?”

“今天來兩個夾菜。”

“稍等”褚青娘手腳麻利,用筷子把燒餅分開。這裏要解釋一下,真正的燒餅有技巧,中間是兩層,不用刀切只要筷子紮進去一分,就行。

“炝竹筍澆上肉汁,香着來。”雖然說是澆肉汁,褚青娘卻剁了一層碎肉進去“芹菜拌豆芽清淡,夾上雞蛋滑嫩,陳大哥給我宣傳宣傳。”

啞婆接過兩個燒餅夾菜,芹菜那個多加一個蛋,這是送的。

褚青娘話說的漂亮,事也做的漂亮,其實就是謝他剛才幫忙。

出力的漢子也不叽歪:“成,保管褚娘子生意更上一層樓。”吃飽掏出九文錢,褚青娘推讓:“兩個菜夾馍八文,喝稀飯吃兩塊腌蘿蔔不算錢。”

陳腳夫将錢放進竹簍:“一是一二是二,你請我和我吃的兩回事。”

說話功夫,鋪子裏來人送布寮、水牌、桌凳過來,趁着空閑來吃飯的腳夫,三三兩兩上手幫忙,很快打理好。

嶄新的布寮散發着桐油清香,那是桐油布發出來的,水牌綴着紅布在寮下飛舞,新桌凳也漆黑油光可愛。

“褚娘子生意做大了,恭喜。”腳夫們紛紛拱手,褚青娘笑的和氣生財:“偏勞諸位,待會都送雞蛋,別嫌少。”

“不少、不少”大夥一邊起哄,一邊排隊等燒餅。

啞婆趁空回去把熱騰騰鹵味端來,褚青娘的生意正式擴張,首日五折,一幅下水根本不夠賣!

最重要吃了沒有不叫絕的,唐觀是這個碼頭巡邏,雖然不是班頭,但三個人以他為首。

“褚娘子這手藝絕了,香、軟、糯,半點不膩,讓人吃一頓想下頓。”唐觀坐在寮下一邊喝酒,一邊贊嘆。

褚青娘看他吃的差不多,正正衣裳過來:“有個事想麻煩唐爺。”

“就一街頭巡邏的,叫什麽唐爺,叫聲唐大哥就行。”

褚青娘看他只幾根胡子的下巴,心道,你有我大才怪,嘴上卻很随和:“是這樣唐大哥,您人面熟,幫我留心下碼頭有沒有空攤位。”

嘉瀾江不止這一個碼頭,光貨運就有五個,還有一個客運碼頭。

唐觀把最後一根肚條,扔進嘴裏嚼嚼,咽下,想了一會兒:“難”

褚青娘當然知道難,當年她滿月後,挎着籃子來這裏賣五味花生、香幹、鹵蛋,後來還賣過包子。整整兩年才遇到現在這個攤位,又過了四年,才碰上隔壁攤位。

“我也不是很急,就麻煩您留個心,事成必有重謝。”

唐觀笑:“褚娘子何必托我,您有現成門路。四碼頭是陸舉人家的,你救了他家姑娘,找他家管事要個攤位,不就一句話的事。”

陸家那份人情得用到節骨眼上,一個攤位倒不至于,褚青娘笑着謙虛:“不過舉手之勞,算不得什麽,再說那些攤位都有生意,我搶一個別人怎麽辦?總之麻煩您留點心。”

“成,都在碼頭混飯,褚娘子仁義,你這忙我幫了,等我回衙門給你張羅。”

碼頭攤位不好找,也要看在誰手上,懷安共計十一個碼頭,巡邏心裏一本賬,有他們幫忙事半功倍。

唐觀起來一邊摸錢,一邊不怎麽在意:“是只要嘉瀾江這邊,還是運河那邊也要?”

嘉瀾江貨通全國,碼頭尤為熱鬧;運河只通京城,就次一些,但那也比城裏熱鬧。

褚青娘笑着把錢推回去:“是媒不是媒,先吃三四回,唐大哥幫找攤位也一樣,這頓我請,只要在碼頭哪裏都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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