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轎子進垂花門剛落地, 魏文昭不等魏奇打簾, 自己掀簾子出去,大跨步往映霞苑去。

映霞苑安靜如昔,魏文昭卻全然沒有注意,滿心都是孩子和褚青娘。越是近越是急,往昔和青娘情深意濃時,也沒有這樣急過。

也許在他不願面對的地方, 明白他們倆要看起來像夫妻, 只能他自己努力。

“青娘!”掀開簾子,魏文昭三步并兩步, 沖到褚青娘面前, 握住她的手, 開口就是安慰,“別擔心, 穎兒的事交給我處理。”

褚青娘将手裏針線別到正縫制的衣服上,抽了抽手腕示意魏文昭松開:“我沒事。”

魏文昭卻恍若未局,依舊握着青娘手腕安慰:“你現在是雙身, 不宜憂心操勞, 穎兒的事有我, 我會抓住造謠之人, 等謠言不攻自破後,再謀劃穎兒婚事。”

褚青娘等魏文昭說完,将他手從自己手腕上拿開:“穎兒婚事我另有想法。”說完起身将手裏衣服放進笸籮,端着笸籮進內室。

魏文昭跟着進去:“什麽想法。”

褚青娘将笸籮放到床頭轉身, 轉身愣了一下,因為魏文昭緊緊跟在她身後,一轉身幾乎面貼面。

魏文昭下意識又握住青娘雙手,溫情道:“不管你有什麽想法,我都會幫你。”

這可不像魏文昭會說的話,褚青娘沒有點醒他,看了眼自己又被握住的手,嘴角帶點淡笑:“我想把穎兒嫁入皇家,做王妃。”

“不行”魏文昭直覺反駁,褚青娘覺得手上一緊,這是魏文昭直覺不贊成的反應。

褚青娘淡聲:“松手。”

魏文昭遲疑了一下,感官集中到掌心纖手,皮膚光滑柔韌,握在手裏能覺察出其中玉骨,大拇指忍不住撫了一下。

青娘用力抽回自己的手,甩了甩收在身側:“這件事我合計過了,只是做個閑王之妃,不會攪入王權之争,給你們魏家帶來災禍。”最後一句還是忍不住,帶了點輕微諷刺。

魏文昭并不在乎那點嘲諷,轉身走到羅漢榻坐下,給自己倒杯茶慢慢喝盡。心思在宗室轉了一圈:“你這要求有點難,朝中現有親王、郡王二十八位,世子二十三,年齡合适未婚配幾乎沒有,難不成你讓穎兒做繼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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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于魏文昭永遠胸有全局的這點,褚青娘是佩服的,她裙角微動走過去,親自執壺給魏文昭斟上茶。

清黃色茶湯注入茶碗,魏文昭嘴角抿起一點笑,這才像商量家常的夫妻,溫馨而自然。

褚青娘放下茶壺,輕輕‘叮’一聲:“宗室不夠貴重,我要皇子。”想扇我女兒臉,我讓你知道我女兒有多金貴。

魏文昭聽得一愣,然後低頭笑了,擡手在茶盞沿摩挲一下,将茶盞推遠,擡頭對褚青娘笑道:“當今陛下成年皇子五人,除去有正妃的太子、明王,還剩下誠王、宜王、魯王,你看中了誰,先說好太子、明王不行,他們有正妃。”

這是拿自己的話當玩笑呢,皇帝兒子任她挑,魏文昭根本沒當回事。

褚青娘不急也不怒,神态平緩:“魏文昭,相識這麽多年,沒有把握的事,我會随便說嗎?”

是了,褚青娘不是輕浮毛躁的性子,既然說了,說明心裏最少已經籌謀過了。一陣寒栗從脊柱滾過,魏文昭認真起來,一雙桃花眼微眯,上下打量褚青娘:“你想怎麽做?”

“抓住造謠之人不急,私下查訪即可,我會推波助瀾,讓這‘私會’名聲在京城愈演愈烈。”

魏文昭點點頭:“欲取之,必先予之,你想要什麽?”

“我要你在朝堂替女兒正名。”

在朝堂替女兒正名,一般人大約會當笑話,可魏文昭不是一般人,他知道褚青娘還有後手,問道:“怎麽正名?”

褚青娘站的有點累,就着羅漢榻小幾邊坐下,這對名義上的夫妻,終于相對而坐。

“我已經派人去各大藥房,請他們統計份數,将三子珍藥材救治過的數目統計出來,你将這數目在朝堂上說出來。”

這是一份很大的數目,這次天花疫情幾乎所有孩童都用過。

“這份藥是思穎押解進京,如果不是這份藥救急,京城會怎樣不用我說吧?”

魏文昭赫然起身,他竟不知道自家有這樣一份大功勞!這不是救急的問題,這是防止蔓延成災的問題!

一場彌天大禍,就這樣被自家妻女消于無聲!

魏文昭心裏灼灼火熱,在屋裏來回轉了幾圈才停下腳步,勉強按捺心中火熱,讓自己神思清楚:“就憑這?”

“憑這,就是大功一件,可這大功讓思穎受盡委屈,婚事告吹。”褚青娘擡眼看魏文昭“朝上該怎麽演,魏大人比我清楚吧。”

褚青娘嘴角勾起一點輕輕諷刺:“只要魏大人哭訴女兒婚事受挫,上次求婚的明王,必然立刻上鈎當朝求娶。”

到底,青娘也将人心算透了,魏文昭臉色平淡甚至帶着冷漠:“然後呢?”

“明王本就隐隐威脅太子,只要他動太子就會有所動。”

這個魏文昭可不信,他玩味一笑:“太子府中姬妾衆多,你怎麽肯定他會動?”

褚青娘定定看向魏文昭:“憑你永嘉伯一品大員之勢,憑我三子珍,還有獨占的西域商路。”

魏文昭一手負後,一手将青娘耳邊幾縷發絲掠到耳後,臉上笑容帶點輕蔑,這輕蔑不是針對青娘,而是:“你以為憑借三子珍二三十萬家財,還有不一定的西域商路,太子就一定會動心?你未免太高看了你的三子珍。”

褚青娘面色平靜拉下魏文昭的手:“我還有砝碼,保證太子動心。”

還有砝碼?魏文昭被褚青娘拉住的手,輕微顫了一下,什麽砝碼能讓太子一定動心?

魏文昭正要開口問,外間竹簾‘嘩啦’一聲,珍兒進來屈膝啓禀:“奶奶,商行傳信過來,去追三路商隊的快馬回來了,譚媽媽喜信沒送到,商隊行程順利,比預料的早出關十日。”

行程順利是好事,只可惜喜信沒到,褚青娘微微颔首。

珍兒接着回禀:“程大掌事來信,去年秋冬在北漠汗國,收了幾件絕好銀狐皮,便是做貢品也綽綽有餘,怕路上有失派專人給奶奶送來。”

“嗯”褚青娘颔首。

珍兒繼續道:“程大掌事還說,收到奶奶去信,他收了二十對奶牛和牧民一起過來了。”

珍兒多加了一句:“人已經到了,還有慕雅閣……”

魏文昭在一邊聽着聽着,心思轉到褚青娘身上,看着她淡定的側臉,聽她掌控千裏之外的事情。

猶有一種‘運籌帷幄,決勝千裏’的感覺,很是不一樣的感覺。能讓太子一定動心的,到底是什麽籌碼呢?魏文昭有幾分好奇。

珍兒羅羅列列說了七八條,又從袖子裏抽出記事冊子,确定沒有遺漏才告退。

只是魏文昭還沒等到珍兒出去,魏奇又進來了,拱手彎腰:“老爺,鴻胪寺安大人,大理寺盧大人,左仆射柳大人差人過來問大小姐事,怎麽應對?”

“暫不應對,讓他們該做什麽做什麽。”

“是”魏奇拱手退出去。

等人都走了,魏文昭定了定心神,才慢慢開口:“你還有什麽籌碼?”

褚青娘不耐久站,轉身重新到裏間,這次她在小幾另一邊落座。魏文昭慢條斯理跟進來。

“上次你不是問我,為什麽不怕思年出痘,為什麽不給雲兒、童兒避痘?”

“你們不是用了勝水新的人痘法?”魏文昭随意道,說完他忽然頭皮一麻,壓低聲音訝異道:“難道你有更好的法子?”

褚青娘淡聲道:“三子珍兩百人親自以身相試,成功者一百九十三人,有七人沒種上,但可以二次再種。”

魏文昭聽的凝神。

“最重要這法子,就算失敗也不會讓人出痘。”

安全可靠,魏文昭的腦子多聰敏,第一想到的就是皇室,如果皇子皇孫用了這辦法,皇帝該怎麽嘉獎他?

“什麽法子?”魏文昭急口問。

“牛痘之法,在北漠汗國西北有個法宛國,和大虞并無往來,那裏子民多不會出痘,因為他們有一種奶牛,當牛身上出痘時……”

魏文昭靜靜聽褚青娘一點點講,心中卻明白這個東西的價值。這東西如果引進大虞,獨一份生意,會有多少利,更何況這是救命的!其中利益說是金山也不為過。

怪不得青娘一定要西域沒影兒的皇商身份,原來早就走一步看五步。

褚青娘靜靜說道:“你只要把這法子獻給朝廷,太子必然會動。”

是的,他會動。魏文昭已經全明白了,太子、明王相争,京城誰還敢求娶思穎,到時候他只要在萬歲面前言明苦楚,皇帝的兒子還不是任他挑。

至于側妃?呵,魏文昭冷笑,憑他架田強國之功,憑他妻子牛痘濟世之德,就是皇帝的兒子,也不能讓她女兒做側!

原來青娘要謀這份王妃之位,這麽容易。

褚青娘見魏文昭不說話,只是看着她,抿嘴想了一下,再次打出溫情牌,在魏文昭愛她之際。

微微斂目,褚青娘垂下眼睫:“相識二十載,我請你做的事,你都拒絕了。我不想你休妻,你休了;我不想回來,你逼我回來;我不想要孩子,你逼我要孩子。”

明知是青娘故意打出的溫情牌,魏文昭還是心悸了一下,擡手把褚青娘拉起來,緩緩抱進懷裏,聲音低沉:“以後你讓我做的事,我都做好不好?”

褚青娘斂目,繼續道:“奶牛和牧民已經到了,你進獻法子的時候,可以把這個也告訴陛下。”

消弭京城災疫,試驗牛痘之法,将萬裏之外的人和物運來。

青娘竟然不聲不響做了這麽多事,多麽強悍能幹!

魏文昭心中越發愛慕,雙臂不由越收越緊,将纖細的肩膀完全契合在懷裏。

褚青娘斂眸不動,臉色淡漠,心裏不知想些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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