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1

心如錘擊, 魏文昭沒想到自己這一生還會有這種感覺。上一次有這感覺, 是他父親去世,時隔二十多年,他又一次感覺到。

不是鐵錘是木錘,一錘下來不疼,但是讓人一陣空茫。魏文昭眼前似乎是空白的,又似乎能看見主屋前芍藥花。

搬出主屋, 青娘讓他搬出主屋。

空白和景物不虛不實, 魏文昭有一刻不知自己在哪裏。也許過了很久,也許不過片刻, 魏文昭憑借強大的自制力, 讓自己定下神。

挪出主屋是吧?

芍藥花終于歸位, 豔麗的開在綠葉裏,魏文昭淺淺呼吸兩息轉身離開。

屋裏傳來魏思穎輕快的聲音:“娘真打算給誠意侯夫人長子牽線?”誠意侯夫人就是鄧文蘭。

魏文昭已經走下臺階, 耳裏隐約聽到褚青娘溫和愉悅的聲音:“她心裏有兩三個姑娘,只是這婚事牽扯到将來侯夫人,一族宗婦, 有些拿不定主意, 所以請我幫忙掌眼……”

一族宗婦請褚青娘掌眼, 魏文昭嘴角溢出一點輕笑, 這笑是欣慰是驕傲,可是很快轉為苦笑,苦澀堪比黃蓮的苦笑。

青娘要把他挪出主屋。

到底問題出在哪裏?為什麽三年愛顧,換不來青娘一絲心軟情動?

就因為當年他休棄她?

魏文昭一步步往外邁, 走到院子當中,微風又送來一句沒頭沒尾的一句:“父親現在能體會當年懷安時,您的無路可走了吧……”

無路可走,無路可走……魏文昭心中一悶,腳下卻加快步伐,他急需找個地方平複情緒恢複精神:今天是岚兒滿歲宴,他不能人前失态。

“魏大人,大喜的日子,您怎麽臉色不好?”真是怕什麽來什麽,魏文昭剛走出主院,就碰到一個陌生面孔,直覺讓人煩厭。

不過魏文昭是誰,是天佑帝愛臣,是六部之首的吏部尚書!他很快壓下所有煩亂情緒,負手面帶微笑對來人:“這位大人是?”

朝裏魏文昭不認識的大臣可不多。

來人腆着圓圓肚腹,抱着肉乎乎雙手,略有些艱難深揖:“下官明王府主薄李如是,見過魏大人。”

原來一個小小王府主薄,正六品而已。魏文昭微微笑着颔首:“李大人客氣,今日替明王爺過來送賀禮?”

李如是直起身子長籲一口氣,彎腰憋肚子太難受了,随即笑呵呵:“下官一個主薄,哪有資格來送賀禮,明王爺親自過來道賀,下官跟着伺候。”

魏文昭笑着點點頭,想要挪腳走開,偏偏李如是是個白目的,一點眼色沒有,挪着肥腳擋住魏文昭關心:“大人剛才臉色怎麽那麽難看?現在……”肉圓臉上小眯眼眯得更細,仔細觀察當朝吏部尚書臉色。

魏文昭微微忍耐着,嘴角勾起一絲,演練過無數次的儒雅笑容:“李大人看夠沒有?”

李如是後退一步,還是擔心樣子:“臉色還是不大好吶,雪白雪白的,這大日頭。”

“哦~”李如是恍然大悟,“魏大人是不是不太想令公子出繼?也是,令公子十三歲,就能在滿地俊傑的京城脫穎而出,出繼實在太可惜了。”

李如是抱着肚子,一邊替魏文昭惋惜,一邊感同身受似的:“哎,家裏老婆寵的太過是這樣子,我家那口子就厲害的很……”

真真哪裏疼戳哪裏,魏文昭斂起儒雅,淡笑道:“李大人不要以己度人,岳父于本官有養育之恩,如此大恩,本官将最有前程的兒子出繼回去,難道不應該嗎?”

“呃……”李如是終于察覺自己似乎沒說對話,挪挪腳有些忐忑。

魏文昭抑制着不耐煩,帶着幾分上位者施舍的儒雅:“至于臉色,本官天生膚色白,尤其太陽一曬更白,倒讓李大人見笑。”

“不敢、不敢、不敢。”李如是吓了一跳,一雙小肉手更是激動的胡亂擺。

魏文昭笑着點頭擡腳離開,李如是連忙讓到一邊,深深彎腰拱手相送。

等人走遠了李如是才直起身子,長長籲口氣,抹抹額頭汗珠:“好大的官威,”仔細想了想魏文昭剛才樣子,又搖了搖頭,“真是漂亮人物,難怪當年王爺一心看中他家女兒,啧啧。”一邊感嘆一邊手背後,挺起小圓肚邁着小八字走了。

魏文昭沿着鵝卵石徑,往僻靜處尋到一處臨水八角亭,四周垂柳依依半遮半掩,湖水另一邊随風送來斷斷續續絲竹聲。

可這斷斷續續的絲竹聲,并不能讓人心平氣和,魏文昭迎風而立,忍了一路的情緒開始翻滾:為什麽要讓她讓步,因為青娘是他的妻子,因為他們是鹣鲽情深,彼此無疑的夫妻!

魏文昭不明白,為什麽褚青娘不能讓步,他的母親為他過讓步:做了兩任婆婆卻從沒讓兒媳立過規矩,更沒和兒媳争過中饋。

他也為青娘做過讓步,現在不就是嗎?留下礙眼的許松年,讓童兒出繼。

褚童,魏文昭的心幾乎滴血,褚童,兩個字在嘴裏猶如鐵塊。出繼後怎麽能算他的兒子?就算以後立在朝堂,榮耀也只歸屬于褚家,和魏家毫無幹系。

百年之後,人們只會說當年的永嘉伯興架田、清吏治,如何英才非凡,可惜後繼無人。

可他明明有一個優秀的兒子!

他日日兢兢業業如履薄冰,一心榮耀魏家門楣,想要給妻、子最好的榮光,可為什麽到頭來沒有任何人看到他的辛苦。

童兒恨他、思穎為了母親能正面對上他,青娘更是……

魏文昭閉上眼,不允許這些激蕩悲憤的情緒影響自己。這裏是宜王府,今天是岚兒周歲宴,他是岚兒外祖父,是當朝尚書,絕不能人前失态。

他得笑,笑的含蓄而滿足,笑的好像夫妻和睦兒女孝順。

平息靜氣、平息靜氣,魏文昭深深呼吸……

主院,宜王身邊大太監劉安親自過來請:“濟國夫人、娘娘,抓周就要開始了,王爺請您二位過去。”

褚青娘起身,笑得十分客氣:“勞煩劉大監跑一趟,咱們這就過去,岚兒的好時候可不能錯過。”抓周在大虞是十分重要的事,據說可以預示一生。

劉安欠身笑得謙卑:“奴才哪裏敢當夫人一聲勞煩,原本應該王爺親自來請,可是明王殿下來了,所以……”

明王,據說下月吉日就會被冊封太子,宜王不管是作為弟弟,還是臣下都不能怠慢。

褚青娘理解的笑笑,幾個人在一衆宮人簇擁下,去前院正廳。

正廳外魏文昭正含笑等着她們母女,見褚青娘過來,伸出手笑道:“和穎兒說什麽悄悄話,這麽久才來,我等了半天。”

魏文昭故意的,他需要造勢,讓所有人知道他和青娘夫妻恩愛,這樣可以在褚青娘提出讓他搬走時,加一個小小談判籌碼。

魏文昭同樣篤定,褚青娘不會在女兒、女婿,貴客盈門的大喜日子跟他翻臉。

褚青娘笑容微凝,不過很快又微笑自如,擡手将三根手指搭在魏文昭手上:“沒什麽。”

魏文昭立刻将手握攏,親昵的靠近褚青娘,眼裏含笑,道:“走吧,看岚兒能抓什麽。”他珍惜每一個能靠近褚青娘的機會,因為太難了。

褚青娘嘴角含笑看着魏文昭,眼裏卻一片平靜甚至冷淡,真是太傻了。

魏文昭嘴角含笑,只當自己看不懂。

宜王看見魏思穎過來,先跟明王和衆位貴客告罪,然後走過來迎接:“魏大人、濟國夫人。”

魏文昭欠身:“王爺”

褚青娘抽出手屈膝:“王爺”

宜王笑着颔首,然後伸手牽起魏思穎。

褚青娘退後一步,貌似給宜王、宜王妃二人讓路,眼睛無意掃向廳內,似乎看見明王盯着這邊,再一看明王正向魏文昭笑着颔首示意:“魏大人大喜。”

廳內四下早坐着站着宗室王爺、王妃、京城勳貴、夫人,中間兩張寬敞的檀木桌子,鋪着呢絨上邊擺滿各式各樣,精巧的小玩意兒:彩漆木馬、銀漆大刀、書本賬冊、筆墨紙硯……全是褚青娘讓人縮小比例打造的十分可愛。

黃色綢衣綢褲的小岚兒,被放到桌上,立刻呲溜呲溜爬,一路上烏溜溜黑眼睛,好奇的東看西看:填彩的胭脂盒、亮閃閃小炒鍋……最後小家夥爬到一枚印章面前,歪着腦袋看。

魏思穎忍不住緊張,千萬別……

褚青娘也下意識捏住絲帕,那個東西,只是用最不打眼的雜白玉雕成,如果不是必須有,她都不會弄。

小小的、白白的、胖乎乎的肉手,蓋在了印章上。

‘嘶~’廳裏不知誰倒吸一口涼氣,然後徹底安靜下來,所有眼睛都盯着小小的龍孫。

天佑帝所有皇子加龍孫,從沒有一個抓周,抓印的!

印代表什麽,普通人家是官印将軍印,可是天家呢!

宜王笑眼看着似乎沒什麽變化,這一刻他不能動,不能有任何暗示,否則就是心虛!

魏文昭從寬大的袖子下伸出手,覆蓋在褚青娘緊張的手上:沒事,別怕,一個印章而已,真抓了我自然會給他說圓。

褚青娘心中微安,卻悄悄抽出自己的手。擡眼瞄了下四周……她怎麽覺得宜王身邊的明王,似乎快速看了思穎一眼?

“哈哈哈,原來咱們小皇孫将來要做文人。”慶郡王爽朗的笑聲,拉回褚青娘心思,定神回眼,岚兒坐在桌上,正舉着一管小巧黃竹朱砂筆,對着大夥兒笑出小奶牙。

廳裏衆人松口氣,紛紛笑着贊道:“不愧是魏大人外孫,瞧瞧打小愛的就是舞文弄墨。”

“那是,小殿下的舅舅,可是十三歲就中了秀才,魏家好門風。”

各種贊美的話,争先恐後不要錢一樣往外撒,不知道想要遮掩什麽。

岚兒被誇得開心,拿着筆危顫顫爬起來,只是還沒站穩,就‘噗通’一個屁股墩坐下,屁股旁邊是不起眼的小印章。

小皇孫的滿歲宴,總算有驚無險皆大歡喜過去了。

魏文昭和褚青娘一同回家,兩人分開梳洗換衣裳,魏文昭一身清爽出來,褚青娘正和三歲多的魏思成笑着商量:“成兒都是舅舅了,自己睡好不好?”

魏思成搖了搖小算盤,歪着腦袋想母親話裏的意思。

魏文昭立刻快走幾步,彎腰笑着對兒子說:“自己睡挺好,不用夾在爹娘中間,可以一個人睡一間屋子一張床。”

同類推薦

娘娘帶球跑了!

娘娘帶球跑了!

新婚之夜,她被五花大綁丢上他的床。“女人,你敢嫁給別的男人!”他如狼似虎把她吃得渣都不剩。“原來強睡我的人是你!人間禽獸!”她咬牙切齒扶着牆從床上爬起來。她是來自現代的記憶之王,重生歸來,向所有欠她的人讨還血債。可這只妖孽之王,她明明沒見過他,卻像欠了他一輩子,夜夜被迫償還……

萌妻來襲:軍帥,壞壞寵!

萌妻來襲:軍帥,壞壞寵!

從她過完十四歲生日那天起,就跟她說了以後不準半夜偷爬到他的床上來,她小嘴一張一合,已經不知道跟他說了多少次最後一晚。孟祁寒真的是寧可相信世界上有鬼,也不相信孟杳杳這一張嘴。
“以後我要是娶妻了,你也這樣爬上來?”
“娶妻?人家都講你不舉,除了我孟杳杳誰要你?”
某男邪魅一笑:“我都不舉了,你還要我幹嘛?”
“暖床啊,你知道你身上有多暖和嗎?”話未落,已被他壓在了身下,“只能暖床,那豈不委屈了你?”
他是殺伐果斷的冰山少帥,唯獨寵她入骨,他說,杳杳,這輩子我不會讓你哭的,除了床上……

爆寵小狂妃:皇叔,太兇勐

爆寵小狂妃:皇叔,太兇勐

“皇叔,不要了,潇潇疼。”“乖。”年輕帝王伸手,動作輕柔地拉住她受傷的小腿,聲音低沉沙啞,難掩心疼:“忍忍,塗了藥,一會兒就不疼了。”她是後宮寵妃,心狠手辣,惡名昭彰。新皇登基,她被殘忍賜死!重活一世,誓要一雪前恥,虐親姐,鬥渣男,朝堂內外所有人的生死,全在她倚姣作媚的一句話間。“皇叔,朝中大臣都說我是禍國妖妃,聯...

大宋将門

大宋将門

沒有楊柳岸曉風殘月,沒有把酒問青天,沒有清明上河圖……
一個倒黴的寫手,猛然發現,自己好像來到了假的大宋……家道中落,人情薄如紙。外有大遼雄兵,內有無數豬隊友,滔滔黃河,老天爺也來添亂……
再多的困難,也不過一只只紙老虎,遇到困難,鐵棒橫掃,困難加大,鐵棒加粗!
赫赫将門,終有再興之時!

啓禀王爺,王妃她又窮瘋了

啓禀王爺,王妃她又窮瘋了

試問這天底下誰敢要一個皇子來給自己的閨女沖喜?
東天樞大将軍文書勉是也!
衆人惋惜:堂堂皇子被迫沖喜,這究竟是道德的淪喪還是皇權的沒落?!
----------------------------------------
文綿綿,悲催社畜一枚,一睜眼卻成了大将軍的閨女,還撈到個俊美又多金的安南王殿下作未婚夫,本以為從此過上了金山銀山、福海無邊的小日子。
豈料......
府中上下不善理財,已經到變賣家財度日的地步......
人美心善的王爺一臉疼惜,“本王府中的金銀滿庫房,王妃随便花。

文綿綿雙目放光,“來人啊,裝銀票!”
從此...
“王爺,王妃花錢如流水,今日又是十萬兩。

“無妨,本王底子厚,王妃盡管花。

“王爺,王妃花錢無節制,您的金庫快見了底了!”
“無妨,本王還能賺!”
“王爺,王妃連夜清空了您的金庫!”
“什麽!”
富可敵國的安南王殿下即将裂開。
文綿綿款步走來,“王爺別着急,我來送你一條會下金蛋的街!”
----------------------------------------
【社畜王妃VS沖喜王爺】
文綿綿:一時花錢一時爽,一直花錢一直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