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4 擁抱

“換句話說……你真的有把他當做朋友嗎？”

一直以來存在于心底的, 連自己都說不清道不明的“不對”就這麽被揭開，迎着少年眼含責怪的神色, 孔雲想了想，還是把“可我們一直以來，就是這麽相處的啊”給吞了下去。

他确定自己從未對斯萊特林有過什麽學院偏見, 但不可否認的是, 這個學院給他的感覺的确和赫奇帕奇, 格蘭芬多有非常大的差別，從小到大, 他身邊接觸到的朋友也多是獅院和獾院的類型，對于蛇院這樣的，反而會有種手足無措的感覺。

就像創始人薩拉查-斯萊特林所說的那樣，他招收的是精明和野心的小巫師, 後來孔雲曾無意中見到的，屬于斯萊特林的學院不為人知的另一面, 似乎也證明了這一點。

同樣是不通世事的年齡, 格蘭芬多的表現是調皮搗蛋, 赫奇帕奇是體貼和溫順，斯萊特林們幼稚歸幼稚，平日裏的相處模式卻更加接近成年人：既不會太過冷淡, 也不會太過熱絡, 彼此之間始終保持着一定的距離, 通過家世、能力和血統來判斷是否值得作為朋友, 互惠互利, 而一旦大難臨頭，也能斷得幹幹淨淨。

這也是為什麽，孔雲當初在意外聯系上德拉科後，提出的請求是“聯系家人”，而不是求助的原因。

潛意識裏，他并不認為對方會願意冒這個險，自然也不會提出這樣不識趣的過分要求。

利益上的計較也好，感情上的思慮也罷，無論對方是因為什麽樣的原因，才最終做出了這個決定，但這個最終呈現在他眼前的事實是：在明知道此行極其危險的情況下，對方還是選擇來到他的身邊。

“我……”孔雲動了動嘴唇，迎着李小狼真摯的眼神，他遲疑了一會兒，最終道：“你說得對，我的确不應該這樣對他。”

雜亂不堪的思緒就那樣七零八散的在腦子裏混作一團，他垂眸思考了片刻，最終還是沖着李小狼鄭重其事的一點頭，起身追了出去。

他出來的時候還不算太晚，街道上的路燈一盞接着一盞，順着兩邊燈火闌珊的便利店一路向着看不清的遠方蔓延，周遭的環境再次回歸到空白和陌生之中，少年的神色也變得沉默下來。

不是不理解李小狼的擔憂，也不是不明白德拉科的好意，但總有那麽些事情，是他必須一個人去面對和解決的……

“我說，你不會是又迷路了吧？”

漫無目的前進的腳步微微一滞，耳旁的聲音透着他熟悉的不耐煩，孔雲卻愣了愣，臉上流露出意外的神色：“德拉科？你怎麽還在這？”

話音剛落，他就知道自己說了一句火上澆油的廢話。

嚴格來說，這句問話其實也不算錯，畢竟這條街距離李小狼家也不到百米遠，按照正常的步行速度，和這中間的時間，德拉科如果真的要走，早就遠遠離開這條街了，怎麽都不可能還在這附近才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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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

聯想到某個可能，孔雲愣了愣，若有所思望向心情愈發糟糕的銀灰眸青年，他心中微微有一動，就聽對方冷冰冰的道：“臨時打算欣賞一下日本的街頭風景，不可以嗎？”

所以，居然真的是特意在這裏等他嗎……

意識到這一點，作為并不是真心出來找人的那一個，孔雲微妙的有點心虛和過意不去，他清了清嗓子：“……德拉科。”

被叫到名字的青年把頭擰了到另一邊，假裝突然對不遠處的麻瓜便利店産生了興趣。

“我很少和像你這樣的人接觸……”他話到一半，就被忍無可忍的低年級斯萊特林打斷了，後者俨然一副被冒犯了的表情：“勞駕，請容許我先問一下——什麽叫做我這種人？”

“我的意思是說……”意識到自己話中的歧義，孔雲想了想，換了一種更容易理解的表達：“你應該還記得，我們之前一直是怎麽相處的吧？”他抿了抿唇，繼續說道：“我以為我們都很贊同這種相處模式，也一直以為——這就是正常，和斯萊特林的相處模式。”

德拉科依舊冷着一張臉，不置一詞。

“但我忽然意識到，這種相處模式是不對的。如果不是這一次……”注意到對方的神色，孔雲清咳一聲，繼續說道：“如果不是這一次，你來日本度假，順便在百忙之中抽出時間來找我，我可能永遠都不會發現這一點。”

德拉科：“……”

“這是我的失誤——但是，我也希望，你能夠給我一點時間，來改變這個糟糕的模式，好嗎？”

也許是他的态度看上去足夠真誠，總之，斯萊特林青年的面色的确有稍微變得好看了那麽一點，但這并不代表這件事就這麽過去了——德拉科微微低下頭，與低了自己一個頭不止的少年目光相對。

他沉默了一會兒，然後直截了當的問：“你到底是什麽意思？”

德拉科不清楚，那個據說是孔雲師弟的少年，究竟有沒有看出這一點，但德拉科的确從孔雲的語言和行動中做出了正确的推測和判斷——

有關那個所謂的“綁架犯”的事情，并沒有就此結束。

也正是因為如此，在當時，低年級赫奇帕奇才會若無其事的問他，有沒有想好要去日本哪些景區逛逛。孔雲的堅決，并不是說他拒絕接受自己的好意，而是間接固執而堅定的表示：接下來的行動，他不希望他參與。

可他現在又追出來是什麽意思？反悔？亦或者單純發表這樣一番愚蠢的言論？

他還在困惑，卻也眼尖的從對方的神色裏察覺一絲淡淡的不自然，一種不太好的預感油然而生：

“李師弟認為，我有必要向你道歉……”

話都說到這個份上了，德拉科還有什麽不明白的？

顯然，這種看似多此一舉的行為，也僅僅只是為了不讓他那位師弟被卷入到接下來的事件之中而已。

換句話說，在李小狼說出了那樣一番話後，孔雲如果在他的面前始終堅持自己的決定，以兩人對彼此的了解，這個異常必然會引起李小狼的懷疑，而為了讓李小狼不生出任何懷疑的心理，他就必須順理成章的追出來一趟——

所以說，他到底是為什麽會有對方專程追出來，其實是為了找自己的想法的？低年級斯萊特林的唇角勾起一個嘲諷的弧度，然後他冷笑一聲，二話不說，掉頭就走。

“……德拉科？”

對于來自身後的聲音充耳不聞，德拉科面無表情，冷着一張臉快步往前走，他的速度不算太快，可耐不住這具身體的腿夠長，沒過一會兒，他就聽見少年的聲音無奈的響起：

“德拉科，你能不能慢一點……”

說真的，他現在完全能明白為什麽德拉科出來一趟，會刻意選擇使用增齡劑了——不得不說，一個成年人的身體總是能在很多方面都擁有足夠的便利。各種意義上的。

德拉科停下腳步。

“還有什麽好說的？”他雙手抱臂，一針見血的道：“如果是為了你那位師弟不起疑心的話，你現在就可以回去——畢竟你的目的已經達到了。你想做什麽就做什麽，我也沒興趣管你的死活。”

他說這話的時候，嘴唇抿得緊緊的，面上依舊是一副冷冰冰的表情，語氣也是冷淡得不行。被這樣對待的那個人卻微微一愣，半晌又彎了彎唇角。

他此刻冷冰冰的表情是真的，語氣中的冷淡是真的，此刻火冒三丈，又強作生分疏遠的态度，同樣也是真的。

但孔雲同樣能夠看得出來，這種憤怒和冷淡所針對的，并不是他本人，而是他決定獨自面臨，和解決某種未知危險的這件事。

他是真的在擔心他。

這個認知讓他忍不住微笑起來。

德拉科有點茫然。

有那麽一個瞬間，他幾乎都要懷疑自己是不是說錯了話，亦或者幹脆是對方吃錯了藥——他方才的态度可以說是非常冷漠了，可被對待的那個人卻似乎對此毫無知覺，他甚至眼睜睜的看着少年忽然上前一步，認真的抱住了他。

兩人之間的距離瞬間被拉得極近，他能夠明顯的感覺到擁住自己的小小的，溫暖的身體，他甚至能夠清晰的嗅到對方身上那股說不出的，屬于松木或森林的味道，仿佛夏天裏穿林而過的風，或莊園裏翻湧的滾滾綠浪，帶着某種令人心靜的清涼。

“德拉科，謝謝你。”

道謝的那個認真又鄭重，被道謝的那個卻反而有些手足無措，一時之間，德拉科甚至有種不知道手該往哪裏放的感覺，沒等他回過神，兩人之間的距離又被自然的拉開，他再略一低頭，就撞入了那雙眉目彎彎，眸光清亮的眼。

屬于少年人特有的，溫軟又含笑的聲音似乎猶在耳畔響起，德拉科卻有些不自然的別過頭，半晌又咬了咬牙，忍無可忍：“……你能不能給我好好說話？”

……什麽意思？

孔雲不解的微微仰起頭，想要去看對方的神情，卻被對方不客氣的摁了回去，正一頭霧水間，卻聽低年級斯萊特林用不屑的語氣道：“我像你這麽大的時候，早就不會向大人撒嬌了。”

孔雲：“………………啊？”

然後就沒有然後了。

不知道是不是自知失言，說完這句話後，德拉科便轉過頭，帶着孔雲難以理解的，不知名的憤怒，氣沖沖的走了。

孔雲則茫然的待在原地，困惑的看着對方越走越遠，最後陷入無解的沉思：他記得，自己不是比德拉科大一歲嗎？

“我像你這麽大的時候”……是什麽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