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9 發帶

作為四人中還算冷靜和公正的那一個, 哈利悄悄打量了一下自家教父的神色，沉聲道：“……馬爾福，你到底是什麽意思？”

孔雲瞄了眼毫無反應的某人，索性替他解釋了：“一切就是你們看見的那樣，在這件事中, 我們什麽都沒有做。”

“那你們是怎麽知道‘魂器’的事情的？這個你們又該怎麽解釋？”羅恩問。

“我想, 我知道他們是為什麽知道的。”赫敏思索道：“是克利切，對吧？他是唯一一個還活着, 并且經歷了這一切的人, 以馬爾福對克利切的态度, 如果他問起這件事, 克利切沒有理由不告訴他。”

她有些責怪的道：“我早就說過了，我們不能用對待奴隸的态度去對待家養小精靈，他們同樣是擁有思考能力的、獨立的個體，奴役他們，而不善待他們的人, 一定會為此吃大虧的。”

“但凡你對雷古勒斯的死, 對布萊克家的衰敗有一點上心，有關魂器的事情, 都不會輪到由我從克利切那裏得知。”德拉科冷淡的說：“可你沒有。”

“作為克利切的主人, 你遠比我有更多的機會得知真相，可你從沒問過他, 雷古勒斯究竟是為什麽而死的。”

他說到這裏, 忽然有些意興闌珊起來。

也只有在這個時候, 他才會更加清晰的感知到，格蘭芬多和斯萊特林的确是兩個世界的人——所以他也永遠無法理解，為什麽西裏斯願意為了波特一家出生入死，卻在數十年以來，對父母弟弟的死亡不聞不問。

一切俨然就此真相大白。

西裏斯以為雷古勒斯是因為自己的愚蠢和懦弱丢的命，可實際上正好相反，早在很多年以前，他口中膽小無能的食死徒弟弟，就率先發現了伏地魔的秘密，并采取了行動，使伏地魔的部分心血付諸東流。

而他對此一無所知。

意識到這一點，幾人頓時都有些沉默，好一會兒後，赫敏才有些哽咽的道：“……我想，在這一點上，我們的确做錯了——雷古勒斯先生是一個非常勇敢的人……”

“……別用‘勇敢’這種格蘭芬多式的詞來形容他。”德拉科說：“他是一位真正的斯萊特林。”

因為對野心和力量不擇手段的追求，而選擇了追随黑魔王。精明敏銳，以至于遠在鄧布利多之前就得知了有關魂器的一切。深愛家人，所以至死也沒有讓家人得知自己的死因，就因為在那個年代，保持純血的觀念對他們更安全。忠于自身的信念和理想，所以在發現黑魔王的愚蠢後，悍然選擇了死亡。

他所做的一切，盡皆出于本心的選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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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一位真正的斯萊特林。

“你要去哪裏？”眼看着德拉科邁開腳步，繼續向前走去，哈利忍不住叫住他。

這一次，德拉科沒有停下腳步，也沒有再回答他的話。孔雲沖他們微微颔首，也轉過了身，兩人順着岩洞向外走去，很快就不見了蹤影。

當他們平安回到布萊克老宅時，這個問題才終于得到了解答——

他們回來的時候，布萊克老宅已然空無一人，整個巨大的房屋安靜又空蕩，西裏斯穿過了大半個老宅，才在屬于雷古勒斯的房間裏，找到了那個已經被毀掉的，真正的挂墜盒。

“……這就是雷古勒斯當初拿走的挂墜盒？”赫敏問。

克利切看上去并不想和“泥巴種小姐”說話，但事出有因，這一回他沒有再罵赫敏是泥巴種，小精靈一下子撲倒到牆壁上，用頭砰砰撞了好幾下：“……是克利切沒用！雷古勒斯少爺要克利切毀掉挂墜盒，可克利切嘗試了所有辦法，都做不到！”

“停下。”一直到西裏斯叫停，小精靈這才停止了自虐行為。哈利問：“可現在這個挂墜盒，不是已經被毀掉了嗎？”

“是克利切沒用，克利切辜負了雷古勒斯少爺的期望。”克利切抽泣着說：“破壞挂墜盒的是德拉科少爺，他用一瓶很特殊的魔藥毀掉了挂墜盒，就和他的朋友離開了……”

沒有人說話了。

所有人的目光，都彙聚到了那個小小的，平凡無奇的挂墜盒上。西裏斯低着頭，對着那只被安置在雷古勒斯桌上的挂墜盒，無聲的沉默了很久，許久之後，他才緩慢的伸出手，将它捧在了掌心中。

“我還以為，你會當場拆穿我。”德拉科說。

周日的對角巷人來人往，沒有人留意到發生在街角的，小小的對話。事實上，從一開始，德拉科就沒有刻意瞞着孔雲的意思，就像孔雲能夠猜到他的手段和動機，他同樣清楚，自己瞞不過對方。

孔雲微微愣了一會兒，才反應過來對方的問話究竟是什麽意思。

“可你的行為并沒有傷害到任何人，格蘭芬多對斯萊特林的偏見也的确存在，你所做的，也僅僅只是洗刷了他們對你的偏見而已。”低年級赫奇帕奇平靜的告訴他：“況且，在這件事上，我本來就是自願的。”

孔雲想了想，然後才繼續說道：“但我必須承認，其他學院的偏見并非毫無道理。至少據我所見的，在霍格沃茲中，大多斯萊特林的學生都配不上‘斯萊特林’這個詞，他們大多空有野心，不擇手段，卻完全沒有足以匹配野心的精明和心智。”

“也許所追尋的大義有所不同，可在真正大是大非的選擇上，斯萊特林從不畏懼死亡。”

“斯萊特林和格蘭芬多，從來都不是對立面。”

他說這些話的時候，低年級斯萊特林一直帶着淡淡的微笑，靜靜的注視着他，等他認真的說完了自己的想法，後者才忽而開口：“那你呢？”

孔雲微微一愣。

“接受完整的、真實的自己，真的有那麽困難嗎？”德拉科輕聲道。

怎麽可能會不難呢。

德拉科平靜的想。

就好像比起批評，每個人都更願意聽到贊美一樣。如果可以的話，他也不願意去面對那些血淋淋的事實和過去——不願面對那些曾經安置在他的內心深處，無可置疑的懦弱，自私和無力。

沒有人會願意去正視，去接受，屬于自己的，卻又被自己認為是糟糕的那一面。

低年級赫奇帕奇偏過頭，将他的長發捋到了肩後，他微微嘆口氣：“還是被你看出來了啊。”

“雖然你極力在模仿另一個自己，但我不得不說，你的演技的确有待提高。”德拉科說：“記得嗎？西裏斯以波特生日的理由邀請你時，你第一時間的反應，是看了波特一眼——”

他說到這裏，語氣變得有點微妙：“救世主可憐巴巴的眼神讓你心軟了，不是嗎？換成另一個你，恐怕根本就不會在乎波特的想法。”

“‘他’曾經告訴我，他既不信仁，也不服德，以他的性格，根本就不會看《淮南子》這種書才對。剛才我們在湖心時，你用來消滅死屍的魔法，也是非常典型的光明類魔法，以另一個你的信念，根本就無法使用。”

“所以，”他篤定道：“如果我沒有猜錯的話，從你拉着我離開冷飲店開始，就已經不再是他，而是真正的你了，我說的沒錯吧？”

“是啊，棒極了。”孔雲撇撇嘴，沒好氣的道：“完美的推理，斯萊特林加十分，這下你滿意了吧，馬爾福先生。”

說話時的語氣，也比以往更随意了。

雖然本人或許沒有察覺，但可以肯定的是，截然不同的兩個“人”，的确開始了緩慢的，相互影響，乃至融合的過程。

将對方的一切變化盡收眼底，德拉科不動聲色的想道。

“所以，為什麽？”

低年級赫奇帕奇扒拉了一下頭發，有點無精打采：“什麽為什麽？”

“為什麽那個時候，不僅沒有拆穿我，反而配合我？”

“……這個問題，我不是剛剛就回答過嗎？”他說着，不期然間卻對上對方固執的眼神，這讓他感到有點無奈，但到底還是耐心的再次開口：“公正和原則的确很重要，可家人，愛人和朋友，同樣重要。”

“在你冒着生命危險，為我做了那麽多事情後，我怎麽可能會為了這種無傷大雅的事情，拆穿你，讓你難堪？”

德拉科微微偏過頭，恰好能夠看見輕輕扇動的睫毛下，認真柔軟的眼睛。少年微微抿了抿，似有些難以啓齒，但最終他只頓了那麽一會兒，便坦然道：“我不介意，只是因為……這麽做的人是你。”

仿佛有一支小小的，柔軟的新芽，自泥土裏緩慢而小心的探出——

低年級斯萊特林微微頓了頓，然後他若無其事的移開了視線，轉移話題道：“這就是為什麽我不喜歡格蘭芬多的理由。”他說：“原則和信念，不應該成為對家人不管不顧的理由。”

“你不能因為西裏斯的某一個方面，就直接否定他這個人，甚至斷定所有的格蘭芬多都是如此——況且我就挺喜歡西裏斯和格蘭芬多的。”孔雲挑了挑眉，指出：“順帶一提，赫奇帕奇從來都是站在格蘭芬多這邊的。嚴格來說，我和格蘭芬多才是一類人。”

“轉身。”

“……什麽？”

不明白對方想做什麽，但孔雲仍是下意識轉過了身，然後下一瞬，他就感覺到對方的手輕巧地穿過他的長發，用什麽東西，堅定卻又不失溫柔的替他緩慢的紮起。

“所以，提前恭喜你。”德拉科低下頭，他的聲音聽上去仍是懶洋洋的，神情卻是認真又專注的凝視着掌心裏那束漆黑柔順如鴉羽的長發，明亮溫暖的陽光下，長發的墨黑與發帶的銀綠交織在一起，竟有種說不出的精致優雅。“得到了我的不公平。”

我的不公平……是什麽意思？

孔雲為對方的最後一句話困惑好一會兒，但很快他就不得不把這個問題抛在腦後。低年級赫奇帕奇低下頭，盯着自己的新發帶，神情十分糾結。

“……德拉科。”他蹙起眉頭，十分認真的問好友：“我一個赫奇帕奇，用這種銀綠色的發帶，你是真的覺得合适？”

“我覺得挺合适的。”低年級斯萊特林眼皮也不擡一下，他理直氣壯的強調：“比你原先那條紅色的好看一百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