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8 隐約

這中間的路程也不算太長，不過半個小時的時間, 載着兩人的夜骐便有意識的緩緩下降, 高空中看來低矮的草叢, 此刻也漸漸清晰，顯露出一大片枝葉繁盛的樹林模樣來。随着夜骐穩穩的停在草地上，德拉科翻身躍下，一邊對着孔雲伸出了手。

……總覺得好像哪裏不對？

孔雲微不可見的蹙了蹙眉, 想了想，到底也沒有太往心裏去，只搖搖頭，謝絕了對方的好意, 自己雙手一撐, 同樣幹脆利落翻身跳了下來。

雖然很早就聽說過這片專為巫師準備的地下交易場所, 這會兒孔雲卻還真是第一次來。赫爾加平時找他幫忙, 也多是以霍格沃茲校內，和一些确定比較安全的地方作為活動場所, 不像薩拉查……

想到這裏，他偏過頭望過去的時候，德拉科正靠近了那只夜骐，低聲對它說了些什麽，後者輕輕叫喚了一聲, 便忽的展開翅膀, 蹿入雲端不見了。

輕車熟路的做完這件事後, 德拉科這才靠了過來, 他一面伸手幫孔雲将黑色的兜帽拉了起來，一面微一低頭，動作自然替他整理起被風吹得有些淩亂的衣領來，末了又看似不經意的蹭了下他白皙細膩的脖頸。

男生之間再親密的動作也不是沒有過，因此這會兒孔雲也壓根就沒什麽感覺，乖乖的任他整理好，一邊好奇的看向身後的樹林：“我們從這裏進去？”

德拉科點點頭。

粗略看去，這一整片樹林的地面上都長滿了深深淺淺的花草，看不見絲毫道路的痕跡，踩上草地後，四面八方都是相似的樹木，令人難免有種迷路的感覺，但德拉科對這裏的環境顯然很是熟悉，腳步不急不緩，卻沒有絲毫的遲疑。

兩人走了不到一分鐘，也不見有什麽奇特的魔法痕跡，原本沒有道路的樹林卻奇跡般出現了一條鵝卵石鋪作的小道，他們順着小道走了十幾步，繞過最後一棵大樹，眼前的道路便豁然開朗起來。

孔雲去過對角巷，也造訪過霍格莫德，唯有翻倒巷一直是只聞其名，相比前兩個基本對學生開放的場所，翻倒巷反倒是大人們再三告誡，禁止踏足的領域，這裏雖然并不是那個後世與對角巷比鄰的翻倒巷，但在風格上，顯然是相差無幾的。

不同于熱鬧又洋溢着鮮活感的對角巷，眼前的大街小巷雖然也人來人往，卻全是出穿着黑色的巫師長袍，将大半張臉都隐藏在兜帽下匆匆來去的巫師們。

沒有人說話聲，更沒有玩笑聲，即使是兩旁看着裝飾精致典雅的店鋪，也因為那份安靜，而愈發顯得死氣沉沉，看上去反倒像是經年累月留下的鬼屋一般。

他想起進來之前，德拉科特地替他打理兜帽的行為，下意識側過頭，去尋找對方的身影，然而這會兒撞入他眼眸中的，卻同樣是一個個同樣黑袍黑帽，看不見臉的陌生巫師，他只稍微猶豫了那麽一會兒，在感覺到有人靠近過來的時候，下意識往一邊躲了一下，對方卻似乎早有預料一般，很輕松的就捉住了他的手。

兩人共處多年，這會兒彼此之間距離又近，自然也不會連對方都認不出來。

“我們去哪裏？”不需要确認，考慮到人潮擁擠，巫師們完全相同的裝束又沒有任何辨識度，孔雲也沒有掙脫對方的手，只壓低了聲音，問了這麽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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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随便逛逛，一會兒帶你去一個地方。”

翻倒巷的店鋪普遍極其安靜，并不會有對角巷那樣刻意大聲宣傳吸引顧客的情況出現，孔雲便微側過身，認真的打量着他們此刻經過的一個個店鋪，他在一家販賣魔藥材料的店鋪面前停下腳步，直覺感受到來自另一邊的沖力，正打算側身閃開，下一秒就被握着他的那人往他所在的方向一帶——

這一下來得又快又急，黑發赫奇帕奇反應過來的時候，只能堪堪看見那道險些撞了他的身影從街角消失，與另一個低聲咒罵着追上去的身影。

“沒事吧？”

德拉科這麽一問，孔雲這才發現，因為剛才那番意外，這會兒他幾乎是被對方半摟在懷裏，又是面對面，彼此之間的距離近得能夠清晰的聽見呼吸聲。

類似這樣的動作并不是第一次，至少他們先前在夜骐上時，也是差不多的姿勢，可這會兒孔雲卻本能的覺得有些說不出的別扭起來，他搖了搖頭，正打算開口說點什麽，目光在留意到對方半是遮擋又半是袒護的動作時，心中微動。

這的确是一個非常熟悉的動作。

因為一般來說，當他身邊有女性同行的時候，孔雲也會站在同樣的角度和位置，以保護者的身邊站在靠近街道的那一側，為身邊的人提供一片相對安全的空地。

以往孔雲這麽做，是出于對同行女伴的愛護，可如果要他作為被保護的那一方，就不見得他能高興起來了。

黑發赫奇帕奇抿了抿唇，微蹙着眉，向後退開了兩步。

注意到這個動作裏明顯的抗拒意味，德拉科眸光微閃，沒有做聲。孔雲倒不至于因為這個理由生氣，但他這會兒心頭的确有點小郁悶：“……我以為你應該明白，我不需要這個才對。”

也許是因為容貌和體型上太具有欺騙性，加上他待人一向溫順又好說話，怎麽看都是一副好拿捏的樣子，以至于孔雲常常會得到來自身邊很多人特殊的關懷和幫助：手上搬的東西稍微大一點就會有人主動求幫忙，同是赫奇帕奇的朋友們也多有愛護，仿佛只要他們稍不留神，他就會被誰欺負似的。

對此，孔雲感激歸感激，但更多的是哭笑不得，他自認實力、心智，乃至力氣，都不比同齡人差，偏偏身邊的人卻老是把他當做什麽易碎的東西，動不動就把他放在了被保護者的位置上。

可他不需要。

“我知道。”

這會兒孔雲退後了幾步，兩人拉開了距離的同時，反而能夠更加清晰的直視對方，由于兜帽的緣故，他其實并不能看到對方臉上的表情，卻能明顯的感受到那只握住他的右手緊了緊，然後便是對方的聲音不急不緩的響起：

“但你不需要，和我想照顧你，是兩回事。”

孔雲微微一怔。

心裏的郁悶是沒了，可另一種說不出的麻煩的感覺卻沒來由蹿了出來，他心裏隐隐覺得似乎哪裏不對勁，一時之間卻又說不出個所以然來，他猶豫的這麽會時間，德拉科已經拉着他進了其中一家店鋪。

他心裏存着事，此刻目光再轉向眼前這間店鋪的時候，便有些心不在焉起來。

外面天光大亮，店鋪裏光線反而有些昏暗，像是遲暮時天邊的餘晖，落在透明的櫥窗上時，帶出點點血色般的光彩。他漫不經心的掃了一眼，這才發現，這似乎是一家飾品店，櫥窗中陳列的物品，也多是戒指、手镯等物件為主。

按理說，但凡是飾品店，理應光線充足，好襯出飾品特殊的款式和氣質才對，但這家店卻似乎截然相反。

隔着櫥窗，感受着飾品中隐隐充盈得仿佛随時都會溢出的魔力，孔雲心中了然，顯然，對這家店來說，飾品的賣點主要在于其中暗含的魔力和特殊的魔咒，外表和樣式反而是其次的。

他随意的打量了一會兒櫥窗裏的飾品，很快就對它們失去了興趣——這些東西珍貴歸珍貴，但孔家畢竟傳承千年的大家，家中比這些更為珍貴罕見的東西比比皆是，眼前這些魔法物品，并不能引起他的興趣。

粗略掃完了店鋪的全貌，黑發赫奇帕奇興趣缺缺的站在一邊，對着門外人來人往的大街兀自出神。幾縷發絲無意間從寬大的兜帽裏滑落出來，将他本就半遮半掩的面孔掩得更加晦澀而隐約。

德拉科取完物件回來的時候，看見的就是眼前這一幕。

為了不洩露個人信息，每一個來到這裏的巫師，在巫師長袍的選擇上，都是統一的純黑不帶任何裝飾，且擁有恰好能夠掩住面孔的那一款，孔雲這會兒換上的巫師袍也是如此。加上他站位恰好處于店鋪的角落，店裏光線又昏暗，這會兒任誰站在這裏，都不可能透過層層黑暗和兜帽，窺見他面上的表情。

但德拉科就是知道——對方現在不太高興，有點茫然，還有點不知所措，甚至連他自己都不知道，這種情緒究竟因何而起。

而他遲早會知道。

有那麽一個瞬間，德拉科甚至有種耐心全無，不願再慢慢等待、循序漸進的感覺。想不管不顧任何外在的束縛和影響，将眼前這個人牢牢的抓在手中——

但是不行。

兩人相伴五年，沒有人比他更清楚，孔雲在感情這方面的作風，太急于求成，只會将他推得更遠。

自然垂下的手掌緊緊的合攏又緩慢的攤開，德拉科閉上眼，再次睜開的時候，灰藍色的眼眸裏又是波瀾不驚的平靜模樣，等他走到黑發赫奇帕奇身邊上，他看上去已經和平時沒什麽兩樣了。

“走吧，我們去最後一個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