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7 抱抱

所謂和斯圖亞特教授有約當然只是一個借口——撒謊并不是一個好習慣，然而面對來自各色人群不計其數的邀約, 饒是信奉誠實守信的孔雲, 也不得不使用一點不那麽光明正大的小手段……而他也敢肯定, 沒有人會真的為了這件事而跑去向斯圖亞特教授求證。

事實證明，他的猜想并沒有錯。

至少截至到現在為止，所有被拒絕的人, 都沒有發現這一點的樣子。

作為一個普通人來說，被人欣賞和喜歡本身應該是一件值得高興的事情, 但作為一個男生來說，讓身邊的同性, 乃至姑娘們都産生一種想要“娶回家”的念頭，可就不是什麽令人高興的事情了。

想到這裏，孔雲也不免有點小心塞。

他微微嘆口氣，鏡子裏黑發棕眸的青年也跟着露出些許悶悶不樂的神情，午後的陽光透過赫奇帕奇公共休息室的窗戶落在他的身上, 灑下一層淡淡的碎金，襯得他整個人似乎都顯得有些模糊而不真切起來。

史密斯正盯着那根銀綠色的發帶出神——在學院榮譽感極強的赫奇帕奇，很難想象一位純粹的赫奇帕奇會選擇使用這種屬于斯萊特林的顏色, 盡管大多人都将它歸于赫奇帕奇與斯萊特林之間還算良好的關系, 但直覺告訴他絕非如此。

孔雲一直是赫爾加引以為傲的學生。

作為赫爾加的獨子, 史密斯自進入霍格沃茲開始, 平日裏接觸最多的, 就是這位孔學長了, 兩個同樣性情溫和, 勤勞認真的人很容易就能相處愉快，慢慢的，史密斯也漸漸發現，這位學長其實并沒有看起來那麽容易接近。

他看上去似乎對誰都是溫順柔和，體貼耐心的樣子，實際上這不過是他的性格和良好的家教使然，更多時候僅僅只是出自禮貌——當一個人對所有人都是一樣的态度時，這其實也就意味着，你對他和其他人來說沒什麽不同。

最重要的是，在對待身邊的人這件事上，孔雲從來都不是那種會“一視同仁”的人，什麽人在什麽位置，他心裏一清二楚。

在這樣的情況下，作為追求者來說，一上來就表達心意反而是最愚蠢的做法。

想起今天早上還言之鑿鑿的告訴他要把孔雲娶回家，結果上午就灰溜溜跑回來的海蓮娜，史密斯無聲的搖了搖頭。

相比之下，他反倒有點佩服那位斯萊特林了。

這不，正被溫水煮着的這位，可不是一點感覺都沒有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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德拉科在赫奇帕奇公共休息室外的樓梯口耐心的等待着。

來往的赫奇帕奇們見此也不奇怪，作為霍格沃茲唯二被授予特權的兩個學生，所有人都知道，赫奇帕奇的孔與斯萊特林的馬爾福是關系極好的朋友——也許是因為他将自己真正的意圖隐藏得太好，以至于包括孔雲在內的許多人根本就沒有往其他的方面想過。

是以，當德拉科被熟悉的斯萊特林問到孔雲的喜好等等問題的時候，可以說是非常一言難盡了。

他心裏微微有點郁悶，甚至有點懷疑自己的做法是不是有什麽問題，但很快他就沒有心情再考慮這個問題了——

“德拉科，”公共休息室的大門打開又自動合攏，黑發赫奇帕奇微微低垂着頭，伸手将散亂在耳邊的碎發捋到耳後，他看上去稍微有些郁悶，這會兒一邊從臺階上下來，一邊固執又認真的問他：“你說，我如果把頭發剪成短發的話，會不會好一點？”

這話說得沒頭沒尾的，德拉科卻瞬間明白了他的意思，目光也随之落到了那頭順黑如墨玉的長發上，他親手替他束過發帶，這會兒回想起來，似乎還能感受到當時掌心裏柔順細膩的觸感。

目光微一偏轉，落進那雙悶悶不樂的眼眸裏，明知道對方這是還在對海蓮娜的求嫁宣言耿耿于懷，他卻無端有種想笑的沖動。

一開始接觸孔雲時，令他印象最深刻的，就是對方身上那種不似少年人的，冷靜又沉穩的氣質，可随着兩人相識的時間越來越長，德拉科才發現漸漸發現那些被他掩藏得極深的，屬于孩子氣的一面。

那麽，這是不是代表着，至少在對方心裏，自己已經不太一樣了？

早先的郁悶一掃而空，他下意識伸出手，握住了那束随意紮起的長發，黑發赫奇帕奇微微側頭看過來，溫潤的眼眸裏有淡淡的困惑，似乎是奇怪他的行為，卻并沒有抗拒掙脫的意思。

更親密的動作以往也不是沒有過，然而這會兒迎着孔雲清澈透明，近乎信賴的目光，他卻難得有幾分無措起來——

無論心智上再怎麽成熟，可在感情這一點上，他并不比同齡人要好多少。

甚至，正因為心智上的這份成熟，反而成為了他的某種桎梏和障礙，讓他無法做到像真正的同齡人一樣，毫無拘束的，率真熱烈的去表達自己的感情，就連喜歡一個人，也這樣不動聲色，小心翼翼。

從這個方面上來說，海蓮娜的諷刺或許也沒有錯。

“為什麽要被不相幹的人影響？”掩下心裏的複雜情緒，德拉科微微垂眸，松開發尾的同時伸手牽過對方的手，拉着他往樓梯上走去：“這樣就很好看。”

孔雲認真的想了想，覺得他的第一句話說的非常有道理，不過……“喂！馬爾福先生，你不覺得你的形容詞用得相當有問題嗎？”他稍微加快腳步跟了上來，有點不滿抱怨：“哪有用‘好看’形容男人的？”

德拉科停下腳步。

他回過頭，一本正經的将黑發赫奇帕奇上上下下打量了個遍，目光在對方頸間的喉結處停留了那麽一秒，最後又繞回到那張白皙幹淨的臉頰上，眼眸裏卻多了點似笑非笑的意味：“……男人？你确定？”

“……”孔雲：“閉嘴，比我還小一歲的馬爾福先生！”

離開霍格沃茲城堡，他們很快就穿過了熱鬧的魁地奇球場，來到了另一塊人煙稀少的空地，孔雲原本還有些奇怪此行的目的地，這會兒再擡頭看去，卻見一只長着黑色翅膀的駿馬已經等在了那裏。

“這是……夜骐？”

“最近一直在下雨，外面路況很差，步行太麻煩，我們坐夜骐去。”眼見着兩人一齊靠近過來，夜骐溫順的低下頭，蹭了蹭德拉科的掌心。嚴格來說，這只夜骐是屬于薩拉查個人的，自從他托德拉科辦的事情漸漸從霍格沃茲內發展到校外後，便一直借給德拉科使用了。

這會兒他們要去的地方，用後世的地名來解釋的話，叫做翻倒巷。

事實上，這個時候的英國魔法界，還沒有對角巷和翻倒巷存在，說是翻倒巷，其實地點與千年後的翻倒巷截然不同，但從功能上來說，卻是相差無幾的。

無論是千年前，還是千年後，哪怕這個時期的巫師們更習慣于隐匿在暗處，各自生活，也會需要一些适合巫師相互交易的灰色場所，這個千年前的“翻倒巷”，正是為此而存在的。這會兒兩人身上穿的也不再是霍格沃茲的校服，而是一身沒有任何徽章裝飾，看不出絲毫來路的巫師長袍。

夜骐飛行的速度很快，本來微涼的春風此刻幾乎是刀子一般從兩人耳邊呼嘯而過，為免狂風入口，兩人一時之間都沒有說話，天高路遠，一切噪雜的聲音似乎都在這一刻遠去了，只餘下自然的風聲在天地間響徹。

仿佛萬籁俱靜。

也許是周遭太過寧靜，又或者是那揚長而去的風太過兇猛，兀自将闖入自己領地的人類圈成了一個單獨的小世界，他忽然伸出手，将身前的黑發赫奇帕奇半圈在了懷中。

他能感覺到對方的身體微微僵了一瞬，可沒等試探失敗的慌亂從他的心底浮起，孔雲便微微低下頭，安靜的任他圈在了懷裏。隔着薄薄的衣衫，他能夠清晰的感覺到緊貼着自己的，屬于另一個人體溫。

意識到這一點，讓他變得更加有些手足無措起來，條件反射的想要遠離，可又舍不得，這樣猶猶豫豫了好一會兒，最後摟住對方的手卻又下意識的圈得更緊了。

似乎覺得這個姿勢不太舒服，孔雲稍微動了動，調整了一下在他懷裏的姿勢，然後又取出魔杖，用了一個防禦類的魔咒，揮手将那層深深的涼意卸去，于是那抹春風又變得溫柔起來，只微微撩起他深色的兜帽，露出一對微白如玉的耳朵。

德拉科一時有些出神。

就在這短短一瞬間，他忽然意識到，在那些漫長的，瑣碎又平凡的日子裏，那條屬于對方的，針對他的底線，似乎已經在不知不覺之間，慢慢的，落得很低很低了。

除了一開始稍微有點不适以外，黑發赫奇帕奇從頭到尾都沒有什麽特別抗拒的反應，就好像以往他每次站在他面前，半真半假的以疲倦示弱。他說想抱抱他，他稍稍猶豫一小會兒，就乖乖給他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