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6 四年

晨光熹微。

初春的清晨還帶着淡淡的涼意, 小巧的風鈴草抖了抖花葉上的露珠,從雨後的草地裏蹿出了頭。太陽還沒完全嶄露頭角, 偌大的草地上卻已漸漸彙起熱鬧的人氣,學生們三三兩兩的結伴在一起,沿着走廊, 熱熱鬧鬧的一同向霍格沃茲城堡外的草地走去。

距離霍格沃茲的創建之日, 已經是足足四年。

這座在最開始被無數人或憧憬期待, 或冷眼旁觀, 或不屑一顧的魔法學校,最終還是在時間的見證下, 順利而平穩的走過了四個年頭, 無論內裏究竟還潛藏着多少山雨欲來的矛盾, 但至少到如今為止, 霍格沃茲的确是獨屬于未成年巫師的淨土。

眼見着不遠處草地裏高高豎起的圓環越來越清晰,阿爾瑞斯不由得加快了腳步。

霍格沃茲的課程安排一向講究勞逸結合,周末自然是學生們自由活動的時間, 只不過,這個時期的學生們娛樂活動種類有限,因此每逢閑暇時間,新建的魁地奇球場便成為了整個霍格沃茲最受歡迎的場所。

最開始的時候, 各個學院——準确的來說, 是格蘭芬多和斯萊特林, 還會因為魁地奇球場的使用權而争執不休, 但小孩子終究是小孩子, 并沒有像成年巫師一樣,形成根深蒂固的歧視或偏見,在有人刻意引導的情況下,時間一長,什麽純血混血的差異,自然也就被少年天性所取代了。

加上這個時候的霍格沃茲,還沒有正式将魁地奇列為學校活動的一種,四個學院之間不存在魁地奇上的競争關系,搶來搶去也嫌麻煩,索性一起用了。

“太慢了,阿爾瑞斯!”

距離球場越來越近,早一步到達球場的好友很快也看到了他,這會兒正一邊揮着手,一邊向他招呼着,阿爾瑞斯抓緊了手裏的飛天掃帚,正待小跑幾步,去往朋友們身邊的時候,目光無意中從一邊的走廊掃過——

然後在撞見某個熟悉的身影時,下意識停下了腳步。

首先映入眼簾的,是一盆将近半人高的古怪植物,深綠色的枝葉上這會兒還透着點點詭異的血色,不時有一兩只純黑色的藤條從土壤裏抽出來,懶洋洋的在外頭搖來晃去,再往下,就是一雙白皙修長的手,此刻正穩穩的扶在巨大的花盆上。

阿爾瑞斯心中微微一動。

他目光向一旁迫不及待的略一偏轉,很快就落到了那雙手的主人身上。

層層疊疊的枝葉間,介于少年和青年之間的沉靜臉龐若隐若現,微風撩起額前幾縷柔軟細碎的發絲,露出一雙溫潤的眼眸,深色的長發在身後以一根銀綠色絲綢發帶簡單随意的束起,向前的腳步不急不緩,帶着幾分雲淡風輕。

就在阿爾瑞斯停頓的那麽一會兒時間,那邊的幾個好友則是等得有些不耐煩了,又大聲催了他一下:“阿爾瑞斯?你快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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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麽一聲倒是提醒了他——阿爾瑞斯加快腳步,直接小跑到了豎着圓環的柱子底下,沒等好友發話,他一把抓過自己的掃帚,一骨碌的就塞到了對方的懷裏:“一會兒記得幫我帶回宿舍。”

冷不丁被拜托當臨時搬運工的四年級格蘭芬多有點懵,他下意識的就問了一句:“那你呢?”

阿爾瑞斯卻是想也不想,幹脆利落的道:“我不去了,你們玩吧。”扔下這麽一句讓人摸不着頭腦的話,他意思似的揮了揮手,轉身就頭也不回的跑掉了。

***

走廊裏的微風涼爽又舒适,被穩穩扶在掌心裏的食人花乖巧的窩在盆子裏,偶爾在明媚閃亮的陽光裏翻個身,張開血淋淋的血盆大口,旁若無人的打一個驚心動魄的哈欠。

眼角的餘光注意到幾個瑟縮的一年級生,黑發青年空出一只手彈了一下正不老實的晃晃蕩蕩的藤蔓:“老實點。”

被敲了一下的食人花也不介意,看上去反倒是很享受的晃了晃腦袋。

不再搭理勉強安分下來的食人花,孔雲微微垂下眸,心裏考慮着下午的日程,伴随着一陣細微的腳步聲,一個風一樣的人影忽然就停在了他的跟前:“學長,我幫你!”

嗯?

孔雲還沒反應過來,手心裏便是一空——

來人很是熱情的一把接過了他手裏的食人花,穩穩的将其托在了掌心裏,被突然調換位置的食人花卻不太高興,枝條從土壤裏迅速蹿起,直挺挺的抽了過來。阿爾瑞斯卻像是沒有看見一樣,只在即将被抽到的下一秒,将藤條抓得緊緊的,順手随意的往花盆裏一摁。

仿佛是擔心孔雲拒絕一般,他拿起花盆就走。

“……謝謝你的好意,不過……”黑發青年無奈的扶額:“溫室的方向在那邊啊。”

這四年來,他雖然始終專注魔法上的學習,日常體術上的訓練卻也從沒落下過,看着身形清瘦,可該有的力道絕不比任何同齡的男生要小,以英國巫師在身體素質上的平均水準,真要動起手來,誰被誰打趴還真說不一定。

只是與西方人在體型上的優勢相比,東方人的特性讓他看起來難免顯得更加纖細罷了。

他心裏頭有點無奈,有心想要回來,但瞧着對方不容分說的神情,到底還是由他去了。

從走廊到溫室的距離不算長也不算短——阿爾瑞斯倒是希望這段路能夠再長一點。

不肯安分的食人花被直接關在了一門之隔的溫室內,阿爾瑞斯微微低下頭,有點緊張,又有點期待的問:“學長下午有安排嗎?”

黑發赫奇帕奇鎮定自若的點了點頭,露出一貫溫和平靜的微笑:“和斯圖亞特教授約好了一起探究積雪草的十三種用途……有什麽事嗎?”

四年級格蘭芬多只好失望的走掉了。

打發掉醉翁之意不在酒的小獅子,孔雲微松口氣,耳旁卻又響起一陣急匆匆的腳步聲,他微微有點不妙的預感,心裏幾乎都想好了拒絕的語言,然後事實證明,很多時候,現實就是比想象中的來得還要令人意外——

“雲!”女孩的聲音脆生生的,微微仰起的臉蛋上還挂着笑眯眯的表情,她看上去不過十一、二歲的樣子,這會兒卻是石破天驚的道:“你願意嫁給我嗎?”

孔雲:………………

黑發灰眼的女孩眨巴着眼睛,表情單純又認真。目光從女孩身邊某個形影不離的低年級斯萊特林身上一掃而過,黑發赫奇帕奇緩了緩神,神情無奈:“……海蓮娜,別開這種玩笑。”

海蓮娜-拉文克勞。

羅伊娜-拉文克勞唯一的女兒,也是後世霍格沃茲裏屬于拉文克勞的常駐幽靈,格雷夫人,這會兒她身邊跟着的另一個低年級斯萊特林,正是後世屬于斯萊特林的常駐幽靈血人巴羅。

有關霍格沃茲的歷史中并沒有記載這兩位巫師的死亡理由,但考慮到此刻某位低年級斯萊特林望向他的不善目光,和海蓮娜視而不見,只專注的盯着他看的表情……

就更愁了。

孔雲:并不想摻合霍格沃茲幽靈們的愛恨情仇,謝謝。

“我沒有開玩笑。”海蓮娜有點不高興的擰了擰眉,直接告訴她,對方壓根就沒有将她的話放在心上,淡淡的無奈之中,盡是看待孩子一般的寬容,這讓她撇了撇嘴,強調道:“我是認真的!你真的不願意——”

“不願意。”

她的話還沒說完,就有另一個聲音迅速而直白的将他的話接了過來,海蓮娜磨了磨牙,正準備看看是哪個不長眼的家夥敢打擾她的好事,剛擡起頭,就被人按住了頭,那人聲音懶洋洋的,從每一個字,到整句話的語調,都充滿了十足讨人厭的,大人看待不懂事的小孩兒一般的漫不經心。

“我敢打賭,如果你願意把時間更多的花在學習,而不是什麽毫無意義的新娘游戲上,也許你就不會再向我抱怨為什麽自己不如史密斯優秀了。”

能夠用短短幾句話,就輕描淡寫的挑起她的怒火的,整個霍格沃茲也就那麽幾個——海蓮娜氣極,她重重的扭了扭頭,卻始終無法從對方的桎梏之中掙脫出來,只好恨恨的說道:“馬爾福!”女孩磨了磨牙,不屑一顧:“你就是嫉妒我!你這個……”

膽小鬼這個詞還沒說出口,就被對方充滿警告意味的敲了敲頭:“請注意你的禮儀,小拉文克勞小姐。”

海蓮娜看上去像是要氣炸了。

“順帶一提,”德拉科沖她露出一個寬容的微笑——可把她惡心壞了,然而不等她怒而開口,高年級斯萊特林便勾了勾唇角,不緊不慢的道:“我上次講的關于魔力本源的問題,你弄明白了嗎?”

海蓮娜抿了抿唇,不說話了。

“那麽,我是不是應該慶幸,至少你已經能夠理解魔法咒語及其反咒之間的普遍性規律了?”

女孩兒身體微微一僵,臉色有點難看起來。

一目了然。

德拉科很輕的笑了一下,然後他挑了挑眉,毫不客氣的道:“那你還站在這裏幹什麽?”

可以說是非常兇了。

然而這一次,海蓮娜卻罕見的沒有發火。女孩咬了咬唇角,卻不是被指責的委屈,而是某種說不出的不甘,沒有反駁德拉科的話,她深深的吸了一口氣,轉頭就噠噠噠的跑開了。低年級斯萊特林臉色微沉,卻也沒敢和高年級斯萊特林對上,只猶豫了一會兒,也跟着離開了。

眼見着女孩的身影迅速消失,孔雲也不擔心。

他了解海蓮娜的性格,也許是來自母親的壓力,這個小姑娘對于“聰慧”有着常人難以理解的執拗,德拉科的數落并不會讓她心生怨恨,反而會成為她學習的動力。

“我總算明白,為什麽拉文克勞教授會放心的把海蓮娜交給你了。”想起海蓮娜千奇百怪的念頭和古靈精怪的脾氣,黑發赫奇帕奇無奈的搖搖頭:“也只有你治得了她。”

德拉科沒接過這個話茬。

坦白說,他其實有點小心塞,為黑發赫奇帕奇年歲漸長而愈發層出不窮的追求者——

“你對她太溫柔了。”德拉科意簡言赅,并沒有進一步談論這件事的意思。

四年的時間,帶來的不僅僅是年齡上的變化,更有實力上和心智上的變化,随着他在處理很多事情時表現得越發獨當一面,來自薩拉查各種奇奇怪怪的任務也越來越多,空餘的時間也就越來越少,這樣一來,他自然沒興趣把難得的獨處時間花在談論情敵上——哪怕這個“情敵”剛過十一歲生日也不行。

因此德拉科只簡單的提了那麽一句,就直接簡單粗暴的切入了下一個話題:“你下午有空嗎?”

“有啊。”黑發赫奇帕奇也沒多想,很爽快的就應了:“什麽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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