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 修船與消息
孫小山昨晚不太舒服,但今天又好了一些,已經能坐起來了。
這年頭九歲的孩子,基本家裏的事兒都會做了,王海生就讓王魚兒照顧孫小山,自己帶着蔣震,去收拾那條船去了。
那船有點髒,但被護理的不錯,看得出來主人對它很愛護。
“這船是七年前新造的,以前那艘太破撐不住了,當時我又攢了點錢,就換了這船。”王海生說道,按着蔣震的要求清理起這船來,又說了這船哪些地方要修補,哪些地方可以加點貨架。
“你會?”蔣震問道。
“會,我一直跟船打交道,會修船,也有幾樣工具。”王海生道:“要是有足夠的材料,再多幾樣工具,我還能做一艘出來。”他從小跟着父母住在漁船上,當初那船有點破,時不時就要修一修,就有了修船的本事,找人做這船的時候他全程觀摩了下來,對造船也就有所了解了。
王海生不覺得自己會這個有多麽了不起,畢竟這年頭很多靠捕魚為生的人,都會修船,會造船的也不在少數,但蔣震倒是有些驚喜。
他甚至還想問王海生為什麽不靠這個過活,但很快想到,這時候的工匠是不值錢的。
萬般皆下平,惟有讀書高,這時候的人都不怎麽在乎這些手藝,很多掌握着精湛技術的人,還被編為匠戶,壓根就連自由都沒有。
在鄉下當個木匠什麽的,日子确實能過得比單純的農民要好,但也有限,而這樣的木匠,基本每個村子都是有的,新來的根本就不會被接納。
得知了王海生的本事之後,蔣震就專門去砍了幾棵樹回來,然後在修船之餘,和王海生一起打了點家具——木工活并不難,不講究好看的話,弄幾個凳子什麽的,他多少也是會一點的。
這年頭的人,都喜歡厚重的家具,喜歡精細的雕刻,但蔣震和王海生水平有限,做出來的也就很醜很簡單,不僅沒法賣錢,有些甚至壓根不能用,而這跟他們選的木材有關。
并不是所有的木頭,都适合做家具的,而他們一開始完全不懂……
幸好,那些木頭不能做家具,好歹也讓他們練了手,最後還能拿來當柴火燒。
蔣震和王海生兩個人這一忙活,就忙活了十多天,而這十多天的時間裏,幾乎每天都有下雨,只不過不是下一整天而已。
在某些地方春雨貴如油,但在這裏,春雨壓根就是不要錢地下個不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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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暖和起來了,雨水又足,本來在冬天都充滿綠意的何西村,愈發顯得郁郁蔥蔥起來,香樟樹也開始落葉——長了一年,冬天也綠油油的老葉子在春天到來之後會從樹上落下,與此同時,嫩綠的新葉會很快長滿整個樹冠。
對王海生一家來說,這樣整天下雨的日子,以前是很難過的。
泥屋雖然潮濕,但好歹能生火除濕,衣服也能烤幹,但在船上就麻煩了,衣服被子什麽的濕了,常常只能就那麽捂着。
有時候船上某些地方沒護理好,木頭衣物甚至還會發黴腐壞。
在這樣的環境裏,人總是很容易生病,王海生的一個孩子,就是這麽得病沒了的。因着這個,如今王海生對收留了他們一家的蔣震非常感激。
這天和蔣震一起幹了該幹的活之後,他就去把自己塞了蚯蚓放到河裏用來捉魚的竹簍全都從水裏拎了出來,打算把裏面最好的魚送給蔣震。
“打漁的,你最近怎麽住到蔣老大那裏去,不住漁船了?”拎着一桶魚正往回走,王海生突然被人叫住了。
“你問我?”王海生看了那人一眼,然後道:“漁船我賣給蔣震了。”
這打漁的說的蔣震,就是蔣老大吧?那個詢問王海生的人琢磨着,看着王海生同情極了。
蔣震莫非是搶了這人的船?
不僅搶了船,這家人現在好像都在給蔣震幹活兒,之前那那個六歲的男孩兒拎着個籃子挖了一籃子野菜,直接就給蔣震了。
叫住王海生的村裏人不敢多問,更不敢說蔣震壞話,同情地看了王海生幾眼之後,就搖着頭離開了,倒是弄得王海生滿頭霧水,完全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情。
想不明白,他也就不想了。王海生找到蔣震,然後便将手上的幾條大魚給了蔣震。
蔣震收了魚,給了他一些跟魚差不多分量的大米。
王海生是不缺魚吃的,事實上他們一家子吃魚都吃膩了,倒是大米他們稀罕的很,一直覺得米飯好吃的不得了。
不說王海生吃魚吃膩了,就蔣震,這時候吃魚也吃膩了。
若是在現代,煎的炸的烤的,糖醋的麻辣的清蒸的,有各種調料各種烹饪方式魚的種類也多,便是讓他連着吃一年魚,像他這樣不挑嘴的人也不會吃膩,可關鍵是,現在壓根沒那條件。
辣椒這東西他壓根沒瞧見,因着榨油技術落後油貴的很,醬油更不會比鹽便宜……
不過就算難吃,也還是要吃,還要讓趙金哥和自己一起吃。
蔣震将幾條魚都殺了,選了一條放蒸架上蒸,其他的就抹了點鹽腌上,做成腌魚。
其實這兒的人對鹹魚這道菜還是很捧場的,可惜鹽太貴,他們一般也就不會用鹽來腌魚,蔣震已經算是大手大腳的了。
蔣震要給趙金哥送吃的,因此一直都是跟王海生一家分開開火的,這天晚上做了魚,他把中間最好的一段留開,吃了頭尾,然後就開始等着黑夜的降臨。
等天黑了,隔壁的王海生一家也睡了,蔣震就端着魚,去找趙金哥幽會。
他這些日子,一直和趙金哥睡在一起。
當初無意中被趙劉氏看到之後,他現在就格外小心,将上輩子的反偵察技能全都用了出來,以至于壓根就沒人發現他每天晚上都偷香竊玉去了。
當然,他其實也沒偷到香竊到玉……趙金哥每天都很忙,兩人還沒成親,他自然不可能真對趙金哥做什麽。
将魚從窗戶裏遞進去遞給趙金哥拿着,蔣震雙手一撐,就悄無聲息地進了趙金哥的屋子,然後摸出一小截蠟燭點上了。
就着燭光,趙金哥慢慢地吃起魚來。
這魚趙金哥其實也吃膩了,但這是蔣震拿來給他吃的,便是再難吃,他也會吃得幹幹淨淨的,更何況他并不是不知好歹的人,很清楚蔣震讓他吃魚,那是為了他好。
他以前雖然不生病,但常常膝蓋酸疼時不時抽筋,最近這些毛病卻再沒犯過了。
趙金哥沉默地吃魚,一直沒說話,蔣震安安靜靜地看着他,同樣也沒說話。
這是因為他們說話很可能會被趙富貴和趙劉氏發現,也是因為……就這樣不說話待在一起,也挺好的。
這天晚上兩人依舊是蓋着棉被純聊天。
蔣震又一次感慨了一下自己強大的自制力。他以前雖然沒少和戰友住一塊兒,但人家都是直的,他也就對他們沒想法,趙金哥卻不同,這是他喜歡的人。
喜歡的人就躺在身邊,他還能不為所動,那也是一種本事!
當然,表面上他沒動,實際上……天知道趙金哥已經被他偷偷吃了多少豆腐,而且……趙金哥本人應該也是知道的。
也許頭一晚上他不知道,後來蔣震動手動腳的時候,他卻分明是醒着的,但一直裝睡。
一大早,蔣震就離開了,還順手帶走了自己帶來的碗。
蔣震和王海生兩個人差不多已經把那艘漁船徹底改造過了,這天他們正在河邊用木頭做箱子,突然有個熟人沿着河流朝着這邊走來,那人穿着衙役服飾,正是楊江。
這些日子老下雨,衙門裏又沒什麽事情,楊江在家裏待得煩了,本是忍不住想要去賭坊玩玩的,然而前些日子蔣震問他的事情吓到了他,他竟是沒心情出去跟別人一道喝酒賭錢。
但到底太無聊了,無事可做……楊江最後幹脆就冒雨跑到了碼頭上去,一邊折騰蔣老三,一邊幫蔣震打聽海貨生意的事情。
現在蔣老三他已經折騰夠了,蔣震讓他打聽的事情也打聽到了,就來了何西村一趟。
之前的經歷讓楊江都對何西村有心理陰影了,一點兒都不想進村去被人圍觀,因此看到蔣震和楊江在河邊待着的時候,當即露出欣喜來。
“老大!”楊江招呼了蔣震一聲。
“有消息了?”蔣震問道。
“有消息了,老大。縣城那些去海邊買海貨的人明天會出發,他們願意帶上你,你想去的話,就明兒個早一點,去碼頭西邊找他們。”楊江道。
蔣震點了點頭,又詢問了一些細節,而楊江仔仔細細地将自己知道的全都說了出來,還道:“海邊的人對糧食挺喜歡的,你要是能裝點糧食過去,也能賣出不錯的價錢。”
楊江說了很多,末了突然道:“老大,有件事要跟你說一聲。”
“什麽事兒?”蔣震問道。
“就是那個蔣老三,他的差事沒了。”楊江嘻嘻笑了兩聲道。
蔣成祥那個差事,不知道多少人盯着,之前他能坐穩其實很不容易。
楊江雖然是衙役,但也不可能大模大樣地去找茬,幹脆就聯系上了一個想要蔣成祥的差事的人,給那人幫了點忙……
那人也是有本事的,他還有個叔叔在碼頭上當個小管事,這不就把蔣成祥給擠下來了?昨兒個得了蔣成祥的差事之後,他還給了楊江二兩銀子做謝禮。
楊江心裏挺得意的,同時小心地觑着蔣震,唯恐蔣震生氣。
然而蔣震沒生氣,還笑了笑:“蔣家那麽多地,蔣屠戶和蔣老二兩個人根本種不過來,他确實應該回來幫着點。”
“對對,就是這樣。”楊江連連點頭,總算是松了一口氣。
楊江和蔣震說了一會兒話之後,便離開了,蔣震惦記着明天的事情,也和王海生兩個人往家裏走去,還特地繞路從蔣家那兒走。
到了蔣家附近,蔣震還真看到了楊江不久前跟他提過的蔣成祥。
蔣成祥一向都是穿的很體面,頭發梳得一絲不茍的,但這會兒他看着整個人有些亂糟糟的。
蔣成祥這些日子過得很不好。
蔣震放了楊江之後,他以為自己的日子能漸漸回歸正軌,可事實證明他想多了。
他遇到了很多麻煩,比如朱淑芬不願意跟他回家,又比如在碼頭上總有人跟他過不去。
他還是很喜歡朱淑芬的,更喜歡朱淑芬的家庭情況——朱淑芬的父親,那可是有很大的希望能考上舉人的!
因着這個,他前些日子去了朱家好幾趟,賠禮道歉做小伏低。
朱淑芬都已經跟他拜過堂了,朱家雖然不滿意他拿走朱淑芬壓箱底的銀子,但也不可能因着這麽一點事情,就讓朱淑芬和他合離,便讓他把朱淑芬接了回去。
結果……朱淑芬剛接回來,他的差事竟然就沒了!
以前他在碼頭上一個月有二兩銀子的收入,自然可以舒舒服服地住在縣城,但現在他丢了差事,之前的積蓄還全都賠給了蔣震……
蔣成祥最終只能帶着朱淑芬,灰溜溜地回到何西村來,要不然他們說不定就連飯都要吃不上了。
而現在,剛回來的蔣成祥,一眼就看到了害他到如此地步的蔣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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