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9 同舟

很快,不待兩三天,林如盛那邊的調任便出來了,恰好寧海那邊一個縣的知縣出缺,說是死在了任上,林如海便為他謀了這個缺。那縣還是個大縣,又是在南邊,死了的知縣身上還是正六品的階,林如盛如今也是個正六品,去的話,也不算委屈。

再,林如盛也素無在地方任職的經驗,林如海自然是不敢輕易為他謀個知府的缺。林如盛素來也不是個眼高手低的,連忙道,“待弟有了政績,上頭自然是看得到的,将來再有一番大作為也不遲,如今已是極好了。”

董氏的娘家一聽說,高興得不得了,歡歡喜喜地把一套京城的兩進的院子送給了自家姑娘,這邊慌忙地把東西搬了過去,連箱籠都沒有打開,便挑了要用的,跟着林如盛去了任上。

因都是在南邊,林如泉的兩個孩子正好也要被接過去,那來接孩子的管事,大約也是不肯擔責任,便說,和林如盛的一起啓程,待到了南邊再分開走。

誰知,董氏竟不同意,說是如今路上本也太平,四個孩子在一起也太皮了些,怕不好照看,又是走的水路,要是有個打打鬧鬧,磕磕碰碰的,一時出了事都不好。二老爺這邊,來的人都是齊齊整整的,沒什麽不放心,還是各走各的好。

這些糾紛,賈氏自然是不予理會的,因都要走,便沒說誰去送送誰。宮裏已是定了時間,到了走那日,林如海先是讓人把行禮都送上了船,又與镖局的人一番交待,說了萬萬無論如何都要保住妻兒性命的話,這才作別。

雲臻是早一步到了船上的,一座大船,他并沒有如黛玉所想的那樣,單獨坐一船,畢竟,除了宮裏,誰也不知道他這一趟南下的事,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省得叫人惦記。

黛玉站在甲板上,遙遙地和父親揮手,直到看不見人影了,這才被賈氏牽着回到艙裏去。一挑開簾子,便看到,正一本正經坐在窗下的榻上看書的小人兒,穿了一件水藍紗衫,腳上趿着一雙軟底素鞋,看到賈氏母女過來,連忙放下了書起身。

賈氏哪裏敢得他這般待遇,連忙道,“這裏沒人,快別這麽着,這一路山高水長的,平日裏我們不和你見禮,你也都随意些。既是要裝,少不得也要裝得像一些。”

黛玉沒聽懂,只見雲臻微微垂了頭,恭敬地喊自己母親一聲,“是,姨母!”

黛玉已是吓了一大跳,她母親怎麽地就做上了八皇子殿下的姨母了?別說是假的,便是她母親與榮妃一母同胞所出,也不值他一個天家子對她母親這般恭敬。

因前些日子,兩人吵過架了,黛玉只微微福了福身,算是和雲臻見過禮了,雲臻瞅着她也不看自己,只低着頭做了做樣子便走開,自顧自地去和她弟弟玩耍,理都不理自己,不由得愣了一下,眨巴眼,不明白怎麽地,她就對自己這副冷眼态度了。

賈氏自是知道女兒在記仇,可兩個小孩兒,她也不好在中間調解什麽,自己女兒有些牛性,她怕在中間一說,她面兒上對雲臻是和緩一些,可暗地裏,還不知道如何記恨呢。

賈氏便假裝不知道,只笑着對雲臻道,“你先和嬌嬌他們玩一會兒,或看會兒書,想什麽吃的,玩的,就跟我說,別和姨母見外。這一路長,沒得委屈了自己。”

“是!”雲臻恭敬地答着,黛玉冷眼看過來,心裏想着宮裏的果然都很會演,這裝模作樣的,活像是她母親的親子侄一般。

剛上船,要走一兩個月,賈氏少不得要去張羅一番,還有中膳吃什麽,晚上要睡的艙也要收拾整理一番,便不得在這裏久候,原是想囑咐黛玉一番,別冷着了八殿下,卻又還是不敢出口,怕她小人兒心裏生出怨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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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幸好沒有說,黛玉見雲臻手裏雖是拿着書,可眼睛總是朝這邊瞟。自己已經冷了他快小半個時辰了,他一個人坐在那邊,身邊兩個服侍的人又跟木樁子似的,連個話都不跟他說,黛玉便一時間有些心軟,把他前日和自己争吵賭氣離去的事也給忘了。

“你要不要來玩?”黛玉揚了揚手上的花繩,她弟弟喜歡和她玩,可太小了,不會翻,每次都是把自己的手指頭都絞在一起了,就把自己胖乎乎的肉包子般的手舉到自己跟前喊“幾幾,幾幾”,連姐姐都喊不清楚。

雲臻本意是要過去和她玩的,待看到站在黛玉跟前,穿着開裆褲的毛孩子,嘴角邊挂着涎,恨不得都流到了花繩上,他眼角抽一抽,搖了搖頭,目光專注地落到了手中的書上。

黛玉竟然就看懂了他眼底的嫌棄,不由得又氣起來,他定是嫌自己玩的游戲是小孩兒玩的。果然,雲臻看了一會兒書,就把書放下了,起身活動的時候,嚴铎便問道,“公子要不去射會兒箭?”

“嗯!”

黛玉便和弟弟趴在窗口朝外張望,看嚴铎在船頭給雲臻置了個靶子,他拿着的那弓,都快和他的人一般高了,也虧得他舉得起來,且那弦在他手上竟然拉了個滿月。

黛玉早先就聽說,當今聖上對皇子們的要求是格外嚴厲,三歲便在他們身邊安排了識字的宮人,每日裏務必要教小主子識字,五歲啓蒙,先是由教習師傅領着背三字經,詩經之類的。待七歲了,正式延師,專門請了大儒,手把手地教着動第一筆,啓讀四書,這時候才是正式入學。

此後,寒來暑往,每日裏都是三更眠五更起的,一年到頭,只有冬至日、元旦、萬壽節,才能放個一日半天的假,騎射功夫也是一日不得辍,平日裏少有人監督,可到了秋狩之時,顯露出來,惹得聖上大怒,便是天塌下來的大事了。

嚴铎捧了箭壺上來,雲臻眼都不瞅地,便拿了一只出來,可見主仆二人做這動作也不是一次兩次了,他熟練地引弓搭建,小小的手腕用力,拉動弓弦,腳掌像是吸在了甲板上,連船身随着浪搖動,他也是紋絲不動,右手松開時,箭已是飛了出去,正中靶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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