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

岳稀星委屈壞了，一直一直在喵喵地叫個不停。

葉沉飛半跪在地，捧着小貓一臉地無可奈何。

哄勸顯然都是沒用的。

他的确是一時失智犯了混，惹到了岳少爺。

本來就很招他煩了，還做出這種事情……

沒辦法，只能由着它叫個沒完來發洩委屈和惱火。

一直到它小小的嗓子都變得嘶啞，精神越來越委頓，最後終于撐不住睡了過去。

可即使在睡夢中，小貓還時不時地發出一聲委屈地輕喵，聽得人心尖都要疼碎了一般。

葉沉飛小心翼翼地為小貓裹上小毯子，輕輕攏在胸前，然後低着頭看着它的小模樣，壓低嗓子悄悄說了句:“別生氣了，我不是、不是故意的……”

小奶貓再次醒來的時候，莫名變得安靜了起來。

幾乎沒再發出過輕喵的叫聲，也沒再化出魂體。

葉沉飛幫它喂奶的時候它用小眼睛瞪了一會兒，最後沒用葉沉飛捏它的下巴，就自己張開了嘴。

吃完就睡，醒來就吃。

由着姓葉的照顧着它，沒再輕易炸毛。

葉沉飛對小貓的這一變化并沒有感到太過驚奇。

雖然小貓一雙圓溜溜水汪汪的小眼睛盯着他的時候看起來很是純淨，但若用心仔細看，還是可以發現那裏面流露出來的陰沉。

Advertisement

葉沉飛猜測，岳稀星應該是知道逃離自己身邊無望，于是放棄再做無謂的掙紮。

只在心裏默默盤算着趕緊長大，再尋找機會跟他算總賬。

葉沉飛覺得這樣也好。

他最怕的并不是岳稀星恨他。

他怕得是，岳稀星連恨他的心思都沒有。

為了防止再一次控制不住自己走火入魔，葉沉飛翻出了一瓶凝神丹，盡數倒進了嘴裏服下。

然後又趁着岳稀星沒鬧，專心打坐調息了幾個大周天。

如此稍歇之後，這才從落腳之處出來，繼續往東行去。

＊＊

臨仙鎮從前是個名不見經傳的海邊小漁村。

後來因為有了可以登臨仙島的一種小法寶－－海司南，從而逐漸興盛起來。

這個海司南，并不是随随便便就可以得到，而是要經過一些莫名其妙的考驗。

想要得到考驗的機會很簡單，只要來到臨仙鎮，為鎮子的發展略進一些綿薄之力，比如出些錢，出些力，就可以得到鎮長的應允，進入一個山洞裏接受考驗。

聽進去過山洞考驗的人說，那裏面是一團寒意襲人的濃霧，一旦進入濃霧的範圍，接受考驗的人就會失去自己的自我意識，一直等到考驗結束才會恢複清明。

如果通過了考驗，那人在清醒的時候，手裏就會多了可以登臨仙島的海司南。

如果在清醒的時候兩手空空，就表示你可以回去洗洗睡了，去仙島，沒你的份兒。

有那意志力稍強些的，依稀在腦海裏留了一些殘影。

然後根據那些殘影，猜測考驗的內容應該是和是否貪心、是否明辨是非、是否心有魔念那之類有關。

但知道了也沒用，一進到山洞迷霧中，你照樣迷失自己。

先前對自己的諄諄告誡，說什麽不能貪心，不能有惡念之類的念叨，通通都會忘得一幹二淨。

洞府迷霧，考驗的大概就是無知無覺之下，這個人的本心吧！

根據鎮長的統計，自從臨仙鎮有了這樣一個通過考驗獲得登臨仙島的機會以來，三十年的時間裏，僅有五人得到過海司南，去了仙島。

這樣的一個數字，讓許多因為通不過考驗而被質疑人品有問題的修士們有了底氣。

你可以說一個人因為心思不純良，通不過山洞的考驗。

總不能說除了五人之外的那成千上萬個人，都不是好人吧？

所以，歸根結底，還是那個山洞裏的什麽狗屁考驗太邪門。

誰知道到底是什麽樣的人才符合它的條件？

甚至到了後來，還有人質疑，根本就是臨仙鎮上的人故弄玄虛，騙人錢財。

要知道，從前這臨仙鎮是個巴掌大的小村子，村裏的村民們窮得都要揭不開鍋。

莫名有了什麽法寶海司南，這才引得各地修士紛紛前來，從而帶動了當地的發展，慢慢人口增多，成了個海濱的一個繁華小鎮。

質疑的人并不是很多，但肯定存在。

比如，當葉沉飛懷裏揣着小奶貓到達臨仙鎮臨仙客棧的時候，就恰好碰上了一個。

一進客棧門口，店小二上來招呼，然後在呆愣了片刻之後，發出了難以置信的驚嘆。

“這這、你可是葉公子？掌櫃的，你快來看，他是當年那位姓葉的公子不錯吧？”

客棧掌櫃擡頭看過來，就看見一個身穿白袍的年輕人走進來。

年輕人懷裏攏着一只雪白的小貓。再細看，這年輕人的臉上脖子上布滿了許多細小的抓痕。

如果把注意力從這些抓痕上移開，單打量這個年輕人的容貌的話，倒的确是個眼熟的。

小二還在掌櫃的耳邊聒噪：“是不是啊？掌櫃的，他就是那位葉小公子不錯吧？”

掌櫃的點頭：“瞅着倒是挺像。這位公子，敢為可是姓葉？”

那年輕人朝他微微點頭：“田掌櫃，在下葉沉飛，許久不見。”

那店小二比掌櫃的還要激動，聽葉沉飛這麽說，高興得幾乎要蹦起來：“真是你葉公子！你還記不記得我？當年是你救了我娘的命呢！”

葉沉飛打量店小二的樣子，道：“我記得，你是二虎。”

二虎連連點頭：“是呢是呢，我是二虎子。葉公子，有七年不見了，你、你看起來變了許多。”

的确是變了些，他記得當年的葉沉飛不過是個少年模樣。如今算起來過了七年，葉沉飛應該也只是二十出頭而已。更何況聽說他們修真之士多有駐顏之法。

而眼前的葉沉飛形容卻有些憔悴，眉目之中浸染着滄桑感，就連鬓角都泛着些微的銀光，像是少年便白了頭一般。

更違和的是，他懷裏抱了只小貓。

七年前他第一次見到葉沉飛的時候，就覺得他是一個少年老成穩重之人，撩貓逗狗的事情根本就不會去做的感覺。

怎得現在變了？

客棧掌櫃這時也從櫃臺裏出來，湊到近前打量。

“哎呀，還真是你，葉公子，真是多年不見。你這臉上……你的貓有點兒兇啊！”

被指名道姓說兇的小貓咪懶懶地閉着眼睛，懶得聽，懶得看，更懶得為自己辯解。

它就是兇了，也就是能力不足，如果再長得大一些，它還可以更兇。

葉沉飛擡手摸摸小貓的腦袋。眼中不自覺露出的寵溺讓二虎子虎軀一震。

葉沉飛從懷裏掏出一包銀子，交給田掌櫃道：“我想進山洞，求取海司南，不知道前面排隊的多不多？”

考驗的山洞每天只接納三個被考驗者。

葉沉飛記得他上次來的時候，前面已經有很多人預約排隊了，一直在這家客棧裏等了十多天才輪到他。

田掌櫃一推葉沉飛手裏的錢袋，說道：“別人也就罷了，葉公子你不需要拿什麽貢獻。還有，聽說最近修真盟那邊出了什麽大事，所以到這裏來湊熱鬧的人也少了。不需要排隊，你直接去鎮長那裏就可以了。”

葉沉飛還是把錢袋遞了過去，說道：“那就麻煩掌櫃的幫我準備一些貓食吧！”

說着，他又低頭撫摸小貓道：“它才剛剛滿月不久，我聽有養貓的說，可以試着給它喂些精細的流食。它愛吃細嫩的貝殼肉，不知道田掌櫃能不能試着幫我加工一些，不需要太多。”

旁邊二虎子聽得一愣一愣的。

田掌櫃倒是個有見識的，他看了眼那只一直閉目裝死的小貓，對葉沉飛道：“好～我家娘子也是個愛貓的，我可以讓她幫忙給做一些貓食。還有，葉公子你也可以先把貓放到我娘子那裏，讓她幫忙修一修爪子。”

葉沉飛搖頭拒絕：“不必。”

說完他就要轉身去找鎮長。

沒等他走出兩步，忽聽坐在廳堂角落裏的一位客人沖着他說道：“什麽登上仙島的法寶海司南，都是騙人的，小夥子，你還是別去白白浪費功夫得好。”

葉沉飛頓住腳步，側頭看去，見那人一身黑袍，遮得全身上下只有一張臉露在外面，嘴唇有些暗黑，一只端着酒杯的手也被束緊的衣袖遮住大半，只有手指頭露出來。

二虎子聽了他的話立刻蹦出來反駁：“誰告訴你我們是騙人的？有好幾個人都去了仙島拿到了仙草仙藥，難道那也是騙人的？”

那黑袍人慢斯條理道：“那都只是從你們口裏說出來的，有誰可以證明？你叫他出來我看看。若是還叫不出來，那我就有理由懷疑，什麽海司南，只不過是你們杜撰出來，騙取他人財物才力，只為了你們鎮子上的私利而已。”

這個人來到臨仙鎮不是一天兩天，去山洞裏接受考驗也不是一次兩次了，只是沒有一次能夠通過，得到海司南罷了。

而且像今天這種話，他也不是第一次說。

從前田掌櫃和二虎子無可奈何，因為的确沒辦法去找到曾經上過仙島的那幾個人出來當面證明。

但今天不同了。

二虎子叉腰往那裏一站，朝着葉沉飛一擺手，隆重地介紹道：“客官，你看好了，這位葉公子七年前就通過了考驗，得到了海司南。他到了仙島求取了自己需要的仙藥，還餘外拿了別的仙草回來分給鎮上的其他人，也因此治好了我娘的惡疾。這可不是我杜撰瞎編，大活人就在這裏，你可以直接問他是不是真的？”

那黑袍人把目光望向了葉沉飛，目光狐疑中帶着犀利：“你真上過仙島？”

為了不拂了二虎子的面子，葉沉飛點了頭，道：“的确去過。”

那人又問：“那仙島上都有什麽人？”

葉沉飛看了那人一眼，淡淡道：“如果你沒去過，那島上有什麽人還不是随我口說，你問的這個問題就沒有意義。如果，你去過，那又何必質疑我有沒有去過？”

那人聽了葉沉飛的話不由多看了他兩眼，最後居然沒再糾結他到底有沒有去過仙島的問題，而是問道：“你要去山洞裏接受考驗？”

葉沉飛：“是。”

“那你這次還會求得海司南嗎？”

葉沉飛道：“會的。”

那黑袍人沒再說話。

一直等葉沉飛出了客棧走遠了，他才慢慢将酒杯遞到嘴邊，一仰頭，将裏面的烈酒一飲而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