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流水有意花弄情
蘇袖揣着顆不安卻雀躍的心将自己簡單的衣裳剛剛放入櫃中,身後卻傳來楊眉兒的笑聲。
“袖兒袖兒,快來。”
依言返身,朝着前廳小桌走去,只見其上不知何時已然放着幾匹華美異常的綢緞,楊眉兒正趴在上頭用臉輕輕地摩挲着,溫滑的質感讓其舒服地溢出聲貓咪樣的叫喚。
“這是你拿來的?”蘇袖意外地問。
楊眉兒雖然是風子軒的表妹,但從來沒出手如此大方過。
“怎麽可能,我是來與你道喜,這不就正好看見桌上放着呢嗎?”楊眉兒喜滋滋的上前,抓住蘇袖的手,上上下下地看,心情看來極好。
“我就說以你這天香國色的相貌,怎麽可能在地獄門就做一個小小的侍婢。我楊眉兒就是有眼光。”
“等等!我不過就是換了個廂房而已,別想太多。”蘇袖連忙打斷她的後話,拽着她進了房內。
房內軟床紅紅的罩被,如何看都不太對勁。蘇袖忙慌上前,放下床簾,紅着臉說:“快坐吧,忒那多話。”
楊眉兒暧昧地笑,“莫說此回你真的飛上枝頭變鳳凰了,我方才來的路上就聽他們在那竊竊私語,怕是不久你便要嫁了。”
心突地一跳,幾乎要跳到嗓子眼裏,蘇袖忙慌自己打趣說:“不過是胡亂猜測之言,怎可輕信。”
楊眉兒忽然從後頭湊過,清秀的臉又是羨慕又是嫉妒,“你便告訴我,想不想嫁吧?”
當然想!做夢都想做他的娘子!
只是這話即便是自己最好的閨中密友,也是難以說出口的,原本她也知曉自己的一片冰心,所以只是微微颔首,面色愈紅。
楊眉兒剛要接話,卻又聽外面有人在敲門,蘇袖張開簾子,卻見蕭茗立于門外。
玄色衣袍,逆着陽光瞧不見面上表情,唯有左右居院落之中那白色梨花,紛紛落下,襯着此刻美景,倒也釀出了幾分詩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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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眉兒是相當害怕蕭茗的,見其站在門外,吓得一抖,趕忙說道:“拜見門主,屬下先行告退。”
蕭茗微微側身,她從旁幾乎是以小跑的速度溜出去了。
空镂窗格裏還能見到她邊跑邊笑的傻樣,蘇袖苦笑搖頭,走上前讓進蕭茗,他自然不會坐在外廳,而是于床對面的大椅上緩緩坐下,長腿伸展,雙手攤平,舒服地靠上。
蘇袖依舊是倚在隔斷的門簾旁,靜靜地瞧着蕭茗。
他先是打量了片刻蘇袖,然後招了招手,示意其在自己身邊坐下。
蘇袖微微一愣,當刻理解其是想自己坐在他腿上,不覺面紅耳赤,似乎蕭茗就愛欣賞的便是這一刻的風情,倒也不催促她,着她自己別扭了半晌,還是期期艾艾地走了過來,緩緩坐下。
大掌一撈,她便發出一聲輕呼,整個身子就陷入了蕭茗的懷中。
“嗯。”
只是示意了下,蘇袖就趕緊伸手替他解去臉上面具,露出半面絕世半面殘的真容。
與這分外乖巧的小女子相對,蕭茗大部分時候都願意坦然相對,可能也是因為那雙眸子裏的平靜與寧和。
素白的手拂在面上的感覺是相當好的,蕭茗鎖緊那款款柳腰,心中只道,恐怕這是最後一次如此放肆了。
“喜歡這房間嗎?”
“喜歡,非常喜歡。”蘇袖與蕭茗相處時間愈久,也知曉其對自己的态度溫和至極,所以倒沒了原先暗地懼怕的感覺,身子骨極為放松地倒入其懷中,可謂是柔若無骨,馨香滿懷。
“我早前不是與你說過,等諸事定後,便完成你的心願。”蕭茗大手覆上她的手背,在上頭輕輕地摩挲着。
一時靜谧無語,白光透過窗棂照進房中,投出二人緊緊相依的身影,所幸左右居內旁人是不許随意進入的,否則尋常人瞧見這如今态勢,也只覺情勢暧昧。
蕭茗見她沒有別的回答,又接下來說道:“這次內亂,門中其實已是元氣大傷,我原不欲立刻行原先的諾言,只是此番水堂主大功在身,我實在未能想好如何獎賞他。”
為何提到水堂主?蘇袖眨了眨眼,分外不解。
“你覺着水運寒此人如何?”他話鋒一轉,便又問道。
蘇袖蹙眉,微光恰好點在右眼旁一顆淚痣之上,分外妖冶,出口的軟糯話語卻能撫平任何一人心中的焦躁,輕言細語的,“運寒大哥其人極好,忠貞不貳,溫和有素,遇事兒時候卻又能果斷堅決,大約此生再沒有比他更好的人了吧。”
話剛落音,蘇袖便微微心驚,再沒人能比她更了解蕭茗的了,雖然他沒說話,但是那氣息卻倏然落下,明擺着是心生不爽了。
難不成他這是吃醋了?
不應該啊……蕭茗何其人等,會為了她這般話産生別種情緒。
不過想了想,她還是羞澀地輕聲說:“只是在蘇袖心裏,卻有個人比運寒大哥好上千倍。”
蕭茗卻是良久無話,也不追問。他自是不會想到,那人便是自己。不過她所說也讓他有些意外,思量片刻,才緩緩說道:“此生我唯一信任之人便是水運寒,你這身份,放了誰都不太敢受,唯獨一人。”
心倏然落于谷底。
蘇袖張了張口,一句話也說不出,幽怨之氣仿若噎在嗓中,再看二人此刻這般親密的行徑,卻又覺着十分可笑。
“門主的意思是……”
“今晨與他已經密談過,他也願意娶你為妻,只是不知你意下如何。”
水運寒說,早看出她心中有他人,怕是不肯答應了親事兒。但是蕭茗卻必須将這握有天大秘密的長公主束在門中,不為外人察覺,與水運寒成親怕是最順理成章的事情。
誰都知曉,水運寒早在幾年前便開始對蘇袖表達了愛意,而這些便是先天條件。若他二人成親,于蕭茗便是最好的助力,他從不懷疑水運寒對自己的忠心。所以如今提出這件事兒來,也是水到渠成的好事兒。
只是擱在蘇袖身上,卻還是十分苦澀。
她原以為,應承了要娶自己的,會是蕭茗,卻哪裏知曉,還是落在了水運寒身上。
不是水運寒不好,而是此生若能成全,只能成全了蕭茗一人。她蘇袖便是這般倔犟。
“門主,你當真是這般想的嗎?”
蘇袖的每一個字都吐得艱澀,眼下她還坐在他的懷中,前些日子更是同床共寝過,在她心中,這已經是自己最大底線的付出,卻放在他這裏,一文不值,不覺淚眼婆娑,又是要落下淚去。忍了半天,也沒讓眼淚流出,而是從他懷中起身,冷冷地說:“多謝門主成全。袖兒定會做……一個快樂的新娘子……”
蕭茗跟着站起,擡手,卻停在原處,半天終于落下,在那曾經撫過的渾圓肩頭輕輕拍了拍,口中說道:“好生準備。待完婚後,有很多事兒要做。”
門吱呀一聲關去,蘇袖終于忍不住痛哭出聲,狠狠地砸着床褥,發洩着心中的怨氣。
對,有很多事兒要做,他始終惦記着自己的玄天八卦,始終是将這些要事兒放在先頭,始終沒将她放入心中。
這一日,她格外安靜,連水運寒想要看她都沒讓進來。
蘇袖知曉,一旦瞧見運寒大哥的臉,自己便會心軟。
是夜,她如常般的送完水去了蕭茗房間,卻頗為冷淡地告了退。蕭茗以為她在犯脾氣,也不着惱,只有蘇袖知道,自己是真的失望了。
她想離開地獄門,把這些人都忘卻腦後,尋個沒人的地方了了殘生也罷,或是江湖飄零紅顏老也罷,都不想再讓自己這般痛楚下去。
已經将自己逼到這份上了,她還如何能留。
此刻是真的有些生蕭茗的氣,他不将自己落在心上也就罷了,就連婚嫁此等事兒,也不問問她的意思,就做了決定。
她是萬萬不能繼續留在這裏點火***。
蘇袖起手在一張羊皮上,畫下了記憶裏的第二張圖,并且标注了幾個不太耐看的圖畫,大意是我就記得這麽多了,再別來煩我。從此天各一方,江湖相忘,我絕對不會透露自己的身份,也不會給地獄門招惹麻煩。
她端詳半晌,自認憑蕭茗的聰慧,也是能認得自己所畫之意。
眼下便是如何離開的問題。
畢竟自己現在住在左右居旁邊,若要有個風吹草動也會讓蕭茗心生疑慮。
是夜。
月輪高懸,整個地獄門安靜一如往常,竹林飒飒,風聲依舊。牆頭野貓優雅地立在竹葉叢中,直到聽見一點聲響後,貓着腰兒跳下牆頭。
蘇袖與楊眉兒說了自己的想法,因為這門內,也就楊眉兒能幫自己一把了。當她聽見蘇袖要離開地獄門時候,委實不敢相信,然則看見她那受盡情殇的雙眸,不得不點頭應了她。
這天,蕭茗良久未歸,他被風子軒留下,秉燭夜談去了。
蘇袖收到楊眉兒的消息,着緊了将行李整理好,從牆頭翻出,落在後山。夜月茫茫,高山坡陡,路着實不好走,兼之她的确是擔心自己的行藏被人發現,簡直是用盡了往日輕功之極致,順風狂奔。
所幸楊眉兒此人雖無大志,倒也真讓風子軒如約捆住了蕭茗,整個地獄門中雖然守衛依舊森嚴,但她好歹輕功過人,連阮齊那樣的人也沒察覺出來。她輕如飛羽,若方才圍牆上的黑貓,令人神不知鬼不覺的,已然輕飄飄上了牆頭。
再落在牆外後,她悄悄探了個頭,不覺倒吸一口涼氣。腳下是萬丈深淵,需要繞到前方下山。但是前方卻守着至少兩人。要想躲開這兩個人難度的确太大,不覺有些後悔自己的行為過于草率,但既然已經走到這一步就必須盡快,否則被發現了人去樓空,到時候就更難脫身了。回頭看看,似乎蕭茗的房中燈火依舊,但他定是還未回去。不覺心中一片怆然,這般想,倒是當真對不起一直愛護自己的水運寒,也當真舍不得那個狠心腸的門主。
可惡,可惡的蕭茗!
握了握拳,她強迫自己穩定軍心,切莫動搖,貼着牆邊就走到了拐角處。已然能聽見把角的守衛在暗自聊天,話題無非是美人何時有,財寶就是缺。
蘇袖一咬牙,從地上撿起個石子,直直地甩向當前門柱之上。
“什麽人?”
正在聊天的兩人警覺地朝着聲音所在處跑去,蘇袖雙足輕點,乘着那兩人不在之時,迅速掠至斜前方的院牆之後,連跑幾步便是斜前方的門柱之後,借寬大的門柱與自己瘦下身子的優勢,夜色難辨,恰好擋住了那兩人的視線。
她撫了下心口,那裏怦怦直跳,畢竟是第一次幹這等大事兒。而且一做也不得了,似乎還算不錯。
聽着那兩人罵了一句野貓,便自返身走回原來的守處。
她挪了兩步,準備挪到門柱前方。
卻不意一個轉身,與一個男人直直相對。大半夜的這裏怎麽還有人?頓時愣住,見其張了張嘴欲要說話,情急之下一手捂住他的嘴,另一掌眼看着就要切下,将其力斃掌下。
然則蘇袖又如何是狠心之人,幾次舉手都緩緩放下。
嘆了口氣,她心道,既然不能對他人狠毒,便只有等着束手就擒的後路了嗎?見她忽然猶豫了,而月華照耀,這女子的容貌在守衛眼中忽然明晰了起來。
他忽然支吾了下,連連擺手,表明自己絕對不會引來麻煩的決心。
蘇袖遲疑地看着他,那眸子倒是分外清澈,不像是說假話的感覺。于是緩緩地松了手。
此人面相倒是清秀得緊,樸實地說着:“你是袖兒姑娘啊……這麽晚了這是要……”
看她背着個包裹,那人似乎明白了些什麽,結結巴巴地說:“你……你……”
身後那兩人忽然高聲喊:“明瀾!不是讓你巡查着走嗎?小心被上頭教訓!”
這個名叫明瀾的人回頭說了句:“知道,我小解下就回去。”
此刻蘇袖才寬下心來,她輕聲說:“我下山去辦些事兒,不要告訴別人。”
明瀾連忙回答,“是,袖兒姑娘放心,明瀾絕不對外人說。”
她好奇地看了看他,完全不知他這般幫自己的原因。
見其明眸微張,有些不知所措,明瀾頗有些激動地說:“當日廣場之上,若非袖兒姑娘你求情,明瀾早成刀下鬼了,如何還能活生生地在此巡視。總之乘着時間尚有,袖兒姑娘你速度去吧,有明瀾替你守着。”
暗自松了口氣,她對明瀾點了點頭,迅速地轉身,以最快的身法,朝着山下跑去。
到得山腰處,離地獄門的距離又遠了一步。
漸漸腳底下也慢了點。忽然想起房中所挂鳳還巢的圖,不覺心酸。是啊,一直将這裏做了自己的家,最後卻還是要離家遠去。只是她自己也不知曉,若是不離開,她還待如何受制煎熬。
若非蕭茗要将自己送與他人手中,恐怕她真心要與他一生一世的。
只是從前日起,這一生一世便不再可能了。
夜風有些涼,借風站在懸崖之上,看天高雲缈,月華高懸,頓感身世飄零,凄楚可憐。想要的得不到,想恨的殺不了,想走卻又萬般不舍。
就在她怔忡時候,地獄門內忽然升起一朵白色煙花,照耀了半片天空,不覺心驚肉跳起來,難道這麽快就發現了自己離開的事實?緊急之餘加緊了腳步,朝着山下跑去。
說實話,蘇袖原本就體弱,不太擅長逃跑要術。耳聽着幾匹馬嘶長鳴,便知曉蕭茗定是出動了精英隊伍來尋自己的蹤跡,吓得冷汗兜出,只怕被捉回去不知會有何等懲罰,所以這下就更不敢坐以待斃。
“啊——”
一腳踩中個攔路樹藤,蘇袖只覺背部難以忍受的疼,便沿着山崖摔了下去。
扯住方才攔住自己的可恨樹藤,緩住自己的下滑趨勢,卻發現此刻當真是玄之又玄,已然晃在半空之中,前無生人後是峽谷。借着月色低頭一看,蘇袖急出了一身冷汗,這要是掉下去,不死也是半條命沒了。
撇撇嘴向上擡頭看,明明有幾匹馬掠過,她卻是壓根不敢開口呼救。
這次做了離開的決定本就沒有回去的打算,因為蘇袖太了解蕭茗了,他對于背叛自己的人從不會給什麽好果子吃。
這便是從不會交心的蕭茗,他對緋夕煙尚且狠心,何況是對自己。
其實她壓根不是背叛,但她知曉,從她踏出地獄門時候,便已是背叛。
啧,都怪蕭茗,定要把自己嫁給水運寒。
蘇袖拽的手有些疼,雖然說身子不算重,但明顯感覺到樹藤在漸漸下滑,不覺呻吟了聲,悔不當初。
若說水運寒,着實不錯。嫁與他也不會吃虧,虧的怕是水運寒本人,背上個前朝公主,幾輩子都甩不掉的逆賊包袱。
要麽,能與自己所愛在一起;要麽,不要牽累他人。
只恨所愛,不能如心。
老樹似乎年輪已老,樹藤枯舊,只扯了一刻鐘左右,蘇袖便覺手心處已經勒破,疼得鑽心,皺着眉頭憑空蹬了蹬腳,心下也是怆然。
我命休矣。此時此刻多像是冬季自己牆頭挂的肉幹,過不了幾日,就會被風吹日曬雨淋水打折磨得不成人形。
若是能死得好看些倒也無妨,這摔下去,當真是屍骨全無的命數,只覺痛苦不堪,世人誰想死?好歹是從必死之路上出來的人,求生意志自然比其他人要大得多。
這時,她腳下踩的石頭嘩啦啦地落了下去。
蘇袖本就細心非常,她忽然感覺到有塊石子落下後,卻并非像其他那般,無止境地掉下懸崖,而是發出了砰的一聲輕響。
這是落到實處的響聲!
蘇袖大喜,忙慌低頭看去,果不其然,在腳下的一片樹冠之下,似乎隐隐有一個洞緣伸出,若非方才那石塊穿過樹冠落下,恐怕也很難被其發現蹤跡。
蘇袖心中高呼,果真是天不亡我。她連蹬兩下,借力打力,松去手中樹藤,順着它垂落的方向墜在樹冠之上,然後猛一翻身,便自落在了洞緣之上。
眼前是個方寸大小的山洞,積灰滿地,有石床、石竈,倒是一應俱全,很明顯這裏是有人刻意開鑿出的山洞,而年代已久,無人居住,所以被大樹封洞,無數爬蟲在洞內築窩,看着不算太美好。
但着實是個活命的地方,總比挂在樹藤上成了人幹要好。
蘇袖雖然有些擔心後路如何,但既然已經落在了這裏,說明天無絕人之路,總算留了條命給她。
這時蘇袖才着意了自己的包裹,發現已然在滑落山崖的時候,脫手而出。這下完蛋了,包裹裏好歹有幾份口糧,如今這裏上不上下不下的,這要她先要學會飛天遁地?
此時,地獄門中,雖已是深夜時分,卻燈火通明。
蕭茗坐于議事堂中,聽着搜尋的幾路人馬回報,面色是越來越鐵青,恨不能将留自己秉燭夜談的風子軒大卸八塊。
風子軒面色無辜得很,這與他有何幹系,不過是多留了一個時辰,誰想到那小妮子便自己偷偷溜走,還留了幅據說讓蕭茗半晌也參不透的畫。
簡直是匪夷所思得很,聽聞沒過幾日就要嫁給水運寒了,如今倒是走的真不含糊啊……可憐的水運寒喲。
直到東山分堂的兄弟進來說道:“門主!我們在西南角的懸崖邊上發現了蘇姑娘的包袱。”
一聽此言,蕭茗瞬間站起,冷然地說:“将東西拿過來。”
“是!”
包袱內,也是極其簡單,兩件白色布衣整齊地疊放在內,上面擱着的是用布包好的饅頭,蕭茗狠狠地将其扔在地上,怒聲問:“人呢?”
“兄弟們仔細查探過,似乎有滑下去的……”話未說完,堂下之人已然是被蕭茗勃然放出的氣焰給吓回去了,半晌都不敢再接,直到風子軒涼涼地說道:“你先下去吧。”
那人一聽,趕忙拱手,先行退下。
風子軒自言自語着;“好奇怪……為什麽都這時候了,水運寒還未出現?”
蕭茗起身,在堂中踱來踱去,而後轉身朝外走去。
風子軒跟在後頭,亦步亦趨地說:“不過就是個小小侍婢,門主你何苦如此執著?死了也罷跑了也行,終究沒什麽大礙吧!”
大礙怎麽會沒有,恐怕只有蕭茗與水運寒知曉此刻問題麻煩。就在今夜,他問鼎江湖的一個砝碼消失不見,甚至很有可能已經死去。這讓蕭茗胸中的怒火熊熊燃燒,無法自抑。
為什麽!往日她如何乖巧,如何柔順,卻為何要跑?蕭茗着實想不通,以至于拿起那張她畫得潦草至極的東西,恨不能當。
“在哪裏找的包裹,帶我過去。”蕭茗沉聲說,他必須親自确認,才能接受伊人已去的現實。
而他也在奇怪,這般時刻,為何水運寒遲遲還不出現。
蘇袖坐在洞中已有一段時間了,她頗為無趣地托腮,呆滞地看着洞外,好似這洞中處處是積灰,也就只有自己所在的這個角落略微幹淨些。
開辟了此洞府的人一定不是個大神仙便是位武功極高的前輩。這等天地不接的地方,也能讓其開出如此格局,其人真是了不起。
她忽然興致勃勃地起身,在這方寸之地開始搜羅起來,層層落灰及蛛網爬滿了整個山洞,好在蘇袖是做侍女慣了的,幹活也最是利落,不一會兒,便将此地搜羅出一半,只是累了便在那石床腳上坐下,擦了擦汗。
其實不應該幹活的,眼下沒有口糧,應該結餘些力氣。
管它髒不髒,先回複些力氣比較好吧。蘇袖索性不去管身下的灰,直直地躺下,略感一路風塵後的舒适,居然就這麽睡了過去。
夢裏忽上忽下,如墜雲端。時而飄搖之時,時而被扯得身子急轉直下。
一趔趄又醒了過來,只覺頭頂處的那石枕硬得可怕,頗為洩氣地拍了拍,随即坐起身,半晌沒有動靜,忽然她覺着那石枕似乎有些問題,尋常石塊被拍的聲響,與這明顯不同,這有空心的感覺,泾渭分明。
好奇心頓起,她知曉山崖中的一個洞,定是會留下些什麽,難道便是在這枕頭裏。
暗用內力,一擊砸向石枕,只看見一條細微裂紋出現在中央,而後便是摧枯拉朽地碎在眼前。
蘇袖拍了拍手,很是欣慰,自己的功力好似見長。
不過若是什麽發現都沒有,恐怕只能對此石洞的主人表示點歉意。希望不會是自己想錯。她撥開碎片,見內中有一個木匣,紅檀木香,上面還雕着細密的寶蝠花紋,她欣喜若狂地抱起盒子,直呼天不亡我,說不定裏面就有逃生的東西。
小心翼翼地撬開盒子,撣去外面灰塵,就見內裏放的又是一張帛書。她頓時傻眼。
她記起了一個很大的問題:自己不識字。
即便是記載了武功心法或者是逃生方法,甚至是洞主遺言,她……都看不了。這一刻心如刀割,也只盼對方能畫些畫,聊以自慰。
若這番她能出了山,定要先尋個機緣學會認字脫去文盲身份,否則諸事不順吶。
揭開帛書,但見上面有圖有字,倒像極了一本武功秘籍,只是那些字讓蘇袖看着幹瞪眼,大抵也就看明白了一個“心”字。
翻來覆去地看,最終也是不明就裏,若是舍棄了吧,自然是非常舍不得;若是就這麽看,也看不出什麽真章。
手順着圖上所畫小人的脈絡,緩緩走了一圈,突然微微一震,只覺與當初在寒泉中所泡時候念着清心咒的感覺有些像,好奇地皺眉,學着那經脈走勢,內力循環了一番,頓感舒适,一股清涼之意達自內心,原本焦躁的情緒反倒是冷靜了下來。
她喃喃着,“即便是武功秘籍又怎麽樣,出都出不去,要餓死在這裏了。嗚嗚嗚……”
一想到這件很苦的事情,她瞬間躺倒在石床上,将那秘籍蓋在臉上,一股酸臭入鼻,随即只好塞進自己的懷中。往日脾氣最好的蘇袖,實在不如意,連身側那木盒都瞧着十分不順眼,一腳踢開,入了那灰堆當中,撲啦啦融為一體。
“噠、噠、噠”三聲輕微的物品落地,讓她警覺起來,直到瞧見一顆奶白色的小丸從眼底滑過,朝着洞口彈去。
“不要啊!”口中喊了聲,她下意識地就朝着那小丸子撲去,心裏直說自己是個傻瓜,居然不仔細檢查,便扔去那木盒。
身子順着地面朝外滑去,眼看着那丸子便要落入谷底,她一個焦急便飛躍而出,牢牢将那小丸握于掌心,卻整個人有半邊身子都探在其外,玄之又玄。
下方是無底空谷,只将她驚出了一身冷汗。
這時又是一聲輕微的響聲落于身旁,她暗暗叫苦,再來一次她是鐵定拿不回來了。卻聽那聲響半晌未挪到自己前方,只覺奇怪。
努力側目,卻看一雙白色步履立于一旁,不覺眼眶一熱。
這桃花香便是聞聞也知道是誰。然則自己将将逃脫地獄門便是不想嫁于他,這要如何是好。
嗫嚅了半晌,也是只字未吐,就聽水運寒卻是一聲輕笑,“你這是要自絕還是要玩耍?把半個身子都給送了出去?”
“我……我……”蘇袖臉紅難耐,也知曉無顏以對,不知該說些什麽,被水運寒輕輕一提,二人總算是對上了面。
如今那月色迷蒙,正是深夜時分,她想要說句什麽,卻始終覺得對不住他,想着想着便止也止不住地流着眼淚。
“對不起……對不起……”或許除卻這三個字,她也不知要說些什麽。
水運寒忽然比了個禁言手勢,将她往裏一拉,二人往洞的深處去了,藏在最裏面的位置。此時他與她緊緊相依,只留下深幽洞中看不清的一抹美好側顏,擡頭看着洞外未明世界。
難道……
心頭疑問剛起,只聽見崖上再度傳來幾聲熟悉的對話,當先一人自然便是她心心念念着的男人,不覺攥緊了拳頭,險些将手裏緊握着的丸子捏碎。
蕭茗問:“是從這裏滑下去的嗎?”
“是,屬下已經探查過,的确有滑下去的痕跡。”
蕭茗探頭,就見谷深萬丈,幽深月光之下,即便是他也難以看清下方态勢。唯有樹影搖動,确實聲息全無。若當真從這裏掉下去,确實将是萬劫不複。
心如火燎,氣斷肝腸。痛恨那個莫名其妙,本已歡喜接受卻怎麽又突然逃離的那女子。痛恨連只字片語不說,卻留了個莫名畫卷的那女子。
“蘇袖!”幾乎是從牙縫中擠出的名字,讓猶在山洞中忽然被捂住嘴巴的蘇袖,吓了一個激靈,險些就大聲回答了出來。
蕭茗真有股沖動下得谷底,将她揪出來暴打一頓,好歹是強忍下這股沖動,聽了一旁風子軒的勸。那人在涼風徐徐的日子裏也要扇,把扇子附庸風雅,更不會因為一個小小蘇袖的死影響自己的心情,拍着蕭茗肩頭說:“門主,不是我說,即便是你想找不如也等明日白天吧,眼下夜黑風高的,如何都看不清這下頭的态勢。”
蘇袖聽見風子軒此話時候心情委實複雜,按說她與風子軒感情也算不錯,但這話的涼薄程度當真是教人心寒。她瑟縮了下,但只覺手背一暖,已是被水運寒輕輕拿住,似是鼓勵般地緊了緊。
心中感激,她垂下眼簾,聽着上面的動靜逐漸從有至無,直到萬籁俱靜,耳旁便是水運寒低沉的呼吸聲,綿長良久。
終于,他緩緩松開手,輕聲說:“已經走了。”
他……他這是在幫自己?原本還以為他是來抓自己回去的,至少自己算是未過門的娘子,生生逃脫了魔爪,怎麽也應該是夫家及未婚夫想盡辦法,抓回這個壞女人,然後嚴刑拷打一番後再生生送入洞房。
戲碼應該如是演,只是似乎偏離了方向。她悶悶地垂頭,欠他的越來越多,如何能還。
此時水運寒揉了揉她的發,笑說:“想什麽呢?”
“我在想……怎麽上去……”
“我既然下得來,自然也上得去。”水運寒毫不掩飾自信,只是這句話讓蘇袖多想了想,緣何水運寒能尋到這裏,而蕭茗不能。她想起被自己一腳踢到角落裏的木匣,忍不住瞥了眼,洞內有些暗,它靜靜地躺在那裏,與積灰為伍,然則她只是随意一想,怎能懷疑水運寒。若要說區別,大概就是水運寒能,只是因為用了情。
“得抓緊時間上去。”水運寒也不遑多說,拉着她朝外走,“若是趕上天亮,門主還會再來。”
蘇袖跟着他,二人來到洞口邊,看向上方。只見穿過樹冠,壁立千仞無依倚,她打了個冷戰,只道不太好上。水運寒挑眉,也不多話,他要争取時間,上前便摟住蘇袖的腰,一個縱躍便攀在了岩壁之上。
既然已經承情如此,又為何要拒絕,蘇袖默默嘆了口氣,順着水運寒雙足輕點,在空中再度轉身,借着最後岩壁上的一點力,攀到了崖邊。然後她與他四目相對,身體相依,不覺憋紅了臉,那股淡淡桃花香沁入心脾,也仿佛讓她入了江南的雨季,好不舒适。
對自己難于天邊的一件事兒,在他這裏居然如斯簡單。雖覺這等輕功怕是蕭茗風子軒這些地獄門內的高手都不敢稱大,一輪勾月,映出那額角點點細汗,教蘇袖心軟不已。索性,就與他回去又有何妨……
一生相守,長相惜。
鼻子微微一酸,她牽過水運寒的軟白長衫的一角,輕聲說:“這次是我不對,我與你回去吧。我錯了。”
水運寒微微一笑,低下身子,與其對望,“都走到這裏了。你就不怕回去被門主責罰?”
蘇袖的淚,滴滴滑落,若揉碎了一湖漣漪,叫人心疼。
水運寒交代着,“下山之後,去青陽鎮林福客棧旁緊挨着的南邊宅邸,尋個叫沈娘的,在她家藏兩日,便說是我的朋友,明日我與你送些着緊用的東西。”
蘇袖兩眼一熱,就又想哭了。水運寒狠狠心,将她推了出去,故作冷淡地說:“好了別哭了,再哭我就真的要帶你回去了。既然決心要走,我也不會強留。再不走,天可就亮了。”
蘇袖又看了眼水運寒,感謝也不知如何說出口,要躲要走的本就是自己,她也不再多說,掉頭就走。
月若紗,籠着地上越行越遠的二人。
一波寒水,萬裏天涯,這回放手,誰知曉自己還會不會後悔?水運寒輕咳了聲,手掌心還留着方才山崖上蹭破的劃痕,血跡斑斑。
其實,下去尋找之時,水運寒當真是焦急過的,他也以為她下去了,再不會回來。所以當瞧見她懸空在山洞階前,水運寒終于放了心,安慰自己道,就放她去吧,總算知曉,她是活着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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