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 (2)

終于不敵明瀾手中軟劍,口噴鮮血,向後跌在了地上。

蘇袖捂着唇,愣是讓自己別喊出聲來。卻看蕭茗絲毫不為所動,負手站于山岩之上,山風漸起,血氣撲鼻,她與那場厮殺居然那般的近。

明瀾又改掌為拳,右手軟劍靈活如蛇,左右開弓,片刻間就殺出一條血路。

蘇袖緊緊抓着蕭茗的手,不忍再看,她曉得此刻哪怕自己求一萬遍讓明瀾走,他也不會同意的。所以焦慮之餘,心中只能不斷祈禱明瀾能夠突破重圍。

明瀾忽然就地一滾,軟劍掃與地面,絆住兩人之後又赫然騰空,肩頭之上鮮血直冒,但他毫無畏懼,一雙明眸朝着天空掃了眼,大聲笑道:“袖兒姐姐,後會有期,明瀾走啦。”

只見他不知用了什麽步法,豁然比影衛追擊的速度要快上數倍,整個人瞬間不見了蹤影。

從頭至尾蕭茗都沒有動,也沒有自己親去追殺明瀾的意思。他只是淡淡地看了眼蘇袖,道:“看出他的武功路數了嗎?”

蘇袖手心已然出汗,但依舊黯然地搖了搖頭。

“從他出現我便關注過此人。因為他的确并非正道盟的細作,否則今日他一定會沒命離開。江湖争鬥,不是你死就是我亡,你的單純可以盡早收收,否則來日不知道會被誰坑害于何處。”蕭茗揮了揮手,示意影衛們可以自行離去,也不過頃刻,連地上受傷或者死去的人,都被帶走,山道之上再次陷入了寂靜當中,若非留了滿地鮮血,恐怕這裏曾經發生過一場争鬥都無人可知。

“這小子心機之深,武功之高,堪稱匪夷所思。假以時日,他一定會成為武林中的對手。今日一逃,不出十年,他一定會來對付我們。還有,正也是因為他的離開,我原先的計劃全數打亂要重新布置,如果你是我,會如何做?”

蘇袖知曉他在與自己解說武林中的往來因果,面色一沉,“袖兒知錯了。”

“還記得剛入地獄門時候我問過你什麽嗎?”

蘇袖輕顫,“來地獄門,便是做鬼。”

“善良是什麽?”蕭茗低身,深邃的眸子逼視着她,“莫要以為天下人都會對你好。”

“啊!”蘇袖捂住耳朵不想再聽,蕭茗要她看見的便是人心不良,但她不想看不想聽不願領會,兩行珠淚順着眼角不斷滾落,宛如花間朝露,“我只曉得在門內,運寒大哥對我好,門主待我好,在江湖上,白錦待我好,墨師傅待我好,足夠了。”

“我待你好?”四個字幾乎是一個字一個字地吐出,蕭茗的眼裏顯然是不可置信,他忽然伸手,将其面龐強制對上自己,又問了一遍,“我待你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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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袖淚眼蒙蒙,再也抑制不住長久以來的念想,猛地揮開蕭茗的手,返身朝着來路跑去。

蕭茗倒是有一刻失神,卻沒有擔心她會落跑,山上山下都是自己的人,明瀾能逃得出去,不代表誰都可以逃走。

蘇袖揉着眼睛,壓制住不由自主的抽泣,緩緩回到原來的位置,頹然坐下。

風子軒戲谑地看了她一眼,“怎麽?被門主傷了心?”

蘇袖抹掉臉上多餘的淚,生硬地回答:“不勞風堂主挂心。”

“喔,你倒是誤會了,我挂心的不會是你。”

蘇袖對此人原本就沒太大好感,于是淡淡地道,“嗯,既然如此,那就當我沒說過好了。”

風子軒這回倒是很潇灑地笑了聲,說道:“說到底我倒是真小看你了。”

“什麽意思?”蘇袖頗為緊張地看向他。

“讓運寒為你死心塌地,跑下了山勾上武林雙玉郎的惜香公子,轉過頭卻又居然能擾亂門主的心湖,真是讓風子軒刮目相看啊……”

蘇袖忽略了他話中的諸多諷刺,重點全在那句“擾亂了門主的心湖”,咀嚼了好幾遍也沒有回過神來。心底反倒是泛起了漣漪陣陣。

風子軒湊上前,輕聲道:“不過你放心,門主嗎,大概就是那塊撬不動的石頭,你好自為之吧。”

蘇袖淡然地道:“我曉得風堂主對我有偏見,然則我也不打算解釋。若說門主,我也從未有過幻想,您多慮了。”

風子軒浮唇笑了下,“恐怕只有我們幾個人曉得,修了‘冥心大法’的人身內有劇毒,不可能會有子嗣。可笑言涼居然還那般揣測,也可憐聖主子選了那條路,最可悲……”

他話未說完,但是蘇袖卻知道他要說的是蕭茗。

“閉嘴,他一點都不可悲。”蘇袖低叱道,“只有他自己曉得得失,誰也評斷不了。”

她懶得再與風子軒争辯,看他臉色幾變,才咬牙轉身靠在樹上,難以入眠。

不過這番談話,卻讓她明白風子軒的确是忠誠于地獄門的,更讓她知道了蕭茗的苦楚。“冥心大法”害他那般,卻為何始終不悔。得失之間的權衡,果然不是她這小小女子可以明白的。

自那日後,蘇袖與蕭茗之間的氣氛愈加微妙,只是兩人都沒有察覺。

正像蘇袖自己說的,她不需要曉得太多江湖上的恩怨情仇,也不需要知道更多人心的鬼神莫測,如果可以,她最希望的是能夠離開這紛争地方,回歸平靜。只是若果如此,便會對不起白錦,對不起自己的這顆心。

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啊。

她嘆了口氣,渾沒發覺自己的馬已經快了許多,沖上前去。

蕭茗的馬随後跟上,他的一雙鷹目勾在蘇袖的婀娜體态上,即便是不瞧見她,也能在心裏描繪出這個美貌女子的容顏,秀目澈似秋水,嬌靥白如凝脂,楚楚可憐的眉眼最是招人憐愛。直到此時此刻,蕭茗仍能感覺得到那兩行淚珠的餘溫,似在指尖。

“只有他自己曉得得失,誰也評斷不了。”

得失?他暗自挑眉,好像很多年他都沒有計較過此問題了。一念之下,策馬快了幾步,跟到蘇袖身邊,冷然地問:“想逃嗎?”

蘇袖從失神中緩過來,一抹嫣紅緩緩爬上雙頰,燦若明霞,“誰,誰要逃?方才我是在想事情。”

“什麽事兒?”

“堂堂大門主這般對小侍女追根究底,不害羞!”最大的變化大概來自于風子軒的那句“擾亂了門主的心湖”,讓她不想再膽小怕事兒,既然已經擾亂,她十分想繼續擾亂,沒有了原先的緊張,還了些在白錦身邊的浪漫自在。

蕭茗挑眉,倏然間出手,将她扯到自己的馬上。她因着手腕突如其來的撕裂感發出一聲痛呼,面紅耳赤地道:“那麽多人在,那麽多人在,門主……你……”

身後傳來衆人的嬉笑聲,讓她更加臊紅了臉,再不敢動彈。

“想什麽事兒?”蕭茗不為所動,堅持地問。

“我在想啊,為何我畫了那麽奇怪的圖,門主你居然能追上來。”蘇袖靈機一動,拐了個彎,抛出了其他的問題。

蕭茗挑眉,“你也曉得那幅圖很奇怪?”

蘇袖托腮,“那是因為我不識字,筆都握不好,如何能畫出好畫來,所以門主你才是英才,居然能從我這幅東西裏看出端倪。”

“不是我。”蕭茗回答。

“咦?”蘇袖一呆,卻看蕭茗淡淡地說,“是運寒。”

運寒大哥!當時他一定以為自己還在沈娘那裏,所以才替門主解開圖的涵義的。她頹喪地自言自語,“将自己的路線全數畫出來然後再逃的人,恐怕我是第一個。當時也就是一時腦熱,結果果然逃不出門主的五指山。”

見她那麽可愛,蕭茗居然笑了。

蘇袖一愣,頓時傻在了原地。誰見過蕭茗笑?恐怕只有此刻的自己。誰能知道此刻蘇袖的心情?簡直要融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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