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6 (1)
蘇袖轉過身,呆呆地看着蕭茗。
她有千百個問題想問對方,有更多的委屈藏在心裏,也有傷痛想找他宣洩,更有喜訊要與他分享,但一時之間,盡都湧上心頭,反倒是不知如何說起,最後憋紅了臉,化作一聲痛哭,頗有些驚天動地的氣勢,投入了蕭茗的懷中。
“門主,我好想你。”
蕭茗嘆了口氣,将蘇袖緊緊抱着,時間若靜止了一般,凝于此刻。他縱是硬漢如斯,也在蘇袖的哭聲中,化作繞指柔情。
忽然他警覺地看向來路,不管三七二十一,先行扯住蘇袖的腰帶,在她毫無準備中将她負于懷中,運起輕功朝着遠處的蒼山奔去。
蘇袖此刻全身心的信任蕭茗,她明白,即便是此刻有萬千追兵将他二人圍住,她亦是不懼。就如同連玉山上,她傲然站在衆多武林豪傑面前一般,只要能與眼前人一起,便是千難萬險,也如履平地;便是十八層地獄,也甘之如殆。
風聲貫耳,四周的景物皆在倒退,蘇袖靠在蕭茗的懷中,哪怕是情況危急,也只覺這麽長時間來,是最安心的時候。
大約走了一個時辰,确認已經甩開追蹤,蕭茗才緩緩停下,将蘇袖放在一塊青石上,自己則坐于一旁歇息。
蘇袖柔情滿懷地看着蕭茗,神情近乎于癡迷。縱使傷痛萬千,此刻亦是劫後餘生的欣喜。
忽然她啊了一聲,拔身而起,朝着一旁的河道走去。她急急匆匆地站在水邊,就着水面梳洗起來,被關了好幾日,又與一些蛇蟲共處一屋,自己肯定臭死了。
蕭茗本就不太多話,上一回蘇陽城相見,已經是他最大極限的溫柔。
靜靜地看着水旁整理儀容的女子,他大馬金刀地起身,走了過去。
自從收到來信,他不顧其他人的阻撓,定要來樹林中等候,原本是抱着若是騙局便兩敗俱傷的想法,卻哪裏知道,真的将她給帶了回來,心中自然欣慰很多。
蘇袖終于将臉收拾幹淨,剛剛站起,就撞在蕭茗的胸膛之上,她撫了撫有些疼的鼻尖,輕聲問:“門主我們這是要回逍遙峰上嗎?”
蕭茗嗯了一聲,忽然眸中射出些複雜的情緒,讓蘇袖一時呆愣住。
是她讓門主難辦了?為什麽他會有這等眼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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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袖從來是一念即到之人,頓時醒悟了過來,一頭冷水從上澆到了下。她終是忘記……自己離開這些日子,便有誰陪着他多長時間。
她收回了手,硬生生地分出一些距離,苦笑着說:“原本有件喜事兒要與你說,現在想來,還是莫要說的好。我不回逍遙峰了,門主自便。”
蕭茗上前抓住她的手腕,讓這嬌弱的女子與自己面對面,看着她為自己落下的那些清淚,伸手輕輕拭去。
蘇袖愈加難過,自己這一輩子到底是為了什麽。是自己太貪心嗎?
鳳以林絕情,雲連邀無情,蕭茗寡情。
這一生,簡直失敗透頂。
她死死咬着唇,不擡頭看蕭茗的眼睛,輕輕推了一把他的身子,“我知道你又在施舍你的同情與我,這一切都是我自願的,愛你也是我的選擇,承擔這樣的結局,我願意。”
見蕭茗沒有動作,她明知道此刻不應太過悲痛,會傷到肚中的孩子。
可是她十年的付出,都不及那個女子一月的陪伴。這叫她如何不痛苦。
“我不能回去,不能回去毀了你的幸福。”蘇袖喃喃着,後退了幾步,卻終于還是被蕭茗扯住衣袖,帶進了懷中。
她的發髻上,始終戴着蕭茗送的那根紅珊瑚玉簪。暖陽之下,熠熠生輝。
蕭茗低聲道:“我只是因為不能忘記養父的囑托,并非負你。”
他的手置于蘇袖的發間,輕輕地撫摸着,“自從有了你,蕭茗的心境再不像以前那般一潭死水,與舊人更不能做到不管不顧。是我的錯。”
蘇袖痛苦地捶打着他的心口,仿佛要将那顆心生生撬出,看看到底上面寫着誰的名字。
她哀聲道:“江山之大,蘇袖也只有蕭茗一人。”
她不想沒有他,不能沒有他。她做不到馬上轉身就走,做不到讓自己的孩子沒有父親。
好恨。
就像是雲連邀險些在心口點上一粒朱砂,緋夕煙始終是她與蕭茗之間無法跨過的阻礙。
蘇袖戀戀不舍地強自脫離蕭茗的懷抱,轉身看向悠悠長河,那刺骨清寒迎風而起,撲面而來,也讓她清醒了幾分。
是呢,即便是恨又如何?她争取過,得到過,也體會過,應該也已足夠。
明知貪心不可為,卻定要為之。總歸不是她蘇袖的本性。也知曉依着蕭茗的個性,原本什麽都不用與她說,而解釋那麽多,更是明确地告訴了她,他在孝與愛上,還是選擇了忠于孝道。
一縷長風拂起輕衣,蘇袖垂首道:“在馬車上,我與雲連邀說,逍遙峰的日日夜夜是我心之歸處,其實他不知曉,只有門主你,才是我心的歸宿。”
放下吧,放下吧。
她頹然轉身,将手擱在蕭茗的心頭,柔聲道:“我在外一月,雖偶有動搖,但始終堅定自己的心和行。世間男子皆可三妻四妾,但袖兒一直不喜三心二意之人,若門主歡喜的始終是緋聖主,那些在晏雪山的行徑,便是蘇袖自己作孽,壞了你們的天定姻緣,本就應該退出。”
蘇袖聲音輕輕落在實處,卻帶着無比的惆悵和傷懷,“所以門主,你思考一下,再告訴袖兒,你心之歸處在哪裏,究竟是想與誰,共度一生。”
她緩緩走回那塊青石,沉沉坐下,忽然一陣嘔吐的感覺襲上喉頭,拼命捂住嘴才壓了回去。
蕭茗自接手地獄門以來,從不曾将情放在第一位。
至少當年即便喜歡緋夕煙,也不會因為她的背叛而動搖到他所有的根基。可是今日蘇袖的問題,卻讓他真的有所思索。
心之歸處。
是緋夕煙日益改變的态度,還是蘇袖持久不變的情意。
從很早前,他那被蘇袖的溫情埋下的種子,如今早已成參天大樹。那十年間無微不至的照顧,那生死線上拼盡全力的救護,那風雨裏嬌柔下的堅定,還有那晏雪山裏日夜纏綿的風情;都幾乎是下意識的,當她說出那句問話的時候,在腦中自然浮現。
滿園花草,那沐着柔光的女子,在竈房之中忙碌的身影,便是他心之歸處。
若他放棄了她,那才是真正的傻子,舉世無雙的傻子。
蕭茗那如刀刻般俊朗的面容絲毫沒有因為心境的變化而有任何改變。在寒風之中,玄衣黑發,寬肩窄腰,傲然挺立,有若天神。
蘇袖這幾日之間,事事生變。已然讓她的心如止水,被破壞得幹幹淨淨。而正因為這諸多變故,讓她比以往更加堅強。
若是蕭茗選的是緋夕煙,她決定不去逍遙峰。如果是以往的她,哪怕是對方要與緋夕煙在一起,她亦可陪伴左右,只要能看着他便好。
但是現在不同,她若是能坦然地面對才怪。畢竟以往的她從未吐露心聲,而現在的彼此,再不可能是當初的關系。
到時候,想辦法找到隐居山林的晏雪,結廬比鄰,有他在,至少孩子能順利生下。
蕭茗這老半天不說話,蘇袖便以為他是不忍心與自己說。
袅娜站起,她柔聲道:“門主我走啦。”
頃刻間,就被攔住去路,蕭茗很是無奈地執起她的手,沉聲道:“與我回家。”
蘇袖的眼前,仿若隔了層白紗,朦胧一片。不知怎麽的,就喜極而泣。
山高水長,心之歸處,便為家。
至少,她此刻有了一個真正的家,讓這只流落于世間的鳳凰,不再孤單。
為了讓蘇袖能好好休息,蕭茗選了一條官道。若雲連邀連這等事兒都辦不好,就不會喚蕭茗來救蘇袖。江湖上的紛争二人依舊是敵人,只在他護送蘇袖回家的這條路上,安全即可。
蕭茗甚至是心照不宣,徹底清楚了雲連邀的心意。
這一路上,蘇袖與他将在別苑中的事情說得很是清楚,包括白錦的死。
“只是慢慢我亦是想通。”蘇袖抹去眼角的淚,“此去還有很多事情要做,傷春悲秋亦是徒勞,白錦就算在地下也不樂見我一直如此。只希望我們能及時找到墨師傅,別讓他做傻事兒。”
“墨昔塵與我約好,一月之後于天狼崖見,想來應是還不清楚白錦之事。”蕭茗記起之前白錦的囑托,她将所有的東西都交給了自己與墨昔塵,俨然有看穿後事的意思。只是當時他與墨昔塵二人沒有想太多,三人說好分頭去辦,不在長天坊會面,而一月後于地獄門禁地天狼崖話事。
蘇袖點頭,“若是如此,至少還有一個月的時間……”
至少還有一個月的時間,能讓她緩去傷痛,若是要瞞過墨昔塵,定是非常不容易的事情。
蕭茗難得勸慰了句,“白錦一生,足矣。”
雖只短短六字,卻讓蘇袖心裏好受了很多。是呢,白錦這一生,雖然只短短二十餘年,卻掌握了整個大慶的珍寶財路,以女子之身博得江湖上連男人都不能匹敵的美名,甚至讓江湖第一美人秋夜卿傾心于她,不僅如此,更尋得了自己的真心相愛之人。
這幾件大事兒,放在任何一個人身上,都不是這般年輕就能達到。
所以當世,只有一個白錦。
而以後再不會有第二個。
蘇袖松了口氣,看向蕭茗,終于頗為疲憊地笑了出來。
大約又走了一個時辰,在個村落裏尋了處人家借住了一夜,梳洗過後再換上件樸素點的衣裳,蕭茗便又帶着回複些精神頭的蘇袖趕路。
二人沿着鳳江走到了緊挨着的曹安縣,曹安尚屬于鳳臨城的郭城,雖然未能離得太遠,但蕭茗說,憑他的直覺不會有追兵到來,至少這算是對情敵雲連邀勉強的信任。
自從懷孕之後,除了時時會有泛酸的感覺,最大的問題便是容易肚餓。走得又累又餓的蘇袖也覺自己撐到此刻委實不易。尤其是看見挑着水果的果農,更是感覺口饞。
匆匆掠過幾眼,忽然輕輕扯了扯蕭茗。
“嗯?”
她羞赧地道:“累了。”
蕭茗環視了下四周,指着不遠處的同福客棧說道:“今天就早些在那裏歇息。”
蘇袖真希望眼前立刻出現張大床,睡他個三日三夜。不過好在蕭茗似乎也覺着有些餓了,兩人就來到曹安的酒樓裏,要來一些當地特色美食。
蘇袖哪裏管得上好不好吃,她的肚子已經餓得前心貼着後背,吃起來比往常更要灑脫幾分,頗有女中豪傑的氣場。就看那檀口微張,動作依舊優雅得緊,只是速度上快了許多,轉眼間,桌面上風卷雲殘的掃蕩一空。
連正在飲酒的蕭茗都奇怪地問:“究竟雲連邀幾天沒給你吃飯了?在村子裏不是已經買了幹糧?”
蘇袖撕着小餅往嘴裏放,含糊不清地嘟囔着,“這如何能夠?現在又不是我一個人在吃,路上體力透支,現在就如同個無底洞般,怎麽都填不飽,或許是懷孕之過?”
蕭茗忽然僵在原地,看着那邊絲毫沒在意方才自己說了些什麽的蘇袖。
桌子微微一搖,她從面前的烤雞上擡起頭,卻看蕭茗的手尚在發抖,“門主你怎麽了?”
“你方才說……你懷孕了?”
蘇袖驚慌地捂住嘴,“啊,我說了嗎?”
蕭茗額上青筋直冒,有種想要将眼前的小女子吃進腹中的沖動,“你打算何時告訴我!”
蘇袖慢條斯理地将手擦幹淨,微微一笑,“自然是逍遙峰上。”
眼裏泛着懲罰的目光,頓時讓蕭茗領悟過來。小妖精始終還是個小妖精,即便是頂着張惹人憐愛的臉。若非他在河邊選了她,自己的孩子都不知道去了何方。
心中又好氣又欣喜,簡直是五味雜陳。
蕭茗立時擱下手中酒盞,走到蘇袖身邊,坐下,在她耳鬓厮磨着說了一句,“我們去客棧裏好好說如何?”
蘇袖打了個冷戰,谄笑了下,“嘿嘿門主,有什麽話不能在桌面上說呢?”
蕭茗幾乎是老鷹捉小雞一樣提着蘇袖的腰帶,扛進了客棧,二話不說丢了塊碎銀,“上房一間。”
那小二十分機靈,立刻擡腿,小短腿跑得十分迅速,嗖嗖兩下就沖到了二樓,率先開門,耳旁還聽着那被扛着的女子連聲叫喚:“門主……門主……饒了我吧……我不就是忘記說這回事兒了麽……門主……”
那聲音越來越小越來越小,直到關上門的那一剎那,小二生生聽見軟糯的一聲輕喊,讓他都酥了半邊身子,“相公……”
他還想再聽那好聽的聲音,湊到門旁,卻忽然撞到了龐大身軀上,那男人冷冷地盯着他,吓得他立刻掉頭就跑,口中說道:“您二位繼續您二位繼續。”
蕭茗閉上門,轉頭,見蘇袖忽然轉作那楚楚可憐的模樣,又覺好笑。
“過來。”
蘇袖連忙殷勤地湊了過去,像以往那樣坐在蕭茗的腿上,軟軟地靠在他的懷中輕聲問:“相公你說,是想要個女兒呢還是兒子?”
一句話問得蕭茗原本滿腔的暴躁瞬間撫平,攬着她半晌沒有動靜,終于長出一口氣,輕聲道:“我蕭茗……終于……”
蘇袖拿手覆在他的唇上,笑說:“別說,因為袖兒能為門主生一個,以後還能生第二個。你說不論男女,都叫蕭錦如何?”
蕭茗應了一聲,顯然是同意了。
蘇袖才幽幽地嘆了口氣,一雙眸子漾着水光,脈脈地看着蕭茗那雷打不動的表情,真是個鐵疙瘩,明明心裏笑翻天了。所謂母以子貴,蘇袖算是徹底嘗到了這幾個字的甜頭,整個人都順杆子上爬,越發無法無天。
“相公都不讓袖兒吃飽,可惡。”她氣鼓鼓的表情倒是可愛至極,就連平日微微下垂的眼睛都瞪圓了開來,十足的惡婦形象。
蕭茗終于不再維持那冰山表情,因着蘇袖自己說着還扭動着那水蛇腰,其時她正坐在非常要緊的位置上,這一話說,便頓時燃起了熊熊火焰,有些不可收拾的跡象。
蘇袖茫然不知,捂着肚子扭來扭去,“餓……咕,真的沒吃飽。”
蕭茗失笑了,唇角浮出一絲不易見的弧線,忽然将蘇袖的腰一緊,二人緊緊貼在了一起。正自折騰的蘇袖被那忽然襲來的男人氣息轟得整個腦子都空白一片,轉眼半個字都吐不出來,更遑論說自己肚餓。
随着那愈來愈近的俊朗面孔抵額相觸,她甚至能清晰地看見蕭茗下颌上細碎的胡楂,不覺嬌羞地垂下眼,感覺到心跳加速,渾身乏力,腦中糨糊一片,這是情動的征兆。
蕭茗迅速攫住蘇袖那白嫩的下巴,将唇貼了過去。
蘇袖只是輕輕唔了一聲,便如同飲了一壇百年老酒,醉得雲裏霧裏,尋不見方向。他的吻深沉而又溫暖,時而挑逗時而放縱,更是有着要将她吻到窒息的勢頭,蘇袖除卻發出些無意識的鼻音,就已經被勾纏得徹底放松了全身,大有任人宰割的趨勢。
蕭茗松開她,聲音變得沙啞而又低沉,“是先吃了你,還是先喂飽你?”
蘇袖哪裏經得住這等誘惑,擱在蕭茗胸口,輕輕一捶,面紅耳赤地說:“都,都一樣。”
蕭茗輕笑了出來,将蘇袖擱在了床帳之內。
外有冬日,內隐春光。
待蘇袖豔光四射地拂帳而出,俨然已是戌時,勞動一番再算上過了晚飯時間,居然又覺着餓了。
她返身推了推蕭茗,趴了過去,輕聲道:“餓了……”
蕭茗鐵臂一挽,讓二人面對面,情事過後那嗓音愈加迷人,“怎麽,又餓了?”
“沒有!”蘇袖撅嘴,“你兒子想吃飯了!讨厭!”
這時樓下響起了一陣鞭炮聲,漸漸地,離得遠點的地方也有鞭炮響起,此起彼伏,甚是熱鬧。蘇袖好奇地扭過頭,撿起衣裳着好,推窗看去。
或者快要過年的緣故,曹安縣裏的人們皆都喜氣揚揚,早有穿着紅襖的孩子們走街串巷地跑跳着,在放着鞭炮的店門口聚集玩耍。
蕭茗也終于起身,懶洋洋地喚了一聲,“夫人,着衣。”
蘇袖聽得渾身一震,扭過頭來,喜上眉梢地問:“你将才說什麽?”
蕭茗達到目的,抿着薄唇成一條直線,再也不肯開口。
蘇袖趕緊關上窗戶,撲到他面前,不依不饒地道:“你再說一遍。”
蕭茗不肯開口,蘇袖又輕輕推了推他的胸膛,“再說一遍嘛……”
如今這番情境,居然在蕭茗的心中,也是再圓滿不過的感覺,他似乎終于體會到蘇袖所謂心之歸處,眸底一沉,還是随了她的願,“娘子。”
蘇袖前面喚“相公”那是在說笑,就算是沒有聽見他的表白又如何?這一句“娘子”,比之世上任何一句情話更要動聽。
原本想要說些應景的回答,卻忽然輕輕地打了個嗝,發出了這麽長時間一來最劇烈的幹嘔。
這真是太不妙了,太殺風景了。蘇袖心裏道,但是她着實沒有力氣來應對此刻最要命的泛酸。
蕭茗手忙腳亂地将蘇袖扶到床畔,撫着她的背,甚至緊張地度過去真氣,生怕她厥了過去。
良久蘇袖才喘着氣擡頭,眼淚汪汪地說:“這麽一嘔居然有些飽了。”
蕭茗心中咯噔一下,這才意識到,自己這做父親的,可從來沒有服侍孕婦的習慣,這一路長途跋涉的,可就是要蘇袖跟着自己吃苦啊。
他迅速起身,與前面懶洋洋的樣子大相徑庭,讓蘇袖微微一愣,“門主你去哪裏?”
蕭茗頗為寶貝地讓她在床上躺下,“我去辦點事情,吃食什麽會讓小二送進來。”
蘇袖一聽,立刻拉住他的玄袍長袖,哀聲求了句,“門主我想吃些甜的,越甜越好。”
蕭茗愣了下,旋即颔首,又交代了幾句,将厚被為蘇袖蓋上後,才緩緩離開了客棧的房間。
蘇袖側頭看着他背影消失在門口,才長舒了口氣,心情愉悅地躺了下來。蕭茗總算意識到自己是個需要人照料的孕婦,而不是還要費心勞神的侍女。當然了,她自然很樂于服侍蕭茗,因為那是她心之所在。
只不過當蕭茗離開,整個房間再度陷入沉靜。
她撫着自己還未隆起的肚皮,算了算時間,才近兩個月,自己也未免太心急。靠于床頭,她輕聲說:“小錦兒乖,娘以後一定不讓你吃苦。”
蕭茗下了客棧一樓,問明了糕點鋪子的去處。
他自然不太明白,為什麽孕婦會那麽愛吃甜的,不過既然夫人有命他自然辦到,怎麽也要喂飽那張小嘴。
街面上依舊熱鬧非凡,曹安的人顯然因為就鄰着鳳臨城,民風淳樸,生活富足,家家戶戶都在此時挂起了紅燈籠,鞭炮響起在腳旁,孩童們繞着蕭茗跑來跑去,每個人的臉上都洋溢着幸福的笑容。
誠然他此刻的心情也良好,再被這種情緒感染,原本覺着很讨厭的小孩子們都像極了年畫上的瓷娃娃。
再過段時間,他也會有這麽個孩子,漸漸長成,名喚蕭錦。便是他蕭茗的孩子。
蕭茗自幼是個孤兒,由緋南樓夫婦一手養大的。但因着曾經看見過父母被仇人殺害的場面,從來性情都十分陰郁,不喜說話。
後緋夕煙出生,這聒噪的小女孩最喜歡繞着蕭茗問東問西,漸漸地,也讓蕭茗卸下了心防,肯與緋夕煙玩在一起。
但即便是緋南樓或者是緋夕煙,都不會讓他品嘗到如今的甜蜜的感覺。
父母的關愛,女人的柔情,這些讓蕭茗覺出自己不再孤單的東西,只有蘇袖給過。
那個女子說,天下之大,只有一個蕭茗,是心之歸處。
而今,他何嘗不是如此。
人聲喧鬧中,他慢慢走到了糕點鋪前。
“這位公子,要些糕點嗎?”糕點鋪子的老板娘紮着樸素的頭巾,懷中也有一個嗷嗷待哺是睡兒。
蕭茗見此情形,下意識地放柔了聲音,生怕自己以往的氣場會吓醒睡着的孩子。
“有什麽特別甜的嗎?”
“咦?”這老板娘頗為好奇地多看了眼蕭茗,顯然是沒料得這麽個威嚴的大男人會喜歡甜食,但秉着上門皆是客的原則,溫柔地介紹道:“咱家的糕點,就連鳳臨城中的富人家都會打點下人來買,所以公子定不會失望。至于這甜的糕點,桂花糕和綠豆糕、紅棗團都不錯。”
蕭茗打量半天,也沒有決定買什麽,索性問得直白了些,“若是最甜是哪一種?”
“公子居然如此好甜?”這老板娘都訝異了,看得蕭茗也有些不好意思。
他不得不解釋了句,“是在下內眷。”
“喔。”老板娘恍然大悟,感情大半夜的來讨好情人來的,她連忙笑道:“若是如此,公子不如一樣來一些,看她喜歡哪一種,再來買就是了。”
蕭茗思忖了下,也覺此種比較合适,便點了點頭,讓老板娘替他将這幾種糕點稱兩大包。
收好東西交完錢,蕭茗又看了眼将睡兒抱在懷中的老板娘,遲遲未走。
老板娘狐疑地擡頭,然則剛做完買賣也不好意思轟人,只好柔聲問道:“公子是還有什麽事兒嗎?”
蕭茗愣了愣,斟酌了片刻,問:“孕婦應該注意些什麽?”
老板娘傻了半天,終于撲哧一聲笑出了聲,這寡言多慮的公子哥原來是在為懷孕的娘子奔走,這麽想便通透了,“孕婦也分好些種,有些會泛酸,有些好吃,有些愛酸嗜辣,有些會喜怒無常。”
見蕭茗雖然面無表情,但顯然是認真在聽,老板娘便借着說了下去,“都說酸兒辣女,公子夫人是好的哪一種?”
蕭茗無奈,“她想吃甜的。”
老板娘捂嘴一笑,“這些話都是随便說說,公子可以多注意些。總歸不能累着不能餓着,總要寵着。”
旋即她的面容就有些哀傷,看着懷中的孩子,“咱家相公便是出外打仗,沒人疼愛,若是沒有隔壁李婆婆照看,若不是為了這孩子,早就不想活着了。”
“叨擾。”蕭茗見其這般,也不好多問,便拿起紙包好的糕點,準備離開。
那老板娘立刻起身,“你等等。看你這位公子也是出門在外,千萬要照顧好你娘子。”
蕭茗被這種善意說得心中微暖,回身拱手,這才掉頭離開。
蘇袖與蕭茗在曹安過了一夜才啓程離開。
下了樓才知道昨日蕭茗準備了些什麽,為了不讓她長途跋涉累到自己,蕭茗買了輛馬車,雇了個車夫,馬車外用厚厚的布簾攔風,而車內則是一張小小的軟榻,榻上擱着的是幾件披風和小被,塌下則鋪上上等兔毛的毯子,左側以一道雕着菱花的小拉門裝飾,拉開後則放置着各種蘇袖想吃的糕點及果脯,右側最裏方固定了個暖爐。
當蘇袖坐進去後,立刻感覺這裏頭的世界與外面的寒冷徹底隔絕開了,只覺溫暖如春。心中大為感動,要曉得若非蕭茗精心為她設想,回程哪裏會如此舒适。
蕭茗跟着上了馬車,對外面的車夫說了句話,馬車便自朝着撫城的天門山逍遙峰去了。
蘇袖從櫃中摸了個果脯放在口中,甜入心底,待蕭茗坐定後,也裹着小被靠了過去,“門主,我們這次就從官道上走嗎?”
“自然。”蕭茗回道:“江湖之中,敢攔我的人,沒有。”
自從連玉山血戰之後,的确沒有人不怕複出後的蕭茗。全因為其根本就是不怕死的魔鬼,不僅僅讓正派的人心懼,也讓後來強行對蘇袖出手的百花宮吃盡苦頭。
“不知道這次還能不能趕上回去過年守夜,眉兒還在山上等我回去的吧。”蘇袖心滿意足地嘆了口氣,念起自從自己離開後,一直未能與楊眉兒聯絡,也感覺十分抱歉。
“對了,風子軒回來了。”蕭茗想起此事,說道。
“真的?”蘇袖高興地問道:“那雷堂主與言堂主呢?”
蕭茗眸間滑過絲異樣,“他們沒回來。”
“沒回來是……”蘇袖反應過來,“他們是轉投雲連邀了?”
“人各有志,不可強求。”蕭茗慨然,“自連玉山一役後,地獄門本就還需要十年八載才可恢複元氣,他們若是不回來也可以理解。這事兒,還是多虧了你。”
“什麽?”蘇袖不明所以。
“風子軒說若非是你的要求,雲連邀根本不會放他安全離開。”蕭茗難得打趣了句,“他可真愛你啊……”
蘇袖頓時臊得臉紅,“別,別亂說,我和連邀清白的很。”
“連邀?”蕭茗挑眉。
蘇袖惴惴不安地擡眼,忽然莞爾一笑,眉眼彎彎,“門主你莫不是醋了?”
蕭茗低下頭,狠狠咬在蘇袖白嫩的脖頸上,低聲喝道:“不許念着他,還有什麽來世報恩。”
蘇袖嘟嘴,“當時誰曉得門主你心裏頭是不是有聖主子,就光那件事兒就愁得我要死,一面怕你放不下她,一面又擔心是自己自作多情,可為難了。”
見她說得真情流露,蕭茗也落了心中大石,他們二人走到一起,也只能說是波折不斷,困難重重。這其中如果不是蘇袖自己一直堅持,一直努力,恐怕他此刻依舊是孑然一身。
蘇袖挪到他的面前,捧着那張完好如初俊朗無雙的臉,癡迷地道:“門主啊……你可知道袖兒此生最大的願望已經實現,可世人常說好景不常在、好花不常開,每當擁有此刻完滿,卻總是會擔心風雨欲來。”
眉目如畫的小臉泫然欲泣,蕭茗明白她在擔心什麽。因為至今他還沒有說過,想放棄玄天八卦一事兒。
“你可知道,此事兒是唯一能讓墨昔塵堅持下去的理由?”蕭茗沒有立時應許,而是話鋒一轉,讓蘇袖頓時萎靡下來。
是呢。白錦的餘願餘心比她堅定得多,否則不會帶着要拖雲連邀一起下水的目的慷慨赴死。墨昔塵必須會為她報仇,但是領教過鳳以林等人的手段,蘇袖很清楚,再堅持下去也是以卵擊石,毫無建樹。
她的信心早在對方衆多好手以及步步為營的計謀中,被毀得幹幹淨淨,尤其是他們這些人,目下都在別人的掌控之下,再非隐秘行事。
“另外,回逍遙峰後,恐怕我暫時不能露面,你也得去禁地生活。”蕭茗忽然道。
蘇袖雙目一凜,“我倒是忘記,即便是雲連邀想辦法放了我,鳳以林暫時還不會放棄對你和墨昔塵的追蹤。這麽說,走官道的确不太安全,我們還是小心些吧。”
蕭茗難得地浮出一絲微笑,“這就叫實之虛之,鳳以林如何能想到我們大搖大擺地走着官道。倒是進了青陽鎮回山的那條路卻不會太平。”
蘇袖想了想,“看來我們還是不回逍遙峰的好。”
蕭茗意外地看着她。
“就在青陽鎮住下。”她想起了那個隐居在青陽鎮的沈娘,當初也正是她收留了自己幾日,不知為何,她總是想要去與沈娘見個面,至少要弄清楚,她究竟是知道水運寒是雲連邀,還是與其并非真正的母子。
即便也是在騙她,但蘇袖篤定,沈娘絕對不會害她。
這是女子的一種直覺。
蕭茗凝望了她半晌,自從二人關系确定了後,她倒是越來越有自己的主意,幸好他也不再堅持自己往日的霸道行徑,只點了點頭,“青陽鎮也可,方便召集人手。”
“大隐隐于市。我想鳳以林再想拿住你,也不會想到你會在市集之中生活。”蘇袖更加堅定了點。
“哎……若非有我……門主獨來獨往誰能拿住軟肋。”她頗為心煩地窩到軟榻上,甚是苦惱。
蕭茗半晌沒有回答,突然說道:“我聽說孕婦不能抑郁。”
蘇袖愣住,将方才那些煩躁的事情先行放下,畢竟眼下是安全的,那就有一日過一日。至少她蘇袖的命尚算大,望能憑此再過一劫。
将懸起的心緩緩放下,她才眉眼彎彎笑着湊過去咬耳朵,“門主這是從哪裏打聽來的?”
蕭茗狠狠地一巴掌拍在她的臀部,惹來低聲輕呼,那雙水眸怨怼地瞥了一眼,他才巋然不動,用異常冷靜的表情回答:“街上打聽的。”
蘇袖這才噙着更加甜美的笑,追問着:“那還問了什麽?”
“……”
蕭茗沉默了,顯然是不想再就這個問題繼續下去,但蘇袖哪裏肯依,一直在旁糾纏。
他自然不能說,什麽賣糕點的說酸兒辣女,驿站的人說孕婦不可長途跋涉不可勞累,賣毛毯的人說孕婦得慣養着不能讓其心情抑郁脾氣暴躁……他才不會說自己因為有了孩子心情太過良好,四處打聽如何照顧孕婦這一事兒。
蘇袖問了半天他也不肯回話,卻又心知肚明還是留幾分面子給蕭茗,心情大好地從櫃中又摸出了紅棗團子,擱在了口中。
馬車颠簸,顯然是入了山路。
過長天鎮的時候,蘇袖心情明顯憂郁了下來,聽着外頭的雪花打在馬車上的聲音,更是想念起白錦的音容笑貌。
從懷中取出白錦的那柄小扇攤開,當日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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