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 生病
事實證明,住宿生活并沒有想象得那麽好。
所有選手必須嚴格按照生活作息表,早上六點起床晨跑,晚上十二點準時熄燈。中間十八個小時裏,幾乎十六個小時都在上課訓練不說。
關鍵更重要的是——
“我真的好餓好餓!”
晚十點,女孩兒們為數不多的睡前自由時間。沈音之全身縮在被窩,對着通話中的手機,一陣哼哼唧唧地抱怨:
“上課那麽累,為什麽還要減肥?餐廳最好的炒方便面,紅燒肉都沒有了。只剩下包菜花菜青菜小白菜,全部都是菜。我不喜歡,我好難過。”
“明明下下次比賽要唱自己原創的歌,老師說過原創要動腦子想曲子想歌詞——”
小傻子老大不高興,但又铿锵有力道:“我本來就沒有很多腦子嘛,餓着肚子更加不聰明,還怎麽寫出好聽的歌?你說是不是這樣?”
沈琛無言以對。
到底有腦子還是沒腦子?
說不好。
總之能如此理直氣壯說自己沒腦子的人。
實屬世間罕見。
“好想吃肉。”
得不到聲援,沈音之這邊又開始自顧自的哀嘆:“我想要肉,想要漢堡薯條,奶茶爆米花,還想要火鍋和很多燒烤。”
“別想了。”
他語氣淡淡:“越吃越胖越減肥。”
“就想想嘛,我根本沒有變很胖。”
她不服氣地嘟囔:“老師都說過我超級超級瘦,瘦得只有一把骨頭,風吹過來就會被刮走。”
——初次見面的時候,形體老師的确說過。
只不過住宿半個月後,人家麻溜兒把話吞回肚子裏,開始規勸她遠離夜宵,這事姑且不提。
“被風刮走?”
沈先生對此發出質疑,覺得她胡編亂造。
“太瘦就是這樣。說不定以後風吹過來,我不小心飛到天上去,你在地上拼命跑都追不上。”
小傻子睜着眼睛說瞎話,竭力強調自己的‘柔弱纖細’與‘飄渺脆弱’。而後停頓兩秒,鼻息淺淺地問:“我都餓成這樣了,現在還沒被風吹走。那你有空的時候,想不想來看看我呀?”
“……”
沈琛沒有立刻回答。
但下意識取出抽屜裏的行程安排本。
結果誰知道,她仿佛已經吃定他無法拒絕。當下便按耐不住期待心情,語速飛快地提醒:
“你來看的時候可以給我買零食,雪碧可樂,再偷偷拿兩包方便面。還有還有,你要告訴劉阿姨,我在這裏好可憐的餓肚子,她肯定超級難過,然後給我炖香菇排骨湯!”
瞧瞧,安排得妥妥當當。
他翻頁的指尖一頓x緩慢發出一聲:“嗯?”
“那不然……還是四包方便面吧。”
沈音之鄭重改口,口氣裏還帶着炫耀:“我現在有個好漂亮的朋友,我們感情非常好,所以方便面必須分給她一半!”
說來說去還是離不開泡面。
原來這通電話的目的是這個。
不小心自作多情的沈琛想笑。
“這樣。”
他确實笑了,合上本子,聲音低下去、柔下去,“之前讓你抄兩千遍的哥哥,到現在只檢查到兩百遍。我去看你,順便檢查剩下一千八百遍?”
“!!”
沈音之一個鯉魚打挺坐起來,“你說什麽這裏完全聽不到!喂喂?我現在要洗澡,再見!”
說完果斷挂掉電話。
然後原地倒回床上做鹹魚。
什麽罰抄不罰抄。
當天晚上規規矩矩抄兩百遍已經算得上感天動地。後來他不提,她當然忘到十萬八千裏之外,事到如哪兒弄剩下的一千八百遍?
哎。
有錢的男人果然不好糊弄。
早知道還不如打電話給周笙。
他比沈先生笨,又好騙又好欺負來着。
哎。
可惜世上沒有早知道,到嘴的美味大餐飛了,沈音之垂頭喪氣癱着,不想動。
這時浴室裏窸窸窣窣的動靜停下,作為室友兼漂亮朋友的林朝霧,裹着短袖短褲走出來,随口關愛:“又打電話?今晚份的日記式彙報電話有點短啊。”
沈音之懶懶的嗯聲,看她往臉上貼面膜,自個兒翻個身趴在床邊,嬌裏嬌氣地舉手:“我也想要面膜。”
“啧,你個懶鬼。”
“女人保養不上心,玩手機整個節目組絕逼沒人比你上心。天天窩在角落裏,逮住機會就打電話發短信,怎麽搞得跟女大學生網戀似的?”
林朝霧口上嫌棄,身體誠實地走過來,手法細致地将一片面膜貼得平滑順溜,複又搖頭:“不對,就你這大晚上藏被子裏叽叽咕咕的勁兒,小學生網戀還差不多。小心翼翼,防着家長抓包摔手機似的,沒出息沒骨氣,成年戀愛活生生談成偷情樣兒。”
沈音之:“什麽是網戀?”
“就。”她想了想,笑容甜美地定義:“無關肉體的精神依戀,既純潔又智障。在見光死之前,基本只傷大腦不傷錢包,絕逼想象力豐富的純情女孩戀愛首選。”
“那我不是。”
沈音之明白智障不是好詞,只比傻逼好點兒。便為自己開解:“大腦錢包都不準傷,我只是打電話問他要不要來看我。說不定能買點好吃的偷偷帶過來,還有你的份呢。”
“啧,姐姐就喜歡你這點分享勁兒!”
林朝霧笑眯眯捏她臉皮,“那他來不來?”
“好像不來。”
“切,這種狗男人要來幹嘛?”
“分手,直接分手,姐給你介紹更好的!”
隐約聽過沈音之有金主的小道消息,林朝霧并不當回事。随手打開微信界面,哦嚯,當即跳出一排的炮友備選1234567。
“哦,這幾個狗男人還是算了。年紀輕輕不夠自愛,一點都不愛護自己的身體,真肮髒,配不上我漂亮的姐妹。”
定期做美甲保養的手指摁住界面,輕輕一劃——
備胎1234567;
小鮮肉1234567;
腹肌不錯123;
小嘴兒挺甜1234;
另有亂七八糟的:浪漫派、直男派、高冷冰山型、悶騷禽獸型、酒吧駐唱歌手、籃球社社長、混血鍵盤手……
百八十個男人類型各異,百八十條信息不屑多讀。
“傻甜只是人設,女人就該潇灑!明白嗎?”
所謂宅男女神·雙馬尾萌妹林朝霧,頂着一張娃娃臉撩撥長發,大方打開手機相冊:“來來來,精品男人應有盡有。你看着挑,好歹比你男朋友帥吧?”
沈音之認真看完照片,搖頭。
畢竟世上沒多少人能及得過沈先生美色無敵。
“……你這叫情人眼裏出西施,堪稱潇灑女人堕落的最終表現。”
林朝霧不以為然地砸吧嘴,“病入膏肓無藥可救,那就分手之後再來找姐,姐免費給你辦個後宮選妃party。有酒有肉有音樂,三千男人到時候再看眼緣慢慢挑。”
孩子聽到肉便連連點頭,室友風情萬種地挑眉:“話說明天之後手機上交,今晚要不要熬夜看個驚悚片?“
沈音之:“可是形體老師說熬夜會變胖。”
“如果我們今晚熬個夜,過兩天九點就睡,你覺得能彌補今晚的胖麽?我覺得能。”林朝霧循循善誘。
她沉吟:“我覺得得問問形體老師。”
大半夜的怎麽問?微信問?
林朝霧翻遍微信都沒找到形體老師的好友,只見自家呆傻萌的室友沉吟半晌後點頭:“形體老師覺得可以。”
“噗,你精神交流問出來的答案嗎?!”
不過無論如何,可以就是可以。
身材高挑的潇灑女人關掉白熾燈,手怼牆角攝像頭警告:“剛才那段删掉,不然人設崩塌找你們算帳。”而後迅速鑽進被窩打開播放器,兩人津津有味地看起驚悚片。
昏暗中光線淡淡,林朝霧側臉線條好看。
沈音之定定看着她,恍惚看到過去毅然投河的蔻丹。
那時她夜夜夢到美利堅。
如今的她已經活得灑脫熱烈如火。真好。
視線似乎被察覺,林朝霧偏頭抛來一個媚眼:“你看你,又被姐得天獨厚的美貌迷暈了吧?”
“天生麗質傾國傾城還男女通吃,說實話我也常常為我自己的完美而感到顫抖呢。這大概就是天底下最完美的女人吧,人人羨慕,壓力真大。”
蔻丹還變得好臭美。
沈音之認真反駁:“我不羨慕你,因為我更好看。”
“你個看不清事實的家夥?是什麽蒙蔽了你的良心和審美??”林朝霧雙手摁住她的腦袋一頓亂揉:“再給你次活命的機會,摸着良心再說,誰最好看?
“我。”沈音之毫不猶豫:“我全世界最好看!”
林朝霧一臉匪夷所思:“清醒點好嗎?姐妹我才是世界頂級美女好嗎?”
“我才是。”
“我是!”
“我是!”
“你閉嘴!愚蠢的人類!”
……
一段幼稚的小學生吵架。
剪輯師動動手指,将它剪入訓練花絮湊時長。結果沒料到,姐妹争美片段出人意料的圈粉,反應熱烈。
“絕美姐妹花!我宣布你們鎖死!”
粉絲們都發出了這樣的聲音。
看驚悚片有個不好之處:容易上頭。
上頭之後自然而然的失眠,失眠之後自然而然的頭疼,所以第二天沈音之狀态很差。腦瓜兒昏昏沉沉,眼神散散倦倦,夢游似的熬過大半個早上,走進餐廳。
清湯寡水本來就非她所愛,眼下更沒興趣。
默默戳十多下,樸素無味的水煮花椰菜。沈音之實在提不起胃口,終于放下筷子。
“我不想吃這個。”
“要不回去睡覺算了?”
姐妹花異口同聲,林朝霧其實沒吃幾口。沒花時間另外打包,提起包直接扶着沈音之往寝室走。
“最近降溫病倒好幾個,你有沒有覺得不舒服?“
讓小傻子脫鞋躺着,林朝霧以手背試溫度。非常的半吊子,感受不出到底溫度正不正常,不由得皺起眉頭喃喃:“好像有點發燒,又好像沒有?”
“算了,我先找工作人員拿兩包板藍根再說,下午請假在寝室裏陪你。要是晚上還不舒服,直接上醫院。”
她替她蓋好被角,關門大步出去。
半個多小時之後再大步回來,燒熱水,端碗熱騰騰的青菜香菇粥,又将泡好的萬能板藍根遞過來。
同時忍不住懊惱:“早知道昨晚不慫恿你熬夜。”
“是我自己要看的,不要你慫恿。”
沈音之小口小口喝着藥,聲音軟綿無力:“你去上課嘛。我想自己睡覺,不要別人看着,不然睡不着的。”
“你确定?”
她再三确定,使勁兒推她。
林朝霧只好再三叮囑,拿起課本憂心忡忡的離開。
房間裏沒了人,忽然連呼吸聲都變得沉重。小傻子似睡非睡好久,黑暗,鼻塞,窒息感與心悸紛至沓來。
眼前恍惚冒出搖擺不定的貨艙,一陣陣濃郁令人作嘔的酸臭味。那幾乎是人生記憶的起點,她生平初次發起高燒,身旁幾十個大大小小的孩子,都是女孩。
“娘……”
“我好想您,我還能回家麽?”
蓬頭垢面的姑娘埋頭在臂彎裏,脊背纖細而脆弱。
沈音之依稀記得她,小名阿香,本是船上最好看最活潑的十六歲姐姐,也是人販子手裏最昂貴的貨物。
她曾把硬邦邦的烙餅分給她;
還把單薄的衣服被子分給她;
但是上船第三天,阿香因為試圖逃跑,被逮住當衆鞭打。——那是條,毒蛇一樣光滑豔麗的紅色鞭子,打下來有嗖嗖的淩厲聲響。
三大五粗地男人起初又兇又狠,罵罵咧咧地輪胳膊。半個時辰才感到累乏,他們突然發現阿香已是衣衫褴褛,遍體鱗傷,只有進的氣兒而難以再吐出熱氣。
“頭,我看這賤貨死定了,治病買藥膏還要花錢呢,還不如……”
為首的大漢擰起兩道粗眉毛,毛糙五指掐住姑娘家柔嫩的臉龐。瞧見她不住上翻的白眼球,不禁呸道:“晦氣!還沒走出家門就死了一個,趕緊弄完扔江裏。”
“好咧!”
頭頭走出去,剩下五六個色眯眯的男人,以及半死不活的大姑娘。
那群驚慌失措的女孩兒是被迫的旁觀者;
沈音之是裏頭年歲最小的,正面着阿香。
這世間的女子有多麽容易折損,這世間最絕望凄厲又肮髒的美是什麽樣子——
她看到了。
她看得太清楚。
一場暴力惡行之後,殘破的阿香沉進江底填泥沙。而前往上海的水路慢慢,後來又陸續死去三個女孩。
屍體在角落裏逐漸腐爛、生蟲,被啃咬消解。
人販子特意留着它們時刻威懾她們,狂妄宣告:“你們這群只會哭哭啼啼的小娘們兒,除了陪男人有個屁用。記住,落到老子手裏就別想逃跑,否則通通這個下場。”
那天剩下的女孩都哭,嚎啕大哭。
獨獨沈音之咯咯地笑,眉目晶瑩。
沒有幹淨的食物和水,沒有藥,高燒奇跡般退卻。
從此以後她不再是悶聲不吭光會哭的老幺,而是出落得水靈又嬌憨,傻乎乎能讨人喜歡的新寶貝兒。
連人販子都從未見過如此上道的丫頭片子,不由得新奇。大手伸過來扯扯她頭發,捏捏她臉蛋。
後來頭頭更是發話,“賣這丫頭保準能回本,得待她精細點。貨艙裏那個發爛的破玩意兒,趕緊弄出去丢掉,免得咱們的小搖錢樹再生病。”
“知道了!頭!”
人販子們欣然答應,因此不再苛待她。
貨艙也就這樣打掃幹淨。
罪惡沒有留下絲毫痕跡,只有那股令人作嘔的味道始終萦繞不散。幾乎跨越時間空間,來到寝室大肆擴散,加倍腐朽。
沈音之猛然睜眼坐起,已是大汗淋漓。
茫然發呆兩分鐘有餘,她掀開被子,沿着梯子往下爬,再踩着拖鞋磨磨蹭蹭地往外走。
每個動作都做得很難、很晃晃,仿佛風燭殘年的老人。終于半路遇到保潔阿姨手握拖把,邊哼着甜蜜蜜,邊活力四射地旋轉跳躍拖走廊。
沈音之停下腳步。
“阿姨,我想借手機。”
沙啞的嗓音從背後冒出,女孩臉白得像鬼。
阿姨回頭被吓好大一跳:“哇你個娃兒,同學?選手?臉色咋子這麽難看的啦?”
“我想借下手機。”
她看着她,兩只眼睛水霧朦胧。
“手機?”
多少知道些節目組的規定,今天開始所有選手強制性斷網,手機平板筆記本通通上交,就跟高考似的嚴格。
區區保潔阿姨生怕違規被開除,為難地搓搓手,信口撒謊:“我,我今天沒帶手機,你找別人借去吧啊。”
沈音之垂下眉眼,有點兒失落的抿了抿唇。但不經意看到對方的口袋,大半手機露在外頭。
她固執:“我想打電話,很快的。”
“哎呀,你這個同學怎麽回事。”阿姨急忙轉身遮擋,驅趕阿貓阿狗般擺擺手:“說了沒有帶手機的!沒有沒有!找別人去吧。”
“我真的只用一下下,兩分鐘都不到。”
小傻子到處摸口袋,軟聲軟氣地呢喃:“我有錢的,身上有帶錢。你借我打電話,付很多錢好不好?”
阿姨态度堅決:“不行不行,別說了,真不行。”
“那我……還有卡。”
咽喉堵着石頭似的難以喘息,尖銳的邊角劃過脆嫩的喉肉,吐出來的字字低微,鮮血淋漓。
她猶猶豫豫地,抽出自個兒好不容易到手的寶貝家當,遞出去:“……卡裏有好多錢的,我只想打個電話。”
“別別別,你別亂來!”
清潔阿姨望着走廊四處的監控,表情如遇上越獄逃跑的精神吧患者,“你、你是不是人不舒服?我喊那個工作人員來瞅瞅,讓他們給你弄點藥,到時候還你手機。你回去躺着,躺着啊,別亂走了我馬上帶他們來!!”
說完就撒腿跑,跑出百米沖刺的利索感。
沈音之在原地呆呆站半天,像塊石頭。
好久之後慢慢将卡塞回口袋,原路返回寝室。
獨自裹緊被子想睡覺。
偏偏窒息感如影随形,她呼吸困難。
不知過了多久,工作人員匆匆趕來。額外帶來最近駐紮節目組的醫生,量體溫、拉眼皮、看舌頭,開藥泡水一堆亂七八糟的流程,小傻子無精打采全部乖乖配合。
直到有人主動遞出手機,她卻不接。
“剛才保潔阿姨說你想打電話?是不是想往家裏打工作人員态度親切:“雖然規定訓練期間不能用手機,不過生病算意外情況,沒關系的,你盡管打吧。”
還是搖頭,還是不接。
她垂下眼皮凝望着被角發呆。
又沒有家人。
能往哪裏打呢?
工作人員不放心,再度提議:“不想告訴家人的話,不如打個電話給你的經紀人?讓他來看看你?”
沈音之一口回絕:“不要。”
前頭确實有個剎那,她瘋了似的想要見到熟悉的人。沈先生,二狗子,周笙都好,很想他們突然現身陪她。
因為他們都能夠證明,沈音之這個人根本不在貨艙。
她壓根沒有目睹過那些凋零的女子,而是天天珍珠鑽石小裙子,精細養在華麗奢侈的西洋房子裏,無憂無慮。
——盡管那是個籠子。
——至少那是個精美安全的籠子。
“真的不要嗎?”工作人員再次問。
“不要。”
小傻子拉高被子,将腦袋瓜子藏了進去。
現在不要了。
冷靜下來就不要。
不要依賴,不要迷戀;
不要期待,不要想念;
除了自己和錢什麽都不要,身為風塵女子必須活成這樣方能百毒不侵、刀槍不入。
沈音之向來争強好勝,非贏不可。
至于那個所謂的剎那——
大約因為生病而已,睡一下就好了。
是這樣的。
肯定是這樣。
“我要睡覺啦,你們不要看着我。”
她蜷縮得更緊,如同蝸牛躲進殼子,悶聲悶氣地嘀咕:“睡醒就好了,什麽都好。以後說我生過病,他們肯定買好多零食,說不定都給我新的卡,那可太好了。”
“那我很有錢,而且我很漂亮。”
“我非常開心,所以天天都很開心。”
近似自欺欺人,自我催眠。
沈音之的聲音越來越小。
閉上眼睛,一切喧嚣嘈雜遠去。可是仍然無法阻止那股遙遠而詭谲的味道,藤蔓般纏着腳尖往上攀爬。
它沿着血液經脈延伸,無限的延伸,神不知鬼不覺纏繞上心髒。狠狠地收緊,收緊,再收緊。
正在那即将被絞死的關鍵時刻——
“讓開讓開,沈音之在哪兒?”
“你們別擋路,沈先生來了。”
總策劃人的聲音嘹亮粗犷,最後那五個字清晰掠過耳稍,如石落水激起圈圈漣漪。
所有糟糕的,陰暗的,血腥的記憶碎片瞬間化為虛無,煙消雲散後再也找不到任何存在過的證明。
就好像。
真的從未存在過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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毒王嗤笑道:“你別以為懷了本王的孩子,本王就會認你這個王妃,喝下這碗藥,本王與你一刀兩斷,別妨礙本王娶褚家二小 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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