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

天氣越來越冷，佟瑤每天上班都恨不得裹着棉被來。很快就是聖誕節，市場部趕完現下的這個活動，在新年前總算可以稍稍松一口氣。

眼前的檔口，他們市場部品牌組新招進來一個實習生。

佟瑤頓覺危機。

不為別的什麽。主要是這新人剛進來，待遇就跟佟瑤以前截然不同。又是接受過正正經經的員工培訓，又是顧青雲親自帶着她參觀公司……顧青雲不是很忙的嗎？！

佟瑤來報到的第一天，也就趕上了閑着沒事兒的李染帶她轉了轉部門而已。

佟瑤不由有種，人家是明媒正娶，而她就一臺小轎側門進的感覺。

下意識對實習生氣鼓鼓。

雖然她根本還沒跟人家碰過面。

“……”

佟瑤坐在位置上，難得閑會兒發發呆。

擰開汽水時，瞥見走過來在她斜對面坐下的就是新人，好像叫夏南？還看見人家桌上有一根多餘的飲料吸管。

“點外賣多塞的，”新人順着她的視線，又看見她拿手裏的飲料，笑了下，直接把吸管放到她桌上，“給你。”然後坐回去繼續工作了。

無比自然，甚至連客套的自我介紹都沒有。

佟瑤愣了愣，拿起吸管，頓時對這新人的好感倍增。

而且她長得好可愛。

臉有一點太圓，一副黑框眼鏡壓着本就不算大的眼睛，鼻梁不夠挺，皮膚不夠白。可光憑五官，可能算不上什麽美女，湊在一起就是給人一種沒有攻擊性的舒适親近。像鄰居家的小妹妹。

佟瑤心中對她的敵意消得差不多了。

想着在設計部還有剩點活，就匆匆地去了。

—

這幾天，顧青雲都在銷售部開會忙新項目的事情，佟瑤又時不時要往設計部跑，明明一個部門，卻都沒怎麽碰過面。

佟瑤還在想最近幾天她會不會跟着閑一些。

果然不可能。

“想什麽呢你？”蔣君雯在她眼前晃晃手，“吃着飯還嘆氣。”

佟瑤回神，不由又嘆了口氣。

“怎麽了？”

“唉。”

“有屁快放！”

“是有一點點心事，但不能告訴你。”

蔣君雯滿臉要殺人的表情，默默地盯着她。

佟瑤故意嘆得更大聲：“哎！”

“神經，”蔣君雯翻了個白眼後不理她了，低頭看手機，打字速度飛快，邊随口說，“你稍微早點回去，別踩點了，聽說你們老大中午會過來突擊查項目進度。”

佟瑤頓時擡頭，面上綻開一絲笑意，拿起包說，“那我們走吧，吃都吃完了，還坐在這兒幹嗎？”

“靠，不是你自己說吃撐了走不動路要坐一會兒的！”

蔣君雯無語，拿着手機先去櫃臺結賬了。

“……”

餐廳就在公司附近，兩百多米的路。

她們走到一半，天忽然下起了雨。開始還是淅淅瀝瀝的，兩人趕緊加快腳步，沒幾秒，雨就像打翻的水盆般傾灑下來。

她們只能趕緊竄躲到旁邊的商鋪檐下。

“怎麽辦？”

“等等看吧。”

兩個人相互望望，都是一臉無奈，“反正陣雨，很快就停了。”

這麽說着，可雨半點沒有要停的意思。

距離公司只隔着五十幾米路，偏偏瓢潑大雨下寸步都難走。

佟瑤不停地按亮手機屏幕，看着上面的時間，跳動的數字逼得越來越焦急，“還有十分鐘，再不能回去我就遲了。”

蔣君雯只能安慰她，“遲一會兒又沒事的。”

雨勢太大，放眼望去整片天都灰蒙蒙的。

廣場寬綽，幾個倒黴蛋還在雨裏跑着，有人選擇就近躲躲，也有人直接淋着回了各自的公司。

佟瑤忽然看見一個熟悉的身影。

雨下得急，現在在外面的人很少手裏有傘的。

那把近乎黑色的藏青傘下，并排走過來兩個女人，身材都窈窕高挑。顧青雲走在右邊，幫身旁的女人撐着傘。

一個側臉佟瑤就認出來了。

顧青雲也剛回來。

路過，她好像望這兒瞥了眼，又像根本沒有。

一把傘下的空間很小，她跟身邊人的大衣衣擺之間幾乎是貼在一起的。

她今天穿了雙黑色的及膝靴，搭配淺藍色牛仔褲，妝容淺淡，幾乎素顏，看着年輕又平易近人許多。步子不快不慢，跟旁邊的人說話時，還會特意偏過臉笑眼看她。

兩個人，光看背影就非常登對了。

“……”

佟瑤垂下眼，心裏發堵。

她知道那個人是誰。

隔壁銷售部的總監嚴韻桢。

她們關系很好的樣子。

上次在甜品店，佟瑤厚着臉皮追問了顧青雲的喝酒對象是誰——也是她。

她們最近總湊在一起開會。

兩個部門本來就有很多工作上的交流，不知道早就認識多久了。嚴韻桢是那種日常總板着一張撲克臉的嚴格女人，剛剛走過去時，臉上竟好像也有點帶笑的樣子？

她們看着就挺聊得來的，又職務相同，免不了意氣相投吧。

等了等，大雨看着絲毫沒有要停的意思。

佟瑤悶悶地丢下一句，“你在這兒呆着，我去拿傘來接你。”

說完，人就要沖進大雨裏。

蔣君雯趕忙眼疾手快地把她撈回來，“你神經病嗎？大冬天的，那麽大的雨還不得淋病了。沒看見我已經發短信找人來接了嗎。”

她晃晃手機。

佟瑤：“哦……”

剛沒注意。

于是站在這裏繼續等着。

她心情不好，盯着凹陷處聚起來的水坑，還狠狠地想會不會有幾只螞蟻在裏面被淹死。

雷電劃過，她百無聊賴地擡眸。

忽然看見有人正從公司方向，往她們這兒走過來。

手裏撐一把藏青的傘。

離着五六米，佟瑤就已經認出來了。

心頭一跳。

她又不敢自作多情，于是目光緊盯着她是不是真往自己這兒來的。

唇角漸漸地翹起來。

什麽嘛。

原來她剛才也看見自己了。

蔣君雯茫然幾秒，咦了聲說，“那不是你們的顧總監嗎，她怎麽還在……”說沒說完，顧青雲已經快要走到跟前了。

她于是頓住沒繼續說。

顧青雲輕擡傘，望了佟瑤一眼，話是對蔣君雯說的：“這小孩……”

三個字說出來。

顧青雲忽地頓了頓，微蹙眉，才說：“這一個人，我先帶走了。”

佟瑤：……嗯？？

蔣君雯點點頭，還裝可愛地對佟瑤擺擺手，“你趕緊去吧，加油工作喲。”

佟瑤忙轉臉看她，滿面複雜，像是一個要被老師帶進學校裏的小學生。面上緊張不安，細看，一雙眼眸又藏着不易察覺的閃爍笑意。

什麽呀。

佟瑤一邊心中冒泡泡，一邊快速地鑽進她的大傘底下。

不吭聲的乖巧。

離得近了，才發現她這把近乎黑色的藏青傘還是木質的柄。簡直像是中老年男士專用傘。

她實在忍不住偷笑。

雨勢太大，傘能遮擋住兩個人，可被風斜斜吹進來的雨還是飄在臉上。佟瑤感覺風是從顧青雲那邊刮過來的。

她身側應該濕得差不多了。

有點內疚，下意識往旁邊讓了讓。

很輕微的動作。

顧青雲若有似無地嘆了口氣。

她擡手，先把貼到臉上的幾縷濕發捋到了耳後。

接着，伸手沒什麽遲疑攬住佟瑤的腰，偏過臉瞥她一眼，語氣輕輕地說了句，“傘就那麽大，你要躲到哪兒去呢？”

“……”

佟瑤喉嚨微動。

她目視前方的路，視線被傘面半遮，抿着唇又忍不住地翹了下唇角。

好吧，不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