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

太陽才在灰蒙蒙的雲層中間露臉， 佟瑤就被蔣君雯抓去喝咖啡，排着隊， 看見窗外的光一點點地亮起來，不由抱怨， “現在竟然才七點。”

蔣君雯兇她，“就你睡眠不足嗎？”

總算買好了咖啡。

兩個人坐在清晨冷冽的微風裏。

“才進公司多久， 就把自己弄成風雲人物了，我昨天還聽見部門裏的小姑娘在讨論你，”蔣君雯攪着咖啡，“說說吧，到底怎麽回事？”

“就你聽說的那樣呗。”

佟瑤皺眉打量着庭院四周的環境， “為什麽要來這裏， 好冷。而且風一吹， 都是灰。”

“你懂什麽， 這叫環境幽靜小資……”

話音未落。

一陣風把樹吹得沙沙作響，佟瑤忙伸手小心護住自己的咖啡， 頭發頓時被吹得淩亂， 迎面拂過的枯葉順勢落在她的發絲中。

叽叽喳喳鳥叫聲裏。

墜下來一滴濃稠的可疑液體。

就在她們兩人眼前，精準無誤地掉進蔣君雯手中的咖啡杯裏。

“……”

佟瑤瞬間爆笑， “哈哈哈！”

她邊笑邊拔掉頭發上的枯葉，她捶着桌子， 笑到直不起腰來， 才擦掉眼角淚水感嘆， “真是夠小資的！”

“……”

蔣君雯沉默足足半晌， 把咖啡杯往旁邊挪了挪，假裝無事發生。

“別扯開話題！我還在問你話呢，之前跟你說有事情都要先找我商量，你應得挺好的，到頭來半個字都不說？”

“事發突然。”

“你都有時間去印周邊了，還突然個屁！”

蔣君雯本來想板臉兇她的，沒忍住，噗嗤一下笑開，“把性騷擾的人做成周邊……真有你的。全世界只有你佟瑤能幹出這種事情。”

佟瑤也笑了下，然後低眉垂眼地解釋說，“之前他摸了下我大腿，我沒打算怎樣的，後來，碰巧看見他在一個女下屬的辦公室裏鬼鬼祟祟。”

“你拔刀相助了？”

“沒有，我只想試試能不能打探一下，不知道怎麽就惹毛他了，處處給我穿小鞋。”

蔣君雯沒說話。

兩個人互相望望，佟瑤明白她跟自己一個想法。

反應那麽大，肯定是真的有鬼。

“當然，就算這樣，我還是沒敢多管閑事。特意跑去找他誠懇道歉，讓他別針對我了。周邊也只是想先禮後兵，道歉不行再威脅威脅他的……”

蔣君雯已經猜到了，“結果那賤男，看你服軟就興奮起來，順着杆子往上爬喊你□□？”

佟瑤目瞪口呆：“你怎麽知道的？”

“因為你長得漂亮，漂亮就算了，還可愛，這包子樣太有欺騙性了。賤男本來就覺得你很好欺負，你再一軟更不會放過你。”

佟瑤嘆氣，“你怎麽什麽都知道。”

“因為我跟你一起長大的，”蔣君雯也嘆氣，無奈地搖頭，“不過我還是要罵你，你以為還在學校裏嗎？黑板擦塞進班主任杯子裏也一樣是班寵。”

佟瑤笑罵她，“少拿我編故事！我根本不記得有這回事兒。”

“你還有藏着沒說的，”蔣君雯習慣性地又想拿咖啡杯，手伸出去，反應過來頓住，不由敲了敲桌子，“光到這一步，還不夠逼得你弄出這麽大一個動靜吧？”

确實是一起長大的。

佟瑤從來沒有一件事能真的從頭到尾瞞住她。

佟瑤垂眼，想了想，拿出手機，直接給她看保存在雲端的視頻。

“這是我去找劉傑玮道歉的那天，用這個錄的，”她從口袋裏掏出一個胸針。

佟瑤有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的毛病。

她從那天被摸了大腿以後，每次去設計部，都會先把這個珠花胸針別在大衣領口上。

橢圓形的胸針綴着圓潤的珍珠，還鑲嵌着幾排黑色碎鑽，樣式老氣，裝飾效果其實不太好。這是佟瑤從一個當記者的朋友那兒收到的禮物。

高清針孔攝像頭，連接雲端實時保存的新技術。

她的護身符。

視頻裏，是佟瑤去找劉傑玮道歉的全過程。

開始他還挺裝模作樣的，但一聽見佟瑤說些服軟的話，語氣立刻就嚣張起來，步步緊逼。甚至還給她放了幾段存在自己電腦裏的小視頻。

然後，他又提了一遍開房的要求。

佟瑤沒吭聲，被他手指着鼻子罵她賤人，別給臉不要臉。

最後給她兩個選擇，要麽陪。睡，要麽滾蛋。

這些畫面全都通過胸針裏藏着的微型高清攝像頭錄了下來。

佟瑤當場轉身走人。

出去後，她一直沒敢回市場部，只能躲在樓梯間偷偷哭了會兒。

不是哭自己。

實在那些視頻實在太觸目驚心。

蔣君雯全部看完，竟然也能從裏面找到一兩張熟悉的面孔，沉默好久。

“報警了？”

“報了，立案偵查中。”

“……”

蔣君雯嘆氣，“我沒資格罵你了，但是，但是，佟瑤……”

她讷讷了會兒才說，“這種醜聞一旦鬧大，是會給公司造成巨大負面影響的，你跟劉傑玮，一定會被一起辭退。”

佟瑤點頭。

這種事情她還是心裏有數的。

蔣君雯嘆氣，折中說，“這些視頻你先藏藏住，想辦法降低影響。不曝光對大家都好。”

“那天，我看見這些，從他辦公室出來直接被氣哭了，”佟瑤癟嘴，光回憶就又有種想哭的感覺，趕緊垂眸喝了一大口咖啡。

“就想，魚死網破也好，老娘絕對不會讓他好過。”

“……”

“他威脅那些女孩子的時候，肯定說過，不聽話就把這些東西宣傳出去。那不如我先來幫他宣傳一下。”

蔣君雯沒說話。

她這時候應該勸一句，別沖動。

可那些小姑娘明顯失去意識後被拍下來的裸。照，甚至背景就在辦公室裏的視頻，熟悉的同事的臉蛋，晃在她腦海裏。讓她久久說不出半個字。

“……”

劉傑玮威脅佟瑤，不乖一點她就會被拍更過分的。于是佟瑤給同事們派發完自制周邊，直接拿着錄像視頻去警察局報警了。

在警局，筆錄做了很久。

他電腦裏的那些東西，存在哪裏，哪幾個文件，佟瑤都仔仔細細跟幾個警察講了。

佟瑤看見蔣君雯凝重的表情，笑了笑，用安慰的語氣說，“你放心，我只要他能進局子，這些視頻就是證據，不必曝光出來……除非報警沒有用。”

佟瑤在二次元有一定的名氣，還認識不少網紅，媒體資源離她那麽的近。現實裏也有在當記者、律師，警察的親戚和朋友。

她本身還有一筆足夠傍身的積蓄，能保證丢掉飯碗後，不至于為下個月的房租心慌發愁。

就算這樣，被劉傑玮盯上後都想着息事寧人。

所以那些什麽都沒有，甚至是遠赴他鄉，連家都沒有的女孩子，她們遇到了這種事情該怎麽辦？她們敢反抗嗎？她們能說不嗎？

佟瑤避開，本來就有種對不起別人的感覺。

劉傑玮還拿出那種視頻，以為可以真正吓到她。

“……”

如果公安局立案偵查後無結果，佟瑤必定會押上所有的人脈手段，在四大報社，地方新聞臺，保證他個人的高清照片排場最大。

她佟瑤親自去給他拿版面，絕不吝惜金錢時間。

半晌，蔣君雯又問，“萬一事情鬧到最後，你真的被開除了怎麽辦。”

佟瑤搖搖頭，“不知道，可能出國讀兩年書再回來吧。”

“別這樣，”蔣君雯沉吟了會兒，“我現在還沒有能力保你，但劉傑玮的靠山，一個VP，說那樣也就那樣，你去找顧青雲說說情，好好求求她。”

佟瑤：“……”

她沒點頭說好，也沒說不行，直接含糊地帶過這個話題。

有一搭沒一搭地聊了會兒。

“要去上班了，”佟瑤看眼時間，“不早了，你不走嗎？”

“你先去吧，我部門裏那老頭子今天請假。”

蔣君雯不着急。

佟瑤點點頭，收拾了一下托盤，“那我先去了。”

走了兩步，又被她叫住。

“佟瑤。”

佟瑤轉過頭。

就見蔣君雯還靠坐在那兒，笑了笑說，“我們財務部的小姑娘，昨晚都在誇你做法可愛，性格帥。”

—

身後的風愈加大，大片的烏雲朝頭頂緩緩地壓過來，佟瑤時不時地擡手捋發。剛才還是好好的晴天，才進公司，轉眼間已變得一片陰暗。

她拿出手機，等電梯的時候查了下天氣預報。

沒有帶傘，所以千萬別要下雨。

在外面不知不覺地跟蔣君雯聊得久了點。

佟瑤将将踩點到。

佟瑤剛進部門，就看見大家看見她都愣一下，一副似有深意的樣子。

等她走過，依稀感覺背後在交頭接耳。

“……”

佟瑤當做沒察覺。

她回位置，開始處理手上的工作。

忙了一會兒，外面的太陽光又冒頭了。清澈的晨光不雜一絲塵滓，照出空氣裏上下起伏的細小灰塵。天氣預報說，今天沒有雨。

佟瑤拿到同事弄完的文件，很快并入表格，再錄進數據庫……

整個上午過得飛快。

“佟瑤，”李染過來喊她，手裏剛挂掉電話，拿着文件匆匆地說了句，“幫我把這個拿去給老大，順便帶句話，城輝那邊的報價還是有一點問題，我現在直接去找他們。”

“好，”佟瑤站起身。

李染遞給她東西，明明很趕時間，又折回來攥住她手腕說，“還有……你記得去問問老大怎麽辦。”

她話裏含糊再含糊。

佟瑤一愣，才知道她是什麽意思。

忙笑笑，“嗯。”

“……”

佟瑤拿着文件，想着她們一個兩個，都覺得這時候應該求顧青雲出面保她。

普通的小職員，攤上麻煩跟自己領導求助。

好像還挺正常的。

如果之前沒什麽交集就算了。

這種時候，要去跟顧青雲開口求她幫忙，真不如殺了她。

佟瑤扭扭捏捏，被這一提，感覺交個文件都要心虛半天了。

她不由一步一步地往辦公室挪。

擡眸，忽然透過玻璃看見裏面一道側臉，像是劉傑玮。

長廊光線昏暗。

佟瑤不由靠牆邊站着，努力透過百葉窗沒完全拉上的幾厘米縫隙，偷窺裏面是什麽情況。

“……”

離得太遠，辦公室裏本來就隔音效果很好。

佟瑤在外面，只能看見他們在講什麽話，完完全全聽不到聲音。

似乎交流得不錯的樣子。

顧青雲原先是坐着的，一坐一站，跟劉傑玮距離半米多。

忽然站起來，她笑吟吟地靠近他。

劉傑玮臉上也露出笑意來。

就在下一秒，顧青雲突然揮手給了他一巴掌。

“……”

連隔着那麽遠的佟瑤都被吓了一大跳、

力氣之大。

劉傑玮毫無防備，半邊身子都偏了偏，擡手捂着臉，不可置信地瞪着她。

他反應過來，立刻揚起手就要還她這一個巴掌——

顧青雲雙手抱臂，不退不躲，目光直直地望着他。

劉傑玮的手停在空中頓住半晌，硬是沒敢還，

最後擡腳怒氣沖沖地踹了一下旁邊的滑輪椅子，罵了點什麽話，趕緊開門大步地出去了。

“……”

佟瑤還站在那兒。

他從旁邊經過，壓根沒注意到別人。

佟瑤眼尖，瞥見他那張黑黃的臉都浮現了一層粉意。

可想而知一巴掌有多響，估計現在還兩耳嗡嗡的。

佟瑤張着嘴巴，又傻站了好久，才如夢初醒般地過去。

敲了敲門。

“請進。”

裏面聲音一如既往的溫和平淡。

“……”

佟瑤進去，把文件放下，心還在狂跳。

得回憶好幾秒，才把李染交代的話一字不落複述給她。

顧青雲接過，睨她一眼，“怎麽了？表情奇奇怪怪的。”

“……”佟瑤知道剛才的事情最好別提，但實在憋不住，忍了忍，小心翼翼地問了句，“我看見劉傑玮從這兒出來，他跟你說什麽了嗎？”

“嗯，沒說什麽，”顧青雲輕描淡寫，“正常工作往來而已。”

佟瑤磕絆了下，“真…真的嗎。”

她的正常工作往來，需要大力地扇劉傑玮巴掌的嗎？？

佟瑤不知道劉傑玮跟她說了什麽。

但肯定把她氣爆了。

顧青雲見她眼神閃爍，微擰眉，似是察覺到了什麽。

忽地偏過臉，瞥見百葉窗沒完全拉上。

“剛才看見什麽了？”

她輕柔詢問。

佟瑤下意識地老實交代，“看見你打了他一巴掌。”

“……”

顧青雲走過去，先把百葉窗那最後一點縫隙完全拉下來。

這才轉過身。

一步步，走近佟瑤。臉上笑眯眯的。

“我怎麽可能打人，你說是不是？”

“……”

顧青雲表情柔和，目光直直地望着她，又帶幾分笑，仿佛能勾人魂魄似的。

頓了幾秒。

佟瑤忍不住點了下頭。

顧青雲微勾唇，語氣肯定，“你剛才看錯了。”

佟瑤又點了一下頭，心中還真都開始懷疑剛才是自己離得太遠眼花沒看清。

顧青雲滿意地彎了彎唇，轉過身。

“過來。”

佟瑤聽話地過去。

但總感覺哪裏奇怪，還在想，自己怎麽會眼花看成顧青雲打人呢？？

“……”

顧青雲坐回位置上，從包裏拿出電腦，“公司裏現在有一些不好的傳言，你應該也聽說了。”

“嗯。”

“還有傳言說，你很快就要被辭退了。”

“嗯。”

顧青雲擡眸望她一眼，見她表情挺淡定的，就先沒說話。

弄着電腦，調到了什麽東西。

站起身，讓出自己的座位對她說，“你先坐下來。”

“……”佟瑤讪讪地指着旁邊那張椅子，“我坐這個行不行。”

顧青雲揚唇，皮笑肉不笑地看了眼她。

佟瑤忙不疊地閉嘴，乖巧坐下。

“我看你對這些傳言挺淡定，別人倒比你着急，”顧青雲當着她的面，點開郵件，一封封都是設計部的員工發過來的，有實名也有匿名。

他們都在幫佟瑤作證主動陪。睡要求上位的事情子虛烏有。

說劉傑玮人品奇差，性騷擾的事，部門內早就人盡皆知了。在佟瑤被污蔑的謠言下，半數人都站了出來。

佟瑤一眼就瞥見一個名字：程佳彤。

她是實名作證，附件還放了截圖，她很久以前的跟劉傑玮的性騷擾傾向的聊天記錄當證據。

郵件正文，各種懇求顧青雲能護住佟瑤。

“……”

佟瑤認真看完所有的。

眼眶微濕，只好憋氣努力忍着。

顧青雲手輕搭了一下她的肩，說了句，“你做得好，做得對。”

佟瑤心随着那一句顫動漏跳一拍。

忙偏眸，望向窗外。

她盯着人行道，抿了抿唇強裝鎮定，但臉上的笑意越來越濃。

顧青雲見狀，輕輕地笑了下。

—

翌日。

顧青雲被叫去人事部問話。

她還在電話會議中，直接沒搭理。

一直忙到下午，吃過飯，閑着沒事才給王楚菲回電話，通知她空出時間來。

王楚菲語氣十分客氣，連連應好。

顧青雲剛進門，她就已經給她倒好了茶，端過來的時候，又殷勤地問：“或者還是礦泉水嗎？您習慣喝哪個？”

“……”

顧青雲拉開椅子，坐下來，一言不發地擡眼看了眼手表。

這個動作的潛臺詞是沒時間廢話。

王楚菲看得明白，臉上的笑容也沒有消減，把茶也放下，順便礦泉水都拿過來了。

這才坐下，語氣誠懇地說：“設計部的總監劉傑玮過來投訴您毆打同事。”

“……”

王楚菲見她眼皮都不擡一下，只好放棄賣關子，繼續說：“當然，無憑無據的，這就是污蔑，我們肯定是不會相信的。我們就是通知您一下，劉傑玮已經被開除了，他的所作所為一切都跟公司無關。”

顧青雲，“還有事嗎？”

—

佟瑤下午才接到辦案民警的電話。

說在劉傑玮的電腦裏查到了不少犯罪證據，而且他真的在蕭經理的辦公室裝了一個竊聽器，案件的具體進展還不能透露，但人已經被刑事拘留了。

佟瑤挂掉電話，

面前暗掉的電腦屏幕上，映出她唇角高高揚着的一抹笑，眼眸彎彎。

這些天的晦暗情緒一掃而光。

手機震動了下。

蔣君雯發過來的消息：[姑奶奶，您做周邊還特意找的我們公司的合作方？？］

佟瑤回神：[對，我還跟他們說了這人是設計部總監劉傑玮，他們非要給我免費。勸了好久才肯收錢。］

蔣君雯：[……你還真是在被炒鱿魚的邊緣反複橫跳。］

蔣君雯：[趕緊去找顧青雲護你吧！］

佟瑤放下手機，長嘆一口氣。

她怎麽抹得開這個面子！

無力地趴着，不由異想天開。

能不能幹脆讓她來當設計部總監算了……劉傑玮做的那些工作，她佟瑤絕對幹得比他好一百倍。除非他是負數。

—

人人都叫她去找顧青雲求情。

佟瑤心底其實知道，如果可以，顧青雲肯定是會保自己的。她沒有證據，只是下意識那麽覺得。

不對……那個磕裂開的藍色文件盒，可以算是證據嗎？

佟瑤想着，心頭甜滋滋的。

還傻笑了一下。

旁邊的夏南看見，忍不住跟着她傻笑了一下。

然後問：“姐，什麽事那麽開心。”

佟瑤擺了擺手，“是小孩子不懂的事情。”

夏南冷靜地問了句，“你談戀愛了？”

佟瑤，“……去吃飯吧。你吃過飯了嗎？”

—

回來的路上。

佟瑤冷靜反省了一下自己的所作所為，确實損害了公司利益，被辭退不冤枉。她把劉傑玮送去判刑就是贏，能不能留下來，不重要。

本想着順其自然的。

可聽見大家在說顧青雲被人事部找去談話的事。

佟瑤心裏一抽。

她忽然想到，劉傑玮的靠山的VP，原先她根本不在意，因為除非被直接辭退，一個VP根本不可能越級越職權來整她。

但如果顧青雲要保她，那豈不是……

—

顧青雲從人事部回來。

她看眼手表，邊跟助理交代說，“下午正好還有時間，你把……”

忽然瞥見桌上有一封信件似的東西，話不由頓住。

助理察言觀色，立刻解釋說，“這是佟瑤剛才拿過來的，說要離職。”

“……”

顧青雲沉默了好一會兒，挑眉說，“讓她現在滾過來。”

助理愣了。

顧青雲講話一向是很文明的，用詞精準，加上她語氣十分平靜。

所以他一下沒反應過來。

撓了撓頭，小聲問：“是真的要滾着進來嗎？具體怎麽個滾法？”

顧青雲：“……”

—

“總監讓你滾過去，”助理小跑過來，一臉搞不清楚狀況的樣子說，“她可生氣了，還差點讓我先在辦公室裏給她滾兩圈表演表演。”

佟瑤：“……什麽？”

“總之你快點去一下。”助理帶完話，飛快地走掉了。

佟瑤想喊住他多問幾句都不行。

顧青雲的兩個助理很都是又有本事，又挺奇怪的人。佟瑤一時不知道他的話是字面意思，還是藏了什麽隐含的暗示。

走過去時，想了一路。

敲了敲門。

聽見請進兩個字，她開門，探頭探腦怯怯地問了句：

“要…要具體怎麽滾？”

顧青雲差點擰斷手裏的香煙，“……”

擡眸，陰恻恻地望着她。

佟瑤見她面色不善，趕忙小步走進去，收斂表情，面色嚴肅地問：“您找我有什麽事？”

離得近，才發現她桌上放了盒香煙。

黑色的精致浮雕打火機放在手邊。

打火機像舊物，煙是新拆開的，緊挨着白瓷的煙灰缸。一張收拾得幹幹淨淨的大辦公桌，第四樣東西就是自己的那份離職報告。

佟瑤趕緊收回視線，假裝沒看見。

顧青雲沒說話，拿起打火機。

她白皙的手指細長，夾着一根香煙并不違和，低眉垂目時，仿佛在思量什麽。

佟瑤完全不知道顧青雲還會抽煙。

“……”

其實，職場女性抽煙解悶多正常。

可她的臉龐太過端莊，以至于紅唇抿住煙身按亮打火機的那一瞬間，佟瑤仿佛看見一個年輕叛逆的富家女。

鎖眉低頭，點火燃亮香煙柔和五官，“你先坐下。”

抿着煙，咬字卻并不含糊。

“……”

佟瑤依舊站着，沒敢坐。

顧青雲沒有在看她，目光凝視在手中星火微亮的香煙上，光線幽微，臉龐也蒙在煙霧中。半晌，才把桌上那一份看着就沒拆開過的離職報告推過去。

移眸望向她，“這是什麽東西？”

“我…我的辭職報告。”佟瑤知道她在明知故問，垂下眼，小聲說，“從人事那兒拿的。”

拿給顧青雲過目而已。

并不是要批準，畢竟對自願離職的員工本來就沒有能強留的方法。

顧青雲連理由都沒問，“拿走。”

“……”

佟瑤不吭聲，但表情明顯寫着堅持。她都想好要去哪國留學了。

“沒聽見我在說什麽？”

“……”

一時氣氛有些緊張。

顧青雲冷笑了下。

煙籲出，一雙望着她的漆黑眼眸也朦胧幾秒。

“你別自以為是。”

短短六個字，聽得佟瑤心頭一跳。

不由擡眸望着她。

可還是沒說話。

眼見顧青雲微擰眉，臉上的表情在她的沉默中愈加不耐。

“……”

“阿嚏！”佟瑤忽然偏過臉，打了個噴嚏。

一個噴嚏，又一個噴嚏。

她擡手掩着鼻子，忙往窗口那兒站了點。

撲面而來的交流風帶來新鮮的空氣，才讓她勉強止住。

佟瑤有鼻炎，雖然不讨厭香煙，但聞到了灰塵煙霧之類的就容易打噴嚏。

“……”顧青雲定定地望着她，纖細手指夾着香煙在煙灰缸裏撚滅。

半晌才說，“需要我幫你把這個垃圾燒了嗎？”

她說的是佟瑤的離職報告！

“……”

佟瑤咽了咽口水，顧青雲這是不是在任性啊？

哪兒有下屬要離職，領導直接去燒人家離職報告的？？

佟瑤在心中努力修改措辭，認真地說，“簽了離職單，到了時間不就自動離職了。所以這份東西您不想看，扔掉應該也行……”

顧青雲直接翻了個白眼。

她拿起包，擡腕看了眼手表說，“我沒空跟你廢話。你回去前記得在公司門口的噴泉那兒洗洗腦子，希望明天能變得聰明一點。”

佟瑤讷讷地說：“那個噴泉已經幾百年不噴了，裏面的水都臭掉了啊……”

有沒有搞錯。

顧青雲：“……”

她抿了抿唇，簡單快速地收拾了一下包，徑直離開辦公室。

餘光都不看佟瑤。

佟瑤想着，話都還沒有講清楚呢。

她忙跟上去，小尾巴似的，黏着顧青雲問：“你去哪兒？下午也沒有會要開啊。”

“……”

顧青雲非但沒說話，還走得更快了。

腳上明明踩着一雙六厘米左右的高跟鞋，依舊步履生風。

佟瑤加緊腳步，才能勉強跟上她。跟她說話她又不理不睬的模樣，不由有點惱，問了句：

“你為什麽要走那麽快？”

“因為後面有狗追。”  ？？

佟瑤還回頭看了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