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

佟瑤無言地傻站在原地。

看着顧青雲走遠。

不過， 很快她就異常清晰明了地知道顧青雲什麽意思了。

佟瑤簽的離職單加上離職報告，統統進了碎紙機裏。

助理把裝滿碎紙的文件袋拿來給佟瑤時， 還帶了句話給她：“總監說，你有什麽意見的話， 先把這些拼完，再去找她。”

佟瑤盯着那已經碎成粒狀的紙屑， 緩緩偏了偏腦袋，“這……我拿命拼嗎？”

助理微笑， “那就是沒意見的意思對吧？”

佟瑤：“……”

—

餐廳裏。

中午飯點，難得沒有要排隊等位，跟着服務生直接進去。

佟瑤吃得心不在焉。

低着臉， 眼神盯着盤子又明顯不在食物上。

“幹嘛悶悶不樂的？”蔣君雯的叉子， 順走佟瑤面前最後一個雞翅， “現在事情順利， 世界和平，明天又能放半天假， 你有什麽不開心的。”

佟瑤回過神， 看着空空的盤子，擡眼， “喂！”

她試圖把最後的雞翅搶回來，“我沒有悶悶不樂的。”

兩個叉子， 一頓亂搶。

佟瑤和蔣君雯分別扒拉到半個， 各自滿意。

蔣君雯瞥她一眼， “你真沒什麽事兒嗎？”

“沒事兒，”佟瑤邊瞪她，邊把牛排切得咯咯響。

就是，感覺顧青雲最近在跟自己冷戰。

以前明明總針對她使喚的，現在客氣許多。

以前隔三差五把她喊去辦公室增加額外工作的，現在不會。

看見她閑着發呆，都不會找茬怼她了……

這些話說不出口。

否則蔣君雯能直接笑死她。

“……”

吃完午飯。

佟瑤慢悠悠地晃回公司，忽然瞥見顧青雲在。

她提唇，腳步不由加快，剛走到辦公區。

就聽見顧青雲跟夏南交代完工作，遞給她一份文件。

“……”

佟瑤走上前。

她明明瞥見了，卻根本沒正眼看她。直接走過。

佟瑤抿緊唇，盯着她的背影，小胸脯氣得一鼓一鼓的。偏偏心中還郁悶，都不知道自己要生什麽氣。

今天還沒有被大領導罵，所以不開心？？

夏南完全沒察覺什麽，放下文件，還轉過臉來開開心心地跟佟瑤說：“雖然我們第一年入職的新人，還不能去活動，但明天能提前回家也很好了！別的公司可沒有聖誕節還放假的。”

“嗯。”

“前輩你不開心嗎？”

“開心。”

“可你為什麽看着不開心呀。”

佟瑤聞言，深沉地看了她一眼，“別問，問就是你的錯。”語氣還挺認真的。

夏南：“……？？”

一天忙完。

直到天邊的光亮被一絲一線抽走，徹底暗下，佟瑤才大概忙完手裏的工作。嘆口氣，才發覺坐得太久，脖子完全僵住了。

畫畫需要是久坐的活，她本來脊椎腰椎都不太好。

佟瑤忙站起來，想了想，幹脆下樓去便利店吃了個冰淇淋。

回來準備給工作收尾結束。

走廊上的大燈暗了，佟瑤走過，使勁地往裏瞥幾眼，雖然看不清楚，但感覺顧青雲已經走了。

她嘆氣，回到自己的工位。

忽然看見桌子上忽然多了一個東西，信封似的，被筆記本電腦壓住一角怕被吹走。

佟瑤趕忙打開看。

裏面是一張質感很好的純黑卡片，印着公司的标志。

那是，明天公司聖誕夜活動的邀請函。

入職滿一年的員工，每人都有一張。

但只有經理以上級別的領導才能另外多拿一張，用來攜帶家眷。

“……”

明明還在鬧別扭的。

佟瑤怔怔地站在，盯着這個邀請函，唇角的笑意一點一點擴大。

哎呀。

會給她這個東西的人……一定是暗戀她！

—

翌日。

佟瑤六點鐘就站在鏡子面前，反複試衣，床上丢了一堆換下來覺得不太好看的衣服。

試來試去，長嘆口氣，總感覺自己根本沒衣服穿。

不由後悔地想，早知道昨晚就去逛逛商場了。

千挑萬挑，總算挑出來一條壓箱底的套裙，素雅的白色，袖口綴着一圈低調的短短透明蕾絲花邊，厚實的布料卻半點不重。勾勒出纖腰，又能顯腿長。

外面再套一件卡其色風衣。

好看不誇張，适合通勤也适合參加活動。

出門時，還不怕冷地穿了雙白色尖頭小貓跟。

佟瑤對着鏡子反複打量。

滿意地抿唇笑。

邊給蔣君雯發語音說：“你到了嗎？”

蔣君雯搖下車窗，看見佟瑤這一副認真打扮過的樣子，等她半天的火一下散了。

不由打趣：“我家妹子晚上準備豔壓群芳了。”

“幹嗎突然好心，還來接我，”佟瑤笑看她一眼，上了車，系好安全帶才又想起來問，“你怎麽知道我能去？我還想晚上再告訴你，吓你一跳的。”

“還想吓我？你以為你那張邀請函哪裏來的。”

“……啊？”

佟瑤一下沒反應過來。

“昨天我跟羅子航撒嬌抱怨了下，公司這個破活動要邀請函，說難受你不能陪我一起。誰知道，他立刻就把自己的那份放到你桌上。”

“……”

蔣君雯沒注意到，身旁佟瑤剛還喜洋洋的臉色一下變黑了。

她語氣得意：“那人肯定對老娘有意思，哎，臭直男……不知道我其實更希望他陪着嗎。”

佟瑤：“……………”

她傻瞪着她，沉默半天才蹦出來一句話：“我要殺了你。”

蔣君雯：“……姐妹，不至于吧？？”

—

一直到公司，佟瑤也沒緩過來。

黑着臉坐在位置上，看什麽都覺得不順眼。

前邊同事桌上那盆植物綠得跟塑料似的，醜死了。怎麽會有人養那麽醜的盆栽！

她坐了好久，直到開始幹活，心裏還是氣鼓鼓的。

畢竟昨天都偷偷高興一晚上了。

現在只能慶幸。

幸好她性格別扭得緊，沒拿到東西，立刻歡天喜地地給顧青雲發點表示感謝的消息——差點就這樣做了。

李染路過，忽然頓了頓，笑着誇她一句，“噫，今天格外漂亮。”

“謝謝，”佟瑤沖她眨眼笑了笑。

她忽然又心情好起來。

邊幹活，邊期待顧青雲什麽時候來啊。雖然，但是，她這身打扮能被她的目光掃一眼，好像就挺開心了……

結果，整個上午都沒看見顧青雲。

佟瑤臉又臭了。

“……”

她還不好意思拉着別人問，總監去哪兒了？你知不知道她什麽時候來？

畢竟也沒有能找她的正經借口。

仔細想想，顧青雲很有可能根本不會去。

總不能她今天不來了吧？

佟瑤一會兒想着，管她呢，她來不來又有什麽關系，一會兒又想，她如果等會兒還不來，自己就跟夏南一起早點下班算了。

清閑的工作很快弄完。

吃過午飯，該回家的回家，該去補妝的已經把衛生間填滿了。

佟瑤猶豫好久，還是去找了蔣君雯，準備摸進活動場地看一看再說。顧青雲到底也是公司高管，年末的活動不可能真的直接請假不去吧。

—

“你看見顧青雲在哪兒沒有？”

“我看出來了，你喜歡顧青雲，”蔣君雯被她問了第三遍，終于後知後覺，“有沒有搞錯，我還一直以為你是想躲她呢……”

佟瑤讷讷，轉過話題問，“如果我真喜歡她，你不生氣嗎？”

“我生什麽氣？”

“職場戀，一般都沒有好下場吧。”

蔣君雯點頭，“如果鬧僵了，肯定是你滾蛋。”

佟瑤不可思議，“你覺得沒問題？”

“沒問題，工作哪裏都好找，但你難得喜歡上顧青雲這種……”蔣君雯聲音漸小，後半句沒再說下去，頓了頓，生硬地轉過話題，“那些男的都在看你。”

佟瑤回頭率确實很高。

蔣君雯得意地挽緊她手臂，“你今天得斬不少人了。”

“我就想斬顧青雲……”

她話沒說完，遠遠地看見一道熟悉的身影。

顧青雲竟難得穿了裙裝。

簡簡單單的小黑裙，一件西裝外套。連衣裙是方領，露出一片瑩潤白皙的平行鎖骨，如瀑般漆黑長發有少許遮擋下，幾縷窩在肩窩。

佟瑤呼吸微微頓住。

心跳快幾拍，垂着眼，努力地平複臉上的火燒。

她有個小癖好，尤其控女人精致漂亮的鎖骨。本來顧青雲穿着襯衫時，扣子總一絲不茍地扣到最上，脖頸都藏住大半，更別說往下。

今晚，這身裙裝……

佟瑤耳旁不停回響着剛才那個字：斬……

之前是有多麽天真！

蔣君雯才看見，“你的顧青雲終于來了，不過我們現在好像湊不過去。”

她是姍姍來遲的。

身旁卻迅速圍過來好多人，男男女女，像是在敬酒，臉上各個笑得花開似的。

隔那麽遠，佟瑤都能想象到那些老油條們，一遍客套，一遍奉承的樣子。

顧青雲召來路過的侍者，手裏也拿一支香槟。

社交時，言笑晏晏的。

佟瑤站了會兒，就看着她對這個人笑笑，對那個人笑笑。

偏過臉，拉着蔣君雯說了句，“去裏面坐着吧。”

“诶……”

蔣君雯只好跟着她進去。

佟瑤挑了個很偏的角落，能看見半個臺子，等會兒有誰在講話，還可以勉強看清是男是女的距離。

直接問人要來了一整瓶酒，兩個杯子。

“來倒酒。”

“不是吧你，來這兒買醉？”

佟瑤不理她，自顧自地喝了起來。

跟蔣君雯有一搭沒一搭地聊着。

過了會兒，蔣君雯都不搭理她了，低着頭，拿着手機不停地回消息。

佟瑤也開始玩手機。

打開微博，發現有很多人圈她，點進去。

看見有個熱門話題，現實裏能靠顏值吃飯偏靠實力的人。

程昱建：＠童柯，你們的童老師就是。我當初看主頁畫風還以為是一個中年男人，初談合作，見到面，頓時驚為天人，還反反複複确認了好幾遍是不是本人。

他是國內知名出版社的編輯，粉絲一萬多。

佟瑤接過他的約稿，給某本網絡上火爆的人氣小說繪封面，合作過幾次，大號互相就關注着。

兩個人平時私下沒有交流。

因為“童柯”很早就成名了，又萬年低調神秘，從來沒在社交網站發過照片，所以粉絲都對她本人非常感興趣。底下評論好幾十條，都在表白她，和追問具體是怎麽樣的長相。

程昱建說了堆框架形容詞，皮膚白，很漂亮，眼睛大大的。

被大家吐槽編輯就這文化水平嗎？

一來一回。

他在評論裏互動得挺起勁的。

佟瑤默默地當做沒看見，打開私信，她設置的關注人發過來的才會顯示。

程昱建：[童老師，圈了下你，希望沒被打擾/調皮］

佟瑤無奈地翻了個白眼，當做沒看見。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她跟那些剛冒出頭的新人畫師不同，這麽多年，接畫稿早就有長期穩定的合作方，完全不需要在網上做這做那提高粉絲活躍度和掙名氣。

又吃了會兒畫圈的瓜。

無聊地按掉手機。

她一邊拿起高腳杯繼續喝酒，一邊臭罵旁邊的蔣君雯：“你的好朋友我就在旁邊，而你，只會玩手機，只會跟臭男人聊天，見色忘義！”

蔣君雯不方便還嘴，只好忍氣吞聲地說，“我這邊還沒完全到手呢，當然要盯緊點，乖啊。”

佟瑤繼續罵她：“好朋友坐你對面，你就讓她自己給自己倒酒，有沒有良心呀你！”

手機跳出來一個消息。

佟瑤看見是顧青雲發過來的，心跳快一下，趕忙點開來看。

顧青雲：[坐到角落裏去幹什麽。］

佟瑤愣了下，她還知道自己坐在哪兒嗎？？

不由擡眸。

不遠處，正對上她的視線。

顧青雲站在三兩圍着她的同事中間，微微偏臉，眼眸彎了一下。然後，擡手把碎發捋到耳後。

對她勾了勾手。

佟瑤：“……”

腹诽着，她怎麽不再吹個哨子呼喚呢？？

但唇角還是下意識地揚了揚。

她看眼對面的蔣君雯，“寶貝，你自己玩兒着哈。”

沒等回應，就起身，屁颠颠地往顧青雲那兒去了。

蔣君雯從手機屏幕中擡眼，“啊？”

“……”

—

佟瑤走到跟前，才想起她們好像還在“冷戰”，不由扭捏了下。

拿着酒杯想假裝路過的。

“過來，”顧青雲一手撈住她大衣後面的帶子，邊這樣抓住她，邊還能若無其事地跟周圍同事笑了笑，舉舉酒杯，端莊地說完場面話。

佟瑤：“…………”

她幸好自己是喝過酒再來的，本來就臉紅，再害臊也就是這樣了！

顧青雲什麽話也沒說。

拎着佟瑤，把她一路帶到旁邊的空位置坐下。

佟瑤轉眼看看四周，這怎麽比剛才她跟蔣君雯坐的地方還偏。

這個角度，桌子都被轉角的柱子擋得七七八八，視線根本看不見舞臺。而且光線很暗，在兩米外的人都不太能注意到這兒。

顧青雲目光打量着她，挑眉笑，“那財務部的小姑娘是你好朋友？把人丢在那兒沒關系嗎。”

佟瑤半秒都沒思考，“完全沒關系。”

顧青雲輕笑了下，“好。”

放下杯子，打量着佟瑤紅彤彤的臉頰，“剛才喝多少了？”

“兩杯……香槟。”

她其實喝的是紅酒。

只是視線望着顧青雲杯子上淺淺的唇印，下意識說錯了。

醉意湧上來。

佟瑤其實酒量很差。

她擡眸，看着對準自己吹熱氣的空調，嘟嘴抱怨說，“……這裏好熱。”

“那你坐過來嗎？”顧青雲往旁邊讓了讓。

“……”

佟瑤真二話不說地站起來，坐到顧青雲身邊，還傻笑了笑，“這裏好一點了。”

喝醉了，反倒乖乖的。

顧青雲唇邊帶笑，“你去問羅子航要的邀請函嗎？”

“他自己放我桌上的，”佟瑤搖頭，問什麽就答什麽，“他想泡我好朋友！”

話落，又嘿嘿笑了笑，“可惜他笨兮兮的，把邀請函給了我，自己就不能進來跟蔣君雯一起玩兒了。”

“他進來了。”

“啊？”

“你進來的時候看見有人查嗎？”顧青雲伸手，替她把亂在眼前的一絲碎發捋到耳後，“那邀請函，只是用來抽獎的，沒別的用。”

“哦，”佟瑤點了一下頭。

她有點渴，伸手，拿起面前的酒杯，喝了一口。

剛才挪過位置。

那是顧青雲的酒杯。

“……”

佟瑤此時完全沒這個洞察力，只是模糊地想，這酒的味道怎麽跟剛才的不太一樣了。

她腦子懵懵的。

捧着杯子，小口小口，全都疊在那個模糊的唇印上。

顧青雲沒說話，視線旋即微微一動。

“……”

佟瑤很快就喝完了這杯香槟，放下空杯，眼皮沉沉的。

她閉了閉眼，順勢靠在顧青雲肩上。

“好困，”佟瑤本來就睡眠不足，這幾天事情忙，今早趕畫稿還一直熬到了天亮。幾杯酒下肚，醉意更催着困倦。

佟瑤實在困得睜不開眼。

抱着她，也完全沒注意顧青雲此時什麽表情。

湊得太近，嗅到她身上幽幽的香氣。

不由喃喃地說了句，“……什麽味道，好聞得要命。”

“別在這裏睡覺，”顧青雲頓了頓，又好氣又好笑的，指腹撓了撓她下巴，“起來，送你回家。”

“不要……”

佟瑤不想動，被她手指逗弄得好癢，難受地偏過臉去。

閉眼換了個姿勢，還是靠着她。

面朝着她，唇又若有似無地貼到顧青雲脖頸上，過半晌，似吻非吻地蹭了一下。小奶貓似的呼吸全噴在她肩窩處。

顧青雲頓時一僵。

女孩子軟軟的懷抱，體溫和氣息。

她沒動作，依舊背脊直挺端莊地坐着。臉上不動聲色，只是耳垂悄悄地籠上了粉意。

“……”

過片刻。

顧青雲目光凝視着她，看見她長睫下一片，明顯熬了好幾天夜攢下的青紫。妝容掩蓋不了的疲倦。

才幾杯酒，就睡成這樣。

顧青雲若有似無地嘆了口氣。

拿出手機查看郵件。坐着一動不動地任她抱着。

過了半晌。

佟瑤身子忽然動了下，腦袋又往顧青雲胸口蹭了蹭，調整完姿勢，

“……”

顧青雲查看郵件的動作頓住。

視線往下，就看見佟瑤一只鹹豬手還搭在自己腿上，唇角揚着，仿佛睡得更香了。

擰眉，擡手想拍掉。

動作卻頓了又頓。

轉過臉，目光盯在她臉上好半天。

應該是真睡着了……

最後，實在忍不住，伸手輕捏着她臉頰軟肉，語氣很低，無奈地說了句，“小王八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