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欲将沉醉換悲涼
“自在飛花輕似夢,無邊絲雨細如愁。
欲将沉醉換悲涼,清歌莫斷腸。”
梳洗罷,卸了脂粉紅妝,散了珠釵寶簪,着一身鵝黃裙裳,執一把淡墨青傘,提一壺美酒佳釀。
過庭門,竹掩曲徑更通幽,濕遍柔枝桃花香,雨打芭蕉和太息,風拂柳絲牽愁腸。
獨倚欄,飲一口奈何孟婆湯,數着魚兒兩三三,輕愁随雨漾,蹙損他淡淡春山。
“你在想些什麽?”咦?這世間竟有聲音比這春水更柔,比這濁酒還要暖。
睜着微醺醉眼看,敢情是有神仙下凡來作伴。沖他晃了晃手中酒,歪頭思索輕蹙眉,又好一會兒,嫣然一笑,“你這亭子好生奇怪,挂着個四方木塊也不見個字。”
“有字的。”神仙含笑淡淡然。
那女子抱着一壺酒,搖搖晃晃入了雨簾,狐疑地擡眼細瞧,也沒尋出個墨點兒來。鼓着腮幫,不滿地嘟哝道:“你且唬我,這酒水你也休想了。”
他靜靜的站在那裏,生生多出一股清冷卓然,倒也真是仙風道骨的仙人。明明只是幾步之遙,卻好似隔了萬水千山,聲音從虛無缥缈間傳來,“怎會沒字呢,是‘空’。既是空又如何見得?”
女子怔怔地看他,一時竟忘了如何開口,只聽得他又念了句:“本來無一物,何處惹塵埃。”
驀然撲哧一笑,“你莫不是想當和尚了?戲文裏頭的人,若是看破了紅塵,就鬧着剃去三千青絲煩惱,吵着要常伴青燈古佛,天天敲那木魚兒去。”
“本也是俗家弟子的。”神仙淺笑安然,說得風輕雲淡。
“你是啖肉食腥膻,只是你搶我酒為何?”什麽佛門弟子?趁人不覺,懷中美酒就到了他手上,入了他肚中。
“這酒叫黃泉醉,一醉忘紅塵,勝過孟婆湯。”神仙喝酒自有一番風骨,只是酒便是酒,哪來那麽多名頭?
奪過那酒,咕嚕飲了一口,笑得狡黠如狐。湊到神仙跟前,盯着那古井般深邃的眼眸,“你可有愛過什麽人?”
“不知道。”
神仙難道沒有七情六欲?真是不食人間煙火?似乎不滿他的回答,喃喃道:“怎麽會不知道?父母兄弟朋友呢?”
“我不知道。”那神仙的眼裏閃過一絲的落寞。真的不知道,愛,過嗎?
低低地又問:“那你,殺過人嗎?”
“沒有,”淡淡地開口,卻好似被拽入了無邊的黑洞,手指微微地抓着衣袖,笑得有些悲涼,“我害過人,有許多的人因我而死,有許多的人因我家破人亡,是比殺人更深的罪。”
“那你,愧嗎?”不忍再看他,生怕下一秒會毫不猶豫地抱着他痛哭流涕,只是仰頭,假意看向遠方。
“不知道,那是我的業。”
輕輕扯着的一抹笑,卻重重地砸在她的心口,很疼。
眨了眨眼,忽然笑得歡快了起來,好似發現什麽趣事,道:“這亭子叫空空亭嗎?”
“嗯?”
“空空亭,這亭子以後就叫空空亭,兩個空就不寂寞了!”
是,天下萬物,來于空,也終歸于空。可我不信,真有人四大皆空。
秋月白淋了雨回來,又溜出去吹風喝酒,還全然沒意識到不妥,壓根沒将心安在那身子骨上。把若魚氣得七竅生煙,揚言要去燒了那幾壇黃泉醉,要去拍死安歌這個縱兇飲酒的人,還要把湖心的亭子給沉入水底。
一通發洩,一番唠叨,秋月白也是聽得頭疼不已。笑了笑,若有所思地說,“她也是個喝不醉的人。”
若魚瞪了他一眼,遞過一杯熱水,語氣裏還有些憤然,“那野丫頭,先生的身體就這樣拿來同她胡鬧?”
“不過是我貪了幾杯,無妨的。”秋月白接過杯子,捂了捂冰冷的手,淡淡地說道。
“哼,改天要把她丢到畫堂春,也學學人家紫蘇姑娘。”若魚氣呼呼地說着。
秋月白笑了笑,問:“錦都可有來信?”
“哦對,差點忘了正事兒。”若魚一拍腦袋,趕緊從懷裏掏出信來。
拆了信封,輕輕抖開信紙,認真地看着,微微颦眉,遂又無奈笑笑。
“可是有什麽要事?”若魚微微焦急地問。
“不過是勸我回錦都罷了。”秋月白平靜地說。
“那先生如何打算?”若魚又問。
秋月白将信輕輕放入火盆中,看着猛地而起的火焰,淡淡地開口:“那是不能回去的地方。”
若魚皺了皺眉,也不多說話,靜靜地看着他。
在案上鋪開了一張紙,提筆蘸墨,只寫了“小心月落!”四個字,待墨跡幹透,細細地折好裝封,讓若魚把它寄了去。
畫堂春是個夜夜笙歌的地方,縱然是這乍暖還寒時候,街上飄雨行人少,煙花柳巷還是熱鬧非凡。
“今兒怎麽不見紫蘇姑娘?”有酒客詢問。
都說這畫堂春有三景,一是雲水禪心的先生秋月白,二是紅衣傾城的舞姬紫蘇,三是依水而起的畫棟雕梁。
這一自是難見,若是二也尋不得見,豈不枉來了趟畫堂春?
“姑娘身子抱恙,還請各位客官見諒。”此話一出,有人遺憾,有人擔憂,也是有人不滿,亂哄哄一片。
不過一會,也算是平息了下來,該是喝酒喝酒,該是聽曲聽曲。也沒誰注意,一橙衣小娥端着碗湯,徐徐上樓,穿過長廊,至最裏間。
那屋上挂着一小匾額,上書“洗塵齋”三字。輕扣房門,細聲喚了聲“姑娘,湯來了。”
裏間人聞聲輕輕開了一扇門,那不是紫蘇是誰?透過那門縫還能窺見一身紅衣豔豔。
接過了湯碗,打發了那小娥,随手關了房門。轉身微颦娥,有這幾分不自覺的溫柔,“起來把這湯喝了吧。”
那正橫躺在床的紅衣正是清羽,自昨夜一事,心情煩悶得很,今日便拉着紫蘇喝了一天的酒。才發覺他真如秋月白所說,喝不醉的人,借酒消愁也是無用。
清羽挑了挑眉,慵懶地,f接過湯碗,笑得頗有幾分大魔頭的邪魅,順手就将其抛出窗外,竟是一滴也沒濕了地毯。
對上紫蘇不悅的眼,攤了攤手,委屈地說:“太燙了,我沒拿穩。”
紫蘇的桃花眼梢輕輕抽了抽,纖秀的手指按了按眉間朱砂,也不理會他,轉身要走。
清羽忙忙一拉,伸手把人環入懷中,讨好地說:“莫生氣啦,我不過想醉一場,若再喝醒酒湯,那今日的酒豈不白喝了。”
紫蘇嘆了口氣,也拿了杯酒,一飲朱顏酡些,紅唇輕啓:“你與先生嘔氣,便來煩我不是?”
伸手将她發絲輕理,鮮有的正經八百,深情款款地注視着她。紫蘇微微避開,耳根多了一抹可疑的紅。
拉過她的手,低頭輕柔把玩她的纖指,無奈地說:“紫蘇,你怎麽就不願信我。”将那玉手輕輕移上心口,擡頭看她,“我是真心的。”
紫蘇猝然收回,只覺那手掌還留着他的溫度,指間還感覺得到他的心跳。有些不忍,低低地說了一聲:“那你怎麽就不信先生?”
清羽盯着她半響,突然笑了起來,“他是個沒有心的人。”
紅衣盈盈起身倚窗前,望那一江春水煙雨蒙,美人深作頻蛾眉,複又淺笑輕妩媚。只聽得空靈飄渺有語言,豎耳細聽聞見。
“怎麽會沒心呢?先生他是一顆蓮心自苦,一顆佛心度人,一顆聖心無情。”
此話也不知被何人聽了去,此間百年,雲水常有漁歌傳唱,宛丘茶館多了一段詞案。
“蓮心憐,苦自苦,佛心度,美人誤,聖心悟,美人哭……”
煙霧缭繞,細雨迷蒙。雲水的美在于此,雲水的怖亦在于此。
隔着這一江雲水,東有雲澤,西有盧令。雲澤富饒,耕田五谷豐登,經商富甲一方,國家財力雄厚。盧令貧瘠,多是高原荒漠,黃沙漫天漢子矯健,賽馬彎弓射大雁。
然,兩國向來井水不犯河水,或因是雲水難渡。能橫渡雲水的,怕也只有月落一族了。尋常商往尚得靠人擺渡,兵戎相見又如何談?不過倒也不是沒有交接處,只說漠北太寒,也無人煙,草草有将士駐守而已。
再說這月落一族,傳聞居在雲水間的鏡花島,是極崇拜月神的部落。世世代代生在雲水,守護雲水,從不牽扯他國恩怨,也從不允許雲水染血。月落族人多以擺渡為活計,往返在東西二國,從中換取食量。
且看,雲水岸,歌舞升平燈永晝。細聽,有琵琶聲悠揚,随風飄來與君歡。
烏雲壓下有艘大船,船頭一青衣男子。見他貌比潘安,氣宇不凡,想來又是個驚世豔豔的青年才俊。只是可惜了,看他座下輪椅,怕是不良于行,難道是天妒英才?
“族長,那人會來嗎?”後頭撐傘的灰衣男子問。
“會,他會來的。”那青衣男子語氣堅定,緊緊地将手指嵌入那沒有知覺的大腿。笑得頗為自信,“我花了那麽大的功夫請他,總得給個面子不是?”
“那,刺殺聖女的事?”灰衣男子皺着眉,繼續問。本以為再容易不過的事,卻因那人變得棘手了起來,派出去的人也是屢屢受挫。
“罷了,總要留着那丫頭給客人帶個路。”青衣男子笑得溫文無害,內心思踱着,那人對那丫頭很是上心呢。如此,豈不更有趣了?
要變天了,雲水的怒濤翻滾,咆哮奔騰。驟雨抽打着船板,雨飛水濺,迷潆一片。
“雨越來越大了。”若魚喃喃自語,起身關了窗子,似乎是想到什麽,複又推開,任着雨滴蹦進屋來。
若魚盯着窗外的一株桃樹,在無盡的黑暗裏隐約能見,雨打落花淩亂了一地。當年因先生埋藏在那的東西,也差不多是時候從見天日了。
哪怕從此世間再無若魚,哪怕是會辜負先生的一番苦心。可,如果沒能守住先生,那若魚可是真的愚笨了。
再不能讓先生獨自遇險了,半年前的那樁事,一想起來還是心有餘悸。
也是這麽個大雨瓢潑的黑夜,先生一身染血,直直地倒在莊外,氣息奄奄幾近斷絕,如何呼喚也都不醒人事。
若魚是怕的,從沒那麽怕過,抱着先生回來時,雙手止不住地發抖。逼着他要信守承諾,威脅他要将所有全盤托出,不停地給他灌藥治療。
幸好幸好,昏迷了七天的人終于是醒了。只是心裏又壓着什麽事,郁郁寡歡了一段時日。
也是後來才得知,是穆清回來了,像從地獄裏爬回的惡鬼,把那肮髒的手伸向先生,想将那禪心揉碎,把那白衣拖入泥沼。那個瘋子,是想看先生狼狽不堪,想讓先生痛苦求饒。
那,就讓真的鬼,來守住那一身白衣!
夜闌無寐,聽盡空階雨。或是注定無眠的夜,在這宛丘城裏,有多少人是眼睜睜到天明。
安歌挑了一夜的燈芯,有些事也該是要解決了,是恩是仇也該說清了,那麽何去何從也該有個方向了。
這夜,安歌做了個決定,一個她也不知對錯的決定,她只是想相信那個人,她要做她該做的事。
“野丫頭,這麽早做什麽?”
“我找先生有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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