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人生只是風前絮
“人生只是風前絮,
歡也零星,悲也零星。”
柔嘉四年,歲三月。南疆軍中突發疾疫,皆相染易,無問老小,病狀相似。頭目痛,伏熱內煩,咽喉幹引飲。罹此者,将士二百餘人,所幸控制及時,皆以隔離處置。
此疠疾,無形可求,無象可見,無聲複無臭。故,有言曰:“疫者,鬼神之作。”有上不德,妖女惑心,為天罰。
帝親至宛丘,慰問将士,安撫民心,施以恩澤。但見邊城,各安生業,共樂承平,皆感汪洋帝德,浩蕩皇恩。
——摘錄《柔嘉帝本紀》
此番帝王親臨,駐紮在南疆的将士們無不熱血沸騰,一掃連日陰霾。趁着為柔嘉帝接風洗塵的筵席,興高采烈地大碗喝酒大塊吃肉,也是豪情萬丈。
本就是些草莽漢子,自然與朝堂中的“之乎者也”們不同,沒那麽多的禮節可言,倒也有着一種酣暢淋漓的痛快。
入夜時分,席間觥籌交錯,杯盤狼藉。将領們多是退場,回去盡忠職守了。
怕是也沒人注意到,一個黑影從帝王的軍帳中掠出,直奔宛丘城內。
“陛下。”只見前頭有人緩緩迎了上來,不禁握緊了手中的劍。
待看清來人是誰,微微有些不滿,仍不動聲色地問:“軍師是何意?”
“陛下。”半楓荷行了一禮,說道:“陛下要找的人不在,還是請陛下随我走一趟。”
柔嘉帝看了他一眼,冷冷地說:“你知道朕找的是誰?”
“是,陛下要找的人還欠着我酒錢。”半楓荷胸有成竹地點了點頭,眯眼睛看向了宛丘的熱鬧的地方。
柔嘉帝負手氣宇軒昂,隐約透着一股威懾之氣。徑直往原本的方向走去,與半楓荷擦身而過,恍若沒人擋道似的。
半楓荷愣了下,心中嘀咕,陛下還真我行我素,目中無人啊!可誰讓他是陛下呢!張着嘴本來要說什麽,只得閉口先追上去。
“喂,你快跟上來。”
安歌将系好的船繩一抛,擰幹濕透的裙角,甩了甩袖子,見秋月白還坐在那,忍不住出言催促。
秋月白擡頭看她,眼神裏還有着一絲的迷茫。閉了眼睛,再睜開才恢複了些許清明,笑着答:“好。”
撐着船板勉強站了起來,猛地一個浪花拍來,小船晃了晃,秋月白也跟着踉跄了下。
一雙手趕忙扶住了他,皺着眉頭地問:“沒事吧?”
“無妨。”秋月白搖了搖頭,覺得袖子裏的手微微有些發顫,只得握着拳頭,将手指裏緊緊地嵌入掌中,此時可萬萬不能倒下。
安歌撐着他的身子,慢慢挪到岸上,扶着他靠着塊大石頭。看他似乎在忍耐着什麽,只得半跪着,緊緊握着他的手。
半晌,秋月白才将頭擡起,沖她歉意地笑了笑。
安歌凝視着他的眼睛,把所有擔憂都寫在了臉上,柔聲地問:“可以嗎?”
“嗯。”秋月白扶着石頭站了起來,望了一眼歸于平靜的雲水,腳步也變得堅定了些。
安歌咬着嘴唇,低頭盯着自己的腳,不忍看那個故作堅強的背影,只是一步一步地跟着。
“我們先去那躲躲,等天全黑了,再作打算。”安歌扯着秋月白的袖子,指着一片草叢。
有些疑惑地看了她一眼,又看了看亂草成堆的地方。
安歌跟個兔子似的撥着草堆,不一會,就整出個洞口,笑眯眯地指了指裏頭。
秋月白彎腰低頭鑽了進去,裏邊竟還有繩梯,順着往下還是個挺大的洞坑。
“怎麽樣?這裏安全吧!”安歌一面用雜草掩住洞口,一面得意地說,仿佛是在炫耀自己最得意的寶貝。
也不等他回答,繼續自顧自地說着:“這以前是獵坑,後來旁邊長了太多草就被遺忘了,我也是偶然發現的。”
“是掉下來的嗎?”秋月白轉頭笑着問。
诶?怎麽知道的!安歌摸了摸鼻子,指着上頭的密密的野草,低聲地嘟哝着:“我是飛下來的。”
的确是飛下來的,從樹幹上跌下,那次摔得可慘了。
天色也漸晚,正是乍暖還寒時節。安歌連打了幾個噴嚏,搓着雙手哈氣取暖,眼角瞥向了秋月白。
只見他還是淡定地靠着牆壁,也不知道在想些什麽。似乎感受到她的目光,緩緩起身,悠悠地道:“走吧!”
“好。”
暗夜裏的林子太過安靜,只聽得風聲嗚咽,往日裏的蟲鳴鳥叫仿佛都銷聲匿跡了,樹林原有的張牙舞爪也浸泡在一片死光之中,顯得那麽頹然無力。
屏住呼吸,目不轉睛地盯着前方的小樓,生怕有一絲的動靜引來不必要的麻煩。
聲音壓得很低,若沒細聽幾乎是不可聞的,“我溜進去找藥方,你且在這等我。”
說完,蹑手蹑腳地貓着步往小樓方向去了。
秋月白靜靜地看她漸失的背影,神情好像是在道別,突然有些許的不舍,或許過了今夜就再也看不到那個古靈精怪的笑容了。
有幾個黑影飄過,秋月白斂去了尋常的溫和,隐隐透着一絲陰森肅殺的寒氣。
從容地轉身緩步往那最高樓走去,有些事也該解決了。當初是自己殘存的理智,喚醒了不該有的善念,那個人不該留的,他其實早就知道了。
與樹林的清冷不同,鏡花島最高的地方,竟是鼓樂齊鳴酒香四溢,大擺宴席迎客。
主人坐在正堂的中央,低頭撫着蓋在腿上的狼皮褥子,輕柔得像在撫摸自己的孩子,笑得極為溫柔。
擡眼看,遠處踱步而來的男子一襲白衣,身姿飄渺如雲中白鶴,幹淨地不染一絲紅塵。
真想把他拽到最不堪的地獄裏去,真想看他髒兮兮的樣子,一定很有趣吧!
白蓮衣,是你欠我的,我是從地獄裏爬回來讨債。憑什麽你還能一身白衣那麽幹淨?!
秋月白站在門外靜靜地看他,只是一眼,便洞穿了世俗的悲喜。如佛一般的,悲憫……
“你來了。”坐着的人身子微微前傾,如同遇到舊別重逢的故友,欣喜得很。
“穆風,何必呢?”秋月白淡淡地說。
“何必?白蓮衣,你如何會懂?”緊緊地扣住扶手,笑得愈發地歡快,“不過,很快你就明白了,我們是一類的人。”
秋月白眉宇低垂,俯視着他盡顯慈悲,緩緩開口:“到底是錯了,我本是該墜地獄的人,而你本不是。”
“白蓮衣,不,秋月白才是。”穆風皮笑肉不笑地看他,聲音微微有些激動的顫抖,“你不是佛,你也成不了佛,你該是魔。你害死了穆清,害死了我的安素,是你将我變成這般模樣,你欠我的,我便要一樣一樣地讨回來。”
秋月白的目光投向他身後的燭火,忽明忽滅,有些悲涼地說:“穆風,你執意如此,我這條命賠你又何妨?你不該牽扯無辜。”
“不,我怎麽舍得呢?”穆風看着他,眼裏竟有一絲憐惜。錯了,更像是透過他在看什麽人。或許,是他自己吧!
許久,他又笑着說道:“白蓮衣,你若死了,我該多寂寞。”語氣突然轉冷,陰森森地如同厲鬼,“你要活着,看着你守的國生靈塗炭,你護的人都恨你入骨。你要活着,陪我痛苦地活着。”
“穆風,一念成佛,一念成魔。你,太過執迷了。”秋月白有些同情地說,渾身像罩着層神聖的靈光,是悲憫惡衆生的佛。
“呵呵,差不多撕了這假皮囊吧,你我是一類的。”穆風一把扯掉蓋着的狼皮褥子,終于忍不住爆發了。
我若是魔,那他是什麽?佛嗎?怎麽可能,他才是吃人的魔,他才是索命的惡鬼,他才是!
可為什麽?
他,不猙獰,不兇狠。
穆風顫着手,摸上自己因憤怒而扭曲的面孔。突然大笑了起來,發了瘋似的吼叫:“白蓮衣,是你輸了,是佛是魔,你還是輸了,我要你生不如死,你會跪着向我求饒。哈哈,你輸了……”
秋月白靜得如廟宇裏的菩薩,低眉不語。
“你看是誰來了?”穆風指了指着門口,笑着說。
只見是安歌被人推搡着進來,還聽着她不滿地嘟囔着什麽。
人剛進門,就聽穆風溫柔地說:“小姨子,可是有日子不見了。怎麽回來也不打聲招呼?”
安歌瞪了他一眼,也不理他,轉頭怔怔地看着秋月白,滿心的擔憂溢于言表。低聲地責怪:“不是讓你先等着嘛!”
秋月白淡淡地笑了下,目光投向主座上的穆風,悠悠地答道:“既是客人哪有不來拜會的道理?”
安歌死得咬牙切齒,這下好了,被抓了一個,還有一個自投羅網來了。本來還以為只要他在,藥方總有法子送出島去,畢竟是在月落,穆風是不會傷害她的。敢情好,都被困住了。
“此人蠱惑聖女,把他拿下!”穆風一擊掌,突然湧進一群人将秋月白團團圍住。
秋月白還是波瀾不驚心如止水,泰然自若地伫立在那,嘴角還帶着微微地淺笑,仿佛刀劍所向的人不是他。
這下急得安歌直跺腳,一把推開旁人闖到他身邊,靠着他瘦削的背,擺着一副要拼命的架勢來。
穆風冷笑道:“白蓮衣,你還要背負一條命債嗎?我這小姨子可是這般癡情!”
什麽白蓮衣誰啊?什麽癡情?這是義氣!什麽都不知道還胡說什麽?雖說大敵當前,聽他這話,安歌心裏不免嘀咕。
秋月白淡笑不語,好似一切都在預料之中,攤手示意并未打算如此。安歌氣憤地踢了他一下,白了他一眼,心道怎麽還沒打就認了。
倒是穆風有些意外,本來還以為要有一番打鬥,若是他想走也不是不可能。只是,他這般是為何?難道真的是贖罪來的?
趁着衆人疑惑的空檔,安歌眼疾手快地奪了一把刀,橫着脖子,惡狠狠地威脅道:“若是聖女血濺于此,姐夫怕也在月落呆不下去了吧。”
穆風含笑看她,一副不以為意的樣子。安歌邊退邊盯着衆人,轉身瞥見,秋月白突然咳得彎下腰去,竟久久不能平息,心中的不安瞬間擴散開來。
只得俯身去拉他,剛觸碰到他的衣角。才發現他渾身顫抖得厲害,一手緊緊地抓住胸口的衣服,面色慘白冷汗如雨。
安歌也顧不得其它,驚呼着去扶他。
又聽穆風笑吟吟地說:“小安歌,不來看看你的小外甥嗎?”
安歌身子一震,萬分驚恐地望着他。姐夫剛來的時候總是這樣叫她,然後拿出一堆新奇的小玩意。沒想到他竟是這般可怕,虎毒還不食子。
“你看他小臉多白,都不哭呢!”穆風掐着那個尚在襁褓的嬰兒,像在擺弄新的玩具一般。
“你瘋了,他是你兒子。”安歌歇斯底裏地吼着,猛地一下放開秋月白,跌跌撞撞地去阻止穆風。
穆風還是笑吟吟地任孩子被安歌抱走,還頗為得意地說:“我就知道小安歌喜歡。”
安歌輕輕地安撫着小孩,擡眼看秋月白跌在地上喘氣,又愧又心疼,卻如何也近不了他的身了。她被隔在外邊,失去了一起逃走的契機。
只能眼睜睜,看他被半拖着出去,一句話也喊不出來了,只是眼淚掉了個不停。
秋月白勉強擡頭對她笑了笑。想安慰她的,無妨,別哭!想幫她拭淚的,只是好像藥效過去了,有些,沒辦法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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