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4 月光

◎“離開後，我不會再多愛你一天。”◎

那天晚上, 明時玥主動纏上了闵南行的腰，坐在了他的腿上，兩個人抵在門邊不要命地做了好幾次, 激烈到連闵南行胸口的傷都沁出了點點血絲。

炙熱的呼吸和喘息聲如天籁一般, 在婚房裏回蕩着。

一夜糾纏過後。

明時玥半夜開始發燒, 渾身燙得吓人，昏昏沉沉之際，只知道像抓住救命稻草一般，拽着闵南行的手, 額間薄汗沁濕了碎發。

半夢半醒之間, 她皺着眉頭, 口中呢喃着細碎的話語, 像是陷入了一場自我編織的噩夢。

吃完退燒藥後, 明時玥仍然沒有醒來, 闵南行一直守她身邊, 未曾進食。

朱姐派人熱了好幾次菜送來都未動，只好請高楊過來。

闵南行和明時玥第一次歡愛的時候, 明時玥就發了燒, 這件佚事高楊多少也知道, 見明時玥莫名其妙發燒, 以為他們倆已經和好了，不由得為闵南行高興，連話語都是歡快的。“闵總, 太太只是身體差，那天又淋了雨, 等她醒來就好了。倒是您, 要不我先叫張醫生來處理下傷口？”

闵南行握着明時玥的手, 望着她的神情缱绻而溫柔，一遍又一遍地用細軟的毛巾擦着她的額頭。

聞言，視線始終不肯離開床上的人，“我想再陪她待一會。”

高楊：“可是我聽朱姐說，您已經一天一夜都沒有休息了，我想太太醒來，也不願意看到您這樣。”

“她哪有那麽乖。”闵南行貪戀的目光滑過她的眉眼，半是自嘲似地說：“她大概這輩子也不會再想見到我。”

高楊沉默幾秒後，問：“太太親生父母的事……”

“我騙了她。”

闵南行言簡意赅，高楊遲滞片刻後，震驚、不解道：“您這樣不是把太太往外面推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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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反正也留不住她。”闵南行替她拂去額間的發絲，沉沉地嘆了一口氣。

嘆氣聲低到了塵埃裏，像是一塊無形的石頭壓在了心口，重得讓人喘不過氣來。

高楊跟在闵南行身邊将近十五年了，無論怎樣的險境環生，都從未在他身上見到這樣的神态。

修長的身形依舊清隽冷峻，卻像是籠罩了一層落寞的陰影，顯得寂寥而清寂。

掌控欲這樣強的一個人，究竟是愛得有多深，才肯放手給她自由？

可惜這樣濃稠而熱烈的感情，卻并沒有讓她知曉……

明時玥醒來後，已至深夜，她做了一場光怪陸離的夢。

夢裏，自己沒有被明家收養，而是從小就呆在親生父母身邊，像電影、電視劇裏的一樣，從小被親生父母的偏心怨恨着，最後草草奉獻了自己的一生。

她身上所流淌的血液，都是為弟弟提供養分。

甚至，連名字都不曾擁有。

後來她遇到了闵南行，闵南行将她從泥潭中拉出，卻帶着她跌入了另一個無底深淵。

他提出要包/養她，夢裏她為了錢，答應了他的要求……

明時玥揉着發痛的太陽穴，擡眸便撞入了一雙同夢裏有着九分相似的、帶着紅血絲的雙眼。

“餓嗎？我讓廚房給你做點養胃粥。”闵南行拿了個枕頭抵在明時玥背後，揮手讓朱姐準備，朱姐的臉上湧上喜色。

明時玥阖上眼，“我昏迷了多久？”

“将近十個小時。”闵南行說，“是不是有哪裏不舒服？我讓劉教授過來看一下。”

“不用。”明時玥的情緒平複了很多，只是太久沒有像昨夜那樣瘋狂過了，渾身都酸痛地像是被車碾過一樣。

想到昨晚纏綿時的景象，明時玥微皺着眉，撇去了浮現在腦中的細節畫面。

“闵南行，我做了很長的一個夢，仿佛在夢裏過完了一生。“

闵南行垂眸：“你可能是燒糊塗了。”

“不，在夢裏我很清醒……我清醒地做着你掌中的玩物，心甘情願地呆在你身邊，變成一副麻木不堪的軀殼。”明時玥看向他，視線相撞的那一刻，闵南行的眸中有片刻的微閃，像是害怕面對接下來她要說的話。

“我們之間的隔閡，不是做一次、做一百次就能解決的。”

“夢總是有預兆的，闵南行，你為自己争取了一個星期，我也應該為自己争取一次，而不是像夢裏一樣，成為一具沒有思想、只能任人擺布的行屍走肉。”

明時玥的神色比湖面還平靜，眼神卻是從所未有的冷和堅毅，仿佛只是在告知他，而不是同他商量。

她從容地宣告着，這場持續了大半年的對峙，已然沒有轉圜的餘地。

“闵南行，要麽離婚；要麽，我也有一百種方式自殺。“她學着那天他的方式，一字一頓地給他選擇的機會，“你說得對，既然要瘋，不如就一起，反正我和你一樣，這世上并沒有什麽值得我留念的。”

闵南行望着她，瞳孔裏像是嵌入了萬千銀河，無邊無際的空蕩讓人不由得生出幾分未知的恐懼。

“明時玥，你憑什麽認為，自殺能夠威脅到我？”

明時玥：”我只是在賭。“

闵南行輕笑一聲，像是在嘲諷她的無知，又像是在嘲諷自己，“沒了我的庇佑，你以為，你又能在外面待多久？”

“這點倒是用不着闵總操心。”

他掐住她的下巴，壓了下唇，下颚至喉結繃起道道青筋，嗓音沉而澀：“好，我答應你。”

沒想到這麽容易就讓闵南行成功地退讓，像是有一根線牽扯着明時玥的心，她不由得想擡頭去看闵南行的表情，他卻驀然松手，像是逃避般極快地轉過身，僅用清闊的背部對着她。

他逆光站着，腳下踩着一段墨黑色的影子，依舊是那副清貴出塵的模樣。

語調辨不出情緒。“時玥，你最好別後悔。”

這句話明明分量極輕，卻如山岳般，重重砸下來，橫亘在兩人之間，不過幾步的距離，卻像是隔了萬丈山巒般遙遠。

好像這輩子再怎麽走，也不會再觸碰到他了。

明時玥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麽了，一股莫名的澀意從心髒深處彌漫了出來，沿着血液，很快便蔓延至四肢百骸，像是有千萬根針同時刺入。

她只能看着他的背影，掌心按在心髒的位置處，“只要你不反悔。”

“明時玥。”闵南行複又喚了一遍她的名字，不同于往日的壓迫感，這一次，他的語氣裏帶着幾分珍重，盡管極力克制，卻還是沒能抑制住幾絲顫音。

闵南行如松竹般站立，卻始終沒有轉過身。

像是過了一個世紀那麽久，他也沒說出後半段話。

當事人協商一致後，離婚的手續辦得很快，不涉及財産分割，明時玥離開的那天，姚嘉禾同路熾來接她，她什麽東西都沒有帶走，只是化了一個清淡的妝容。

闵南行坐在二樓的茶室內，透過玻璃窗，眼底只有她的身影。

看來，他還是小看了她。原來，她做闵太太的這兩年，早就籠絡了傭人們的心，不然也不會在離開之際，同這麽多人擁抱告別。

高楊：“闵總，要不下去送送？”

太太擁抱了這麽多人，卻獨獨不肯同先生作最後的告別。

光是站在先生身側，高楊都能感受到那股幾乎要将他淹沒的眷戀。

可闵南行只是克制地收回眼，隐忍地閉上了眼，“見不到我，至少離開的這刻，她不會覺得痛苦。”

手肘輕置于桌面，将指縫間的煙頭抵滅，闵南行說：“況且，我不是聖人，做不到看着她同闵池舟離開，還不為所動。“

高楊搖了搖頭，什麽也沒有說。

他知道，從今天起，先生才是真正的一無所有了。

或許是前面的挫折太多，明時玥出國的資料辦理地非常地順利，她很快同學校回了郵件，接受了導師的邀請。

飛往意大利的航班出發那天，姚嘉禾來送她，路熾亦步亦趨地跟在姚嘉禾身後。

明時玥将姚嘉禾拉至角落，看了不遠處的路熾一眼，“我走後，幫我謝謝路熾。還有，我從高楊那調查到，路熾在國外留學期間，似乎留下了很多情債。”

姚嘉禾瞬間明白了明時玥的擔憂，無所謂地笑笑，語調略微拔高了些，像是根本不在意是否會被聽到：“放心，智者不入愛河。”

而路熾瞳孔微縮，眼底有一閃而過的無奈和失落。

明時玥都看在眼底，這才對自己的閨蜜放了心，“嘉禾，你要好好的。”

“行了，留學而已，別弄得跟一輩子都見不到一樣。我有空的時候，還是會飛過來帶你找帥哥的。”姚嘉禾笑。

明時玥也笑了，同姚嘉禾說完話後，才進入安檢，同她揮手道別。

在機艙裏坐好後，明時玥正準備開啓飛行模式，卻接到了闵南行的電話。

猶豫幾秒後，她戴上耳機，點了接取。

那端是長久的沉默。

久到飛機開始滑行，明時玥幾乎要以為他是不是按錯了時，才聽到了他徐徐泛啞的聲音。

“還是決定要走嗎？“

“嗯。”

“那天沒說出口的話，我還是想告訴你。”闵南行說。

他故意轉過身不看她，是因為情緒早已失控，從未流過淚的他，第一次淚如雨下。

闵南行一直認為，只有懦弱的人才會流淚。

驕傲如他，即便當初在越疆的戈壁灘上，九死一生從狼群中逃出，發誓要讓闵震和闵池舟付出代價時，也從未流露出半分軟弱。

唯有在她面前，他所有的底線一再被刷新。

那天她從婚房離開後，他有些茫然地拂過臉頰，在地上頹然坐了一整夜。

他張唇，才發現口是心非的話是如此難以說出口。

明時玥在那頭催促：“你要說什麽？飛機馬上要起飛了。“

明時玥：“闵南行，你再不說的話，我真的要挂了。”

闵南行幾乎是用盡了全身的力氣，才在最後一刻，緊緊阖上雙眸。

“離開後，我不會再多愛你一天。”

電話被驟然掐斷。

就像是纏繞在樹梢許久的風筝，終于斷了線。

被風裹挾着落入雲海，一眨眼，再也看不見。

作者有話說：

離婚這卷結束了，下一卷闵總頓悟愛的含義，開啓追妻火葬場模式，主要虐男主（闵總對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