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2 【醫者】逝去

也不知怎地，最近的天氣都是陰沉沉的。沒有陽光，也沒有雨水，陣陣陰風，讓人忍不住發寒。

雖是如此的天氣，但絲毫不影響景钰身體的好轉。鍛煉了三天，總算是能夠自己獨立下床了。雖然傷口還隐隐作痛，但較之以前已經很好了。在現實生活中，景钰的身體一直很好，應該說是——她自己一直保護的很好。

六歲時，景钰的父母因車禍去世。她被孤兒院收養，好不容易有了穩定的生活，卻又在成年之年，生活之所被大火掩埋。她不知道還有多少人活着，或許，只有她。或許是因為這樣的經歷，讓景钰養成了如今的習性。她不擅于人際交往，所以只能微笑面對每一個人。她渴望朋友，所以每次對待顧客的時候格外細心細致。

這樣的景钰，如今在醫院裏。身邊有着父母的照顧，似乎還能感受到某人的關心……或許，這次進入系統，真正在體驗生活的是她。

病情好轉，讓她感覺到了生的喜悅。

接踵而至的，卻是死的痛苦。

這一天，景钰剛被父母攙扶着從食堂回來，就看見自己的病房外白衣護士、白衣醫生忙進忙出。腳步急促而緊張，面色沉重而悲憐。

景钰馬上的，就想到了鄭曉。

她一驚，趕緊挪了挪步子，卻發現有心無力。

她根本就沒有辦法快速地去看究竟發生了什麽事，周圍的一切都很急促，但似乎只有她……是慢吞吞的，格格不入的。

父母扶着她走了沒幾步，就有病人轉運推車從自己的病房推出。推車上有人，景钰還沒來得及看，推車已呼嘯而去。景钰覺得心驚肉跳的，因為她聽見了有人跟着推車大哭。哭的人中，沒有鄭曉的父親。

景钰的母親也覺得驚訝，找了正好路過的病人打聽。

“诶，大哥，這怎麽回事啊？”

那路過的人嘆了口氣，說道：“這病房的人，前些時候突然發病了……好像，沒得救了。”

景钰的母親眉頭緊皺，問道：“是哪個病床？”

那病人撓了撓頭，想了想回道：“好像是十六病床。”說着，嘆了口氣，悠悠地說了句，“來醫院還不是就這麽回事……老天爺要帶走的，一個都留不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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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六病床？

那個老大爺？

雖說不是小說故事的人物，但總歸也是一條人命。

景钰的心，一下子就沉了下去。她一步一步地緩緩往病房挪，身邊的父親虛扶着，有些心不在焉。母親安慰着剛剛說話的病人，一時間，也有些沉悶。

進了病房，果然十六床空了。

景钰心頭五味陳雜，說不上是什麽感覺，總之，挺難受的。她沒走幾步，就聽見鄭曉低低的聲音：“會好的，一切都會好起來的。”

景钰看去，鄭曉整個人都裹在被子裏，似乎還在瑟瑟發抖。她的床邊，坐着她的父親，正輕拍着，安撫着。

是啊，老大爺只是去搶救了，又不是不能搶救回來。

她低落什麽啊，一切都會好的啊。再說了，小說裏根本就沒有老大爺這事故，老大爺一定能平安度過！

景钰的父親也拍了拍景钰的肩膀，說道：“沒事的。”

是啊，在醫院住着的，看到如此情景的，誰能不揪心呢。

景钰對自己的父親笑了笑，而後垂下頭，緩緩走向自己的病床。上了床，她躺好，父親幫她裹了裹被子，她感謝地笑笑，然後閉上了眼。

并不是想睡覺，而是想休息，想平複一下自己的心情。

景钰一直沒睡着，噩耗傳來的時候，她異常清醒。

她不知道是誰說的，說老大爺走了。沒過多久，自己病床右側就傳來一陣因收拾而發出的聲響，她不敢開眼，只怕看到的是一張張沮喪的臉。

突地，她想起了系統開發的時候，她初次來到這個故事的時候。

那個時候，雖然結局是悲傷的，但是過程似乎是很愉快的。也不知道到底是因為身邊技術部的同事逗比，還是因為壓根就沒感同身受。或許，那個時候，她更加注意的是，這個系統的新奇好玩程度，而忽略了故事本身……是了，醫院是離生死最近的地方，是喜與悲摻和的地方……

越想，就越平靜不下心。

越靜不下心，就越是想到從前的自己。

“金魚。”

突地，有清明的聲音傳來。

好聽得動人心魄，好聽得扣人心弦。

景钰從混沌之中驚醒，只覺得頭昏昏沉沉的，提不起精神。

她勉強地睜開眼去看聲源，只見那熟悉的面容有些嚴肅有些緊張。她視線清楚了些，微挪了挪身子，視線一低，就看見自己的胸口上拿着聽診器的手。

她再從手移向手的主人，只見對方面不改色一本正經地收回手，一邊收拾着聽診器，一邊對景钰的父母說：“沒什麽事，休息休息就好了。”

景钰的母親點了點頭，看見景钰醒了，趕緊抓住她的手：“阿钰，你吓死媽媽了。”

“媽，我怎麽了？”

景钰有些迷糊，她應該只是睡着了。

“還怎麽了？”景钰的父親嘆了口氣，心疼地說道：“一直昏迷，渾身冒冷汗……”

“行了。”景钰的母親打斷景钰的父親的話，握着景钰的手緊了些，“沒事了，就好。”

景钰心頭一軟，對着自己的父親母親笑笑：“爸媽，放心啦，我沒事的。”

“金魚，放平心态，不要想太多。”鐘祁的聲音從頭頂傳來。

景钰看向他，想起剛剛睜眼看到的一幕，明知沒有什麽，但就是有些發窘。她咳了咳，點了點頭：“好的，鐘醫生。”

鐘祁也沒多說，對景钰的父母點了點頭，便要走了。

景钰的父母也不敢怠慢，都跟着去送。

一時間，身邊的熱鬧就變得空蕩蕩的了。景钰揉着自己的太陽穴，希望能緩解自己頭上的昏沉。

“景钰，你……”

右邊，傳來鄭曉的聲音。

景钰扭頭看去，中間的床已經空了，她一轉頭，就看見了躺在床上看着天花板的鄭曉。

她身邊也沒有人，只有她，靜靜地平躺着。

景钰面色微沉，只聽得鄭曉的話繼續。

“你不要太在意了，人總逃不過生老病死。”

鄭曉的聲音低低的，聽起來讓人覺得心頭發酸。她不只是安慰自己，更是安慰她自己。鄭曉知道，她遲早也會有這麽一天。所以，她一直都告訴自己要及時行樂，要帶給別人快樂。但突地，身邊發生這種事，她一時有些反應不及。

該繼續高興麽？可是這個時候，誰能高興得起來。

該沮喪難過麽？可是她不想，讓別人看出她內心的感受。

“嗯，也就是個早晚的問題。”景钰緩緩說道。

想了想，她又繼續：“但無論怎麽說，人都不能沒有希望。”

鄭曉輕輕地嘆了口氣，轉過頭來看景钰，此時她的臉上帶着平靜與安逸。“景钰啊，能和你一個病床也是緣分……其實，我多想，和你相識并不是在病房裏。”

景钰也有些感觸，正要說話，只聽得她繼續。

“要是……我和裴森也不是在病房裏，重新相遇的……就好了。”

頓了頓，她突地笑了。

“我第一次見到他的時候，我就在想，怎麽會有這麽酷的人呢？長得好看又有個性，真是讓人喜歡得緊。那是高中，我對他一見鐘情。”

“我們倆分到一個班級，我高興壞了，回家吃晚飯足足吃了三碗。後來，朝夕相處，發覺他似乎對我也是不同了。後來，我表白了，很高興，得到了回應。劉裴森啊，是我的初戀。”

“可是在一起沒有多久，卻分開了……”

說到這裏，鄭曉的聲音漸漸淡下，話語帶着哽咽。

“是我提的分手，連個正經的理由都沒說……”

“其實，是有理由的……是有的……我說分手是因為……”

說到這裏，她一時間哽咽在喉。

再想說出，她的父親已進了病房。

見鄭曉滿眼眼光，她父親吓了一跳，趕緊迎上去問：“曉曉，這是怎麽了？”

鄭曉将話吞回，對自己的父親笑了笑，說：“爸，我餓哭了。”

鄭曉的父親一時間松了口氣，又心疼又生氣：“難受也不知道叫我，我就在門外。”

說着，拿起桌上的保溫盒，笑了笑：“餓了好，最怕的就是你不吃。”

鄭曉的父親拿起保溫盒再次出去了，正巧景钰的父母進來。

鄭曉接下來的話再沒有說出口，但是景钰知道。

景钰知道，原因是什麽。

初戀之所以美好，是因為沒有摻雜太多的社會因素。

人一旦長大，就會發現有太多的社會因素困擾着自己。

愛情，并不是那麽美好。

可惜的是，當時的鄭曉……還沒長大，就已經發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