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七年之癢
不二周助站在公寓門口,擡起左手看了一眼時間——二十點四十分。在一個需要應酬的晚上,這個回家時間并不算太晚。
不二打開家門,換好鞋子,擡眼便看見了坐在沙發上的英二。他拿着游戲手柄,專注地盯着電視屏幕,聽見開門聲也沒有轉過頭看不二一眼。
看樣子是在生氣。
不二緩步走到沙發旁邊,輕聲喚道:“英二,晚飯吃過了嗎?”
“嗯,吃了。”英二心不在焉地回答道。
不二順着他的目光看向屏幕,卻見游戲中的角色一時遲鈍,被對方的技能打了個正着,紅色的血量條立刻減去三分之一。
英二瞥見不二的動作,心中更為煩躁,失去了玩游戲的興致,幹脆退出了游戲。
不二收回視線,悠悠地盯着英二,等着他來解釋一下如此失常的原因。英二則避開了他的視線,執拗地望着前方,藏藍色的雙眸折射着有些刺眼的燈光。
“你的車還在修,今天你是怎麽回來的?”最終,英二還是別別扭扭地問了出來。
聞言不二覺得有些好笑,原來所謂的原因是這種事情啊。他在英二身旁坐下,坦然地回答:“同事送我回來的。”
半個月前,一個性格比較潑辣的女同事策劃了一場轟轟烈烈的表白,對象是衆多女生傾慕的不二周助。當然,不二拒絕了。
英二聽說這件事情後,思索了片刻,随後顯露出一個奇怪的表情。不二原以為他會不高興,誰知他語氣嚴肅地說:“我發現我居然一點都不擔心,我覺得這可能是因為我沒有以前那樣喜歡你了,這是不是叫什麽……七年之癢?”
“別亂說。”不二開玩笑似的回答,“你不擔心是因為她的性別,如果是男人的話,你會不擔心?”
結果,一語成谶。
英二微微側過頭,語速緩慢:“我覺得,那個人好像對你……有所企圖。”
不二也不急着辯駁,而是微笑着反問:“難道你見過那個人嗎?”
英二的表情立刻僵硬了。其實他只是恰好在窗臺邊看見不二從那人的車上下來,借着朦胧的路燈,他憑借自己極好的視力,斷定那人看不二的眼神很有問題。而且,那人表現出來的動作總讓人覺得違和。
公寓在二樓,視角也不算清晰,但英二就是有那種直覺。
“我……”英二不知道如何回答,一時愣住。
“他對我有沒有目的,我不知道。但是,顯而易見,我不喜歡他。”不二也不再追問,語氣篤定。
“我知道。”英二小聲說。他當然相信不二,只是第一次意識到自己可能有性別相同的潛在情敵,不免有些慌了。
英二愣怔了幾秒,然後大概是想通了,又拿起扔在一邊的手柄。兩人都沒有再說什麽,只是方才冰冷的氛圍并沒有完全解除,英二也沒有完全恢複正常的意圖。
這種時候應該做些什麽?說幾句好聽的話,做出一些令人高興的承諾。不二并不是不懂,只是在這次選擇了沉默。
該說的話都說了,他知道英二是相信他的。英二不是喜歡無理取鬧的人,但他的确被縱容慣了,偶爾也要讓他清醒一下,不能被寵過頭了。
英二玩了一會游戲,早早回房間睡覺了。不二擦着頭發走進卧室時,就看見英二側身躺着,雙眼閉起,臺燈柔和的光線為他的面容覆上了一層陰影。
不二悄悄地繞到另一邊,鑽進有些冷的被窩。英二微微皺眉,向床邊挪了一點。
這個小幅度的動作不二當然發現了,他也不戳穿,而是俯下身,帶着笑意看他。
兩人的臉僅有幾公分的距離,平緩溫熱的鼻息拂過臉頰。如此持續幾秒,英二的臉上泛起不易察覺的紅暈。
英二實在敵不過這個家夥,忽地睜開眼睛,羞惱地瞪着眼前的人。
不二在他的額頭印上一個輕輕的吻,勉強算是完成了例行的晚安吻,随後也不再刺激英二,在他身邊躺下。
“我明天……”英二盯着天花板,忽然就沒了下文。
不二望着他的側臉:“怎麽?”
“沒什麽。”
不二沒有繼續追問。
第二天,不二醒來之後,首先映入眼簾的就是在收拾東西的英二。
“要出差?”因為剛睡醒,他的聲音還有點啞。
“嗯。”英二把衣服折好放進箱子,賭氣般地說道,“三月一日下午回來。”
四年一次的生日,肯定是要錯過了。
誰知不二絲毫沒有表露出遺憾的意思,只是輕倚着枕頭看他收拾。
英二怎麽可能不懂他的意思?不二顯然就是把他當小孩子看待。他也知道這次的冷戰開始得莫名其妙,但是不二的态度令他十分惱火。
不二目送他板着臉出門,隐約覺得自己大概是過分了。思慮間他走到廚房門口,打算自己做早餐,卻看見桌上擺着一盤蛋包飯,冒出縷縷熱氣。
他不禁愕然,走近後才發現旁邊的字條。
“家裏沒芥末了,你自己去買吧!”
感嘆號寫得十分張揚,不二幾乎能想象出英二一臉忿忿的模樣。
還真是,不算冷戰的冷戰。
他們兩個人,初中同班,高中同校,大學同城。十六歲心動,十七歲表白,至今已經七年,中途沒有什麽波折,十分順利。
唯一遺憾的就是,這種關系無法公之于衆,只有家人和幾個好友知道。這也是感情中最為脆弱的地方。
英二出差的這幾天,不二總是在中午和晚上給英二發信息,英二一開始還能全部忽略,後來一時心軟,每條都會回複寥寥幾字。
相比于以往最多持續一天的冷戰,這次在空間和時間上都破了紀錄。
不二只字未提自己的生日,因為他很清楚,英二只會比自己更心急。
二月二十八日。
“剛才黃油把一盆仙人掌打破了。”
黃油是英二的二姐養的一只貓,二姐不方便照顧的時候會轉交給英二。它又胖又懶,最擅長用外表讨好別人,因此英二一直特別喜歡這個小家夥。
英二看到這條信息很是擔心,立刻回複:“黃油沒事吧?不是說好了不準讓它去陽臺的嗎!”
不二随即安撫道:“爪子上有兩根刺,已經弄出來了,不嚴重。”
看見不二發來的貓爪的照片,英二總算放下心。
“你這幾天為什麽生氣?”
不二突然問了這麽一個問題,英二一時反應不過來。他原本還等着不二問他什麽時候回去,結果不二問了這麽一個幾天前就該問的問題。
英二的手指在屏幕上懸停了一段時間,說實話,當時的生氣早就散了。只是這次的問題的确還未解決,像一個不痛不癢的小疙瘩長在心口。
或許是因為隔着幾個城市的距離,又或是不用真正說出口,只是寫出來,英二猶豫了一會,還是給不二發去了一段話。
“你總是把我當小孩子看,這樣很令人惱火!還有,我們在一起的時候是不是有點無聊?我有的時候根本看不懂你,我總擔心我們之間沒有感覺了,這樣很不好。”
不二把這段話從頭到尾看了兩遍,完全沒有顧忌英二忐忑的心情,只回複了一句“我知道了”。
二月二十九日。
不二直到下班也沒收到來自英二的電話或者信息,不由暗自猜測起他可能的驚喜。幾個關系較好的同事都說要幫他慶祝生日,他也只好半推半就地跟他們去吃晚飯。
去餐廳的路上,不二接到一個電話,備注是一個星形。他笑着接通電話,聽到幾天未見的聲音在耳邊響起:“你在哪兒?”
果然已經趕回來了嗎?
不二報出餐廳的名稱,說:“幾個同事說要幫我慶祝,你也來吧。還有,你之前說的那個人不在,所以你可以放心。”
英二聽見最後加上去的那句話,一時有些不好意思:“……我一會兒就到。”
不二說自己有個朋友要來,那幾個同事自然沒有意見,對這個“朋友”也有幾分好奇。
英二到餐廳的時候,菜還沒有上桌。不二站到他身旁,向另外幾人介紹:“這是我朋友,菊丸英二。”
明明是男朋友。
英二伸出食指,在別人看不見的死角戳了戳不二,以示不滿。
英二的性格開朗外向,很容易得到好感,吃飯時也不拘謹,和其它幾人聊得合拍。
吃過晚飯,大家也就互相體諒,各回各家。不二喝了些酒,雖然沒有醉意,但還是自覺地坐在了副駕駛的位置上。
英二系上安全帶,擡頭時發覺不二的目光,不免感到窘迫。遠處橘黃色的燈光僅能隐約勾勒出對方的輪廓,眼簾之後的瞳孔則完全隐匿于黑暗之中,但英二還是能感覺到不二專注的視線,實質化成了微妙的元素。
剛才人多倒沒什麽,現在這狹小的空間裏只有兩個人,如果一句話都不說肯定太過尴尬,但如果要說什麽,肯定是昨天的那段話。
英二并不覺得那段話有什麽錯,但是不二的反應難以預料,他不免心虛起來。
“首先我要道歉,那天的态度不好,刻意惹惱了你。”不二的聲音溫潤如水,“我一直都是尊重你的,把你當作小孩子,也是在一些瑣事上。如果你真的無法接受,我會盡力改變的。”
“其實……我沒有特別生氣。”英二根本招架不住溫柔氣場中的不二,顯得有些無措。
“至于你說的第二個問題。”不二話鋒一轉,“那就是我們兩個人都有問題了。生活是自己過的,當然要自己找樂子。你一定要尋求刺激,是希望我們能有一波三折,虐戀情深的戲碼?”
戲谑的語調令英二更加無措,他第一次發現不二竟也是個伶牙俐齒的人。
不二笑意更甚:“開車吧,該回家了。”
英二在趕回來的路上就回想了很多,現在聽到這一番話,也不免覺得自己像個女孩子一樣,患得患失。愛情發展到最後,總會變成平淡卻難以分割的親情。不管怎樣,那個被稱為“家”的地方,總有一個人會等待自己的歸來。
回到家,洗完澡,已經是十點半了。
“你似乎還沒有祝我‘生日快樂’。”不二眯着眼睛提醒道。
英二抿抿唇,從行李箱中拿出一個小巧的盒子,遞給不二,語氣很是敷衍:“不二,生日快樂。”
不二拆開包裝盒,發現是一款剛剛上市的手機。他現在用的出了一點小問題,原本就準備換一個的。
拆包裝的時候一張卡片掉了出來,不二撿起,看清上面的內容後不禁失笑。
“Happy birthday!別高興得太早了,下一個生日禮物要等到四年後,哈哈。”
英二小心地打量着不二,嘴角溢出了幾分笑意。
不二迎着他的目光,驀地有些心動,湊過去吻住他。
唇齒間肆虐的,是不二慣用的薄荷漱口水的味道,一路掠奪着空氣和理智。不二的吻一如他的性格,溫柔而又堅決。
這個吻結束時,英二覺得自己有點缺氧。他能感受到不二呼出的氣體經過右耳,引起皮膚的一陣顫栗。他聽見不二刻意壓低的聲音:“你還擔心嗎?關于我們之間,有沒有感覺……”
英二的大腦懵了一瞬,而後臉頰的溫度急劇升高。他想推開不二,狠狠瞪他一眼,當然,他沒成功。
畢竟,哪會有獵人在套牢獵物之後,還任由獵物反咬一口呢?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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