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1 兩界共主（八）

“啊！！”

袁清妍不顧手臂的疼痛, 第一反應是去摸自己的臉頰。她上輩子的樣子平庸到了極點，到這個修仙世.界後卻是拔高到了清麗美人的地步。

就算她發現修仙界并不怎麽看重外貌, 也還是在心裏嗤之以鼻這些人的不識相、不長風情。袁清妍除了米粒那麽點的修煉時間以外, 大部分時間都耗在了幻想和欣賞自己的美貌上。

可現在呢？

陸鴉一匕首将她劃得毀了容。那麽長的一條深入血肉的傷痕, 疼得袁清妍全身的骨頭都在疼。她以為仙門的拷問手段已經是最嚴苛的了, 卻沒有想到還會有更恐怖的折磨等待着自己。

那把匕首刺入血肉的一瞬間，無窮無盡的魔氣也燒進了袁清妍的傷口裏。它們發出滋啦腐蝕的聲響, 光聽這聲音就讓袁清妍聯想到濃硫酸或是千萬只探出口器的昆蟲。

魔氣像是高腐蝕性的液體，也更像是滾燙的岩漿，惹得袁清妍的雙眼也在同一時間流下了“淚水”。袁清妍胡亂地摸着臉頰，才辨認出來失明的眼睛流出來的粘稠液體是什麽，那不是被熏出來的淚水，而是血液！

轟地一聲，袁清妍的大腦就幾欲要炸裂開來。

她慌亂叫着，一聲比一聲凄厲：“你是誰？你是誰？！”

“劇情不是這個樣子的，你不是光靈根, 你是魔修魔修魔修……！？你不是那個陪着陸知陵的小女孩！”

陸鴉不知道袁清妍口中的劇情指的是什麽，他雙眼沉沉的偏了偏頭, 用一種篤定的語氣開口：“我是尊主陸知陵的屬下陸鴉。”

他開口不再是小女孩的嘶啞聲音, 而是屬于男性的聲音。

“哈、哈！”

袁清妍艱難地喘.息幾聲，大腦已經完全反應不過來發生了什麽。她就聽見這該死的、毀了她的臉的魔修以一種平平的語氣繼續說：“你不能昏迷，現在正菜才剛剛開始。”

陸鴉看出了袁清妍對自己的臉的極度在意, 就打算從這裏下手。

袁清妍的雙眼已經被魔氣摧殘得短暫失去了知覺, 她的眼前一片黑暗, 這更加滋生了袁清妍的恐懼。她的耳畔傳來一陣一陣的嗡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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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

她的臉上一涼，一匕首劃過。

這一次可不止是劃破皮這麽簡單，陸鴉用循序漸進的方式，一點、一點報複回去。先是一塊皮，然後一片肉……

他還在那裏一絲不茍地比劃着的時候，被黑暗籠罩的袁清妍聽見一個富有磁性的、好聽的男聲在說話：“停下來，陸鴉。”

“……可是！”陸鴉的動作當真停止了，他的聲音聽起來居然有一點無措。

袁清妍腦子已經空空蕩蕩一片，她根本來不及思考這個叫停陸鴉的人是誰，只知道他讓自己有了喘.息的機會。

她瘋了般的掙脫出去，朝着聲源的方向猛撲過去。袁清妍連滾帶爬、手腳并用，血液和眼淚糊在了一團，看着肮髒又惡心。

“救救我！”袁清妍呼救，“你要是救了我，我什麽都願意為你做！”

“什麽都願意為我做？”洛執風低頭看向狼狽的袁清妍，悠閑的詢問着。

在袁清妍這個“現主角”的潛移默化下，原劇情中所能出現的重要人物都初露端倪，最重要的副本“靈海”也已經拉開了帷幕。那麽，從某種意義上來說，袁清妍已經失去了一開始的價值，随時可以被舍棄掉。

剩下的将這些事情串聯起來的線索、具體情況倘若一味等着袁清妍這個扶不起來的阿鬥去做，洛執風恐怕需要在這個小世界耗千八百年吧？

這不是個合适的買賣，所以洛執風已經準備甩開袁清妍了。

順便，拿回她不該擁有的光靈根。

在這一刻，沒有什麽動靜的莫商的靈魂忽地躁動了一瞬，帶動着胸腔裏那種經久未散的怨尤情緒一并活躍起來。

就算莫商的父母和村人已經活了過來，無知無覺地生活在另一片土地上，對自己死過一次的遭遇一無所知；就算莫商、洛執風僅憑着暗靈根就站在了這個小世界很高的位置……這些都不可能抹消袁清妍曾經造成的傷害。

她放火殺害了全村人，讓他們在火海裏生生燒死。她恩将仇報迷暈了莫商的父母，将莫商的靈根生生挖去。

莫商的靈魂正是清楚這一點，對袁清妍的恨意才從未被消磨掉。

莫商是依靠什麽成為了這個小世界的主角呢？是他的天賦、堅定，還有——

所永遠不忘的本心。

[殺了她，拿回我們本該擁有的東西。]洛執風仿佛聽見莫商的靈魂在這麽說，他輕輕笑了一下：“別急。”

“她還沒有體會過被人挖去靈根的痛苦呢。”

于是，莫商的靈魂似是點了點頭，贊同了洛執風的說法，躁動的靈魂再一次平息下去。

“是！我什麽都願意做！”袁清妍乞求着，只要讓她逃離這種現狀就行，她想活着！

緊接着，她感覺到一只手撫過自己的眼睛，一陣清涼的感覺以後，袁清妍發現自己又可以看得見了。

她來不及沉浸在歡喜中，直愣愣看着眼前發生的一切——總是怯生生躲在後邊、“天真”的陸知陵的骨骼發出了噼裏啪啦的脆響，他在袁清妍的面前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

從孩子，拔高成風度翩翩的青年，這青年用一把黑色的扇子遮住臉頰，露出來一雙似乎含着情的雙眼。

洛執風收攏扇子，将扇柄在手心裏輕扣幾下，饒有趣味的反問袁清妍：“什麽都願意做？”

袁清妍的身體一下子就要軟倒下去，洛執風的扇子卻是一搖，将她下墜的身體勾了起來，保持在距離自己很近的位置。

一邊的陸鴉保持着拔出匕首的姿勢，臉頰上沾了一點濺上來的血滴，像蓄勢待發的狼一樣露出尖牙、獸類的眼瞳。

袁清妍終于意識到自己抽了一個下下簽，她急于擺脫剛才的狀況，卻在不知不覺中踩入了更加可怕的魔鬼的陷阱。眼前的這人是陸知陵，是知道了一切的陸知陵！他是一個徹頭徹尾的食人魔！！

這食人魔還在不急不緩地說着話，俨然是認為她已經不可能逃脫了。

“你很有趣，從一開始我就關注着你了。你好像知道很多東西？”

袁清妍渾身一陣冰涼，癡癡地跪倒在地上。她不可置信地遙望着像是個儒雅的公子哥的洛執風，像是看見了什麽魔鬼。

不是像、他就是魔鬼！

他根本沒有失憶，為什麽原劇情裏會說他失憶了？！她自以為是的攻略，那些粗糙的算計從頭到尾都被boss看在眼裏。她在搞什麽？！他根本從一開始就将自己戲耍在手中，她竟、竟還在那裏沾沾自喜！

袁清妍感覺自己像是魚片一樣，被暴露在完全無法生存的高溫環境裏。

她又聽着洛執風繼續說，揚起極度迷惑人的笑容：“我感受到了你有光靈根，自那以後，我就想吃了你。”

袁清妍看見洛執風伸手抓向了自己的頭發，她傻了似的呆愣在原地，他的手近在咫尺的時候才開始運用靈力徒勞的掙紮。

但在這時候，她已經是躺在菜板上的肉了——

“鴉，”洛執風輕喚陸鴉，他淡漠地開口說，“每隔一小段時間在袁清妍身上留下一道傷口。”

陸鴉掃了一眼袁清妍，她的瞳孔已經擴散開來，神情還停滞在驚恐的那個時候，剛剛聚起的靈力已經像沙堡一樣坍塌掉。顯然，她已經被幻境給徹底的迷惑住了。

陸鴉兩三眼就辨別出來這只是個很一般的幻境，它只能憑借進入幻境的人的想象、恐懼的東西進行變幻。高等級的幻境修仙者要是在幻境中堕落，那她現實中就會真的死去。

他疑惑的眨了一下眼：“為什麽？”為什麽這麽松松放過她？

“我可以為您折磨死她，”陸鴉滿腔怒火的道，“她居然這樣诋毀您！”

魔道裏雖說傳着陸知陵喜好食人的流言，可明眼人都知道陸知陵絕對做不出這種腌臜事情。這只是被有心人、被收拾過的人傳出去惡意醜化他的尊上的謠言。

陸鴉憤憤說：“就算您真的吃人，也多得是人願意為您獻身！”這不知道哪兒竄出來的女人怎麽膽敢懷疑他們的忠心？！

洛執風失笑：“那倒不用了。”

他看向袁清妍，輕松的說：“這個幻境就足夠了，她的愧疚和恐懼就足夠把她逼瘋。我不多加摧毀她的身體，是為了讓她還擁有一點神智——我留着她還有點兒用。”

陸鴉很懂的點點頭，這女人身上肯定還有尊主想要的東西，尊主這是要榨幹她的所有的利用價值！

于是，他也不再想着對沉溺在幻境裏的袁清妍下狠手，依照着洛執風的指示從外界對袁清妍造成一定的刺激。

“不！滾開、滾開，你這個魔鬼！”

“不要吃我——不要吃我！！”袁清妍叫得聲嘶力竭，她面前的魔鬼還帶着一副笑臉。

她看見他向自己走來，吓破了膽，恨不得昏過去。袁清妍也真的如願以償在這個幻境裏“昏”了過去。

醒來後……袁清妍卻發現這個噩夢并沒有消失，她的一截手臂上正有一把尖利的匕首在往下削着肉。

“啊啊啊啊啊！！”深入神經尖端的疼痛讓袁清妍無法忍受，她在之前就感受過陸鴉匕首劃過的感覺，在下意識就将想象的割肉的疼痛加大了數百上千倍。

深入骨髓的疼痛一次又一次的逼迫着袁清妍後退，她也想過昏迷，可每一次昏迷醒來以後，她看見的還是那閃着銀光的刀片。

袁清妍甚至看見了堆在盤子裏的屬于她的東西……驚悚，駭人！

疼痛在遞增，袁清妍積累的恐懼也越盛，她的聲音喊得嘶啞，下意識地蜷縮着身體将自己的識海保護住。

一直懈怠于修煉的袁清妍這才意識到修為、力量是多麽重要的事情，她意識到唯有靠着這根靈根，她才有一絲絲脫逃的機會。

可由袁清妍的恐懼生成的“陸知陵”會就這麽手下留情嗎？

不會！

刀尖終于到了識海，袁清妍眼前一陣血紅，疊加了數百倍的疼痛讓她的每一寸骨頭都像被碾碎，大腦也被硬生生壓碎……她在大口呼吸着，頸部高高地仰起，扭成要把脖子給折斷的弧度。

袁清妍的眼前出現了無數的幻影，她恍惚看見正在剝開自己識海的陸知陵變成了主角莫商，他腹部帶着可怖的傷口，猙獰着正在挖出那個不該屬于她的光靈根。

“還給我！還給我！”

“莫商”一聲聲叫着，在他的身後，無數被火海燒得面目全非的村民抖着火灰，一步步朝袁清妍逼來。

他們将手伸進識海裏，用蠻橫的方式、從各個方向拉扯那靈根！

同時，身周的一陣一陣刺痛也沒有停止，這無休止的折磨……難道是要她贖罪嗎？！

她贖罪，她贖罪！！袁清妍嚎得雙眼紅腫，嘶吼着嗓音贖罪。她以為自己足夠大聲，可現實中的袁清妍的嗓音聽在洛執風耳朵裏就像一陣一陣虛弱的嗡鳴。

可這數聲嗡鳴中卻包含着充沛的情感：“我贖罪，我贖罪！”

“是我恩将仇報，殺害了全村的人！”

“我不該要你的光靈根……我對不起你的父母和你——莫商，求求您走了吧！我求求您……不、不！”

袁清妍的胸腔劇烈的起伏着，洛執風的心跳聲也和她處在了同一頻率上。他感覺到莫商的靈魂正在放松下來，緊繃的、壓抑的情緒在這一時刻化作了虛無。洛執風的心都平靜了不少。

“我……贖……”

“——罪！”

“嗬、嗬嗬！”袁清妍從幻境中醒過來的時候，只從喉嚨裏漏出一絲絲像是咳痰發出的聲音。她的眼睛混濁又瘋癫，夾雜着剔除不掉的恐懼，這些東西已經深深的銘刻在了她的靈魂裏邊。

我沒有死！我沒有死……嗎？

但在袁清妍的面前，“陸知陵”依舊保持着吃她時的微笑站在自己面前。

袁清妍遲鈍地反應了好久，才想起來自己還是一個穿書者，她還綁定了一個系統。她的系統也察覺到了不對，在她耳邊瘋狂的震響着，才撈回一點袁清妍麻木的神經。

不、對……勁？

那我可以、逃走嗎？

系統喋喋不休的斥罵聲沒壓過洛執風的聲音：“你靠着某種東西奪走了我的靈根，是時候該還給我了。”

陸鴉此刻避開了洛執風和袁清妍的交流，所以就只有袁清妍看見了眼前的這一幕。

她看見屬于“陸知陵”的臉正在逐漸地發生變化，最終變成了主角莫商長大後的樣子。洛執風露出了屬于莫商的笑容，這也屬于那個差點被袁清妍殺死的男孩：“陸知陵和莫商住在同一個村子裏，本來的發展該是，玄霧宗真正的掌控者将陸知陵錯當成了莫商帶回。所以陸知陵嫉妒、厭惡着莫商。”

“但你的一把火燒毀了村子，也将陸知陵給燒死。從那以後，我——莫商開始使用陸知陵這個名字，等待着……殺死你。”

袁清妍一動不動地僵在那裏。

“袁清妍，你該将靈根物歸原主了。”

說着，袁清妍感覺到一把匕首輕輕轉進了自己的識海，本該在她的身體裏紮根的光靈根卻輕而易舉地脫落掉，沒有染上一絲一毫的血跡。

它輕而易舉地重新融入到了洛執風粉的識海裏去，背對着他們的陸鴉感覺到了不尋常的氣息，但轉念再去感受的時候卻完全感受不到了。

倒是應龍這類更加貼近天地的大能存在不約而同地看向了天邊，流露出了罕見的疑惑。

“物歸原主……？”

“歸位？”

他們感應到天道在發出陣陣喜悅的嗡鳴，一遍又一遍地傳遞着不知道什麽“物歸原主”的歡欣。

袁清妍麻木地立在那裏，剝靈根的疼痛此刻似乎完全無法奈何得了她。可她的大腦中少有的神智卻來回回蕩着這幾句話。

——原來是這樣，原來是這樣！

莫商就是陸知陵，陸知陵就是莫商哈哈哈哈！

她永遠、永遠也當不成主角！！

袁清妍腦海中傳來陣尖銳的痛鳴，她嗤笑着咧開了嘴，眼淚簌簌地掉落了下來。在生命的最後一刻，自私、醜惡的靈魂終于有那麽一瞬間想起了被自己殺害的父母的幻影。

他們湊在她這個垃圾耳邊絮絮叨叨說：“你要當什麽主角，光坐着怎麽能行嘛！什麽都不做你要上天啊！”

她當時怎麽回答來着？——“滾！”

現在看……袁清妍的眼睛睜大，她的氣息正在逐漸地變得微弱，瞳孔也逐漸擴散開了。取出靈根的傷不足以致命，真正致命的是她醜惡的靈魂上破裂的膿瘡。

——她果然，是個垃圾啊。

洛執風和陸鴉都看見了袁清妍發生的一幕，她還殘留着餘溫的身體迅速地失水、幹枯，在眨眼間就變成了一具枯骨。

袁清妍的系統見到宿主死亡，立刻準備暫時脫離這個小世界，它意識到了主角莫商和boss陸知陵兩個存在造成的系統bug，自言自語說：“麻煩，得換一個宿主繼續攻略這個小世界了。”

“不過，主角莫商怎麽會知道原劇情？天道為了保護主角讓他重生了？這點得記錄下來，作為不定因素進行考慮。”

系統剛将主角重生這個标簽拉入數據庫裏儲存，就準備離開這個變數很多的小世界。

它已經打定了主意要是這個“重生”帶來的影響力太大，那多費點力氣也要讓這個小世界的時間線重啓。

可就在系統打算離開的時候，它注意到boss陸知陵……不，主角莫商朝自己這邊看了一眼？

是巧合嗎？

系統打算把洛執風的注視當做巧合，洛執風可不打算這麽如它所願，他鳳眼微眯，嘴角稍稍翹起：

“不是重生，是穿越哦——”

系統：“？？？？”

下一秒，它發現自己的傳送居然被卡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