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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着那精致的糕點,震驚和懷疑在燕知雨心中奔騰而過,還有一絲他自己都未覺察的慌張,但他面上依舊半分不顯,只是淡淡道:“朕會缺你這一口吃的?”

“自然不缺。”淩冽笑道,“但這是城中一家糕點鋪子的秘方,宮裏肯定吃不到,偶爾嘗個鮮也是好的。”

燕知雨微微抿起唇,藏在袖中的手指忍不住蜷了蜷。

不是他的錯覺,這人真的跟淩冽很像,就連勸他吃東西也都是一樣的口吻。

他打小就挑食,加上家人看得緊,所以飲食非常講究,大部分東西都不會輕易入口。

但淩冽總嫌他吃食寡淡,時不時就會找些他以前不吃的東西來給他,他不願意吃,便說是嘗個鮮,他不樂意吃還要鬧脾氣,哄着他吃了很多東西,甚至還因為這事害他吃壞過一回肚子,被家中長輩訓斥了一頓。

“不必了。”燕知雨想了想,還是拒絕了。

淩冽聞言也不氣餒,而是把主意打到兒子身上,遞給他一個眼神。

雖說換了一副身子,但他這傻乎乎的兒子根本沒覺察出異樣,立刻明白過來,伸手抱住燕知雨的脖子,軟聲軟氣跟他撒嬌:“爹爹,阿雪要吃。”

燕知雨眉頭皺了皺:“一會讓禦膳房給你做。”

“不!就要吃這個!”小雲爍肉嘟嘟的小臉鼓起臉,兩條眉毛跟着皺,看上去像個雪白的肉包子。

燕知雨有點無奈,但對着兒子實在發不出脾氣,方才還端着的威嚴瞬間軟下來,哄道:“不許胡鬧。”

“就要吃這個!”小雲爍還是氣鼓鼓的,抱住燕知雨的脖子,整張臉埋進他肩上,甕聲甕氣道,“父皇也同意了!”

說者無意,聽者有心,這幾個字一下戳到燕知雨的痛處,眼眶瞬間紅了。

以前兒子想吃什麽,自己只要不同意,他便會搬出父皇來,再由溺愛他的父皇來說好話,總能哄得他點頭。

現在沒人哄兒子,也沒人哄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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淩冽也後知後覺反應過來,頓時悔得腸子都青了,連忙道:“太後不想吃就算……”

“留下吧。”燕知雨還是松了口,“徐進寶,拿着。”說着,拂袖而去。

徐進寶應了一聲,恭敬從淩冽手中接過糕點,加快幾步跟上去。

小雲爍從燕知雨肩上探出頭來,沖淩冽露出一個得逞的笑容,逗得淩冽哭笑不得,心裏也松快一些,轉身離開大殿。

雖說答應留下來,但還是要先試過毒,四塊糕點送到燕知雨手中時,已經不完整了,他幹脆拿了匕首切成正好可以入口的大小,跟兒子一人一口分着吃。

跟記憶中的味道分毫不差,應當是同一家店出來的。

如果這糕點真是秘方,那在京中應當挺有名的,攝政王會知道也不奇怪,但這是巧合?還是……

他不過出了會神,碟子裏的糕點就被兒子吃了大半,他立刻攔下他又伸出去的手,皺着眉訓他:“吃這麽多,一會撐着了。”

“不會!阿雪的肚子這麽大!”小雲爍說着,掄起手臂畫了個大大的圓,“來多少都裝得下!”

燕知雨被逗笑了,伸手捏了一下他的臉:“前日是誰吃太多點心,撐得睡不着,鬧着要我給他揉肚子的?”

小雲爍聞言歪了歪頭,眨巴着眼睛無辜地看他:“爹爹在說誰?”

燕知雨眼睛更彎了,湊過去親親他的臉蛋,柔聲道:“還好你還在,不然我真的……不知道怎麽辦了。”說着,聲音有些低落,“以前跟你父皇說好長相厮守,現在這樣,也不知道算他毀約,還是我。”

小雲爍不大懂他的話,但能覺察到他的不開心,立刻噘着嘴湊過去在他臉上親了一口。

這也是父皇教他的,爹爹不開心,親親就好了。

“人小鬼大。”燕知雨無奈地看着小家夥,看着那肖似他父皇的眉眼,又想到這孩子抱着淩冬喊父皇的模樣,心情有些複雜,“阿雪,爹爹問你一個問題。”

小雲爍乖巧地點頭:“爹爹要考阿雪功課嗎?”

燕知雨搖頭,斟酌着用詞:“阿雪是怎麽認出父皇的?”

小雲爍疑惑地看着他。

“爹爹的意思是……”燕知雨有些糾結,他實在不知道怎麽跟兒子解釋這麽複雜的事,想了想,用了一個比較玄幻的說辭,“如果有壞妖怪假扮父皇,阿雪認得出來嗎?”

小雲爍聞言歪着頭想了想,随即重重點頭:“可以!父皇是阿雪的父皇!阿雪認得出來!”

燕知雨看他信誓旦旦的樣子,不禁失笑,想說你個抱着皇伯喊父皇的人怎麽說得出這種話,卻在說出口時又猶豫了,難道他心裏就沒半分疑惑嗎?

可惜長陽縣太遠,不然起碼能……能什麽呢?

燕知雨有一瞬的茫然。

他大概是想淩冽想瘋了,腦子裏才會浮出一些不切實際的瘋狂念頭。

就在他準備再逗兒子幾句的時候,徐進寶忽然跑進來,低聲道:“太後,燕三将軍來了,說要回去一趟。”

燕知雨蹙眉:“三姐?怎麽了?”

“說是太傅摔傷了。”徐進寶道。

燕知雨“噌”地就站起來了:“外公受傷了?朕也一起回去。”

說完不等徐進寶再說什麽,便抱着兒子急匆匆出去了。

燕知霜正候在殿外,見他來了,忍不住皺起眉,輕聲喝道:“你來做什麽?回去!”

燕知雨搖頭:“我跟你一起回去看看。”

燕知霜不贊同:“你走了,宮裏怎麽辦?現在幾個親王都還在京中,攝政王也不知是什麽情況,你就這麽回去,他們趁虛而入怎麽辦!”

燕知雨聞言也遲疑了一瞬,很快眸中又浮出堅定:“我就去看一眼,走吧。”

他說完也不等燕知霜再勸,錯過她直接朝外走。

燕知霜知道弟弟的脾氣,也沒再多說什麽,揮手喚人近身,吩咐了幾句,帶上人跟他一同出宮。

太傅府離皇宮并不遠,兩人到時正好撞見其他來探望的人,見其他人欲行禮,燕知雨甩了句“不必多禮”便進了府。

原先教導太子的,是宣宗年間的狀元,學識很好,卻是棵牆頭草,淩冽剛走便和親王有了往來,他幹脆将人趕走,請了原先教導淩冽的太傅郁修賢繼續教導兒子。

郁修賢已年過古稀,是燕知雨的外祖父,教了三任帝王出來,淩冽登基後便致仕歸家頤養天年,本不該再蹚這渾水,但他心疼外孫,這才答應下來。

燕知雨本想等朝中安定下來,再另尋人來頂替,沒想到才教幾日便出了事。

急匆匆走進房,燕知雨率先看見的是坐在床邊的人,郁修賢正皺着眉靠坐在床上跟那人說話,臉色不由得沉了沉:“外公,你不好好躺着休息在跟誰……”話音未落,便見那人轉過身來,臉色倏地一變,“淩冬?!你來這裏做什麽!”

他的語氣太過咄咄逼人,屋內兩人都是一愣,郁修賢幾息後才反應過來他可能是誤會了什麽,剛想安撫幾句,便被一道低低的笑聲搶先了。

淩冽還是頭回見燕知雨這模樣,整個人像只炸了毛的小貓,可愛得不行,看得他眉眼都捎上了溫柔和寵溺,道:“太後別誤會,我來找太傅完全是巧合。”

郁修賢也點頭:“早上出去溜達,沒注意地上,踩着水窪摔了,就是個意外。”

燕知雨聞言,整個人肉眼可見地放松了一些,卻還是繃着唇角立在那,眸中翻滾着的委屈情緒沒藏住冒出個頭來,眼眶有些發熱。

淩冽才走了多久便接二連三出了事,他本想一件件解決,事情卻怎麽也解決不完,這些天要不是有外公在旁教他,他怕是早就垮了,現在外公受了傷,他也不知以後還能靠誰,還敢靠誰。上天好像在跟他作對,在警告他根本不該做這臨朝聽政的太後,否則這江山早晚要折在他手裏。

淩冽見狀,立刻就不笑了,大概猜到燕知雨心中所想,眼中只剩下濃濃的心疼。

他離開皇宮後第一件事便是朝太傅府來,想從太傅這入手,跟燕知雨打好關系。

燕知雨在京中名氣極大,但性子緣故,走得近的人并不多,他更喜歡粘着家人,尤其是對打小教他功課的太傅更是如此

淩冽本想着只要取得太傅的信任,再由太傅開口說情,他的皇後對他的戒備自然會放下,到時他要證明自己是自己就容易很多了。至于怎麽讨好太傅,他更是輕車熟路,只是沒想到一來就聽說太傅摔傷了,于是原本的上門拜訪就變成了探望,好在結果還是沒怎麽變的,只是沒想到又莫名其妙惹到他的皇後了。

在心中暗暗嘆了口氣,淩冽安撫道:“方才禦醫已經來過了,說是沒什麽大礙,太後不必憂心。”

“我……朕知道!”燕知雨橫了淩冽一眼,牽着兒子的手走到床邊坐下。

小雲爍立刻爬上床去,看了看郁修賢,朝他吹氣:“呼——呼——痛痛飛走啦!”

燕知雨失笑,伸手把孩子抱回來,摸了摸他的頭發:“成天跟你父皇學這些,曾外公得好好休息,阿雪乖,自己出去玩。”

小雲爍聞言看向淩冽,見他沒多說什麽,便從床上爬下來,邁開小步子颠颠跑了出去。

燕知雨這才重新将目光放回床上的人身上,看着滿頭花白的老人為了安撫他強撐着笑意,鼻尖立時泛起一陣酸意,輕聲道:“外公,我……”後面的話卻有些說不下去了。

郁修賢這一下摔得其實不狠,只是年紀大了,傷得便重了點,看燕知雨這委屈的小模樣,心疼得心肝都在打顫:“外公沒事,休養些時日就好了,只是陛下……”

“您不用擔心阿雪,好好養傷最重要。”燕知雨垂下眸子,語氣也帶了點酸意,只是面上依舊繃着沒半點情緒。

淩冽在一旁看得也是心疼得不行,想把人抱到懷裏安慰,但中間橫着道尚未跨過去的溝,只能委屈巴巴地掏出帕子遞過去。

燕知雨看了一眼那帕子,想起這人捂着嘴咳嗽的模樣,猶豫了一下,沒接,眼中甚至有幾分嫌棄。

淩冽被他這小模樣逗笑了,收回帕子,又伸手過去拍拍他的背,在他瞪過來之前飛速收回,轉而看向郁修賢:“太傅方才說起太後了。”

燕知雨瞪過去的眼神頓時卡在半空中,軟掉了。

郁修賢沒覺察他的小情緒,點了點頭:“這段時間我上不了朝,還要攝政王多擔待些。”

燕知雨聞言有些不樂意:“外公,我能處理好,您別擔心。”

郁修賢卻是搖頭,道:“小雨,一個人是做不好事的。”

燕知雨聞言皺了皺眉,腦海中閃過淩冽去世那晚的事,手指下意識攥住了手邊的被子。

那夜他才遣散大臣,金羽衛統領便帶着人包圍了鳳儀宮,那人是淩冽留給他的心腹,也是宮中最後一道防線,他從沒想過有一天會被金羽衛刀槍相向。鋒利的刀架在他脖子上,熟悉的聲音用一種近乎殘忍的聲調要他寫一封空白诏書,還派人往太子寝宮去,說是不從便要了太子的命,那時他是真的吓壞了。

就算後來兄長救了他,卻依舊無法驅散之後每一夜揮之不去的噩夢。

現在除了家人,他誰也信不過,也不敢随意讓人接近兒子。

但外祖說得也不錯,他如今是執政的太後,當知人善任,而不是像現在這樣防賊似的防着所有人。

淩冽敏銳地覺察到他的情緒,立時放輕了語氣安慰:“我會幫他,太傅安心把他交給我。”

很簡單的一句話,但那雙認真的眼睛卻讓燕知雨想起淩冽提親時同家人說的話。

“我會照顧好他,安心把他交給我。”淩冽說這話時的模樣,燕知雨到現在還記得很清楚,男人俊朗的臉上不似平時那般帶着笑,而是認真又鄭重,只是在偏頭看他時才有一點消融的現象,露出他熟悉的溫柔。

想到這,燕知雨耳朵不禁有些發熱,不輕不重橫了淩冽一眼,卻不好當着外公的面說什麽,幹脆丢下一句“我去看看阿雪”起身走了。

走前聽見屋裏傳來太傅的笑聲,說他就是被慣出一點小脾氣,沒有真的生氣。

淩冽也笑了,低聲道:“我知道,我也樂意慣着他。”

燕知雨耳根都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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