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5

“哥哥, 你下來嘛。”一道甜甜的聲音在禦花園響起，一襲淺色宮裝的少女立于樹下, 仰着頭跟樹上的人說話。

跟在身後的宮人是個個面色驚恐, 離少女最近的徐進寶也出聲勸道：“陛下，這樹上多危險吶，快下來吧。”

淩雲爍無所謂地“哼”了一聲：“有什麽危險的, 又不是頭一回爬, 再說了，你不是想看看樹上的鳥嗎？”

淩妙儀鼓着臉, 嗔道：“我沒說想看, 我只是說不知道還剩下幾只鳥。”

“我這不是上來給你看了。”淩雲爍說着，也不下去，直接在樹幹上坐下了, 笑道，“四只都在呢, 估計再不久就會飛了。”

“知道了知道了, 你快下來。”淩妙儀連忙道, “要是讓父皇看見，又要說你了。”

“不要, 下去了你們又要拉我去批折子。”淩雲爍哼哼道, “再說了, 父皇不在宮中, 管不着我。”

“你是皇上, 當然要做事了，快些。”淩妙儀說着走到樹下, 輕輕一跳，伸手拉住了淩雲爍的衣擺。

“哎你……！！”淩雲爍整個人被拉着往下滑, 吓了一跳，連反應的機會都沒有就摔到了地上，疼得龇牙咧嘴，“你這丫頭，誰教你這麽随便近身的！”

“反正你又不會打我，快點。”淩妙儀扯起地上的人就往紫宸殿拖，“子熙哥哥都到了，你還在這偷懶。”

淩雲爍聞言臉上的不情願瞬間一掃而空，綻出一個笑容來：“來多久了？你們怎麽不跟我說呢！”

“說了你又沒……”淩妙儀還想抱怨幾句，話沒說完，剛剛還要人拖着才肯走的人已經飛快跑掉了。

她嘆了口氣，認命地跟上去。

而紫宸殿內，此時只有陳子熙一個人，就算帝王不在，他也低頭站在一側候着，規規矩矩的，跟風一樣刮進來的陛下完全不同。

“子熙。”淩雲爍一進屋，立刻上去給了陳子熙一個大大的擁抱，“你這回怎麽去那麽久！”

陳子熙稍稍用力掙開他的懷抱，後退兩步，彎腰行禮道：“路上有事耽擱，讓陛下挂心了。”

Advertisement

“唉你又這樣，這裏又沒外人。”淩雲爍撇撇嘴，伸手去拉陳子熙的衣袖，陳子熙不擡頭，他就不松手。

這麽多年了，這人依舊是這樣孩子般的手段，陳子熙有些無奈，卻也的确吃這套，擡眼看他：“成何體統。”

陳子熙長相并不算驚豔，五官也談不上特別出彩，但放到一起卻恰到好處，多一分過于尖銳，少一分又顯得寡淡。

他就像一塊玉，溫潤謙和，越看越養眼。

相較之下淩雲爍更像一塊寶石，繼承了兩位父親的好相貌，龍眉鳳目，只是立在那便會吸引所有人的目光。

“小時候我們不也這樣。”淩雲爍撇撇嘴，“你越長大越不可愛。”

“不可愛最好。”陳子熙道，“聽聞陛下這幾日都沒有上朝。”

“嗯，父皇跟爹爹不在，不想去。”淩雲爍理直氣壯道，“那些老頭煩死了，不想跟他們說話。”

陳子熙皺了皺眉：“陛下是一國之君，怎可如此任性妄為。”

“唉還不是因為沒人管。”淩雲爍嘆了口氣。

陳子熙眉心一跳，一陣不祥的預感忽然蹿了上來。

果不然，下一刻淩雲爍就湊上來，笑嘻嘻道：“你來做皇後，你管着我，我什麽都聽你的。”

“陛下莫要開玩笑。”陳子熙抿着唇，後退半步，緩聲道，“京中貴女不知凡幾，陛下……”

淩雲爍“哼”一聲打斷他，問道：“所以你去參加那什麽賞花宴，就是為了結識京中貴女？”

陳子熙一愣，連忙搖頭：“我……臣是陪祖母去的。”

淩雲爍酸溜溜道：“我就聽說你祖母正給你相親事呢，不過也對，你今年都十七了。”

陳子熙臉上露出愕然：“沒有的事。”

淩雲爍滿意了：“這還差不多，你別忘了，小時候我們可是定了親的。”

陳子熙抿着唇看他，眸中盡是無奈之色：“不過是兒時戲言，怎能當真，何況當時也沒有定下。”

“所以我這不是在問你嗎？”淩雲爍道，“我們說好了的，只要你同意就好。”

陳子熙知道自己跟他說不通，幹脆轉移了話題：“陛下折子都批完了？”

一提折子，淩雲爍頭都大了。

翎城出了一樁很詭異的案子，所有的證據都指向了一個邪/教，淩冽擔心有人作亂，便親自過去看了，燕知雨在宮裏呆得無聊，也跟着去了，兩個幫手一下全跑了，他自己處理那堆折子着實煩。

“要不你幫我吧。”淩雲爍道，“太陽速度太慢了。”

陳子熙聞言也有些頭疼：“長公主才十歲。”

“我十歲的時候也在看折子了。”淩雲爍說着伸手一捉，拉着陳子熙就到龍椅上坐下。

陳子熙立刻彈了起來：“陛下，這……”

“坐下。”淩雲爍挑起眉看他，“這是聖旨。”

陳子熙只好又坐了回去，但還是忍不住勸他：“這于禮不合。”

“什麽禮不禮的還不是我說了算。”淩雲爍擺擺手，把一沓奏折往他面前一推，“快看。”

陳子熙：“……”

燕知雨跟淩冽回來的時候，看到的就是這麽一幕，三個孩子圍着書案奮筆疾書，看上去還挺勤奮。

“阿雪。”燕知雨有些頭疼，“你又在欺負子熙了？”

聽見他的聲音，淩雲爍臉上露出一個燦爛的笑容：“爹爹！我才沒欺負人，我就是找他幫我做功課！”

“那還不是欺負人？”燕知雨有些無奈，看向低頭立在一旁的陳子熙。

陳子熙越長大，越發像他父親，做事一板一眼的，幫帝王批奏折這種想一想都屬越矩的事，他斷不可能做。

偏偏他這個兒子仗着兩人打小關系好，就喜歡拉着人幫忙，這不就是欺負人。

燕知雨自然不可能說他，只是道：“子熙你先回去吧，我說說他。”

陳子熙應了一聲，行了個禮便退出了紫宸殿。

“太陽也是，幫他做什麽，他就是讓你們慣壞的。”燕知雨走過去，将兩人手邊的折子都堆回淩雲爍面前，“你父皇以前也是一個人處理的，怎麽到你這就不行了？”

“因為我不想做嘛。”淩雲爍趴在桌上，哀怨地看着燕知雨。

對于他父皇跟爹爹的事，他小時候不太懂，但随着年齡增長，他也漸漸明白了那時究竟發生了什麽。

但那個過程實在太短，短到他完全沒有意識到父皇其實換了一副身體，就算長大後想明白了，也沒覺得有什麽不适應的地方，唯一比較難受的就是年紀輕輕就成了皇帝。

若是沒當年那件事，現今的皇帝應該還是他父皇，批折子的也應該是他父皇。

“這是你的職責。”燕知雨将朱筆塞進他手中，“若那麽不情願，就快些長大，将來立了太子，讓太子幫你。”

“太什麽子，皇後都沒着落。”淩雲爍小聲嘟囔了一句。

燕知雨沒聽清：“什麽？”

淩雲爍搖頭：“沒什麽，父皇呢？”

“先回鳳儀宮了。”燕知雨道，“我們帶了點特産回來，今晚我下廚，你批完折子也過來吧。”

他說完便走了，留下兩個孩子面面相觑。

淩妙儀也批累了，筆一甩，湊過去跟淩雲爍嘀嘀咕咕：“哥哥，你老說要讓子熙哥哥當皇後，是認真的麽？”

淩雲爍皺眉看了她一眼：“我什麽時候開過玩笑？”

淩妙儀撇嘴：“你前科累累。”

淩雲爍被噎了一下，改口道：“我什麽時候拿大事開過玩笑？”

淩妙儀想了想，好像是沒有，只是她哥實在太吊兒郎當了，說什麽做什麽都感覺沒什麽信服力。

她道：“說不定子熙哥哥也是這麽想的呢？”

淩雲爍覺得自己挺無辜的：“我是真喜歡子熙。”

淩妙儀教育他：“那你應該認真些，讓子熙哥哥知道。”

淩雲爍面色一凜：“你有什麽主意？”

淩妙儀朝他勾勾手指，兩人湊到一起繼續嘀嘀咕咕。

燕知雨下廚做好一桌子菜了，也沒見兩人回來，正要讓人去叫，被淩冽攔住了。

“阿雪就是被你慣壞了。”淩冽拉着他在自己腿上坐下，柔聲道，“他不回來我們就自己吃，吃完了，他下次就不敢了。”

“又不是什麽稀罕東西。”燕知雨無奈道，“再說他是在做正事。”

“我看是在偷懶。”淩冽想到兒子，忍不住嘆了口氣，“他現在還小，心浮氣躁的，也沒辦法。”

“可你跟他差不多大的時候，已經在争儲了。”燕知雨說着，皺了皺眉，“要不我們跟太陽說說，讓她努努力，把她哥哥撬下來。”

淩冽哭笑不得：“別人都怕孩子不和，你怎麽還鼓勵他們争，再說我當時争儲也不是因為兄弟，而是為了你。”

燕知雨臉上一紅，整個人往淩冽懷裏靠了靠：“可他現在也沒見喜歡誰，總不能硬塞個人給他。”

淩冽搖頭：“那可說不好。”

燕知雨皺起眉：“他有心上人了？是他跟你說的？怎麽沒跟我說？”

“放心，他沒跟我說，我猜的。”淩冽拍拍他的背，安撫道，“等他來了，問問就知道。”

燕知雨只好按捺下好奇心，等兩個孩子回來。

等到吃飯的時候，看兩個孩子都吃得差不多了，他這才狀若無意地提了一句：“再過兩年，阿雪也該立後了，我跟你父皇商量着給你挑個合适的，培養培養感情，當然了……你要是有心儀的姑娘，也可以先把親事定下來。”

淩雲爍剛剛還在愁這事呢，沒想到爹爹居然先提起這事了，面上一喜：“阿雪的确有心儀的人了。”

燕知雨心下一驚，又看淩冽一臉“果然如此”，只能強壓下心頭的驚訝，神情溫和地問他：“是誰家姑娘？”

“陳家的，不是姑娘。”淩雲爍乖巧道，“我就喜歡子熙。”

燕知雨：“？”

淩雲爍繼續道：“爹爹能陪我去陳家提親嗎？”

燕知雨：“你認真的？”

“當然了。”淩雲爍認真道，“婚姻大事，豈能兒戲。”

燕知雨仔細打量了一下兒子的臉色，見他的确是認真的，不由得面色一肅。

他想想陳子熙那性子，再想想陳子熙那有過之而無不及的爹，忽然覺得這親事還真不太好談。

他只能把目光看向淩冽。

淩冽笑了笑：“比起說服陳理群，你倒不如一道聖旨直接把人娶回來，左右你是皇帝，沒人敢置喙。”

燕知雨：“……？”

怎麽還帶壞孩子呢！

但是仔細想想，好像……也只能這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