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 下

路過姑蘇城門時,馮塘睜開了眼,他伸長了脖子,透過囚籠,找尋着一個人。

一個和自己私定終身的人,一個被姐姐欺負的可憐女子,一個自己發誓要照顧一輩子的人。

他抓着囚籠,深吸了口氣,緊緊地盯着城門兩旁,生怕錯過任何一個人。

可是,沒有,完全沒有蘇青的身影。

他垂下手,整個人洩了氣,僵硬地靠在囚籠地邊緣,眼睛也失去了光彩。

肖逸騎着白馬,在穿過姑蘇城門時,回頭看了一眼,依山傍水的姑蘇城盡在眼底。

他紅了眼,清晨的陽光在他身上染了層光輝。

“爺,要派人護着蘇白小姐進京嗎?”一個褐衣男子小聲道。

肖逸淡淡地看了那人一眼。

“屬下知錯。”

顧氏父子跪在地上,送別了千歲爺一行。

直到隊伍消失在路的盡頭,顧恒擡起頭來,彎起嘴角。

千歲爺走了,古今姑蘇城可是天高皇帝遠,還有誰能奈自己何?

蘇白将頭發紮成男子的發髻,換上一身粗布黃衫,臉上均勻地抹了煤灰,俨然一副假小子的模樣。

周辰找來了五個小厮,六輛推車,讓蘇白扮做小厮推車馊水車出城。

“你昨日說想藏身馊水桶,可是萬一士兵打開馊水桶,看到你。豈不是更容易暴露?”周辰眉頭緊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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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白皺着眉頭,思索再三:“不可!”

“為何?”周辰有些疑惑,這是他覺得最好的辦法了。

“千歲爺今早已然離開姑蘇。如今的顧家可謂是姑蘇的天皇老子,顧恒一定把我的畫像給了守城小兵。無論我再怎麽喬裝打扮,眉眼總是很難改變。”蘇白深吸了一口氣,揉搓着雙手嘆道。

“那怎麽辦?”

“還是按着我昨日的辦法,你再找六個小厮,總共十個小厮,每個小厮推四桶馊水。而我蹲在馊水車裏。”

“兵行險招,或許有一絲生機。刻板保守,只有死路一條。”蘇白正色道。

周辰思索片刻,終究是點了點頭。

“還有,”蘇白繼續補充道,“太陽快下山的時刻我們出城,這也是守衛交班最松散的時刻。你派死士此刻火燒糧倉。”

顧恒正加派人手,全程搜捕蘇白。

“什麽?已經人去樓空?”顧恒怒喝道。

“屬下奉命去蘇家捉拿蘇白的阿娘蘇梅,發現她已經走了。而且貴重的首飾也不見了。”

顧恒将手中的茶杯捏碎,他怒不可遏,一種被蘇白玩弄于鼓掌之間的感覺油然而生。

擡頭看了眼天邊的晚霞,他突然想起些什麽,連忙奔出門,飛身上馬,朝着城門而去。

顧恒用缰繩抽着馬,想起昨夜探視監牢的蘇白,眼神陰郁。

想着這個女子對馮塘可是一往情深,必定會在今日逃出城門進京,而此刻無疑是最佳時機。

他駕着馬,嘴角不由地微微上翹。這輩子在馮塘身前伏低做小,什麽東西,就算是自己喜歡,也要獻給馮塘。

如今,終于可以拿到自己喜歡的東西,怎能不興奮?

蘇白蹲在碩大的木桶內,馊水浸透了腰身,彌漫着令人作嘔的馊味。

她閉着眼,用絲巾遮住口鼻,聽着木桶之外的動靜。

“要去往何地?”守門小兵攔住商隊,問道。

“小哥行行好,”為首的一個老漢從懷中掏出一袋銀子遞了過去,“我們急着将馊水送到臨郡,還請官老爺行個方便。”

官差皺着眉頭,捂着口鼻,只揭開了前五桶馊水,便喊着“快走,快走。”

蘇白在馊水桶內,聽到可以通過,懸着的一顆心終于落下。

就在蘇白以為自己将要平安出城的那一刻,突然聽到一聲怒喝:“停下。”

蘇白的心猛得一顫,下身在冰冷的馊水裏有些發抖。

“每一個馊水桶都查探過了嗎?”顧恒翻身下馬。

蘇白隔着木桶,聽着腳步聲,感覺顧恒站到了自己身邊。

她的手緊緊摳着橡木桶,心也跳到了嗓子眼。

“看,看了,全看了。”守城小兵低頭道。

顧恒從身後抽出鞭子,向小兵身上抽去:“在我面前還敢撒謊,拖下去,關入大牢!”

小兵在求饒聲中被拖走。

顧恒走到商隊的最前方,逐一打開桶蓋。

商隊的人退到一邊,垂手而立,這都是蘇白之前吩咐好的。

蘇白蜷縮在木桶內,聽着越來越近的腳步聲,整個人憋氣沉入馊水中。

就在顧恒揭開桶蓋的那一霎那,蘇白憋氣紮入桶底。

她灰黃色的衣服和頭巾和木桶融為一體,與暗褐色的馊水融為一體。

顧恒木桶中望去,根本看不出什麽,就在他準備将手中的劍插入木桶之時,聽到一聲急報:

“公子,不好,糧倉失火了!”一小厮策馬而來,飛身下馬,跪下焦急道。

顧恒臉色慘白,深吸一口氣,翻身上馬,揚長而去。

“官老爺,我們可以走了嗎?”商隊為首的老伯乞求着。

“快走!”守城士兵不耐煩地揮了揮手。

蘇白懸着的一顆心終于落下。

商隊推着馊水走了兩個時辰,出了姑蘇的地界,到達一處客棧,蘇白才從馊水桶裏出來,洗了澡,換了身衣服,扮作男兒,拜謝了各位,再馬不停蹄地向京都策馬而去。

顧恒終于撲滅了大火,整個人無力地攤在地上。

當今陛下多疑且殺人成性,糧倉失手是重罪中的重罪,他心裏嘆着顧家的榮華恐怕是到頭了。

顧膳得到消息,趕來時雙腿已經站立不穩,跌坐在地上。

“大人,已經找到縱火的火把。”小厮将收集到的火把棍子放置于顧膳身前。

他閉着眼,眼皮微微顫抖,怎麽也想不明白,自己謹小慎微了一輩子,終于從一個窮書生做到了知府,不敢得罪任何人。到底是誰使出這麽下作的手段?

顧恒站起身,一拳砸向土牆,面色猙獰道:“蘇白!別以為趁亂就可以逃出姑蘇城,只要我活着的一天,遲早要将你抓回來扒皮抽筋,以洩我心頭之恨。”

顧膳看向顧恒:“你剛剛說誰?”

“蘇白,就是險些嫁給馮塘的罪婦。”

“啪”顧膳狠狠地打了顧恒一巴掌:“我平日裏怎麽教你的?謹小慎微,謹言慎行。千歲爺剛走,你就忘了我的囑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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