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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昀幫着宋嬷嬷又給顧童鳶的手換了次藥後,溫柔的道:“我都知道怎麽回事了,鳶兒好好休息就是。”
他說完這句話,跟在身後進來,但卻一直沒敢出聲的二房父女兩個,忽然覺得周身寒氣逼人。
顧沁檸向來看不起父親懦弱,今日雖被顧老夫人呵斥,可到底是真的跪下去。
在顧沁檸印象中,大房的兩個孩子,大哥向來寬和溫柔,顧童鳶也是個悶着不愛說話的,她覺得自己已經被老夫人呵斥過了,最多便是認個錯。
好漢不吃眼前虧,便先讨好一番,總之她年齡小,也不是故意的。
“大哥說得對,鳶兒姐姐一定要好好休息,再也別做這種傻事了。”顧沁檸裝作關心,貼切的說道。
只是,這屋內除了顧銘英外,沒有一人願意多看她一眼,多跟她說一句話。
顧昀轉過身,神色已然恢複如常,他看着老夫人,恭敬說道:“孫兒今日進門前,好似聽見祖母要讓誰跪着去,不知道還做不做數。”
顧沁檸同樣也是顧老夫人的孫女兒,即便是做錯了,也還是個女孩子,顧昀這些年常不在府中,實在摸不清楚祖母對鳶兒的态度,只得先委婉試探。
他這話反而像是給顧老夫人提了醒般,顧老夫人看了眼顧沁檸,語氣強硬道:“昀哥兒倒是提醒了我,沁檸怎還未去外頭跪着呢?”
顧沁檸沒想的他們竟是都不把自己當回事,慌張失措的去看父親。
“這……”顧銘英瞧着女兒單薄的身子,再一次替女兒解釋道:“眼下秋霜寒重,馬上天又要黑了,沁檸這一跪怕要落下病根的,再說,方才鳶姐兒對我說的話,也算是不尊敬長輩了,鳶姐兒今兒身子虛,我也不計較了,母親,你看沁檸這是不是也就算了。”
“大哥……”顧童鳶忽然在身後,用僅剩的指頭肚兒扯住顧昀的衣擺。
她小聲,卻又極為認真的看着顧昀,一字一句道:“是二伯先對父親不敬的,我,我沒錯。”
顧昀聽着又是一陣心疼,随後看着顧銘英淡淡道:“二伯,您是長輩,我顧昀是個敬重長輩的,您說過的話當時又有那麽多人都聽着,鳶兒确實沒錯,您別顧左右而言他了。”
顧銘英見顧童鳶不依不饒的,便越過顧昀,道:“鳶姐兒,你好歹心疼心疼你妹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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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伯!話不是這麽說的,我們鳶兒難道不用心疼嗎?一個長輩在這兒欺負個沒爹沒娘的孩子,未免也太難看了!”
一句沒爹沒娘,将顧銘英嗆得再也說不出話來。
顧沁檸着急起來:“可是鳶兒姐姐的手是自己弄傷的,跟我有什麽關系?”
或許是顧昀的神色太過冰冷駭人,顧沁檸哆嗦一下後慌張的低下頭,可仍不服氣的握着拳頭。
顧老夫人看看床上眼睛紅腫,手掌包成粽子的顧童鳶,再看一眼絲毫不知錯的顧沁檸,淡淡道:“去跪着吧。”
如今讓顧沁檸多跪跪也是好的,這樣的性子也該好好調.教調/教了,否則以後出了門,丢的就是顧家的臉面。
塵埃落定,顧沁檸委屈的紅了眼眶,可惜現在她哭成淚人,也沒有一人上前哄一句。
見女兒最終還是跪了出去,顧銘英心疼又擔憂的問道:“這要沁檸跪多久?”
“我妹妹昏迷了多久,便先跪多久吧。”顧昀輕飄飄的道。
顧童鳶臨近酉時方醒,中間得有六個時辰,顧銘英驚道:“那沁檸往後還能走成路嗎?昀哥兒,沁檸也是你妹妹啊!”
顧昀與父親五分相似的面容忽然露出冷笑,他看着顧銘英,好似看着戰場上的獵物,輕輕道:“她把我父親的事拿出來說的時候,可有想過,她也是我妹妹?”
這嘴角的冷笑,像極了顧銘英的大哥顧銘澤,他心頭忽然打起冷戰,長輩的譜再也擺不起來。
待事情解決後,晚上顧童鳶又起來與顧昀用了晚飯,這一夜,她睡得很好很好。
至于二房,便沒有那麽好過了。
顧沁檸一直跪到夜半子時,天黑下來後,寒氣來襲,院落石磚縫隙裏頭的雜草起了露水,涼意從膝蓋處漸漸遍布她全身。
她的腿從一開始的麻木變成刺痛,仿若有千萬只螞蟻在撕咬着腿上的血肉。
夜深人靜,雜草內各式覓食的爬蟲多起來,顧沁檸一邊哭一邊用手帕不停的驅趕爬蟲離自己遠點,可她越是害怕,越覺得身上多處忽然開始瘙癢。
她拼命的抓撓,瘙癢的感覺卻又遍布全身。
猛然間,院落牆沿一道黑影倏忽閃過,隐約能看出是個不知何處鑽進來的灰耗子,顧沁檸吓得驚呼一聲,欲起身卻因膝蓋酸軟再次栽倒:“老鼠!救,救命,母親,有老鼠!”
在院外守着的李氏聽見女兒的聲音,拔腿便要進去瞧。
顧昀臨走前,說怕顧沁檸偷懶抵賴,把身邊的親兵留下了兩個,李氏還未看一眼裏面的情況,便被兩人攔下來。
“你們!”李氏怒不可遏,眼珠瞪的老大,指着院內道:“裏頭可是顧府的二姑娘!真有個好歹,你們兩個奴才還不等着死?還不趕緊讓開。”
李氏說完,便聽見顧沁檸虛弱的再次呼喊聲,不管不顧便又要沖進去。
只是仍舊被倆親兵攔住,其中一個冷冷看着李氏,“将軍說不讓進就是不行,你要是再闖,俺們可不跟你客氣。”
他們兩人都是打仗出身,性子直只知道聽命令,李氏見他們強勢攔住,腰間還配着刀,氣的直跺腳,卻也不敢再次亂來。
“母親……”顧沁檸幾乎是半癱在地,眼中的淚挂在臉頰上,寒風吹過更加刺骨。
她白天只吃了早飯,本就虛浮着,又在寒風中跪了幾個時辰,早已接近極限。
顧沁檸最後是被下人們擡着回房的。
李氏看着女兒臉色蒼白癱軟着被擡進來,心疼的幾欲落淚,邊叫人給顧沁檸灌熱水,邊聲音嘶啞大聲呵斥顧銘英不争氣。
“不管出了什麽事,你這個沒出息的,就只會看着!你要能在朝中混出個樣子來,也不至于一家子被人随意欺負。”
“我怎麽只看着了?”顧銘英瞧着女兒接近昏迷,又心疼又着急:“我不是求了情嗎?你還要我怎麽樣?有本事你怎麽不去跟母親說去?”
“有我說話的份兒嗎?莫說我了,就是整個顧府,有我們二房說話的份嗎?”
李氏摸了一把臉上的眼淚,不屑的冷笑一聲:“哼,不說今日的沁檸,就說咱們顧柏,也六歲了吧,當年顧昀四歲就進宮跟太學裏的師傅開蒙,可你看看,老太太有過叫顧柏進宮的意思嗎?怎麽,你這個二兒子是路邊撿來的?老太太偏心成這樣,趁早死了幹淨!”
“你!”
妻子這般咒罵自己的母親,顧銘英氣的嘴角發抖,巴掌都揚了起來,猶豫着仍是沒有打下去,他怒火中燒砸了屋裏花瓶,奪門而出。
夫妻兩人争吵拌嘴,加上摔東西的聲音乒乒乓乓,将顧沁檸吵醒。
“母親……”顧沁檸嘴唇沒有一絲血色,哪裏還有美人的樣子。
李氏心疼的上去拉住她的手:“那顧昀就是個沒良心的畜生,竟是連大夫都讓明日白天再去請,乖女兒,你忍着些,天一亮就叫你爹去給你找大夫回來啊。”
腿上鑽心的疼讓顧沁檸話都說不利索,深深的寒氣浸透着她的身子。
“母親,剛才的話我都聽見了,爹爹他,他不争氣,可是……”顧沁檸頓了頓,眼神憤恨看着李氏:“可是早晚有一天,女兒一定,一定要爬的比她們兄妹還要高,早晚有一天,讓她們跪下來求我。”
憑什麽她顧童鳶一生順遂,上有皇後愛護,家裏還有祖母大哥偏心?就因為顧童鳶死了爹娘是個孤兒,所有人就該對她好,讓着她?
既然她這麽可憐,那為什麽顧童鳶不陪爹娘一起死?!
……
第二日雞鳴三聲,顧府大門便比往常都要早的開了。
原來,晨起宋嬷嬷照常叫顧童鳶起床,卻發現她臉色潮紅額頭發燙。
宋嬷嬷匆匆回禀了老夫人跟顧昀,此時醫館都尚未開門,顧昀幹脆親自騎馬進宮找太醫。
“顧将軍!”
顧昀将将到宮門外,便聽見身後有人呼喊自己,他勒馬轉身,便見趙煜一身玄衣立在身後。
“多年未見,顧将軍別來無恙。”趙煜甚是難得的嘴角挂上一摸清淡的笑意。
當年顧昀還尚未随父親去北疆時,趙煜曾與他同在太學讀過一年的書,當時趙煜還小,卻對武藝高超的顧昀印象很好。
太學裏太子成績沒有趙煜出衆,可所有人仍舊都只捧着太子,趙煜那時年紀小,心中自然會失落。
只有顧昀,看出了他的情緒,告訴他:“寵辱不驚,方是男兒立世之本。”
顧昀一下便認出這個從前便沉默寡言的趙煜,他拱手作揖:“原來是趙煜兄弟,本該與你好好敘舊,只是家妹身體不适,要叫太醫去瞧,先行一步還望見諒。”
顧童鳶身體不适?
趙煜看着顧昀離去的身影,想了一想叫元寶去太學給他告假,随後跟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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