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

“姑娘您今兒睡得沉,一個時辰了都沒醒,再睡下去恐要頭疼的,奴婢看着時辰就叫您起來了。”洛雲端了茶水過來給她。

顧童鳶小口吞咽着,一邊兒回憶方才那個神奇的夢境。

她竟是夢見了趙煜,還是,還是在那樣的情景下!想着想着,她便覺得臉頰又不自覺熱了起來。

“姑娘當真是睡久了,醒這麽一會兒了臉還是紅着,姑娘可覺得頭暈嗎,要不要出去轉轉。”洛雲翻出來一把白玉團扇,輕緩的在床邊扇着。

“嗯。”顧童鳶輕聲應道。

“這天陰了一整天了,雨還是沒下出來。”洛雲抱怨道。

今兒清明節,照例必然會有一場雨水,天上的烏雲聚集在一塊像撥不開了般陰沉,好在外頭并沒有起風,顧童鳶出門走了走竟還覺得清爽了許多。便将那夢境的事兒先放在了腦後。

“汪汪汪!”

雪團在顧府要比在宮裏自在許多,宮中不能随便放雪團出鳳儀宮,以免沖撞了貴人,也怕它走丢了,可顧府就不同了,任由他随意撒歡,無拘無束多了。

“雪團過來。”顧童鳶輕聲喚了一句,雪團便急轉掉頭,跑到了顧童鳶腳下搖着尾巴蹭着她的褲腳。

顧童鳶揉着雪團的腦袋,它也一歲了,身形也大了不少,尤其那肚子上的贅肉,已經漸漸開始成型了。

“這小東西當真是能吃,瞧這腦袋都大了一圈,它太多大啊,往後你們喂食時候悠着點。”顧童鳶笑吟吟打趣道。

洛雲免不了解釋道:“喂少了雪團便跟在人身後,可不得次次都喂飽了才行。”

雪團貪吃顧童鳶是知道的,她笑笑從袖中掏出了那根今日在集市上得來的穿紅線的銀鏈子,這銀鏈子原是套在腳脖子上的東西,但是長度卻足夠長,應該是纏繞成兩圈後,才套的,否則指定是要掉下來的。

這個長度,放在雪團的脖子上剛剛好,顧童鳶又叫洛雲去找小厮買了個銅鈴铛,穿在了銀鏈子的中間。

銅鈴铛是顧童鳶特意吩咐買的小巧玲珑,因此即便雪團跑起來,聲響也不算太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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給雪團戴上後,便見它好奇的用爪子撥弄着鈴铛,過了一會兒便适應了這細微的變化,跑着去玩兒了。

顧童鳶正要與洛雲說,抱着雪團去跟顧老夫人說說話,外頭竟淅淅瀝瀝的下起雨來。

牛毛般的雨絲紛紛揚揚灑下,空氣瞬間彌漫起泥土混雜青草的氣味兒。雨勢并不大,可細密雨絲也将門外的景色朦胧起來。

顧童鳶在門欄外設了個擋雨的屏風,搬了張躺椅坐在上頭翻看起話本來。

這顧府自打二房搬出去以後,便平靜起來,顧童鳶十分享受這種平靜,似乎叫她忘卻了前世那一番苦痛,她想起今日在芒砀山見到的顧沁檸,她臉色好似不如從前好了,眼底烏青明顯,不知是不是仍舊恨着自己,顧童鳶心中不覺可笑。

顧沁檸真當自己做過的事沒人知曉嗎?

其實宋嬷嬷回府後,便跟顧童鳶說過,二伯的事,祖母原本是不想牽連上顧沁檸姐弟兩個的,畢竟一個到了該嫁人的年紀,若是因此事被牽連,恐怕是要耽誤一輩子的,祖母想着她只跟大人分家,孩子仍舊留在顧府,往後尋婆家,別人也能給顧府留點面子。

可偏偏顧沁檸同李氏一樣不省心,也不知是李氏教唆還是她本就如此,竟是接連幾次去東宮求見太子,她以為自己總是深夜前往,旁人不知不覺,實則當時那種情境,有無數雙眼睛盯着東宮,便是顧老夫人想幫她遮掩,也無能為力。

況且三番五次的過去,人家連個門都沒讓顧沁檸進。顧老夫人一怒之下,只能下了狠心。

顧童鳶暗自想,這一世,自己不過是把周圍的人心拎清楚了,旁的事兒并未插手,那些人便各個落入了自己給自己埋下的坑裏,可見人心當真不能壞了。

顧銘英一家因在半路便遇到了顧老夫人,又被顧昀羞辱一番,李玉脾氣上來後便死活不願意再去上香掃墓,于是早早便回了家。

顧銘英一回家便如這些日子來一樣,吃了飯後獨自進了屋門,或是躺着看書或是睡覺,頹廢懶散不肯動彈。

李玉母女兩個見顧銘英進去以後,方湊到了一塊。

“怎麽樣?這次可成了?”李玉迫不及待的模樣叫顧沁檸心中更是酸楚。

其實,顧沁檸早便與太子有了私情,甚至暗地裏幽會過不止一次,太子像她保證過多次一定會娶她做側妃。好人家的姑娘很少願意去伏低做小的,可太子不一樣啊,若是顧沁檸真的嫁過去,即便是側妃,往後入了後宮,也是皇妃娘娘。

顧沁檸一度覺得自己就要飛上枝頭了,李玉原本便知道此事,甚至還幫顧沁檸創造機會,可是自打顧銘英出事以後,太子便主動跟她斷了聯系。

縱是顧沁檸親自去東宮,太子也再未見過她一面,被三番五次折辱後的顧沁檸,在被趕出顧府那一刻,心徹底死了。

甚至有些瘋魔,再加上新家環境破落,下人也都不把她當回事兒,她便越發渴望權利,渴望能做人上人,心中的妒火一旦燃燒起來,便沒有停歇的時候,只會更加洶湧。

于是顧沁檸在瘋狂的妒火中,想到了一個極端的方法。

顧沁檸雖然多次與太子幽會,但一直都沒有身孕,其他人或許會擔憂一個姑娘家沒嫁人前便有孕丢人,可她實在太渴望太子妃的位置了,有時候甚至會幻想,如果自己擁有了太子的第一個孩子,當今聖上的第一個皇孫會怎麽樣。

從小到大十幾年的時間啊,她覺得自己就像活在一個陰影下面,皇後娘娘的恩寵,大将軍的親妹妹,這些即便是顧沁檸努力一輩子,也無法企及的東西,都被顧童鳶輕而易舉的得到。

她不甘心,她真的不甘心就此平凡一輩子,她也想被人看到,想享受被人寵愛的感覺。

如果這些東西,能用一個孩子就可以輕易換來,叫她顧沁檸做什麽都心甘情願。

不就是孩子嗎?誰的孩子不是孩子?只要是從她肚子裏出來的,到時候一旦成了,太子總歸會心軟吧!她願意為了那份尊榮去賭一把!

分家後的每天夜裏,顧沁檸都穿梭在不同的街巷中,每一次的瘋狂過後,她并不覺得羞恥或是悲涼,反而認為,自己距離榮寵又近了一步。

她一定,一定可以的。

在李玉迫不及待的問話下,顧沁檸心中卻忽然有了一絲難過,這個人,是她的母親啊,總歸,總歸過問一句自己的身體吧。

可是李玉同她是一樣的人,她只想到,若是女兒能借着孩子一步登天,那她永遠都不用再看顧老夫人的臉面,她也渴望着權利。

“成了。”顧沁檸有些虛弱,輕飄飄的話說出來卻好似用了百倍的力氣,“街角的郎中把的脈。”

“街角的?”李玉詐聽還好,後又擔憂道:“那郎中靠譜嗎?”

顧沁檸眉頭緊皺,眼下的烏青顯得整個人黯淡了許多,“醫館去不得,省的知道的人太多。等晚上天色暗下來,我便過去。”

她說完便回了屋躺下休息,絲毫沒有顧忌李玉還有什麽話要說,一個絲毫不關心女兒身體,只考慮自己榮寵的母親,何必再尊重她呢。

等夜色臨近,顧沁檸便被李玉叫了起來。

外頭的雨仍未停歇,雖不是瓢潑大雨,可淅淅瀝瀝也煩人,顧沁檸揉揉睡得發昏的腦子,道:“雨下這麽大,要不改日再去吧。”

“不行。”李玉把顧沁檸拉出被窩,“夜長夢多,此事不能拖延,太子殿下是何等人物,說不定知曉後還要考慮更得事兒,那郎中指不定就活不成了,女兒啊,有些事兒你不知道輕重。”

顧沁檸無奈,這才點了點頭應下來。

夜幕下,顧沁檸撐着油紙傘叩響了東宮的大門,這次與從前都不同,她需要更多地底氣,尤其自己要相信自己的話,不能有半點心虛。

“我們殿下都說了,真的不見你,說要是為了你父親的事兒啊,就別再來了。”小厮趾高氣昂的說道。

顧沁檸這次不再賠笑說好話,反而冷冰冰擺着架子,“你去回禀太子殿下,就說我不是為了父親的事兒來,是為了另一件事。”

“管你什麽事兒呢,殿下都吩咐過了,真不見你。”

“你去回禀!”顧沁檸猛然提高了聲音,尖銳刺耳,“問殿下,還記不記得三月初六那天的事!”

顧沁檸來過多次,只有這一次底氣十足,他一時間也有些懵了,想想這女子從前也得過太子的賞識,冷不防心中起怯意,便應下來進去回禀了。

半盞茶的時間後,顧沁檸終于得償所願被請了進去。

“殿下!”顧沁檸剛進屋,眼淚便掉了下來,撲到了趙淵身上。

她今日穿的還是在顧府時做的襦裙,可惜因為外面下了雨,她又沒錢坐馬車,一路走過來裙角沾了不少的泥水。

原本為了遮蔽黑眼圈的妝容,也因雨水飄灑全都花了,本就氣色不好頭發又濕漉漉着,狼狽的模樣全然沒有從前的嬌媚。

趙淵原本還有些興趣在的,見她這般模樣,心中反而有些厭惡。

可是念及她腹中的孩子,趙淵裝模作樣的伸手撫過了她的發端,“行了行了,先坐下将事情好好說清楚,乖啊。”

顧沁檸感受着這份不知又多少真心的懷抱,心中暗自笑了出來。

看,她成功了。

顧沁檸哭了好一會兒,才開口道:“那日後,原本妾身也不并沒有覺得不适,可今日卻月事推遲,甚至吃喝都分量少了許多,這才起了疑心,便尋了郎中給妾身把脈,郎中說是,說是已經,已經有一月多了,妾身算算時間,可不就是那幾天的事兒嘛。”

“一個月脈象便能看出來?”太子臉色沉下來,“你莫不是為了見我唬我吧。”

“沒有!”顧沁檸眼瞅着眼淚便又要落下來,“妾身哪裏有膽子敢唬殿下您,其實妾身此次來就是想告知殿下此事,即便殿下并不想給妾身名分,妾身也認了的,妾身深愛着殿下啊……”

顧沁檸哭着說完,便起身,“若是殿下當真狠得下心,那妾身便認了!畢竟妾身如今的身份的确不知道殿下再費心,那妾身這便回家,從此不再來打擾。”

男人最無法抵禦的便是女人家的撒嬌,太子又是其中翹楚,一番話說下來,顧念着往日的纏綿,趙淵還是将她攔了下來。

更何況這涉及的可是皇室血脈,趙淵不相信一個女人家能拿這種事開玩笑。

只是顧沁檸那父親與自己從前也有些牽連,恐怕會有些麻煩……

這些年來,皇室血脈淡薄,若是他能有一個孩子,父皇或許會更加放心他,趙淵思索良久,嘴角露出一絲冷笑。

孩子既然一定要留,那顧沁檸這樣一個累贅的身份,不留也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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