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弱冠之年

程衛身邊只跟了一個剛來才報信的随從。

“你,快去官道上打探,只要看到官府的人,立刻來報。”

程衛吩咐随從去辦事,好像遠處有行人已經看到了,而那些行人吓得匆忙躲避了,沒人會傻得在別人打群架的時候沖上去,都要跑得遠遠的,以防止被誤傷。

圍成一圈的人散開,鄒胖已經死了,死得血肉模糊,流民已經搶光了他身上的值錢之物,衣裳鞋靴也被搶光了。

義哥跑到馬匹身旁,那馬兒還在抽搐,雖然失血過多,但還沒死。

“對不住了!”義哥只說了這麽一句,将馬頸子上的短刀抽出來,再連續幾刀刺進進去,這才将那馬殺掉。

大家剛打死了人,有人還是很害怕的,有人情緒激動覺得辦了件大好事,各自心情複雜。

義哥大聲道:“過來分馬肉。”

這一下衆人又圍過來,也沒人再計較誰分的肉多,誰分的肉少,割下多少就拿多少,分到馬肉的人立刻抱着肉逃竄,害怕跑慢了被官府抓。

不多時,馬肉也被分光,狗尾巷的兄弟們還在分割最後一些殘留在骨頭上的肉。

義哥看着馬骨架,搖頭道:“可惜了這副大骨頭,還可以熬鍋湯。”

小卷毛輕輕拉義哥的袖子,不停的喚:“義哥,你瞧後面……”

義哥回頭,程衛站在離他三丈遠的地方靜靜看着他,也不知看了多久。

這怎麽回事?

不是說好的要出長安城去談生意嗎!?

不是要去三日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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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麽會出現在城郊,這都看了多久了!?

義哥甩甩腦袋,無所謂的樣子站在原地,既不主動走到程衛身邊,也不逃跑,一副你要拿我怎樣的表情。

小夥伴們割完最後的肉,把短刀還給義哥,就紛紛跑了,他們也認識程府大老爺,剩下的事他們也管不了,索性由義哥一人面對吧。

僵持了一會兒,義哥還是不動,程衛只得走上前。

“我只出城三日,第一日你便做出這樣的事!?若我當真三日才回,你是不是已經號召衆人揭竿造反了!?”

義哥一扭頭,不語。

程衛:“今日我給你機會說,你不說,将來就再沒機會說了。”

義哥看着程衛:“我早就說過,我要弄這個鄒財主,我拿錢買通鄒府的下人,每月都要往這條線裏塞錢,就是為了買到他的行蹤。我給你講過,你以為我在騙你,是你自己不相信我。”

程衛只覺得腦袋一陣陣痛:“你曉得不曉得,現在皇上非常關注長安城的流民!這些人無家可歸是很可憐,但可憐的人實在太多了,已經多到很嚴重的地步。他們要想留在長安城只能低調的乞讨,絕不能生事端,否則朝中官員以此為由上奏皇帝,會将他們都趕走。你這不是在幫他們,是在害他們。”

義哥道:“我沒錯,我是在幫他們,這個鄒財主去年才打死一個小乞丐,他手裏的鞭子每年都要打死人,官府不追究,我們只有暗中對付他。”

程衛突然問:“那個被打死的小乞丐是你族的嗎!?”

義哥一怔,想了想:“不是,去年被打死的是漢族小孩,前年被他打死的是鮮卑小孩。”

程衛大聲道:“你傻呀!?你為何要插手,還帶頭!?你是嫌命活得太長了對吧!?漢族流民自有地下幫派會解決此事。俱我所知,鮮卑,胡人和匈奴遺民各有自己的地頭,都極少往來的,你為何要帶頭挑起事端?”

義哥道:“我從未打過程府的旗號行事,你不要擔心,我不會拖程府下水。”

程衛氣得冒煙:“我是怕你拖我下水嗎!?我是怕你被有心人利用還不知道,你懂得很多嗎!?知道朝庭現在什麽情況嗎!?匹夫之勇不算英雄!有勇無謀的人不但自己壞事,還會牽連別人。今日你帶頭殺人還變得有理了嗎!?”

義哥不服氣,胸囗起伏不定。

程衛的聲音放輕了一點:“你記住,雖然你們不認識匈奴文字,不會行匈奴禮節,不會說匈奴話,但你們從出生起就被标注了‘匈奴’這兩個字!而漢人很讨厭這兩個字!今日漢人流民的小孩被殺,你去幫忙!明日你族的小孩被殺,漢人只會拍人稱快。”

此時此刻,義哥滿身是血跡,站在夕陽下與程衛理論,骨氣沒有軟得像面條一樣,而是挺直了腰身在說話。

義哥的聲音不帶絲毫情緒:“你曉得十五年前發生的事嗎!?十五年前中原暴發過一場大規模排異事件,漢民自發組織起來追殺居住在中原的異族,鮮卑,胡人,還有匈奴遺民都被砍殺過半,我的父母,就是那時候被殺的。可我無法恨那些漢民,只恨我的族人太沉默。”

程衛有點模糊了,他好像看到曾經有個身影,那人也這般硬氣,也是殺伐果斷,面對死亡從不低頭。

義哥放平了情緒,緩緩道:“當初他們殺鮮卑人的時候,我們不說話,因為我們不是鮮卑人;後來他們殺了胡人,我們也不說話,因為我們不是胡人;後來他們來殺我們,已經沒有人幫我們說話了……”

程衛突然想起那日清晨,在山霧未散的後院,東方先生曾經對他說:“我知道你想問什麽,我只能告訴你一句話,哪怕你費盡心機,也無法左右這孩子的命術。”

他還記得那晚義哥很想跟着東方先生做徒弟,東方朔拒絕道:“你來這世上走一趟,有你自己該去的地方,也自有該走的路!你的天命不在我這裏!”

命術無法左右,那就不要去左右……

既然他有自己的天命……

那就随他去吧……

無為而治……

便好……

程衛突然說:“你的考試通過了,明日開始,跟我學做生意。”

義哥:“……”

……

新的生活開始了,義哥跟着程衛出入帳房,從最基本的算學開始。

程衛作為程府大當家,掌管着幾把重要的鑰匙,其中就有總帳房的鑰匙,這是一間堆碼在架子上總共有二十三只木箱的房間,每個箱子都标注有年份,而這裏面裝的,就是當年所有生意往來的帳目。

程老太爺在世時,帳本保存時間不會超過兩年,自打還是孩子的程衛開始跟着老太爺學做生意起,就建議所有帳目當年末尾整理好,封箱存放,因此,程府的帳本開始每年一個箱子的數量遞增。

這間帳房,程衛并不常來,偶爾需要查往年帳目時,程衛會将鑰匙交給管家老五,由管家帶領帳房去翻查所需的帳目。

義哥看了這些箱子,驚呀不已,原來做生意真不是他想的那麽簡單,他以前對生意的理解只停留在買進賣出之類的。

程衛是個很有耐心的老師:“管仲把國民分成士、農、工、商,我朝開國以來,一直繼承古制,對商人和工商從業者的蔑視,由來已久。國民紛紛喜好從商之風,這也被一些道學家看成是“禮崩樂壞”的一部分。”

義哥點點頭,這些話是聽懂了的,商人歷來被岐視,社會地位低于農人和手工業者。

程衛又道:“我朝經商最賺錢的就是鹽鐵行業,鑄鐵、煮鹽需要大量的人力,動辄千人以上,且聚居于偏遠的深山之中或濱海之地,這是一股很難控制的民間力量。鐵可以鑄成兵器,鹽可以獲得暴利,人可以轉為兵士,另外,從事流通業的富豪有衆多的車輛,它們也可以被迅速地改裝成戰車。所以皇帝最不想看到的就是富商與各地諸侯橫行天下。所以我做生意有一條準測,不結交地方諸候!我娶了當朝大司農的女兒為妻子,就是向皇上表明态度,我只依附皇上的核心權利團體。”

義哥大概能聽懂許多這話裏面的意思,他問:“照椿哥這麽說,當初娶妻,就是做給皇上看的!?”

程衛點點頭:“那當然,家族生意做大到我這個份上,姻緣并非能如意,只要為了家族繁榮,娶誰都一樣。‘重農抑商’的政策,是抑制民商而非官商。我祖輩都是民商,無法做大,必須得結交官場背景,才能轉民商為官商。”

哦!原來如此!!大家都羨慕富豪賺錢多,這其中還有這很多奧妙?

程衛坐在桌旁,打開去年的箱子,将整理好的帳本翻出來給義哥講解。

義哥尤如聽天書,他現在真實的體會到什麽叫基礎不夠了,因為他完全聽不懂,數學知識只會些皮毛,記帳的方式與專業術語完全不懂。

程衛又道:“你先定個小目标,例如,先掙十萬錢,有了目标,才有努力方向。”

義哥:“……”

程衛又拿出一份官府文書,指着上面的內容給義哥講解。

“這是皇上去年頒布的《算缗令》,你看這上面寫着,‘凡二缗抽取一算。一般小手工業者,則每四缗抽取一算。’意思是大富商,每一千錢,抽兩百文稅錢;小富家庭,每兩千錢,抽兩百文稅錢。而這個稅種,以前是沒有的,這是新征的一個稅種。這事你怎麽看!?”

義哥想了想,道:“一千錢征稅兩百文,前提得有一千錢對吧!?”

程衛笑道:“對!這個稅種對窮人沒有影響,但對于富人來說,可是震驚巨大,這就是富人稅。”

義哥暗中白了程衛一眼,辯道:“你們這些有錢人,本來就這麽多錢,被征稅很正常,活該。”

程衛笑着摸他腦袋,對他這般頂撞已經習慣了:“你不要這麽憤憤不平,不然沒法好好說話了。”

義哥:“……”

程衛又說:“富人都争相隐匿資金,就為了避稅。”

義哥問:“若都不交,皇上收不上來這麽多稅錢,會如何!?”

程衛看了他一眼,淡淡道:“君王的心思誰能猜得到!?我只曉得,連年征戰,國庫空虛,皇上很缺錢,已到了不擇手段的時候了。”

義哥:“……”

程衛給義哥安排的時間每天上午去學堂,學業不能丢,每日下午到總帳房,先從抄寫帳本開始練,必須每頁帳目都要手抄整齊,要想學做生意,如何記帳只是第一步,義哥首先要學的是,記帳。

義哥對學做生意有極大的興趣,他入程府就是沖着能賺錢來的,學了大半年的基礎知識,終于能學如何賺錢了。

他就盼着有一天能多賺點錢,為了這個目标,像打了雞血一樣興奮。

每日下午,程衛都要将鑰匙交給義哥,由他自己去總帳房翻帳本來抄。

程衛對帳目存放管理極其嚴格。

去年的帳本箱打開,從第一本開始抄,次序不能打亂了,抄完一本,程衛檢查對照,然後再抄下一本。

程衛見他的字寫得差,又開始念叨要好好寫字。

義哥把嘴巴翹得老高,極度不樂意,他的字已經寫得很好了,看得清楚就行了嘛!

程衛道:“你入我府時,我以為你只有十五歲,還是志學之年,對你的要求也只是按十五歲的标準來制定的。現在知道你已二十歲,弱冠之年的标準更高。提筆就要認真,下筆才能如神注。以後我若再看到你抄成鬼畫桃符的樣子,就罰你重抄。”

義哥聽了小聲叽咕:“十五歲和二十歲有什麽區別!?我明年十六,才開始交120錢人頭稅,還早着呢……”

程衛半眯眼晴,端着下巴道:“區別可大了,若你只有十五,很多事情都不能做。”

義哥疑惑地看着他,道:“有哪些事情不能做!?”

程衛靠過來,親吻他的嘴唇,義哥不由的丢下帳本,雙手搭上他的肩,倆人親得難舍難分。

氣喘籲籲的時候,情緒也高漲起來,程衛極時放開他,咬着他的耳朵說:“比如這些事,得等你成年了才能做……”

義哥面頰漲得通紅,不好意思地低頭道:“哦……懂了……”

倆人耳鬓厮磨了半天,直到天黑盡,才出了帳房去吃晚飯,管家老五始終保持垂頭三十度的視角,但也能感覺到老爺和小公子之間流動的空氣不一樣,都是年輕人過來的,哪有不懂的道理。

管家老五看着默默吃飯的倆人,若換了平時,小公子都是叽叽喳喳幫老爺添菜的,今晚就悶頭吃,老爺就含笑的看着小公子,管家心裏默了默,在盤算是否要給老爺加菜,好像去年送來的鹿茸還有許多,要不以後給老爺炖的湯裏放一兩片吧!?

倆人吃過晚飯,依然保持互相沉默的狀态前後進了書房,互相看書時也不再說話。

義哥心想,看來今晚陪睡是板上定釘的事了。

程衛心想,若他今晚還不同意,絕不能勉強他,來日方長。

沐浴的時候,程衛任由他伺候,毫不掩示眼中的欲.望,就這麽直勾勾的看着義哥,義哥往東,他的眼珠子就往東,義哥往西,他的眼珠子就往西。

好容易伺候完程衛,扶着老爺回了房,義哥已經氣喘籲籲,各種別扭。

程衛将人直接推倒在床,就壓上去,義哥自知今晚是必須得給個交待,他雖然知道之後要發生什麽,還是忍不住有些怕,不是怕痛,而是怕程衛會早早厭倦了他再去找新鮮貨色,他始終記得二哥當日說過的話,若要走上這條路可要做好準備,有錢老爺一但得手,最多半年時間,必會煩了你。

義哥回應着親吻,心情複雜,他承認挺喜歡程衛的,也希望程衛能從他的身體上得到更大的快樂,但他就是很矛盾,總怕眼前這一切不真實,突然就全部失去了。

程衛不知他心裏的小算盤,伸手去探他後面,輕問:“願意嗎!?告訴我……”

義哥的腦袋還保留一絲清醒,下意識回答道:“不……不願意……”

程衛立即停了試探的手指,雙手撐着,在上面看着他。

義哥差點想咬舌頭,覺得自己說錯話了,程老爺肯定要生氣了。

“程老爺……我……”

程衛恢複意識的清明,嘆道:“叫椿哥……”

“椿哥……我……其實……”

程衛已側過他,躺在旁邊:“沒事,我不勉強你。”

義哥還是有些擔心,主動伸手去抱住程衛,問道:“椿哥,你是不是生氣了!?”

程衛搖頭,緩緩道:“沒有,我怎會為這般小事生氣!?此事你不必有壓力,也許是我做得還不夠好。”

義哥趕緊搖頭:“椿哥做得很好,只是我還有點,有點怕……”

程衛看着他,笑了笑:“慢慢來吧!這事還真不能勉強……”

義哥呵呵一笑,縮到被窩裏,露出腦袋道:“椿哥真好,你是最大最大的好人。”

程衛無奈的笑着抱住他,一起睡。

當晚,是義哥第一次睡到程衛的大床上,倆人相傭一夜,自此後,義哥經常和程衛睡同一張床,只是倆人沒有做到最後一步。

生活還在繼續。

義哥每日抄寫帳本,當抄滿一個月的時候,終于氣得甩了筆,不想抄了,整日抄抄抄,除了抄,一點新意也沒有。

程衛看到他嘟着嘴,也不惱他。

“莫耍小孩脾氣了,讓你抄帳本,是在磨你的性子。”

義哥還嘴:“抄帳本什麽也學不到,我不要再抄帳本了,能不能學點別的!?”

程衛慢悠悠道:“這樣,我考你一道題,你若能答出來,我就教你更高深的知識。”

義哥衰叫一聲:“又要考樂曲嗎!?還是要考儒家!?”

程衛看了他一眼:“考你商學知識。”

義哥雙眼一亮,總算考做生意的事了,可是,他抄了一個月的帳本,也有些商學基礎了。

程衛出題道:“有個外地客商進了一家客棧,拿出一吊錢放在櫃上,說想先看看房間,挑一間合适的過夜。就在此人上樓的時候,客棧掌櫃拿這一吊錢,跑到隔壁屠戶那裏還清了欠的肉錢。屠夫有了一吊錢,橫過馬路付清了豬農的豬肉本錢。豬農拿了一吊錢,付了他欠的車馬錢。車夫拿到一吊錢趕忙去付清他欠的私.娼.嫖.資。有了一吊錢,私.娼沖到客棧付了她所欠的房錢。客棧掌櫃忙把這一吊錢放到櫃臺上,以免客商下樓時起疑。此時那外地客商下樓了,拿起一吊錢,聲稱沒一間滿意的,把錢收進口袋,走了……”

義哥:“……”

程衛又道:“這天,沒有人生産了什麽東西,也沒有人得到什麽東西,可一條街的債務都清了,大家都很開心……這個故事你怎麽看!?”

義哥邊想邊啄磨,還在掰手指頭算帳:“一吊錢……客商給了掌櫃,掌櫃給了屠夫,屠夫給了豬農,豬農給了車夫,車夫給了暗娼,暗娼還了掌櫃,錢又回到掌櫃手裏了,而這錢也不是掌櫃的,而是那個客商的!?最後客商拿錢走了!?這都什麽亂七八糟的……掌櫃偷拿了客商的錢,若是最後這錢沒還到掌櫃手裏而被客商發現了,那掌櫃的旅店就開不下去了,只有賠錢……這掌櫃膽子也太大了……”

程衛笑了笑:“這只是一道很普通的商業問題,并不難,現金需要流通才能産生價值!!而經濟永遠存在炒作!!!”

義哥:“……”

程衛道:“你所擔心的,只是融資後如何保持資金鏈不斷的問題,其實做大生意并不需要解決全部的資金,只要生意鏈保持繼續運轉,就會有源源不斷的資金找上門,又或者有下游供應商自願墊付資金。”

義哥:“……”

程衛又問:“服了嗎!?還願意繼續抄帳本嗎!?”

義哥低頭道:“服了,絕對心服口服,我還是繼續抄帳本吧……”

程衛笑而不語。

又抄了一個月,義哥的心情漸漸平靜下來,他總結了幾條記帳的規律,将之整理出來晚上一并向程衛彙報。

程衛聽了略有吃驚,想不到,兩個多月的功夫,義哥已有些獨到的見解,也有些理解錯誤的地方,就細心的一一給他講解了。

義哥開始佩服老帳房的精明,明明是虧損的帳,居然能做成平帳,明明是賺錢的帳,居然能做成虧損,老帳房的腦袋瓜子都是什麽材料做的!?要不要這麽精明!

程衛笑道:“你能發現這裏面的精妙之處,就代表已小有所成,假以時日,定能超過他們。”

義哥瞬間情緒高漲,終于找到門道,他覺得有點懂了,而且像發現了一個全新的世界,這個世界真是太神奇了。

他開始長時間流連于總帳房,一直窩在那裏抄帳本,一箱抄完,不待程衛來檢查,又打開另一箱繼續抄,抄完後原帳本依次序放好,一絲不茍。

又過了一個月,小卷毛來程府給義哥帶話,說是大哥要義哥回一趟家。

義哥聽了很反感,立即說:“不回去,他上次差點把我打死,我才不回去,我都說過了,沒有他這樣的大哥,他不配做我大哥。”

小卷毛很為難,不知道該怎麽回話。

義哥道:“你不要為難,就照我原話轉達給他就行了,總之他娶親我不會再出一文錢。”

小卷毛就走了。

義哥原本以為大哥還會派人來帶話,他心裏想着,怎麽也不能就這麽低頭回去,上次被大哥暴揍一頓的經歷成了他心裏的刺,要他回去,不可能。

又過了數日,程衛出門辦事,卻突然提早回府,回府後立即喚來義哥,也別繼續聽課了,有急事。

義哥剛回到中苑,就被急匆匆的程衛一把抓住,語氣不容執疑。

“聽說十日前,小卷毛來過程府,是不是跟你說過關于你大哥的消息!?”

義哥說了當日實情,大哥托人帶話,讓他回狗尾巷一趟,但他已經不認這個大哥了,就沒回去,這是怎麽了!?出什麽事了嗎?怎麽這麽着急的樣子。

程衛認真道:“這麽說來,這幾日沒有回去見過你大哥咯!?”

“那當然,他那日對我下這麽重的手,你也是看到的,為何要這樣問!?”

程衛長嘆口氣道:“這事你的母親可能還不曉得,你大哥他……出事了……”

義哥:“……”

程衛因為生意圈子大,很多消息來源快,有些官府還未發布的消息,他就能先知道風聲。

今日聽聞一件事,狗尾巷的異族遺民出事了,據說此人是第二代匈奴混血!

此人三日前殺了漢人一家父子倆個男丁,那漢人家裏三代單傳,只留下一位三歲不到小男孫,父子倆都被殺了,雖不是絕人之後,但家裏兩個主要勞動力都被殺,也等于屠人全家。

這樁殺人案做得其極隐蔽,官府接到那家老婦人報案,來查視過現場,兇手早就不見了。

據老婦人講敘,他們從未與人結過仇怨,不知為何丈夫與兒子都被人殺掉,幸好三歲小男孫子當日不在家,而逃脫。

原本此案件找不到任何線索,卻在三日後被曝光。

一位居住在狗尾巷年過三十的男人到官府投案自首,說這父子倆是他親手所殺,這人拿出自己從軍十年的證據,說自己身手了得,殺人技術高超,且殺起人來從不手軟,還說此漢人是他的殺父仇人,自己從軍十年,就是為了苦練技藝,報父仇。

若兇手換成漢人,定能被文人儒生大力宣揚為人孝子之道,但此兇手為匈奴第二代混血,身份敏感,官府擔心此事宣揚引起異族遺民的不滿,更引起漢人不滿,就暗中審,暗中判。

義哥聽了皺眉,沒聽太懂,問道:“這事跟我大哥有什麽關系?”

程衛道:“那個自首的兇手名叫忠,正是你大哥,被判絞刑,不公開執行。”

義哥聽聞眼前一黑,差點一屁股坐到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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