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0 妥協

只是因為喜歡？

我突然想到，在我當年如珂雅這般的年紀，如果天光要離開我，我會怎麽做呢？

就算現在的我早已不是當年的我，但想都不用想就知道，我一定會殺了他，一定會！

這樣的我，又有什麽立場、有什麽資格去怨恨珂雅？！

好笑的，終究只是我自己而已。

将自己埋入柔軟舒适的被窩裏。雖然很久沒有回來過了，但被褥床單卻很幹淨，還帶着陽光的味道。想來哥哥還是像以前一樣一直有替我打掃房間吧。

今天醒來之後就不曾消停過，到這個點估計也沒有人會來了，我放任自己沉沉睡去。

又是那層層封印之地。只是現在的封印與白天相比，少了一些，而困在封印中的人，仍然是在近乎麻木的揮手撕裂着一道道玄光。

心念一動，我看到了他的眼睛。仍是那雙漆黑的眸子，只是，眸子深處，卻有點點猩紅之色。

白日還沒有的，照這樣的速度，不知他還能撐幾天。

但不管幾天，我這副殘破的身軀大概都難以恢複。然而即使恢複，我又能做什麽？

我的念力雖然六系俱全，有我從未顯露的絕招，但終究修煉時日太短，不如雷亞；靈力經靈魂兩世累積，本也可扭轉局勢，可惜有炎這個大陰靈在，終究是班門弄斧、力不從心。

沒有靈力幫助煉化，想要同化珂雅的血液不是易事，更何況他的血液中亦含有他自己所修煉的靈力。當然，這樣的血液如果同化，對我的身體好處也是巨大的。

因為夢見龍厭以及體內不屬于我的血液的掙紮，這一覺睡的很不安穩，竟是噩夢連連。

我夢見龍厭終于壓制不住他兇獸的意志，破封印而出，将司特朗家族吞噬殆盡，包括珂雅，包括哥哥，也包括月影包括我自己。

我夢見凰大人因炎的背叛蘇醒，靈魂強制進行磐涅重生，這片天地被鳳凰之火籠罩，成為了人間煉獄，我眼睜睜的看着自己所在意的人一個個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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夢見月影的身體開始崩潰，無論我給她喂下去多少血液都無法阻止這種崩潰，她粉雕玉琢的小臉漸漸破碎，像破裂的瓷器，由臉蔓延到全身，她驚恐的看着我，不斷喊着“媽媽救我！媽媽救我！”

“啊！”猛地從床上坐起，驚魂未定，下意識的去摸床邊，竟然沒有月影溫熱的身體。

睡意頓時全消，睜開眼，天色已大亮，可是房間裏沒有了月影。

竟然已經差勁到這個地步了麽，連有人從我身邊将月影帶走我都不曾發覺。

忘記了，以前因為有炎在，我睡覺向來毫無戒備，都已經養成習慣。看了一眼仍舊呆在房間裏的炎，真是奇怪，明明已經得了自由，卻還總是待在我身邊，他也是因為習慣了麽？

只能說，習慣真的是一件很恐怖的事情。

貼貼撞撞下床，剛打開房間門，就撞見珂雅站在門外。

“把月影還給我，離了我她必死無疑。她若死了，我看你們還拿什麽逼我就範？！”我冷笑看着他。

“她在爺爺那裏，姑姑想要人就向爺爺要去！”他亦冷笑。

手緊緊握成拳，我壓抑住自己的怒氣，無聲的回到房間，他也跟了進來。

“血！”動作無比熟練的将手腕劃破，他将滲着血的手遞到我面前。

“你要怎樣才肯将戒指還給我，說出你的條件吧，不管怎樣我都答應你。”沒有看那充滿誘惑的血液，我神色淡漠的看着他的眼睛。

我不能讓噩夢成真，所以一定要拿回戒指。

“姑姑這麽快就妥協了，真令人難以相信你的誠意呢。”他聞言神色微變，淡淡笑着說。

“哼！就算我死撐到最後才同意，那所謂的誠意你相信麽？！”

“說的也是。我的目的無論何時都只有一個而已，那就是從今以後，姑姑去哪裏都必須帶着我，不能再丢下我偷跑。”他略思量，認真的看着我。

“好，我答應你。從今以後，只要你願意，不管去哪裏我都會帶上你！”

羁絆就羁絆吧，我現在也顧不上那麽多了。

“我想知道，姑姑現在為何答應的這般痛快？早知今日，當初又何必執着？”他問。

是啊，早知今日我會被這個我親手教出來的孩子逼的如此狼狽，當初又何必掙紮？

“你覺得龍厭強大麽？”我不答反問。

“毋庸置疑，他是我見過的最強大的存在，比當初你說的那個最強念能力者尼特羅還要強大很多。”大概是沒想到我會突然問這個，他愣了一下說。

“你是不是很好奇龍厭的身份？”

“他究竟是什麽怪物？”

“說他是怪物，也是沒有錯的。姑姑一直不曾說過，姑姑是來自一個叫九州的世界。在那裏，有比這個世界更廣闊的空間，更悠久的歷史，更神奇的物種，還有一種你們這個世界不會有的東西，那就是神明。你既然見過鬼了，那應該也知道，鬼神之說，是真實存在的。”

“等等，你想說龍厭是神？雖然他的确很厲害，但要說他是神，我也是不會相信的!”龍厭打斷了我的話，譏笑。

“龍厭的确不是神明，你聽我接着說。九州曾經有很多的神明，可不知為什麽，那些神明突然全都離開了，只留下兩位。一個是永生不死的鳳凰鳥之一的凰，一位則是龍之五子饕餮。那位饕餮大人，雖為神之子，卻有一個致命的缺陷，那便是貪吃。”

“九州三千多年前，曾經發生過一場幾乎滅族的災禍。饕餮突然失去神智，徹底淪為只會貪吃殺戮的兇獸，九州大地因此生靈塗炭哀鴻片野，所有的能人異士束手無策，只能任饕餮肆意破壞。”

“就在人類以為會被滅族的時候，凰突然出現了。他帶走了饕餮，九州的夢魇才因此結束。凰大人雖然讓饕餮恢複了神智，但從此，兇獸饕餮的靈智卻無法消滅，一直被神之子的神智壓制着。而龍厭，則是兇獸饕餮。”

“為了壓制饕餮的惡念，凰大人設計令龍厭與我訂立了一個契約。我以自身氣血、靈力喂養龍厭，以靈魂護其神智清明，而他則成為我的使令，受我遏制。”

“所以，将戒指還給我，不然等到龍厭失去神智，我們都會死。這個世界沒有能夠阻止他吃下去的存在，我們都會淪為他的食物，也許就從司特朗家族開始！”

“真是一個危險的家夥呢，呵呵。”聽我說完良久，珂雅才呵呵笑着漫不經心的說。

“你不相信我所說？”他這反應，是根本不相信我的話，不然何以還如此不在意。

“當然相信了。我只是覺得，這麽危險的東西，姑姑為何還要縱容，封印至死或者徹底湮滅才是最正确的做法，不是嗎？”

“那是我九州僅剩的神明之一，雖然他現在是兇獸意識占據主動，但終究還是神之子饕餮。”雖然珂雅說的沒錯，但是屠神——

果然是無知者無畏！

“不用找借口，是姑姑你舍不得吧。”

“是又如何，現在契約已成，一切成定局，多說無益。你現在馬上去封神印中将戒指取回來給我，龍厭的神識已經開始錯亂了，不能耽擱。”故事講完，厲害關系我也已經說清楚了，想如何做端看他自己了。

若是未簽訂契約之前，如果我知道了能夠徹底消滅龍厭甚至是饕餮的方法，我一定會去做。神明于我，除了崇拜他們強大的實力，是半點虔誠之心也無的。

但這麽久的相處，那個如同孩子般的龍厭對我來說，也已經成為了重要的存在。

“戒指我會取回，但必須從長計議。困住戒指的封神印是刻印在密室聚靈陣內，相信姑姑也知道想要不驚動爺爺取回戒指有多困難。”

“你和炎一起去！”難怪龍厭那麽久都沒能掙脫封印，原來竟是因為他們将封印刻在聚靈陣內。

“老祖宗他——這樣不好吧，他不一定會站在我們這一邊。”他壓低聲音，湊到我跟前小聲說。

神色古怪的看了炎一眼，“他一定會站在你這邊的，你快點，避免夜長夢多，我有不好的預感。”我催促着。

“好吧。”不情不願的答應，炎倒是沒有多話，直接跟在他身後。

看他們出去，我重重松了口氣。其實一旦做出決定，之前所糾結的東西就會變簡單的可笑。奇怪的是，那因噩夢而帶來的環繞在心中的不安，卻未減少一星半點。

有炎跟着珂雅，取回戒指之事應當十拿九穩，可為何我還是會覺得如此不安，不會有什麽變數吧？

正忐忑着，突然聞到了淡淡的花香，是死亡之花。

哥哥出現在門外，手中提着一個大的有些誇張的花籃，裏面是滿滿的一籃死亡之花。緋色的花朵如夢似幻，鮮豔欲滴，該是剛剛離開樹枝。

“哥哥，你不會将你院子裏的那棵死亡之樹的花朵全部摘光了吧？”我迎上去調侃道。

“嗯，一朵不剩。”他将花籃放到桌上，将另一只手上的食盒遞給我。

“呃！”可憐的死亡之樹，因我而遭受這無妄之災，罪過！

接過食盒，打開，果然是熬好的紅棗枸杞粥，粘稠的白粥與豔紅的棗子枸杞相配，令人看着就食欲大增。

“那個小丫頭——”粥只有一碗，想來他已經知道月影被父親帶走的事。貝仇皺眉看着我，“你睡覺實在是太死了，半點警惕心也無，不然何以讓父親那麽輕易就帶走她！”

默。我無言以對，只能默默的吃着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