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1

在安予年的概念裏, 自己應該只在陣法中呆了一年, 所以當他聽到賀評書問他“這三十年過得怎麽樣”的時候，他整個人都是茫然的。

什麽？三十年？過去三十年的話，豈不是意味着自己現在五十多歲了？難道他一直頂着一張五十多歲的臉在逄祈面前晃悠？

所幸很快, 安予年就看到了自己的手，也看清了同樣進入陣法的賀評書的臉。無論是前者還是後者, 都和他進入陣法的時候并沒有什麽不同。

所以他穩住了表情, 沒有讓其他人窺見自己那一刻的崩潰：“原來過去三十年了嗎？我以為只有一年。”

賀評書也是一愣, 繼而由衷地感嘆道：“好像時間的流逝感主要跟全身心投入修煉的時間有關。如果你一直全身心投入，那就感覺不太出時間的變化。難怪小安你年紀輕輕就能突破到高階。”

安予年沒好意思說從自己的感覺來看，自己應該在前六分之一的時間裏就已經突破完成，只能維持了一個盡量不顯得尴尬的禮貌的笑容。

逄祈感覺到周圍的人向安予年投過來的百感交集的視線, 便看向賀評書，開口說道：“你不必妄自菲薄，你也突破到高階了。”

這話一出, 周圍的人臉上頓時由之前的百感交集變成了滿臉驚喜。

賀評書是真不知道這件事, 整個人都呆住了：“不會吧？我感覺自己好像和之前沒有太大不同？”

作為一個從小被人稱贊的天才, 這三十年毫無進境，賀評書也不是沒有動搖過，但最終他的責任感還是讓他穩住了心态繼續修煉。

剛才對安予年的稱贊也是, 他由衷替對方開心着, 盡管這份開心裏有失落，但沒有嫉妒。

正因為此，逄祈才多和他說了幾句：“如今世間的靈氣濃度高, 所以你門派裏的前輩告訴你的經驗未必适用于現在。如果不信自己已經突破，你可以試試你們門派秘傳的、只有高階修士才能使用的那套劍法，它會告訴你你現在是什麽階段。”

逄祈話音一落，周圍的人便紛紛慫恿賀評書試一試。

賀評書雖然感覺難以置信，但那份隐秘的期待和對逄祈的崇敬還是讓他取出了劍。

他先挽了個劍花，然後按照自己熟記于心的秘訣使起了劍。

安予年也在一旁滿懷好奇地看着。

陣法主人的心得裏，也有涉及劍法的章節。因為他不是用劍，所以這部分的內容他只是記住了，并沒有去實際操作。

如今看賀評書用這套劍法，他突然發現，這套劍法好像和自己記住的內容師出同源。

安予年不自覺看向逄祈，小聲問道：“他們和布置陣法的那位前輩，是不是……”

“是，”逄祈肯定地應了一聲，“陣法的主人，就是他們門派的前輩。”

賀評書收劍的時候，正好聽到這句。

他激動得通紅的臉因為這句話稍稍緩和了一些，可語氣裏還是難掩自己的興奮：“多謝逄先生，如果不是您提醒，恐怕我幾年後都意識不到這件事。不過您剛才說的……什麽前輩？”

逄祈直白地回答了他的問題：“這個陣法的主人，是沈函江。”

“沈函江”三個字一出，別說其他人，就是安予年也愣了。

他記得這個人，在《現代修真界基本常識大全》中，對方足足有兩頁的篇幅。

根據大全的記載，兩千年前，妖怪、修士和普通人之間爆發了大範圍的沖突，三者勢同水火。

就在三者即将不死不休的時候，沈函江出現，揪出了隐藏在三方背後的黑手，與對方戰至力竭，最後同歸于盡。

正因為此，後續兩千年間，三者才得以和睦共處。

沈函江是末法時代最後一個超越高階的修士，自他以後，高階修士都寥寥無幾，更遑論其他。

所以對于修士、尤其是同門派的修士而言，沈函江就是他們眼中的英雄，對方在他們心裏的地位，可以說是無人可比。

得以在陣法中修煉三十年，賀評書本就心存感激，如今得知陣法的主人居然是自己最敬仰的前輩，賀評書更是不知道如何表達自己的情緒才好。

他努力平複了一下心情，然後對着深坑的方向，恭恭敬敬地下跪，然後磕了個頭，再站起時，眼神比之前更堅定了不少。

“多謝逄先生告知。還有一件事……您知道地裂的成因了嗎？”

賀評書問的時候多少有些忐忑，但逄祈的點頭瞬間給了他信心：“有了一定的猜測。

“這種地裂的出現應該是因為江城的靈氣濃度變化過大，同時變化幅度在外界和在地層不均。加上這個陣法又是修煉陣法，天然會吸收更多靈氣，所以導致了以它為中心的地裂。

“但是，這并不代表這個陣法是罪魁禍首。恰恰相反，它的存在導致了‘地裂中心’這一概念的出現，降低了其他地區的地裂程度，也減緩了地裂的擴張速度。”

聽完他的解釋，安予年和賀評書都了然地點了點頭，倒是其他人，依然一頭霧水。

他們到底在說什麽？

賀評書心裏頓時有了一個猜測：“那如果我們想解決的話，是不是得從靈氣濃度變化過大這方面入手？”

逄祈點了點頭：“沒錯。現在我們要查的就是，為什麽全國的靈氣都在往五個城市轉移，然後解決這個問題。另外，你們暫時可以不用擔心。只要有人進入陣法，在陣法中修煉，那麽地裂的擴張速度也會變慢。

“三十年對應的是六天，現在剩下的兩撥人可以支撐十二天。再往後這個陣法不一定能支撐，所以，為求保險，我們需要在十五到二十天的時間裏解決這件事。”

聽他這麽說，即使是那些年輕的、沒太聽懂地裂成因的修士，都認真地點了點頭。

他們會努力的。只要他們使用靈氣多一點，突破的境界多一點，江城就會更安全一點。

所以，他們絕對不會偷懶。

因為時間緊迫，賀評書和安予年二人直接分開行動。

賀評書一個瞬移回了龍城，安予年和逄祈則是直接回了海城。

安予年眼看着自己上一秒還在郊外下一秒就回到了花店，不由得眨了眨眼，感覺有點恍惚。

高階修士的能力……未免太可怕了一點。

衛荷香正在店裏照料花草，看到他們突然出現，先是一怔，繼而鼓起了掌：“不錯啊小安，這麽快就突破到高階了？還有老大，你輪椅呢？丢啦？不裝了？”

安予年不好意思地輕咳了一聲，逄祈則是忽視了她的調侃，直接上前打開門，往街道看了一眼。

他們這條街并不是老街，路上行道樹的樹齡都只有幾年。

以前夏天的時候，路過的行人都會忍不住抱怨這些樹木并不能遮陽。

可是如今，這些樹木已經生長得遮天蔽日，即使是白天，人行道上也難見穿透樹葉間隙的陽光。

衛荷香發現他的舉動和沉默，默默收起了自己的笑容，正色道：“老大，你別擔心。雖然因為靈氣濃度暴增，海城植物瘋長，産生靈智的植物也越來越多，但是由于海城一中有一株千年古樹鎮着，我們花店又有那麽多的植物系妖怪，所以除了植物瘋長，并沒有發生其他的變故。”

逄祈點了點頭。

他轉身回到花店，然後拉開了庭院的門。

安予年好奇地探頭看去，下一秒，他就被眼前仿佛幼兒園一般的熱鬧場景給震住了。

庭院裏面有娃娃，也有小少年，有長得像人類但保留着植物特征的生物，也有長得像植物但有了人類特征的生物……

他們或是友好聊天或是打架或是獨自曬太陽，場面相當的……複雜。

安予年看着逄祈面對此情此景都不動如山的表情，對對方的敬佩之情越發濃郁。

這人到底是見過多少奇怪的場景？

“別鬧了。”逄祈确實沒有感到驚奇的意思。他看着一片混亂的庭院，只是平靜地說了三個字。

這三個字的音量不高，可是一出現就順利震住了這些娃娃。他們瞬間乖乖地站好，然後齊刷刷地喊了“老大好”。

逄祈看着他們站成一排的樣子，語氣緩和了些：“乖。我現在有一個任務，只有你們才能完成。如果你們願意的話，就往前走一步。”

聽逄祈這麽說，這些娃娃瞬間争先恐後地往前邁了一步。

有一個沒有腿只能跳長得并不像人的娃娃，看着其他“人”都往前“一步”了，瞬間“哇”地一聲哭了出來，然後被他旁邊的少年撈到了懷裏：“他也想去！”

逄祈看着他們全然信賴的樣子，不自覺閉了下眼。

安予年有些擔心地看着他，後者察覺到他的視線，笑了笑，說了句“沒事”，就上前伸出手，逐一在他們額頭輕輕點了一下：“具體做什麽我一會跟你們說。你們先按照自己的意願分成五組，然後我給你們要跟着的妖怪的資料，你們自己挑人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