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 C28

雅加達熱帶雨林氣候,溫度比上海低了不少度,交通比上海還堵。

一千多萬人口基數讓這座城市交通無比擁堵,從早堵到晚,每天路上就得花不少時間。

俞清每天不停地參加用戶訪談,又親自深入當地的線下活動,幾乎每天都是早出晚歸,每一分鐘恨不得都掰成了五分鐘,不是在和用戶交流,就是在和國內團隊視頻會議。

印尼的情況和他們在國內看的用研報告時所獲得信息很不一樣。

一個是別人通過網絡大數據去分析輸出的信息結果,一個是親自深入本土去更真實的觀察當地情況。

只有代入本土才能更好地去做适合本土的産品。

譬如國內通用的支付形式支付寶/微信能夠快速完成支付消費,而在國外,沒有支付寶/微信,用的大多數Visa、Paypal、Googlepay等等,其中他們的用戶群體很大一部分是青少年,青少年中存在很大一批用戶沒有銀行卡,無法綁定銀行支付,這些因素都是與今年年初制定的營收密切相關的因素。

而東南亞地區又存在一些本地的支付渠道,這也是需要再去深入本土去做研究了解的。

俞清出來一趟,對星耀的未來有了更多的信心,現下國內市場已經趨于飽和,13億的人口光光是抖音就有2個億的日活,在國內幾乎已到達天花板,而國外市場還是一片藍海,市場行情日趨萎靡,各大互聯網大廠竟相往海外發展。

俞清更堅定了星耀出海發展的必然性,它必須走出去,只有走出去,它才能有可能有一線生機。

八月中旬,各個項目部都開始着手向總部彙報半年的營收與發展近況,星耀也不例外。

因為這事,俞清已經連着兩周每天只睡五個小時,白天與本地專家用戶的交流溝通,晚上着手檢閱市場部發來的半年彙總PPT。

時間被擠得很滿,他坐在車上都在辦公,加上飲食水土不服,吃得極少,兩個月瘦了有七八斤,偶爾很累的時候他會想起陳文正。

想起陳文正說做自己喜歡的事,其實他并不喜歡這樣的工作,不喜歡互聯網的快節奏和狼性文化,不喜歡成日背着幾千萬的營收指标過活,可他被架在這個位置,肩上的責任使他不得不往前走。

“抽煙嗎?”張勇問他。

俞清打完兩個字符,從電腦前擡起頭,合上筆記本,從桌上拿了包本地便利店買的雙爆珠煙。

穿過樓下的巨大噴泉,他們找了個木質座椅。

熱帶蚊蟲多,俞清摸了驅蚊水,但無濟于事。

張勇點燃煙後又幫俞清點上,甩了甩打火機:“一晃兩個月了,時間真快。”

風吹過俞清的襯衫,絲質的布料被風吹起來,衣服裏空落落的,顯得他格外清瘦。

俞清:“是挺快的。”

張勇夾着煙,吐出煙圈,眉頭蹙着:“感覺今年達标很難,印尼人口雖多,但消費還不高。”

俞清也知道情況,海外是藍海,印尼基數是很大,如果星耀再有多的時間,他相信肯定可以做起來,但以目前的情況是有些困難。

他自嘲地勾起唇角:“還有得選嗎。”

張勇抻了抻肩膀:“盡力吧。”

白霧飄散,俞清眯着眼,他看見了一片海洋,就在眼前,當他往前走,海洋又變得很遠。

張勇:“等明年結果定了,不管好壞,我都想回老家。”

俞清擡眼看了眼張勇,印象裏他每天都是加班到最晚的,開會的時候也總能給出很多獨到的見解,對項目了解也是最深的,是公司裏為數不多的元老。

“已經做好決定了嗎?”

張勇點頭:“我今年36歲,在其他行業按理也是個老師傅,可在互聯網,感覺市場并不接受“老”,好像“老”是絕對的貶義詞,前兩天我一個騰x的同學,都幹到技術總監了,還是說開就開了,就覺得這行看不到希望。”

俞清抿了抿煙尾,爆珠在嘴裏炸開,冰涼沁入口腔,直至肺腑,按資歷張勇确實是個老師傅,對市場風向的覺察也很敏銳,年初星耀本來是整個項目部裁掉。

“勇哥,你喜歡這行嗎?”

張勇看了眼俞清,在他接觸的這麽多老板裏,俞清是最年輕的,也是最好的老板,雖然經驗尚淺,但事事親為,遠見與思想深度也相對不錯,假以時日,會有所成,星耀是俞清未來的墊腳石,但不是他的。

“最早是喜歡的,現在談不上喜歡也談不上不喜歡。”

張勇嘆了口氣,“喜歡在逐年累月中被消磨,而且精力也跟不上,年初本來想出趟國,但總找不到時間,心裏很累,想休個長假。”

俞清靜靜聽張勇說完,看着眼前這個大他十幾歲的男人:“勇哥,我尊重你的決定,但是…”

俞清又點燃了一根煙,“如果今年部門活下來,你能不能留下,我可以給你批一個月假。”

張勇呼吸一滞,他跟俞清開口的目的就是打個預防針,他不在乎能不能繼續留下,只是想休息了,可是,他沒想到俞清會在項目活下去的情況下還挽留他。

俞清繼續道,“我不能承諾你太遠的,只要項目在一天,我不會讓集團哪天裁員裁到你頭上。”

他的聲音很輕,但卻很有力量。

張勇心裏一顫,看着面前瘦弱的少年,他感覺到一種安穩,集團裁員是肯定的,每年都有名額,而他這個年紀的最容易當第一批,可是俞清卻給了他如此保障。

“你不用着急回複我,可以再想想,如果真的工作得很累,我也批你的申請。”俞清溫溫道。

張勇心裏發酸:“好。”

煙快燒完,俞清又抿炸了一顆爆珠:“如果項目能活過今年,我想未來五年應該是安全的。”

張勇點頭:“一起拼一把,管他呢!回去就走激進方案,再搞不起來,就他媽認栽了。”

俞清把爆珠都抿炸了,噼裏啪啦,口腔裏冰涼徹骨,感覺整個胸腔都涼的。

這一仗對誰來講,都是背水一戰。

他們只有往前沖,因為沒有退路可言。

“話說,勇哥,你結婚了嗎?”

張勇吐了口煙氣:“結了有幾年了,孩子都快上幼兒園了。”

俞清點頭:“你也注意身體,別老加班,多陪陪家人。”

張勇笑起來:“這話要換了別的老板講,那是準備架空我。”

俞清也笑起來:“我可沒這意思,我認真的,我從來不覺得加班多是好事,人得生活。”

“那你呢?”張勇翹着腿,“我看你加得比我多,我在你這個年紀可沒這麽拼,二十幾歲正是青春大好年華,不談戀愛不放蕩,真等我這個年紀,想搞點什麽都力不從心。”

天色漸晚,夕陽西下,火燒雲燒得高樓玻璃通紅一片。

俞清半眯着眼睛,他想上海的天是不是也這麽紅,紅得像血。

張勇歪過頭看俞清那張清俊的臉:“你就沒想過談個女朋友嗎?”

俞清笑了笑:“想過。”和陳文正。

“這個年紀就該談談戀愛,別老悶着自己,工作是永遠工作不完的。”

俞清吐出個煙圈:“如果兩個人相差很多呢。”

張勇大概猜出點什麽:“相差很多是指?”

俞清輕抿唇,想了想:“經濟狀況、工作、學歷、家庭相差都大。”

“那她就沒一點好?”

俞清又想了幾秒:“外貌。”

這麽一說又很浮于表面,又補充,“性格也還算可以。”

其實陳文正性格并沒有特別好,很大男子主義,又特別強勢,但勉強算一個優點吧,不然他也不知道自己喜歡他啥。

難不成真就喜歡那張臉,可是長得好看的臉那麽多,他不可能一直記挂着陳文正那張臉。

張勇靠在椅背上,夾着煙:“我家庭其實挺差的,爸媽一輩子都是農村人,沒見過地鐵,我媳婦兒是城裏人,父母在體制裏,從小沒吃過苦,我們剛在一起的時候真的很開心,每天只管談戀愛,看電影,結婚阻力也大,突破重重阻撓,我們好不容易結婚了,第一年還好,後來發現共同話題越來越少,她不懂我的行業,怪我加班多,我不懂她的埋怨,我在為這個家打拼,我愛看戰争片,她愛看宮鬥劇……嘴裏鬧得更兇,還好來出差了,不然我們最近得去民政局。”

他嘆了口氣,繼續,“再給我一次機會,我一定不會選擇高攀,門當戶對真的太重要了,學歷決定了共同話題,家庭決定了生活習慣,工作決定了未來道路,缺一不可。”

張勇談起自己的事滔滔不絕。

俞清倒是沒想那麽多,現下一聽,頭腦發昏,張勇的言外之意他聽得懂。

算了,他想。

就這樣吧,反正他也想不出個所以然來。

陳文正就是他心底的一根倒刺,不影響他的日常生活,想起來就隐隐刺痛。

張勇認為相差太大不要在一起,朱源也說過談戀愛可以過日子不行。

社會規則如此,種種都告訴他,此路不通,他又不是毛頭小孩,可以随心所欲。

俞清點頭:“謝謝你,勇哥,我明白了。”

“哪的話。”張勇抖掉煙灰,“我也是憋着沒處說,正好發洩下,不過,你年紀還小,沒必要到談婚論嫁,再玩幾年也行。”

俞清搖頭:“算了,沒時間,等明年項目穩定了再看吧。”

回上海已經是十月份,溫度總算低于30°,夏秋之際,流感橫行,辦公室不少人都感冒,俞清也未能幸免。

他早晨起來的時候,腦袋灌了鉛,喉嚨啞得說不出話,喝了一大杯溫開水,頭還是昏得厲害,但今天還有幾個會。

整個人蔫蔫的,薛原看他臉色蒼白:“老板,我看你臉色很差。”

俞清擰開保溫杯,喝了一大口溫水,但并不能有緩解,喉嚨刺刺的疼。

“沒事,還有兩天周末,等周末再說吧。”

薛原看了他一眼,總覺得老板從東南亞回來以後看起來更加瘦,病殃殃的,感覺風一吹就倒。

薛原沒再說什麽,發動了車子。

俞清一天過得混混沌沌,辦公室悶熱,加上空氣幹燥,他感覺嗓子好像有刀片在慢慢割,喝水也不頂用,讓小李買了些感冒藥,吃完藥頭暈乎乎的,會上沒聽進去多少,肌肉酸痛,坐立難安,但又不好離場,強忍着不适,開完了三個小時的會。

整個人蔫了吧唧地趴在辦公桌上,郵箱裏躺着一批批審核文件。

薛原晚上很晚才回家,陳文正穿着背心在陽臺晾衣服,剛洗完的大褲衩往下滴着水,他看薛原一屁股坐在客廳。

“你老板加班到這個點?”陳文正把大紅色腳盆裏的水倒進陽臺的水槽裏。

薛原揉了揉太陽穴:“可不是,都病那樣了,還去工作,真想不通有錢人的世界,又不差錢何必那麽拼。”

陳文正把腳盆塞進水槽下面:“我記得他不是剛從東南亞回來,怎麽病了?”

薛原随便調了個電視臺:“不知道,應該是感冒,我感覺老板去東南亞就是去吃苦的。”

陳文正從中褲口袋裏摸出支煙,順帶給了薛原一支:“嗯?他怎麽了?”

薛原攏手點燃。

陳文正把客廳的推拉門拉開,好讓煙味沒那麽重。

薛原:“都瘦脫相了,感覺快營養不良了,東南亞那麽窮嗎?我印象裏好像也沒那麽差,上上個月我堂妹還去了普吉島,我看照片很不錯,海又綠天又藍。”

陳文正心微微一沉,俞清已經很瘦了,脫相應該瘦的很嚴重,本來就沒幾兩肉,真不知道這人是怎麽想的,平時挑嘴就算了,出門還挑,擺明了完全不把身體當回事。

薛原把煙灰抖進煙灰缸:“想起來個事,差點忘了,我有個表哥在浙江那坐水産生意,最近想來上海這發展,他正在招運貨司機。”

陳文正咬着煙,他今年要準備自考專科和自考本科,工地的工作對他來說并不适合備考。

陳文正:“工資和時間大概怎樣。”

“工資比你在工地上可能低一點,時間相對自由,就是淩晨要跑貨,早上九點以後就不用車了。”薛原繼續道,“你考慮考慮,我表哥,特別表的那種,不算親,你要沒興趣也沒事,我是覺着比工地舒服點。”

陳文正點頭:“行,我想想,你表哥啥時候來上海。”

薛原:“就最近,你不要太晚給我答複。”

“好。”

電視裏正在放流感新聞,今年秋天流感大規模襲來,市民朋友注意保暖戴口罩,勤洗手多喝水。

陳文正看了兩眼電視,想起俞清,舌尖刮過後槽牙,沉沉嘆了口氣,這人真是半點不讓人省心,出趟國還能把自己搞瘦,生了病還能加班到晚上十一點,不知道是折磨自己還是折磨別人。

而且,他已經有兩個多月沒見過俞清,他們的聊天僅止于兩個月前俞清那條鏈接,以及朋友圈的點贊之交。

他把桌上的煙塞進口袋:“我出門一趟。”

薛原看現在都晚上十二點多了:“這個點你去幹嘛?”

陳文正:“你車借我用下,油費我回頭給你。”

薛原把車鑰匙給他:“沒事,我們老板不問這些。”

陳文正拿了車鑰匙下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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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文正:兩個月不見,這人就把自己搞成這樣!

俞清:我要工作,不能想他,我不想他,一點也不。

ps:文中工作相關知識可一目十行,作者亂寫的,勿計較真假,只想表現俞清忙得沒空想陳文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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