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都是慣的,讓你們見笑了

秋天天冷,睡醒吹風容易着涼。周慕予給郁霜蓋好毯子,等了一會兒才叫醒他。

“嗯……”郁霜揉揉眼睛,睜眼發現自己身上蓋着一條陌生的薄毯,“到了嗎……我睡着了。”

“到了。”周慕予見他神情懵懂,故意問,“我抱你進去?”

郁霜臉熱:“不要,被人看到不好。”

話是這麽說,郁霜下車的時候不小心絆了一下,還是一頭栽進周慕予懷裏。

周慕予笑笑,順勢抱起他往肩上一扛。管家和下人還在旁邊,郁霜又羞又怕,掙紮着說不要,周慕予理也不理,一巴掌拍在他屁股上:“乖一點。”

這一掌不輕不重,不像訓_誡,倒像情趣。管家臉上浮現一抹複雜的神色,掩唇咳嗽了一下,移開目光。

不出意外,這一幕不久便會傳到周母耳朵裏。周慕予心裏暗笑,抱到門口把郁霜放下。厚重的雕花木門從裏面拉開,一位女傭微微欠身:“少爺回來了。”

郁霜從周慕予身後望進去,客廳很大,講究的中式裝潢和古樸的紅木家具,每一處都彰示着周家深厚的家底。

“夫人和蔣小姐等您很久了。”女傭說。

“蔣文珂?”周慕予皺了皺眉,“她來了?”

蔣文珂……好像是上次新聞看到的那個超模。

郁霜敏銳地察覺到周慕予提到她時語氣不耐,似乎并不是很想見她,但媒體明明說他們是男女朋友……

“讓他們再等等。”

周慕予吩咐完,回身對郁霜說:“我先帶你上樓。”

郁霜愣了一下,沒反應過來:“我不用去見周夫人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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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用,沒什麽好見的。”

從管家拿毯子出去已經過去了快要半小時,餐廳裏衆人圍坐一桌,等着周慕予一個人。

主位空着,周母臉上挂不住,笑着嗔怪周慕予越大越不懂事。其他人不敢應和,紛紛賠笑說不礙事,等一等壽星是應該的。

自從周慕予開始當家,周家上下幾乎全仰仗他一個人,晚輩敬他怕他,同輩和長輩忌憚他又不得不巴結他,畢竟來年能分幾杯羹,全看周慕予心情好壞。

周慕予在家裏排老二,上頭一個不争氣的大哥,底下兩個妹妹,都已經成家生子,再加上若幹旁系,逢年過節一大家子人,遠的近的都愛往他眼前湊。這種時候,別說等他一會兒,就是讓滿屋子人冒着寒風出去列隊歡迎,也沒有人敢說個不字。

茶水添了兩回,周慕予終于姍姍來遲。他一進來,衆人便自覺站起迎接,祝賀他生日。

周慕予表面功夫做得很足,一邊笑着為自己遲到賠不是,一邊問候幾位長輩,順便再關心一下幾個小侄子小侄女,一套下來滴水不漏,既不偏袒也不怠慢。

周母面色稍霁,等他落座,說:“文珂今天特意來為你慶生,你倒好,讓人家姑娘等這麽久。”

周慕予的目光終于落在蔣文珂身上,不鹹不淡道:“什麽風把蔣小姐吹來了?”

“非得借什麽風我才能來找你麽?”

面對周慕予,蔣文珂平日裏的高傲消失得無影無蹤,變得既嬌嗔又羞澀,一副戀愛中的小女人模樣。所有人都看得出她對周慕予什麽意思,只有周慕予一如既往地睜眼說瞎話:“那倒不是,早知道你來,我一定早點回來。”

這麽顯而易見的敷衍,蔣文珂卻很受用,笑道:“我才不信你。每次約你都費好大的功夫,誰知道你成天日理萬機的忙什麽。”

“文珂上周回國,二哥不是去接了麽?我刷到新聞,狗仔都說你們般配。”周慕予的妹妹說。

蔣文珂笑着擺擺手:“哪有。剛巧遇到,一起吃了個飯,沒想到有狗仔偷拍。”

蔣文珂被這句話哄得高興,更高興的是周母。

周家人都知道周慕予不喜歡女的,只有周母自欺欺人地認為周慕予到了年紀就會娶個女人。再加上蔣家家世顯赫,蔣文珂又對周慕予死心塌地,她早已經在心裏認定這個兒媳婦。

周母喜笑顏開,說:“這多好啊,要我說慕予也別總是忙着賺錢,錢哪有賺夠的時候?有空多陪文珂出去吃吃飯逛逛街,出國玩玩也好。三十多歲的人了,該為自己考慮了。”

“這可是您說的。”周慕予笑笑,說,“正好我最近有點累,想放個假休息休息。反正現在錢賺夠了,周家也站住腳了,不需要我當牛做馬為這一大家子讨生活了。或者我退休也成,您看哪天合适,今天還是明天?要麽就今天吧,就當我給自己送份大禮,早點卸下這身包袱,我也好早點回家老婆孩子熱炕頭。”

周慕予語氣很淡,既像開玩笑又像認真,其他人面面相觑,拿不準他是什麽意思。唯一能确定的是周慕予是周家現在唯一的主心骨,要是他這時候撒手不幹了,周家上上下下一定要亂套。

周母也沒想到周慕予會當着衆人說這種話,頓時慌了神:“不是,我不是催你退休的意思,你才三十多歲退什麽休啊……”

“是麽,我當您是心疼我,想讓我早點休息呢。”

話是笑着說的,但明眼人都看得出周慕予不高興了。

蔣文珂也有些傻眼,畢竟她喜歡周慕予的一部分原因是喜歡他殺伐決斷的樣子,要是周慕予回歸家庭,她不一定會想嫁。

“伯母,我沒關系的。慕予哥事業要緊,不用專門抽時間陪我。”蔣文珂急忙說。

周家其他人并不都想讓蔣文珂進門,畢竟周慕予說過,要是他不要孩子,日後會從周家小輩裏挑一個培養做接班人。人都有私心,誰都希望日後繼承周慕予事業的是自家孩子。

“這玩笑可不能亂開。”周慕予的大哥笑着打圓場,“你退休了,難不成讓我回去做生意麽?”

周慕予的大哥是衆所周知的甩手掌櫃,一輩子只愛釣魚種花,對做生意一竅不通。衆人配合地哈哈大笑,紛紛應和道:“是啊是啊,你可別為難我們。”

“舅舅,你不是帶了一個哥哥回來嘛,怎麽不出來一起吃飯?”周慕予的小外甥女問。

提起郁霜,周慕予的臉色終于好看了些。“小朋友怕生,待會兒我上去陪他吃。”說着他假模假樣地嘆了口氣:“都是慣的,讓你們見笑了。”

這話一說,所有人都知道周慕予不僅身邊有人,而且寵得緊,藏着掖着不給別人看。蔣文珂的臉色紅一陣白一陣,幹笑道:“慕予哥總是這麽喜歡開玩笑。”

周慕予不在意地笑笑,沒有接話。

有這一出,周母也不敢再提讓周慕予和蔣文珂培養感情的事,萬一惹得周慕予逆反,她臉上更挂不住。

安生吃完一頓飯,周慕予早早離席,說要上樓休息,其他人心照不宣,紛紛叮囑他保重身體,周慕予應了,唯獨沒理和他搭話的蔣文珂。

蔣文珂自讨沒趣碰了軟釘子,臉色不太好看。

周慕予離開餐廳,一轉身笑意全無,變臉似的恢複成平時冷峻的樣子。

周母這一兩年催婚心切,周慕予懶得理,她倒好,竟然把蔣文珂喊到家宴來。

“二叔。”

走到樓梯口,身後有人叫他,周慕予回頭,看見自己唯一的親侄子周書熠。

周書熠是周慕予大哥的兒子,今年十七歲,是未來最有可能繼承周慕予事業的周家小輩。

“什麽事?”周慕予問。

“沒什麽。”周書熠抓了下頭發,表情有些煩悶,“不想在裏面待着。”

“怎麽?”

“……不喜歡蔣文珂。”

周書熠大概是整個周家最和周慕予齊心的人,周慕予不喜歡的人和東西,他也一定不會喜歡。

周慕予看着周書熠長大,幾乎視若己出,一看他的樣子就明白他心裏想什麽。

“不喜歡也給我進去老實待着。”周慕予笑着拍了一下周書熠的後腦勺,“長輩們都還在,別跟個小孩似的。”

周書熠扁扁嘴,明明個頭都快趕上周慕予了,在他面前仍然像沒長大一樣。

“你要去哪,上去陪你的小情人嗎?”

說起“小情人”三個字,周書熠的語氣有點別扭。

“什麽小情人,跟誰學的?”周慕予忍俊不禁,故意問,“最近學業怎麽樣,沒談戀愛吧?”

“沒有!”周書熠氣惱地說,“上學夠忙了,哪有時間談戀愛。”

“那就好。行了進去吧,我要回去了。”

“……哦。”

周書熠不情不願地走了,周慕予笑着搖搖頭,轉身上樓,發現郁霜趴着欄杆站在樓梯拐角。

“先生。”見是他,郁霜站直了些。

周慕予停下腳步:“怎麽不在房間裏休息?”

“一個人太悶了……”

周慕予走上樓梯,郁霜乖乖跟過來,牽住他的袖子。

“吃飯了麽?”

“還沒有。等您一起。”

“嗯。”

兩人回到房間,周慕予吩咐下人準備晚餐,郁霜盤腿坐在沙發上,抱着一個抱枕,小聲嘟囔:“吃小竈會不會不太好……”

雖然他在譚家時一向是吃慣了小竈,但郁霜心裏明白恃寵而驕是大忌。周家是完全陌生的環境,周慕予也不像譚律明那麽寵他,在這裏一切都要謹慎小心。

“有什麽不好的。”周慕予不以為意,“放心吧,只要我在,這個家裏沒人敢說你一句不對。”

郁霜稍微放下心來,往周慕予那邊挪了挪,問:“剛才那個男孩子是誰呀?”

男孩子?周慕予想了想,應該說的是周書熠。

“是我兒子。”他面不改色地胡說。

“啊?”郁霜愣住,驚訝地張開嘴巴,忘了說話。

“我三十五歲,有個十幾歲的兒子奇怪麽?”

“不,不奇怪……”

話是這麽說,郁霜還是很懵。譚律明比周慕予大兩歲都沒有小孩,周慕予竟然有一個這麽大的兒子……

“那,您夫人呢?”郁霜試着問。

“離婚了。”周慕予說。

“哦……”

郁霜抱着抱枕,鹌鹑似的不敢動也不敢亂說話,回想起剛才在樓上看到的那個少年的模樣,好像是和周慕予有幾分相似。

這下糟了,這個年紀的男孩子正是最叛逆的時候,要是他不喜歡自己,那自己在周慕予身邊的日子怕是要不好過……

看着郁霜緊張的樣子,周慕予到底沒忍住笑了:“騙你的,書熠是我侄子。”

“侄子……”郁霜擡頭看向周慕予,眨了眨眼睛,半信半疑地問,“真的嗎?”

“真的。”

剛好傭人送來晚飯,周慕予起身去開門,順便摸了一把郁霜的頭發:“你怎麽什麽都信?”

郁霜垂下睫毛,臉頰泛起一片恰到好處的紅暈,小聲說:“您說的話我都相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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