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誰跟你說算了?”

昨晚的事很快傳開。

下藥、迷_奸,但凡與肮髒龌龊的色_欲有關,都是最為人樂道的談資。尤其是最後郁霜被抱出來時候的樣子,說沒有發生什麽誰也不會相信。

流言發酵的速度一向可怖。

再加上周書熠也摻和進來,這件事又多了幾分豪門八卦的意思。

周書熠一直以來被周家保護得很好,從不進出夜場,也不結交亂七八糟的朋友。然而昨晚他一個人沖到銀港救人,砸了場子不說還打傷好幾個人,如果他不是周書熠,單憑那些人裏任意一個的家世背景,都不可能輕易放過他。

其中被他傷得最重的現在躺在醫院,其餘的都被銀港的人送回各自家裏,有一兩個酒醒之後察覺不妙,已經連夜坐飛機跑到國外。

周慕予安撫好郁霜,換身衣服回了周家。

昨晚一夜無眠的不止有他,還有每一個參與了這件事的人和他們的家人。周慕予懶得親自對付那些不學無術的草包纨绔,只叫助理一大清早把他們的父母請到周家,順便把周書熠也接了過去。

此刻偌大的會客廳鴉雀無聲,平日裏意氣風發的名流闊太,一個個惶惶不安,如坐針氈地等着周慕予到來。

周母稱病在樓上休息,遇上這種事,就算是她也萬不敢給周慕予添亂的。

全家只有周書熠像個局外人,一臉無所謂地抱着胳膊靠在牆邊,耳機裏播放着給郁霜準備的英語聽力,——在拿給郁霜做之前,他要先聽一遍确認難度是否合适。

終于那輛熟悉的黑色普爾曼駛進庭院,周慕予進來的瞬間,會客廳的氣氛降到冰點,而他面帶微笑,語氣甚至稱得上和煦:“一大早請大家過來,真是不好意思。”

“不敢不敢……”衆人賠着笑起身問好,一個個笑得比哭都難看。

周慕予坐到主位,左右看了看,說:“大家都忙,我也不多廢話。今天請各位過來,主要是替我侄子書熠向各位賠不是,年輕人不懂事,昨晚冒冒失失沖撞了各位的公子,實在是不好意思。”

說完,周慕予頓了頓,揚聲對門外道:“書熠,進來。”

周書熠摘掉耳機,順手扯了扯外套,面不改色地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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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歉。”周慕予說。

衆人還沒來得及推辭,周書熠便從善如流地一鞠躬:“對不起。我不該闖進各位公子少爺享樂的地方,更不該看到各位公子少爺逼良為娼時怒急動手,壞了各位的好事。下次遇到這種事我一定先報警,絕不越俎代庖,傷了各位叔叔伯伯阿姨嬸嬸的臉面。對不起!”

周書熠說話像背書,在場的人除了周慕予,臉色越來越難看。

周慕予等他說完,不緊不慢地皺起眉頭:“胡說八道什麽。”

接着轉向身側,賠笑道:“小孩子不懂事,滿口胡言,是我管教不周,抱歉抱歉。”

說完又看了一眼周書熠,變臉快得像翻書一樣:“還不快滾。”

周書熠又鞠了一躬:“是。”

等他出去,周慕予坐回自己的座位,笑道:“這孩子從小驕縱慣了,說到底我不是他生父,也不好對他太嚴厲,讓各位見笑了。”

衆人臉上挂不住,尴尬地賠着笑,周慕予又說:“這次他打傷了人,我作為家長理應代他負責,日後的住院費、療養費、精神損失費,諸多種種,各位不必跟我客氣。”

讓金貴的周家小少爺親自鞠躬道歉,衆人心裏已經十分忐忑,現在聽周慕予說要賠錢,更是坐立難安。

——周家的錢,哪是能随便要的?

“年輕人鬧着玩,難免磕磕絆絆,沒有那麽嚴重,您實在是客氣了。”一位穿着考究的婦人道。

她說完,另一個中年男人也跟着接話:“是啊是啊,要不是犬子喝多了做那些混賬事,也不會有這後面的麻煩。反倒是我要感謝周小少爺替我教訓這不争氣的兒子,至于說賠償那萬萬不可,還請您和周小少爺不要怪罪犬子酒後失禮就好。”

說話的人是昨天被周書熠一酒瓶敲在頭上那個人的父親,在心疼兒子和顧全大局之間,他到底選擇了後者。

有這兩人開頭,後面的人紛紛應和,一個接一個的道歉賠不是。

到現在這些人都還以為周慕予把他們叫來是為周書熠出氣,話裏話外都是“周小少爺”如何,而絲毫沒有對郁霜的愧疚。

周慕予耐着性子聽完,唇角勾起一個淡淡的弧度,說:“我體諒各位的心情。論歲數我不如各位年長,育兒經驗更談不上,不過我也是從年輕過來的,年輕人心浮氣盛、容易犯錯,這些我都知道。”

說着他嘆了口氣:“可惜我不像諸位家裏的公子小姐有父母庇佑。這麽多年我都是自己摸爬滾打過來的,無論什麽時候犯錯都得自己擔着。現在回頭想想,父母的庇護也許并不全是好事,倘若我一直依靠着周家,今天也不能坐在這裏和諸位這樣說話。”

周慕予這話說得委婉,但在座都是人精,稍一琢磨就明白什麽意思。

“對了,昨晚那個年輕人,就是誤闖進銀港,險些被當成男娼的那個。”周慕予微笑環視左右,話鋒一轉,目光冷了下來,“說來慚愧,是我房裏的人。”

不知道是錯覺還是什麽,偌大一個會客廳忽然泛起陣陣涼意,衆人面面相觑,各自捏了一把汗。

“也怪我疏忽,忘了他深居簡出,不懂人情世故,竟然天真到輕信陌生人電話。”

說完,周慕予頓了頓,“他膽小不禁吓,現在還昏迷着。實不相瞞,這些年我遇不到合适的人,一直沒有成家。好不容易遇着這個,我心裏喜歡,想和他長久。但他昨天遇上那些事,回來之後連我也不讓碰了,跟只刺猬似的就差把自己藏在沙發底下,我實在是沒有辦法。各位都是過來人,不妨指點我一二,到底該怎麽做。要是一直這麽下去,不怕各位見笑,我這婚怕是結不成了。”

周慕予這一席話無異于往地上扔了顆炸彈,衆人終于醒悟過來,原來先禮後兵的“兵”在這裏。

沒有人告訴過他們郁霜有這麽重要,現在好了,玩小鴨子玩到周慕予的心上人頭上,家裏的孽子有十條命也不夠賠的。

“周先生……您看,這裏面是不是有什麽誤會?”有個人大着膽子問。

周慕予看過去,微微一笑:“您指的誤會是沒有誘騙、沒有下藥還是沒有猥亵?如果是這樣,我也希望是誤會。畢竟現在躺在那裏的是我的心尖肉,最不希望他受到傷害的人是我。”

話說到這裏,沒有人再敢吱聲。何況昨晚發生了什麽,他們一個一個心裏都很清楚。

剛才說過話的中年男人再次開口,誠惶誠恐道:“實在是抱歉周先生,我替孽子向您夫人賠不是,還望您大人有大量,看在孽子是我們陳家獨苗的份上,放他一馬。”

“陳先生嚴重了,我并沒有要把陳公子怎麽樣。”周慕予臉上扔挂着那抹笑,涼涼道:“您愛子心切,我也心疼我家寶貝。寧城就這麽丁點大的地方,低頭不見擡頭見,要是我家寶貝再不小心沖撞了誰,我實在是怕他受不住第二遭。”

“您放心,您放心,孽子正有出國讀書的打算,三五年內一定不會出現在您眼前。”

那人沒等周慕予說完就急忙接話,周慕予看過去,慢條斯理地重複:“三五年……”

對方一愣,立馬改口道:“也不一定,他媽媽想讓他移民,我也正有這個打算,到時候我們全家一起搬過去,再也……再也不回來了。”

周慕予這才不緊不慢地點點頭:“既然是移民,那要早點準備才好。”

對方點頭如搗蒜,接連稱是。

周慕予又看向其他人,緩緩環顧一圈,說:“孩子大了,出去歷練歷練沒什麽壞處。諸位做生意也是,人挪活樹挪死,外面天地廣闊,何必拘在寧城這裏。

今天趁諸位都在,有些話我一并說了吧。我這兩年生意做乏了,很多事都交給底下人去辦,再過幾年書熠長大,我恐怕更是甩手掌櫃。他們這些年輕人做事莽撞,不曉得人情世故,有時候得罪了人不自知,要是哪天不小心起了沖突,還請諸位勿怪,那一定不是我的本意。”

話說到這份上,就算是傻子也該聽明白了。——在座的有一個算一個,要麽舉家帶口滾出寧城,要麽留下和周家打對臺,有他周慕予在一天,誰也別想好過。

成年人的世界,斷人財路比斷胳膊斷腿致命得多。周慕予不屑于用那些打砸搶的手段,他倒是要看看,誰敢賭上家底和他對着幹。

“對了。”最後想到什麽,周慕予說,“我家寶貝膽子小,臉皮也薄,外面有些髒話渾話他聽不得。今天出了這道門,有的話就煩請各位不要再說了。”

“是是是……”

衆人灰頭土臉地來,又灰頭土臉地去。等他們離開,周慕予緩緩閉上眼睛,低頭按了按自己的太陽穴。

“為什麽不直接報警?”

周書熠從門外進來。

周慕予掀起眼皮,淡淡看了一眼:“猥亵未遂,還是同性,你讓警察怎麽管?與其關幾天放出來,不如我自己處理。”

“那就這麽算了?!”

“誰跟你說算了?”周慕予被周書熠氣笑,“我還沒說你,見義勇為是你這麽為的嗎?拿酒瓶子敲人腦袋,長本事了你。”

周書熠理虧,不服氣地挪開眼:“我不是見義勇為……”

周慕予今天說了太多話,懶得再跟小孩辯駁,手背沖外不耐煩地擺擺手:“滾出去,別煩我。”

周書熠站着沒動,過了一會兒,別別扭扭地問:“他還好嗎?”

“誰?”周慕予擡起頭,反應過來,“在家裏睡覺,好不好得等化驗報告出來。”

周書熠想了想,又問:“你說的那些話,是真的麽?”

“什麽話?”

“你的心尖肉,你喜歡他,想和他長久。”

僅僅是重複周慕予說過的話,周書熠的臉就要臊得滴血了。

周慕予不置可否地笑笑:“你覺得呢?”

“我……”

周書熠心裏湧起一種奇怪的感覺,既希望是真的,又希望是假的。最後他破罐破摔,氣悶道:“随你的便,關我什麽事。”

周書熠扭頭走了,過了一會兒管家進來,問周慕予要不要上樓休息一下。

周慕予搖搖頭,捏着手機沒有說話。化驗結果不出來,他沒心思休息。

說什麽來什麽,醫生的電話打進來,周慕予盯着屏幕看了幾秒,按下接聽:“喂?”

“不是毒_品。”醫生開門見山。

周慕予閉了閉眼,攥在身側的拳頭緩緩松開。

醫生接着說:“是一種神經類藥物,目前在國內屬于違禁品,少量服用不會對身體有太大的影響,這段時間注意多休息。”

“嗯,知道了。”周慕予語氣如常,“多謝。”

挂斷電話,周慕予緩緩靠在椅子上,深深吐出一口氣。

最應該慶幸不是毒_品的是剛才走掉的那些人,否則他也不确定自己會做出什麽。

“少爺?”管家小心翼翼地開口,“時間不早了,您看今天要不要留下陪夫人用午飯……”

周慕予睜開眼睛,面無表情地看過去:“不了。幫我備車。”

“是,您回家還是?”

“去銀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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