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6 “我不想回去
郁霜和嚴放在外面玩了一天。先去看風景,晚上回來又去逛夜市。
其實沒什麽稀罕的,但郁霜沒出過遠門,看什麽都很新鮮。嚴放盡職盡責地陪着他,除了不敢讓他再随便吃夜市的小吃,其他要什麽給什麽。
玩到夜深,郁霜才依依不舍地跟着嚴放回去。
嚴放為了清靜,訂了一家遠離鬧市的高檔私人酒店。回酒店的路上,一人一貓懶洋洋地癱在汽車後座,郁霜想到什麽,說:“昨天路過的那個地方也很好玩,等我們回去的時候可以再去一次嗎?”
“當然可以。”嚴放一口答應,“這附近可玩的地方很多,休息兩天我們再出發。”
“你不用工作嗎?”
郁霜問得認真,嚴放噗嗤一聲笑了:“我祖上蒙蔭,跟周慕予那種累死累活靠自己的不一樣。”
“唔……”
嚴放随口的一句話,在郁霜心裏埋下一顆小小的種子。
他後知後覺地意識到,周慕予和那些貪圖享樂的富二代不一樣,和已經退休的譚律明也不一樣。被推到那個位置的周慕予,像一臺巨大機器的中央控制中心,一旦停下,整個機器都會垮掉。所以他必須一刻不停地忙碌,除此之外,還要抽時間陪郁霜。
他應該也很累吧……
車子緩緩停下,前面一處典雅古樸的中式庭院,酒店到了。
郁霜抱着妹妹下車,嚴放提着貓包跟在後面,把車鑰匙交給迎上來的門童。兩人一前一後走向酒店,都沒注意到路燈下一輛黑色的車和車邊的人影。
走到近前,郁霜沒來由的腳步一頓,嚴放正要問他怎麽了,身後不遠忽然傳來一道熟悉的聲音:“霜霜。”
語氣一如既往的平靜,聲音卻比平日更加沙啞和低沉,帶着某種不易察覺的顫動。
郁霜呼吸一滞,緩緩轉身,看到從陰影中走出來的周慕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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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慕予穿了件黑色長風衣,身姿依然挺拔,細看臉色卻很憔悴。他沒有看嚴放,只是深深望着郁霜,想要上前,最終停在幾步之外。
“霜霜。”他啞聲開口。
離家出走被抓到,照理說郁霜應該緊張和害怕的,但周慕予身上沒有任何暴戾的氣息,只有深深的想念和惆悵,像今天路上看到的濃重的夕陽,密不透風地包裹着郁霜。
郁霜感到胸悶,悄悄移開目光,問:“你怎麽來了?”
“我來接你回家。”周慕予垂眼,看見乖乖趴在郁霜懷裏的貓,唇角勾起一個苦澀的弧度,“那天是我的錯,回家我慢慢跟你解釋好嗎?”
郁霜很輕地搖搖頭:“不好。”
他忘不了周慕予擁抱着另一個人的畫面,何況他在這裏玩得很開心,暫時還不想回去。
“霜霜……”
“先生。”郁霜擡起頭,打斷周慕予,“我不想回去。”
周慕予怔住。不知道是不是郁霜的錯覺,他的身體好像微微趔趄了一下。
這些天周慕予幾乎沒有休息過,就算睡覺也只是斷斷續續的淺眠,生怕錯過任何關于郁霜的消息。他像一根緊繃的發條,在看到郁霜的那一刻忽然放松下來,身體和精神的疲憊如同開閘的洪水,幾乎是瞬間将他吞沒。
他眼前發昏,尤其是聽到郁霜那樣生疏的稱呼和那樣果斷的拒絕,他差點要站不穩。
“沒事的話,我先進去了。”郁霜說。
“霜霜……”
“周總。”一直安靜的嚴放終于不緊不慢地開口,“你身邊又不缺人,何必這麽死纏爛打呢?”
周慕予看向嚴放,目光暗了暗:“我們兩個之間的事,和你沒關系。”
“怎麽和我沒關系,他傷心難過的時候陪在他身邊的人是我,不信你可以問問,他是願意和你回去,還是願意和我留在這裏。”
這個問題的答案顯而易見。周慕予沒有說話。
郁霜轉過身,拉拉嚴放的袖子:“走吧。”
“嗯。”嚴放自然而然地攬過郁霜的肩,“走了。”
看着面前一高一矮兩道背影,周慕予心口一緊,莫名想到第一次和郁霜見面的樣子。
那時的郁霜也是這樣溫順地依偎着譚律明,時間并沒有過去多久,郁霜身邊換了別人,看起來還是同樣的适宜。
周慕予恍然發覺,自己對郁霜來說可能只是一個過客,和嚴放李放張放沒什麽差別。
被需要的人是郁霜,而離不開的人是他
回過神來,郁霜和嚴放已經進去了。
周慕予擡腳跟上,到前臺說要開一間房。
郁霜聽到後面的聲音,腳步頓住,轉過身欲言又止。
周慕予勉強擠出一個微笑,說:“我為了找你好幾天沒休息了寶貝,讓我在這裏睡一覺好嗎?”
郁霜愣了一下,說:“我給你留了紙條。”
“……什麽紙條?”
“壓在床頭的花瓶下面,我說,我想自己靜靜,不要找我。”
床頭……花瓶……周慕予完全沒注意到。
看他的表情,郁霜心裏有了大概,轉回頭說:“算了,不重要。”
讓周慕予失望的是,這間酒店每個房間都是獨立的小院落,他完全沒有機會見到郁霜。
他甚至忘了關心郁霜和嚴放是分別住兩間房還是住同一間房,躺在床上想起這件事,周慕予喉嚨一哽。
他心裏清楚,就算郁霜和嚴放住同一間房,他也沒有立場說什麽,因為他做過更過分的事,比這多得多。但他依然無法抑制心裏的痛苦,想到郁霜可能會像親吻自己那樣親吻另一個男人,在那個人面前褪下衣衫,展現自己漂亮的身體,他嫉妒得想要發瘋。
終究是他自己不珍惜。
如果不是他賭氣冷落郁霜,回國後不回家反而去酗酒,喝醉了認錯人亂抱,郁霜也不會傷心到離家出走。
想到這裏,周慕予從床上爬起來,坐在書桌前展開紙筆,一筆一劃地開始寫道歉信。
“霜霜:
對不起。
原本想當面向你道歉,但你好像不太願意和我說話,出于無奈,我只能用這樣的笨辦法。
這些天我一直在反省自己,我自以為是,不考慮你的感受,做了很多讓你傷心的事。我很後悔,也很愧疚。
……
”
夜深了,周慕予寫得又慢又認真,像一個兢兢業業的學生。然而實在是太困了,加上本就不是什麽舞文弄墨的材料,寫到一千多字便開始眼皮打架,最後越寫越慢,不知不覺趴在書桌上睡着。
許久沒有好好休息過,這一覺睡得意外的沉,那麽堅硬的桌椅都沒有讓他醒來。一覺睡到天明,陽光穿透落地窗,直直地照在周慕予臉上,曬燙他的眼皮,他緩緩睜開眼睛,全身上下的骨頭像生鏽的機器,動一動嘎吱作響。
“嘶……”
周慕予痛得倒抽一口涼氣,小心翼翼地伸了個懶腰,一轉頭發現書桌上蹲着一只眼熟的小白貓。
“?”
周慕予懷疑自己睡出了幻覺,直到小貓細聲細氣地開口:“喵嗚——”
是自己家的那只貓沒錯。
貓在家裏并不黏他,大部分時候都和郁霜在一起。周慕予不知道它是怎麽進來的,只知道它的出現讓自己沉悶多天的心得到一絲慰藉。
他把貓抱起來,動作生疏地撫摸它的腦袋,嘆氣道:“誰說貓都是白眼狼的,我們家妹妹明明是爸爸的好寶貝。”
妹妹:“喵——”
“你是不是餓了?但是爸爸這裏沒有吃的。”
周慕予左右看看,最後拿杯子倒了點水,放在書桌上給妹妹喝。
貓好像真的餓了,拿爪子沾水舔了舔,又喵了一聲。周慕予摸着它的背,心疼又無奈道:“這些天辛苦你了,跟着哥哥颠沛流離,路上有沒有不舒服?”
話是這麽問,周慕予看得出妹妹很健康,皮毛幹淨柔軟,眼睛清澈明亮,小精靈似的一眨不眨地看着他。
“等等,我幫你找點吃的。”
周慕予給前臺打電話,問他們能不能幫忙買點貓罐頭或貓糧,沒有的話,叫廚房用清水煮點雞胸肉和胡蘿蔔也可以。
挂了電話周慕予重新把貓抱起來,忽然想起一件重要的事。
“你來找我霜霜知道嗎?他發現你不見的話一定會着急。”
妹妹依然睜着自己圓溜溜的大眼睛,無辜地說:“喵——”
周慕予:“……算了,他可能還沒起床。等他起來我送你回去。”
妹妹:“喵——”
周慕予把貓放下,進浴室去洗澡。
原本可以好好休息一天的,沒想到在書桌上睡着,現在腰酸背痛,頭發亂七八糟,臉上還有布料壓出的痕跡,看起來實在是狼狽。
他對自己的外表一向不是很在意,男人幹淨體面就好,用不着太招搖。但是想到一會兒可能要見郁霜,還有郁霜身邊那個比自己年輕兩歲、花枝招展的嚴放,周慕予第一次生出攀比的心思,甚至對着鏡子确認了一下自己的胸肌和腹肌還在。
周慕予洗澡的時候妹妹始終等在浴室門外,仿佛害怕自己的老父親被水淹死一樣,隔一會兒喵一聲,催得周慕予不得不加快速度。匆匆洗完澡,仔細地刮了胡子,吹幹頭發,鏡子裏的人終于看起來有了平日的神采。
周慕予推開浴室門,把妹妹從地上抱起來,佯裝惱怒道:“催什麽催,再催有你好看。”
話音剛落,門鈴響了。
周慕予以為是酒店的人來送貓罐頭,抱着妹妹去開門。
“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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