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9 “我願意
<四年後>
早上上班時間,公司電梯裏人滿為患。
郁霜被擠到角落,拘謹地扯了扯自己弄皺的襯衫。他知道周慕予家大業大,但不知道有這麽誇張,一整棟三十多層的寫字樓竟然都是周慕予公司的。這讓郁霜産生一種隐秘的驕傲,畢竟他是自己投簡歷然後層層面試進來的。
郁霜大學頭兩年在國內讀,大三轉到周書熠的學校,大四下學期在國外一家金融機構實習了半年,然後回國找工作,想也沒想投了周慕予的公司。昨天正式入職,成為投資并購部門的一名風險投資分析師。
整個過程沒有讓周慕予幫忙,也沒有人知道新入職的員工裏有一個是他們的老板娘。
相比起來,周書熠大學沒畢業就被周慕予拎到眼皮子底下當做接班人培養,整個公司上上下下都知道未來将會有一名小周總取代周慕予的位置。
郁霜心裏默默回憶自己的工位在哪裏,沒注意到新擠進電梯的兩個同事。
“今天人好多。”
“可不是。”
“聽說你們部門新來了一個小帥哥,長得像年輕時候的那個誰。”
“嗯?消息夠靈通的啊你。”
“你沒發現你們那邊的茶水間昨天特別熱鬧麽,都是悄悄跑去看帥哥的。”
“太誇張了吧……”
……
兩個人顯然沒有注意到角落裏的郁霜,旁若無人地聊着天。
“聽說他和小周總是同學,昨天有人看到他們兩個在樓下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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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
“怎麽了?”
“‘頂頭上司是我的大學同學’,有點尴尬。”
“哪尴尬了,好歹也算上頭有人。”
電梯叮的一聲,總算到了郁霜的樓層。
幸好前面兩個人是同一層的,郁霜低着頭跟在他們後面下電梯,恨不得把自己的臉埋在衣服裏。
——都怪周書熠,看來以後在公司要和他保持距離。
說什麽來什麽,快到午休時間,郁霜收到周書熠的消息:“走,一起去吃午飯。”
郁霜左右看看,惡狠狠地打字:“不去。我要吃食堂。”
“食堂也行,把我二叔叫上。”
“……”
郁霜懷疑周書熠是故意的。
他在家裏敲打過周慕予,不許周慕予在公司對他搞小動作,周慕予自然是老實答應。但是郁霜忘了,公司裏還有一個不歸他管的周書熠。
“上班的時候,我不是郁霜。”
“那你是誰?”
“我是員工甲。”
“員工甲也得吃飯啊。”
應付周書熠的時候,昨天帶郁霜熟悉部門的同事走過來,問:“小郁,等下要不要一起吃飯?”
郁霜如蒙大赦,連忙答應:“好啊。”
說完給周書熠發消息:“我和同事一起吃,你自己解決吧。”
正式上班第一天,郁霜的主要工作仍然是熟悉公司和部門,盡快了解自己以後的工作內容是什麽。
當初送他去上學的時候周慕予大概沒想到,數學稀爛的郁霜對錢倒是很敏感,在經濟學專業學得如魚得水,甚至有多餘的精力修一個心理學的雙學位。
而擁有經濟學和心理學名校雙學位的郁霜,再加上周慕予和周書熠的保駕護航,未來完全有可能成為一名優秀的企業管理者。
現在的郁霜還沒有這樣的意識,在他不知道的時候,周慕予早就開始悄悄為他鋪路了。
吃完午飯一直忙碌到下午六點,郁霜收到周慕予的消息,說自己在地下停車場等他。
雖然在公司不見面,但下班還是要一起走的。周慕予今天明明可以不來公司,為了和郁霜一起回家,硬是在辦公室枯坐了一天。
郁霜關了電腦,和旁邊的同事打了聲招呼,揣上周慕予早上出門前給他準備的小藥盒離開辦公室。
最近他有點感冒,周慕予一早給他準備了一天要吃的藥,出門前叮囑了好幾遍。
郁霜雖然喜歡這樣被人關心照顧的感覺,但周慕予太過小心翼翼的呵護還是會讓他不好意思。
時間流逝并沒能消磨周慕予的愛意,郁霜在他日複一日的陪伴、照顧和寵愛中,成長得越來越靈動而生機勃勃。
郁霜找到周慕予的車,拉開車門坐進副駕。
周慕予現在連司機都很少用了,絕不放過任何一個可以和郁霜獨處的機會。
“怎麽樣,郁霜先生,對我司的經營狀況還滿意嗎?”郁霜剛坐進去,周慕予就含着笑意問。
“嗯……”郁霜假裝認真地想了想,“截至目前還算滿意,更多情況有待考察。”
周慕予噗的一聲笑了,攬過郁霜的肩,重重在他臉上親了一口:“我一定努力讓老板娘滿意。”
“你再叫我老板娘我就不理你了。”
“那你來當老板,我當老板娘。”
“胡說什麽……”
……
車子緩緩開出停車場,走了和家相反的方向,郁霜注意到,問:“我們不回家嗎?”
“你正式入職,慶祝一下。”
“喔。”
郁霜在上一份實習工作離職的時候,上司對他的評價是“細心、謹慎、智慧、充滿遠見”,并鄭重地抛出橄榄枝,希望他畢業後繼續留下工作。
當時周慕予并沒有幹涉郁霜的選擇,他說無論郁霜在哪裏,他都會盡自己所能支持和陪伴他。
郁霜認真地考慮了很久,最終決定回到周慕予的身邊。
他知道他在職業中所展現的所有品質都離不開周慕予潛移默化的影響,包括被稱贊多次的智謀和遠見,都是因為他背後有一個強大而經驗豐富的軍師。
有周慕予在身邊時的郁霜是最自在而安穩的,無論是過去懵懂不谙世事的時候,還是現在羽翼豐滿、已經能夠随意觸摸自由的天空。
周慕予訂了郁霜最喜歡的一家西餐廳,上個月郁霜回國之後,兩人還是第一次在外面吃飯。
到了餐廳,放眼看去只有他們一桌客人,郁霜才知道周慕予把這裏包場了。
“想安靜一點。”周慕予說。
他不是第一次這麽財大氣粗,郁霜習以為常,沒有多想。
服務生點燃燭臺,給兩個人倒上紅酒。不遠處身穿燕尾服的鋼琴師起身向這邊微微一鞠躬,坐下開始演奏。
郁霜愣了一下,問:“這麽隆重嗎?”
“我們好久沒有約會了。”
“上個月才去了大溪地。”
——郁霜的畢業旅行,和周慕予兩個人在南太平洋的美麗海島上悠閑地玩了半個月。
“不一樣。”周慕予岔開話題,“第一天上班累不累?”
“不累,就是早上的電梯太擠了。”
“你可以用我的私人電梯。”
“我才不要。”
郁霜清楚周慕予心裏的小九九,他巴不得把自己領到全公司面前大聲宣布,這就是你們傳說中勒令老公十點前必須回家、不許和任何工作外的同性或異性有多餘接觸的老板娘。
事實上郁霜才不管周慕予幾點回家和誰吃飯,都是周慕予拿他做借口,替自己擋掉煩人的應酬。
這下好了,郁霜還沒正式露面,在外面的形象已經被周慕予破壞完了。
“來吧,恭喜寶貝入職。”周慕予舉起紅酒杯,“祝你工作順利,一切稱心。”
“謝謝。”郁霜和周慕予碰了碰杯,淺淺地喝了一小口。這幾年他的酒量有所長進,已經不會一杯倒了。
服務生為二人上菜,介紹今天的食材。有段時間沒來,這家餐廳依舊很合郁霜的口味,周慕予提前叫他們準備的菜品,每一樣都是郁霜喜歡吃的。
兩個人一邊吃飯一邊聊天,自從郁霜去上學之後,他和周慕予之間可聊的事情越來越多了。原本郁霜不是很愛說話的性格,但周慕予總有辦法讓他打開話匣子,勾着他主動和自己講話。
華燈初上,從落地窗看出去,城市的繁華夜景一覽無遺。
郁霜喝了兩杯紅酒,臉上已經有了幾分醉意。他支着腦袋,擡頭望着窗外的夜空,摸摸肚子自言自語:“吃飽了……”
“甜點還沒上呢。”周慕予說。
這家餐廳的布朗尼郁霜很喜歡,每次過來都要點一份。聽到“甜點”兩個字,他收回目光,想了想說:“好吧,再吃一點。”
服務生推着小車,送上今晚最後一道甜品。不同平常的是,今天的甜品由一個半球形的餐盤蓋罩着。
郁霜模模糊糊地察覺到什麽,擡眼看向餐桌對面的周慕予。周慕予沒有說話,只是唇角含笑,眼神示意他打開。
郁霜猶豫了一下,小心翼翼地提起餐蓋。
餐盤中的布朗尼還是熟悉的布朗尼,但旁邊多了一枚璀璨的鑽戒,放在精巧的盒子裏,被玫瑰花瓣簇擁。
鋼琴師演奏的曲目不知道什麽時候變成了《夢中的婚禮》。
郁霜毫無來由地眼眶一熱,擡起頭怔怔地望向周慕予。
周慕予起身,扣上西裝外套的紐扣,走到郁霜面前,單膝下跪。
“霜霜。”他拿起桌上的戒指,仿佛感到緊張,“我……對不起,我知道這有點老套,但是,……你願意,和我結婚嗎?”
郁霜呼吸一滞:“周慕予……”
“這枚戒指是我四年前就準備好的,一直等到今天才拿給你,是希望能夠等你完成學業、找到自己人生的方向、成長為一個真正的令自己滿意的大人之後,再向你索求一個正式的決定。”周慕予望着郁霜,目光深切而鄭重,“上一次結婚我沒有征求你的同意,現在我們的五年之約快要到了,我想問你是否願意接納我,讓我成為你無論法律上的還是感情上的唯一的愛人。當然你也可以選擇繼續合約、維持我們現在的關系,我依然會愛你,并繼續追求你,直到你同意我的求婚。”
過去這幾年,周慕予的變化郁霜看在眼裏。
他改變自己的習慣和性格,學着成為一名合格的丈夫,尊重郁霜、保護郁霜、寵愛郁霜,任何時候都把郁霜放在首位,再也沒有讓郁霜傷心過一次。
郁霜的心不是石頭做的,面對這樣幾年如一日的愛意無法做到無動于衷。更何況他早已經對周慕予有朦胧的喜歡,心裏認定周慕予是自己唯一的丈夫。
“我以為,我們之前那次結婚,就是真正的結婚了……”郁霜小聲說。
周慕予淡淡微笑說:“那次沒有求婚,也沒有表白,不算的。”
“那這次……”
“這次,我想永遠和你在一起,不要五年十年,要一輩子。”周慕予舉起戒指,問,“你願意嗎?”
永遠在一起……
聽起來像小孩子不切實際的承諾,卻出自四十歲的周慕予口中,莊重而虔誠,不帶任何輕慢。
郁霜沒來由的相信,周慕予說的“永遠”會是真正的“永遠”。
窗外有焰火升空,在漆黑夜幕中綻開絢麗的花火。眼前燭火跳動,鑽石璀璨的光芒如同一個亘古不變的承諾。
郁霜沒有發現自己的眼角已經潮濕,隔着朦胧的水汽,他看着周慕予,認真地說:“我願意。”
——願意接納周慕予的愛意,
願意交付自己,
願意成為與周慕予并肩而立的愛人,在此後的漫長餘生裏彼此依靠、相互扶持。
他沒有消融在銀屏金屋裏,沒有墜落在俗塵中,沒有成為某個人的附屬籍籍無名地過完一生,都是因為周慕予用愛将他托了起來,讓他觸碰到人生的另一種可能。
“我願意。”他說,“永遠和你在一起。”
——正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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