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桃花庵村6
兩條粗壯的樹藤勒住許深深的肩膀和腰腹,把她綁在椅子上。
許深深動彈不得,衣裳被樹藤粗糙的尖刺刮破,脖子的皮膚也被刮出很多傷口,滲出細小的血珠。樹藤像有意識一般,故意往滲血的地方蹭,血珠一沾到藤條上,立馬被它吸收掉。
樹藤“吃”了她的血就會纏繞着她蠕動,搖晃着戰栗,像受到快樂的刺激,十分愉悅,這讓許深深感到非常惡心。
許深深忽然想到右手下面壓着符咒,她放松身體,和樹藤之間拉出一點空隙,慢慢挪開右手,想把符咒推到樹藤邊貼上去。
幾道火焰符咒飛進來,猶如利刃紮進樹藤,藤條劇烈扭動,流出暗紅色的汁水,在符火的蔓延中裂開,斷成幾段摔在地上,像蚯蚓一樣彎曲掙紮。
許深深憤怒地踩住一根藤條,把符咒貼上去,符咒砰然燃燒,斷藤發出“叽咿咿”的尖叫,頃刻間被燒成粉末。
郎胭沖進值班室,大喊一聲:“躲開!”
話音剛落,一團黑影破窗而入,許深深感到脖頸輕微一痛,然後眼前閃過一道黑,屋裏響起“啊啊啊”的喑啞吼叫。
許深深捂住脖子,還沒反應過來發生了什麽,就看到郎胭把瘋子踢倒在地,用墨繩捆住他。
“搗亂是吧?居然敢傷我的人,看我怎麽收拾你。”郎胭把他五花大綁,拴在門外的電線杆上。
許深深卻覺得,事情有蹊跷。
“郎胭,我覺得這個瘋子不是壞人。”
“啊?他剛才撲進來撓你!你也太菩薩了吧!”郎胭蹲在門口,在箱子理翻藥,“你別擔心,我這有藥,不會留疤的。”
許深深看一眼坐在門外的瘋子,他把臉藏在一條條的髒辮裏,畏畏縮縮,郎胭稍有走動他都吓得直哆嗦。
郎胭過來給她上藥,許深深拿開手,露出剛才被瘋子撓過的地方,雖然她看不見,但是她能感覺到樹藤刮出的傷口正在快速愈合,果然,她聽到郎胭疑惑的聲音:“怪了,他撓你那一下好像解了樹藤的毒。”
“所以我才說他不是壞人。而且沒有他攔下你,我可能已經被樹藤勒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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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深深偏着頭,伸長優美白皙的脖頸,讓郎胭給她上藥。
“到底怎麽回事?剛才那些東西是什麽?”
“剛開始的是小鬼。”
“後來的樹藤呢?樹妖?”
“那不是妖。”
許深深把方便上藥撥下去的肩帶拉回去,水靈的眸子沉靜地凝視郎胭:“不是妖是什麽?”
郎胭笑了笑,把椅子拉到一邊,坐下:“你就把它當作樹精一類的東西。”
“那不還是妖?”
郎胭沒再回答,反而問許深深:“大小姐,你不害怕嗎?”
郎胭的表情很驚訝,眼神饒有興致,好像對許深深見過精怪後的反應特別感興趣。
“我害怕。”許深深一瞬不瞬地看着她,“但是我不想死。”
郎胭看許深深的眼神從玩味變成認真,深棕色的眸子裏泛起一圈圈琥珀色的漣漪。
“郎胭,我想活下去。”許深深的眼神也很沉,仿佛一尾弱小但頑強的魚兒,深深潛入郎胭眼中的琥珀深潭。
她們對視良久,郎胭笑着說:“放心吧,大小姐,我簽了合同,一定會保證你的人身安全。”
許深深很難描述當下的心情。
她小時候受許儒林影響,很相信郎胭,但郎胭惡劣的捉弄讓她非常厭惡鬼神之說。後來去英國留學,老師和同學都是堅定的唯物主義,讓她在科學中重拾精神力量,可惜這個支撐了她十年的精神支柱,被郎胭用一晚上打破,碎得灰飛煙滅。
許深深很害怕,殘酷的現實迫使她不得不承認這個世界上存在着科學無法解釋的黑暗生命,而她無比抵觸的三年命劫也正在一步步化為真實。
她不知道明天,後天,下一周,下一月,将來的每一天,有怎樣的危險等待着她,那一個個詭谲而荒誕的未知之物,仿佛一個個潛伏在濃夜裏的深淵巨口,靜靜地蟄伏,等待她跌入其中。
空氣依舊陰涼,還好屋子裏還有一個人。
郎胭坐在門口,她守着門外的瘋子,背對許深深。她的頭發有些淩亂,紅棕的發色看起來暖烘烘的,就像點燃的火星,溫暖而明亮。
許深深忽然覺得有點諷刺,曾經她是多麽厭恨她,可是現在,至少此時此刻,她卻是她唯一能夠信賴的幫手。
或許是孤獨無助讓許深深對郎胭産生了一點改觀,或許是多年的委屈和困惑讓她耿耿于懷,許深深難得地多愁善感一回,問郎胭:“你願意保護我,就是為了錢?”
郎胭的耳朵和平常人不同,可以自己動。許深深看到她動了動耳朵,回頭看過來,眼神裏有一絲不悅:“是,為了錢,許叔給的實在太多了。”
果然......郎胭的正經超不過三秒。
“那小時候你陪我玩,我爸沒給你錢咯?”
郎胭:“?”
“不然你為什麽總是吓唬我。”說着,許深深抱住雙腿,把下巴靠在膝蓋上,像一只團成一團的貓,小心翼翼地用尾巴抱住自己。
“我......”郎胭把頭轉向一側,臉頰有一絲淡淡的紅。
“嗯?”許深深的眼珠很水潤靈動,仿佛閃着亮晶晶的光。
郎胭背對着她,聲音有點尴尬,語速很快:“最開始見面,我是真的想把蜘蛛當禮物送給你,那只蜘蛛很稀有,我為了抓它在山裏蹲了一個月。那時候年紀小,我不明白為什麽你會尖叫,會哭,而且因為這事我還被師父暴打了一頓,真是氣死我了。”
許深深安靜聽着,很疑惑為什麽會有人把蜘蛛當禮物送給小女生,但是她相信郎胭是真心的,所以沒有怼她。
郎胭啧一聲,結束這個尴尬的話題:“都是以前的事了,提它幹嘛,你以前也沒少坑我。”
許深深微微一笑,側身躺下:“我睡一會。”
“放心睡吧,我守着呢。”
“還有。”許深深閉上眼睛,“我不是你的人,我是你的老板,在外人面前你要叫我許總。”
郎胭折起眉毛,回頭看她。
“記住了嗎,郎秘書?”
郎胭小聲嗡嗡,很是無奈:“記住了,許總。”
許深深很累,郎胭在旁邊讓她安心,屋子裏涼幽幽的,許深深很快陷入沉睡。
她睡得很沉,做一些走馬觀燈的夢,有很多童年的畫面,有一個片段是初中許深深第一次來例假,白色的短裙被鮮血染紅大片,她在走廊裏遇到體育課上樓喝水的郎胭,郎胭嘲笑着把外套給了她。
許深深又臊又氣,還外套的時候在袖子裏面塗了502強力膠,把郎胭的手粘破了皮,郎胭怒氣沖沖地到她班上興師問罪:許深深!
“許深深,醒醒,許深深,不能在這睡了。”
“唔嗯......你活該,誰叫你嘲笑我......”許深深迷迷蒙蒙地睜開眼,看到一張熟悉又陌生的面孔,奇怪,這個臭狼怎麽變大了?竟然比以前好看,還挺可愛。
“我沒有笑啊,大小姐。你快醒醒,不然我抱你走了啊。”
“嗯?怎麽了?”許深深清醒一點,語氣變得清冷,看一眼郎胭要抱她的手,輕輕避開。
“這間屋子不能住人,我們到對面去。”
“這屋子怎麽了?”
郎胭指一指樹枝沖破的地坑和樹藤打破的牆面,裏面露出青黑色的石塊,靠近看,上面刻着小字:考鄧良朋、妣鄧田氏之墓......
許深深眼瞳一震。
郎胭說:“不止這一個,地下埋的,牆裏砌的,全是墓碑。剛才我爬到床下面看了,床板下側有棺材才用的駕鶴升雲紋。”
許深深想到在棺材板做的床上睡過覺,頓時渾身惡寒,抱住胳膊靠在郎胭身邊。
郎胭沉眸,嗓音低沉:“這是一間汲人精氣的喪葬房。”
。
瘋子跑了。
郎胭查看墨繩,繩子的斷口很碎,是被擰斷的,瘋子沒有那麽大的力氣才對,也許他是被同伴救走了。如果他有同伴的話......
鎖匠回來了,村長帶他來修鎖。
“許總,我們來修鎖了。”
許深深一臉冷冽,目光冷若冰霜:“不用修了。村長,今晚能請你在這間房裏住一晚嗎?”
“許總您真會開玩笑,是覺得這條件不好吧?”
許深深冷冷一笑,推開門,村長往房裏一看,臉色霎時變得寡白。
值班室裏,地面和牆面都被撬開,露出許多拼合在一起的墓碑,床板也被掀開,床板上赫然刻着棺材才會用的壽紋。
“這、這......這值班室修了有四五十年了,怎麽是這樣?!”村長目瞪口呆。
許深深勾唇輕笑,她不相信他。
村長驚吓的暈頭轉向:“對不起許總,我去找支書,今天你們去他家休息......”
村長剛走,一個農婦從不遠處的瓜棚裏走出來。
她的臉上挂着興奮的笑,那笑容太過亢奮,讓人感到一種不适的怪異。
農婦跑向郎胭,咧着嘴要抓她的手:“是你吧?郎姑娘?昨晚是你招到了小鬼吧!你太讓我驚喜了,你不僅招到了小鬼,還贏了‘它’,我的爹爹終于有救了!哈哈哈哈!”
郎胭怒斥農婦:“你還不知悔改!”
農婦走到郎胭身側,小聲說:“只要你幫我,我就告訴你這個村裏只有村長才能知道的秘密——你知道嗎,本來該村長的女兒進喪葬房,是許總代替了她。其實......”
什麽?!
許深深瞪大了眼睛。
作者有話要說:
以前的村裏窮,聽說有的人家實在沒辦法,會挖亂墳崗的墓碑蓋房子,陰氣特別重,不知真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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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句話簡介:兩個人的故事,三個人的名字。
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