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0 槐煙古鎮7

外面一片漆黑,過道裏回響着慌亂的跑步聲。

郎胭站在門口,望到一個穿客棧制服的人飛快逃竄。

她舉起锟铻刀投擲過去,“锃!”黑暗中劃過緋紅的火星,鋒利的長刀穿透那人的肩胛,把他釘在牆上。

走廊盡頭傳來慘痛的哀嚎:“次奧!痛死老子了!”

郎胭跳躍落地,慘叫的男人癱坐在牆腳,肩膀裏插着刀。

他的傷口裏流出汩汩泛白的汁水,在地面彙集成一灘水跡,散發着木本植物的靈氣。

郎胭猜到他的身份:“你是槐樹族人。”槐樹人呲牙咧嘴地咆哮:“是又怎樣!你奶奶的!”

郎胭把槐樹人五花大綁,吊在客棧前廳,折下他的一根樹枝當鞭子抽他。

“啪嗒!”刺眼的白光照亮,許深深打着強力手電走過來,強光直沖槐樹人的臉,刺得他直罵娘:“草草草!”

郎胭聽見槐樹人罵許深深,送了他一腳。

“次奧!別踢了!老子活了八十年就沒見過你這麽不講理的!”槐樹人在郎胭危險的刀光下把後面的髒話吞下去。

許深深冷若冰霜,渾身散發的氣場比郎胭更肅殺:“說,這個客棧怎麽回事!招魂怎麽回事,枕頭裏的香包怎麽回事,香篆代表什麽?抓小丁香的鬼是不是你同夥!我每天做噩夢是不是你搞得鬼!”

槐樹人閉着眼大喊:“不知道不知道!”

許深深狠狠鞭笞他:“這個‘不知道’語氣我熟得很,客棧的兩個前臺都是你裝的吧!再不老實交代,把你元神吸走煉丹!”

郎胭用尖利的狼爪扣住槐樹人的臉,獠牙閃出寒光:“老實點。”

“我說我說!別煉我元神!我老槐這輩子忠厚老實,從沒殺過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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槐樹人吓得在空中亂晃,葉子樹皮什麽的唰唰往下掉。

“我道行淺,只能誘導人類招點游魂來混口飯,而且我沒對你們下手啊。”

許深深眉毛豎起來:“沒對我們下手?剛才不是你敲門騷擾?昨天的人頭氣球不是你放的?!”

“你們把我砍了!你說我氣不氣!我就想報仇吓唬吓唬你們。”

在郎胭的暴打和許深深的逼供下,老槐終于把清益客棧的來龍去脈都交代了。

二十年前,這座客棧因經營不善搖搖欲墜。

屋漏偏逢連夜雨,一起命案成為壓死客棧的最後一根稻草。

客棧倒閉,原老板離開槐煙鎮,到深圳一帶打工,再沒了音訊。

那起命案的受害者是一個女住客,被暴徒吊死在四樓的衛生間,冤魂一直禁锢在裏邊。

一天天過去,冤魂受陰氣侵蝕化作惡鬼,與客棧門口的槐樹人一拍即合,雙方商量後決定共同經營這座客棧。

他們以“安神招魂”為噱頭吸引人入住,老槐吸食還有精氣的游魂,惡鬼吞食偏好的人肉。

許深深十分厭惡,抱胸皺眉:“招魂香和香包是你們做的?香裏有什麽貓膩?”

“香?”老槐想了想,哦:“那不是,我倆一個噬魂一個惡鬼哪有心思考慮怎麽‘體面’地吃人?都是別個出的主意。”

“誰?”

老槐招牌式回答:“不知道啊!”

郎胭亮出彎鈎狼爪,流溢的光澤冰冷砭骨,老槐立馬認真回答:“辦法是女鬼提的,她已經被你們打死了,所以沒法知道她從誰那得到的這個辦法。每個月的某一天會有人把香埋在我的樹根下,但我從來沒有見過那個人。你們把我砍了,也許不會再埋了。”

“......”許深深心情淩亂,怎麽着,等于說是她自己把線索掐斷了?

許深深撐着額頭整理思路,還有幾個問題。

“你什麽時候給我下的蠱毒?”

老槐要哭出來了:“我以我的元神發誓,我除了報砍我的仇沒有害過你!我要是會下蠱那麽高明的手段還用得着跟女鬼合作嗎!”

許深深眼神複雜地看看他,有一說一,這槐樹人是拉跨,但她還是不确定,又看向郎胭,郎胭道:“蠱毒不是他,那種蠱很偏門,我沒見過,高星異族才能用。”

老槐清白了,但是很不爽,因為清白的同時證明了他是一個低星異族。

“那彭智呢?是不是你殺的?”

“不是我,是蔣歡的游魂,因為蔣歡是他殺的。那小子本來心理就不正常,所以女鬼嫌她不好吃,只吃了蔣歡。”

“那個老頭呢?”

“他是來見他幾十年前的亡妻和亡子的,女鬼嫌棄老頭沒有吃。哎,幾個游魂的質量都不錯,可惜我一個都沒吃着。”

許深深疑惑:“你這話什麽意思?”

老槐掙裂了傷口,往下滴樹汁,他忍痛說道:“你還記得孟老板嗎,他是我在網上找來騙你的。我把游魂都關在三樓,昨天他離開後三樓的游魂都不見了。更氣的是他定金沒退就跑路,還把我拉黑了!”

吧臺上懸着老舊的吊燈,吧臺的影子印在牆上。

客棧外面黑蒙蒙。

這種感覺好像許深深昨晚做的夢。對了,她在夢裏看到了蔣歡和那對年輕母子的游魂。這中間有聯系嗎?和老槐在網上約的孟老板有關嗎?許深深不知道。

郎胭擒住老槐,把他封印在符咒裏,等回慈寧了交給渡鴉社。

竹籃打水一場空。

“接下來怎麽辦?”郎胭問。

許深深一直在想客棧這些事之間的關聯,可惜理不出思路。她搖搖頭,疲憊地靠在郎胭身上:“怎麽我到哪辦事就有妖魔鬼怪纏着我,不能有個正經生意。”

郎胭不太會安慰地安慰她:“等你三年命劫過了就好了。”

“嗯。”許深深振作起來,鄭重地拍郎胭肩膀:“未來的狼神大人,我後半生的幸福都交給你了,你可千萬別讓我天妒紅顏!”郎胭摸她的嘴唇,低聲發笑:“說什麽傻話,我死了都不會讓你死的。”

“呸呸呸!”

她們一邊說着一邊走出客棧,許深深帶着畫香篆的香包,打算把鎮裏的香鋪的問一遍,看有沒有人懂行。如果給老槐香包的人在古鎮裏,她們這樣大肆調查香包,那人一定會露出馬腳。

人不多,兩邊的小門鋪開着,老板坐在外邊張望,偶爾招呼路人進去看看。

路上還有遛土狗的,撿了柴火回來晚上烤爐的,勾肩搭背去路口酒坊打散酒的......

許深深覺得很久以後,和郎胭找一個這樣安寧的小地方生活也很好。

“郎胭,強大的異族死亡後可以寄生在人的靈魂裏輪回,萬一有一天你遇到危險了,可以回到我靈魂裏嗎?每一世你都能找到我對嗎?”

郎胭狠狠地皺眉:“幹嘛說這些不吉利的?我不是說過嗎,等我成神了,你會長生的。”

“好!”許深深笑着回道。面對這樣積極向上的郎胭,她沒能說出心底的擔憂。因為上一任的兩個神明最終還是死亡了,她們的搭檔會怎樣?她們死後的元神寄生靈魂了嗎?會不會還沉睡在這世上的某一個地方?

從海島回來後,許深深有時候會生出莫名的愁緒,比以前多愁善感很多。她不理解自己,因為這些情緒在她體內很違和,詭異的好像有兩個魂魄一般。

與此類似的情緒,還有她面對龍霆的時候......要怎樣去描述?畏懼,躲避,但不忍心。

許深深不明白是腦子還是精神的毛病,暫且壓制着沒有和郎胭說。

先解決眼下的事。

第十七家香鋪,這是槐煙古鎮最後一家香鋪。

“這香篆的印花也很普通,現在什麽好看的香篆都有,你這圖案太老套了。”

老板娘拿着香包反複看,又拿剪刀把它剪開看裏面,搖着頭還給許深深。

“看不出來裏邊用的什麽材料,也沒有味道。而且你們看,剪開裏頭什麽都沒有,是填充顆粒,說白了都是不值錢的碎谷殼,我們家最便宜的香包都不敢這麽糊弄人!”

許深深垂頭喪氣,勾住郎胭脖子說:“寶貝,走吧。我也沒轍了。”

郎胭親吻她,又拿着香包仔細聞,還是什麽味道都聞不出來,她懷疑這香包就是個幌子,和蠱毒跟催眠沒有關系。

“那邊好多人排隊。”

郎胭循着許深深的話看過去,對面街上有一家賣炸雞鎖骨的小攤。

有個人站在隊列裏格外顯眼。

郎胭指着他說:“姓周的,他不是香道院長嗎?香包的事問他更清楚吧。”

許深深拍腦門:“哎喲,你看我這是......哎,怎麽把他忘了。”

笑着過去打招呼:“周院長,買雞鎖骨呢?”

周舒陽轉過頭來,見是她們立馬露出笑容:“兩位大恩人!我給小丁香買的,她愛吃。诶,我給你們一人買一份?這家炸的特別好吃。”

許深深急忙道:“不用了謝謝,我想跟你請教個事。”

周舒陽非常仔細地檢查過香包的每一個細節,甚至把裏面填充的谷子殼放進嘴裏嚼了嚼,想了好一會,露出非常抱歉的笑容搖搖頭,把香包還給她。

“對不起許姑娘,我沒有見過這種香包。恕我冒昧,這裏面什麽味道都沒有,它可能是假香包,就是那種做成這個模樣好看,但是沒有香料的功效,市面上還是有這種裝飾用的東西的。”

許深深聽了十分火大,感覺被老槐坑了——這破香包真的是幕後主使給他的嗎?一點用都沒有。

許深深不死心地問:“那這個香篆的圖案你見過嗎?它會不會有特殊含義?”

周舒陽還是搖頭:“這種圖案嚴格來講算不得香篆,香篆是一種象形符號,這個完全是圖,不符合香道的文化理論。”

“......謝謝。”

周舒陽買了三份雞鎖骨,給她們兩份:“兩位姑娘太客氣了,這個你們趁熱吃。”

郎胭嘗了嘗,味道确實不錯,但是她靈敏的舌頭很挑剔:“這雞鎖骨不新鮮,新鮮的雞肉是沒有這種‘肉’味的。”非要說的話,就是氨基酸、脂肪分解的味道。

“深深,你前天晚上為什麽想到要把房間裏都翻一遍,找到枕頭裏的香包?”

郎胭問到了許深深的盲點。

對啊,為什麽?

她醒了以後不記得夢的後半段是什麽,可她記得“找東西”這句話,并且對這句話深信不疑。

這太詭異了。

“我就是......嗯,美女的第六感。”許深深笑着搪塞過去,她還不想讓郎胭知道她身上的變化。

雞鎖骨沒吃完,路過一家敞着門的院子,一個婦人正在門口和朋友聊天,看到她們連忙熱情地招待:“哎呀,這不是許總嗎?今天我家孫子滿月酒,你們也進來喝一杯!”

盛情難卻,許深深和郎胭被拉進院裏。

圓桌席上坐滿了,許深深認出主人家是鎮長。

遠遠的聽見他們講話。

“要是‘美人香’沒有失傳,我怎麽會只是個小小的鎮長,呵呵。”

“爸說得對,不能複刻美人香,香道文化院有什麽意義,開發槐煙香道又有什麽意義?”

坐在一邊的女人小聲提醒丈夫:“有人來了,快別說。”

鎮長連忙給許深深加凳子,殷勤道:“兩位請坐,來喝杯酒,今天我孫子滿月。”

許深深笑道:“祝賀你。”

少婦抱着襁褓裏的嬰兒過來給許深深看,嬰兒胖嘟嘟白乎乎的,非常可愛。

“孩子的皮膚就是好。”

少婦笑:“能不好嗎,剛從肚子裏出來,哪哪都是新鮮的。”

許深深的笑意凝固住。新鮮......

——“這不新鮮,新鮮的雞是沒有‘肉’味的。”

——“看不出這香包裏什麽材料,也沒有味道。”

嘭咚!許深深顱內充血,一個吊詭的想法從她心中浮現:沒有味道,是因為太新鮮嗎?

“香”到底是指什麽呢?

好聞,或者是掩蓋異味,或者是在宗教上能起到某種功效?

是啊,誰說香一定能聞到,能看到。

許深深拿起筷子夾菜,院子裏闖進來一個火急火燎的中年婦女。

“鎮長!我家秀秀失蹤了!派出所說沒到二十四小時不給我報案!”

秀秀,小女孩的名字......許深深手一抖,筷子掉在地上,郎胭幫她撿起來,眼神沉了沉。

作者有話要說:

随機抓一個新鮮的讀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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