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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能不送呢?”梁町和梁三嬸急得團團轉,梁町的拳頭都已經握起來了,看她的樣子,像一只小狼狗,下一刻就要沖過去咬人,幸好這時候梁季文過來了。

“這位奶奶,來者即是客,我們大家一塊送送你們吧。”湛九江也開口,他長得好,不笑都有三分笑模樣,很讨人喜歡,但不包括梁三嬸她娘。

“哪來的小崽子,大人說話輪到你插嘴了嗎?”梁三嬸她娘不敢看梁季文,矛頭指向湛九江,張嘴就是滿天的唾沫。

湛九江的笑容淡下去了,他覺得和這種人說話沒意思,淡淡回道:“愛咋說咋說。”梁三嬸她娘被他這話氣了個半死。

“走吧。”梁季文擡眼看他們,神色淡淡,但梁三嬸她一家都覺得後背竄出一股涼意,“我送送你們,如果你們出去後出了什麽事情,也不好賴在我們頭上。”

梁三嬸他哥和她爹都是屬于屋裏橫,但不怎麽說話,罵人找茬的事情都是梁三嬸她娘來幹的。梁三嬸她娘想罵幾句來着,但對上梁季文平靜的臉,她咽了咽口水,什麽都沒敢說。

這殺神越是平靜,他們越是害怕,尤其是他說了那些類似威脅又像關心的話以後,梁三嬸她娘小心髒撲通紙條,眼皮子也不咋聽她使喚了。

“還不走嗎?”梁季文率先跨步,梁三嬸他哥舔了舔嘴唇,再三掙紮後還是把褲兜裏的東西掏出來放在桌子上。三人這才敢邁開步子。梁三嬸她娘還想着叮囑梁三嬸一聲,讓她想法子把東西給他們送過去,但是被梁季文冷冷的眼神一掃,她什麽心思都不敢再有了。

梁季文把人送走,梁町就迫不及待地把信紙拿來了,心疼地把它展開,然後跑回房間裏,把它加進書裏再壓上重物給它壓壓平。

“哎,町丫,是嬸子對不住你。”梁三嬸知道她心疼那東西,但她違背不了她爹娘的意思。即使已經嫁為人婦,但娘家人對她造成的陰影還是揮之不去。

“三嬸,你別多想,他們是他們,你是你,別老把他們的錯往你自己身上推。”梁町也是心疼她三嬸的,梁三叔是天生的不愛說話,但梁三嬸卻是後天背壓迫成這樣的。幹的比牛多,吃得比雞少,給一家人做牛做馬不說,還得當他們的出氣筒。

“可我也沒辦法啊。”梁三嬸是被懦弱習慣了的,她生活在一個重男輕女父母不慈,兄長不悌的家庭,潛移默化加上刻意引導地就成了這樣。

梁町也是沒辦法了,梁三嬸這樣,已經有了很大的進步,剛來梁家那會兒,梁奶奶對她連說話都不敢大聲,生怕她以為是在責罵她。

湛九江在旁邊看着,他算是個外人,不好講些什麽,倒是梁三嬸很不好意思,讓湛九江白白受了嘲諷。

梁家出了大風頭,這些天天天有人來,每一刻不停的,聊着聊着時間就過得快了。他們收到消息說上面的人已經到他們公社的時候,大家夥都被吓了一跳。大隊長把衆人叫起來一起去迎接“欽差大人”,讓他們沒想到的是,這位欽差很年輕,姓齊也就二十七.八歲的樣子,但已經是主席秘書團裏面的人了。大隊長把人安排在以前的祠堂那裏住下。祠堂早就已經不是祠堂了,現在是生産隊值班人員休息的地方。

大隊長本來是要請他到自己家住的——大隊長家的房子是全大隊最好的房子,齊先生拒絕了,吃飯的時候也要堅持給糧票,交油票,也沒架子,每天拿着本子和筆在鄉間街頭詢問一些事情,也不光是梁瞿家的事情,還有一些生活瑣碎。鄉親們對他的映像很好,在前幾天的新鮮勁兒過去後,就把他當鄉親一樣看待。主要也是小夥子沒啥架子,挺有親和力的,人也精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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收集完資料,齊先生就帶着他的本子跑了一趟鎮上,梁季文帶着湛九江幾個孩子繞村跑的時候,就聽說瞿賀一家被人抓起來了。梁季宇想去看看,但梁季文不讓他去,湛九江沒動靜,平時他最愛拆梁季文的臺,但今天他啥也沒說,啥也沒做,還一反常态地拉着多跑了幾圈。

隔天,瞿賀一家批.鬥大會上人山人海,瞿賀一家子的人都不太會做人,平日裏沒少為禍鄉裏,他們被立了個典型,不僅崔大炮的前手下為了表明立場狠狠羞辱他,而且很多鄉親們都是那石頭往死裏砸他。

梁季文遠遠地看着,有人讓他們上去對他們進行一場折磨,梁爺爺拒絕了,并且也不讓其他小輩上去,梁家人眼神複雜地看着這一幕,如果不是信來得及時,恐怕今天在上面的,就是他們這一大家子了。

瞿賀在混亂的人群裏面一下就看到了梁季文,他的額頭被人用石頭砸出了血,視線模糊地望下梁季文的方向,他沒梁季文那麽好的視力,看不清梁季文的表情。他有些迷茫的想,他怎麽會站在這個臺子上面呢?他不是第一次站在這裏,小時候他跟着他姑父處決那些大地主大財主的時候也站到過這裏,但那時候他是幸災樂禍的旁觀者,而今天——他是被人唾棄的當事人。

“咚——”又是一塊石頭砸過來,他的腦袋歪了一下,沒有去看站在他前面指着他鼻子打罵,抓着他的衣領揍他的男人。他還記得這個人,兩年前吧,他猥亵了他的女兒,這個人沒敢吭聲,今天倒是有能耐了!他的視線飄到他爸爸那裏,他爹和他姑父正用仇恨怨毒的眼神看着他,不用再看他爺奶姑姑的眼神,除了他娘,他不覺得有誰會在用平靜的眼光去看他了。

他的耳邊還在回想這他爺爺的那句話——你個畜生,要知道你會長成這樣的話,你生下來的那天就該把你掐死!

當時他腦子發懵地轉向他爹,結果他爹上來就給他一個巴掌,他姑姑和姑父一個躺在床上,一個坐在床邊冷冷地看着他,他奶奶還想着要和他斷絕關系,避免禍亂。他的世界在短短幾天內就被颠覆了,他覺得該恨梁絲絲和梁町,是她們!都怪她們,如果不是她們勾引他的話,他根本不會淪落到今天!但他心底又隐隐升起一個微弱的聲音,真的是怪她們嗎?他不知道,也不想知道!

批.鬥.大會持續了五個小時才結束,梁家人等大家都走光了,場地上沒有一個個了,這才回去。湛九江拉着梁季文的手,臉上沒有笑意和暢快的感覺,他低着腦袋被梁季文牽着回家。

梁季宇在大人身邊蹦蹦跳跳的,看着是有點興奮的樣子,梁絲絲和梁町的臉上也有痛快的表情。

走到一半,湛九江突然停了下來,梁季文扭頭問他怎麽了?

湛九江不說話,梁季宇也來關心他,湛九江還是低着頭沉默。突然,梁季文感覺到自己牽着湛九江的手感覺到了一些濕意,梁季文伸手擡起湛九江的下巴,看着他也不說話。

湛九江淚眼朦胧地望着他,黑色的眼睛被淚水洗滌過,看着格外的清澈水潤,他動了動嘴唇,然後艱難地說:“梁季文,我難受。”

湛九江的聲音不小也不大,大家都停了下來,梁絲絲和梁町臉上的輕松暢快也消失了,有些低落地低下頭,大人們也是神色複雜。湛爺爺正要開口,就聽到梁季文說:“那你哭吧,我有帶手帕。”

然後,湛九江就仰起頭嚎啕大哭起來。

“哇哇哇——”湛九江這次,不是小聲的啜泣,而是用盡全力的哭訴。

是不幹嗎?不是。是後悔嗎?不是。是痛苦嗎?不是。是可憐嗎?不是是暢快嗎?也不是。說不是,但好像什麽都有一點。他哭得泣不成聲,無所顧忌,周圍除了他們沒有人,湛九江就盡情地哭,梁絲絲和梁町也被感染,淚珠嘩嘩往下掉,梁季宇也跟着一起。大人們也不禁泛起了淚花。

梁季文抱着湛九江,湛九江哭得嗓子喑啞了,臉蛋上的淚水被風吹兩下,不但沒有幹,反而讓臉蛋幹裂開了,眼睛也腫得像核桃,梁季文的手帕根本沒派上用處,淚水鼻涕全塗他身上了。

梁季文望向早已經看不見的“槍斃臺”,目光深遠,他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些什麽。

湛九江哭得累了,就在梁季文身上睡着了,梁爸爸還擔心梁季文背上的傷口,就把湛九江背到自己的身上。

一行人回家,湛九江還在繼續睡,一直到吃飯前梁季文才去把人叫起來。湛九江醒了,就覺得不好意思了,吃完飯又會了房間。

白天睡多了,晚上湛九江就開始鬧騰,他心疼梁季宇和梁季恒,就他倆睡熟了鬧騰梁季文。

“梁季文,我睡不着,你陪我聊聊天呗。”湛九江翻身抱着梁季文,白白嫩嫩的腳丫子往梁季文兩腿之間鑽。

湛九江這是從娘胎裏面帶出來的毛病,又是南方人,大冬天都是冰手冰腳的,梁季文給他捂了好半天,他一翻滾又白費了。

“聊什麽?”梁季文知道他是沒事找事,但也配合着他,他閉着眼微微側過身體抱住他,右腳蹭着他的腳,順便把他的手也給塞進自己衣服裏。

“不知道,你想。”湛九江被他腳蹭的癢癢的,手不安分地在梁季文的背上摸來摸去,自個嘿嘿笑,“梁季文,你皮膚真好!”梁季文的皮膚風吹日曬的,有點粗糙,但他的肌肉結實,又不是那種看着誇張的類型,摸着既有彈性又結實。

“那我給你講個故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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